“蘇合香，你會為了你所愛的人放棄一切嗎？”

“真要我回答嗎？”蘇合香斂眉，他依舊對雪然之死無法釋懷，“我會，可是你不會，如果你會，一萬年前雪然就不會死，報仇從來都是生者的欲望，而我，不過是個死人。沒想到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你仍然沒有改變。”

看著即將離去的冷龍修，蘇合香繼續道，“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對鳳空青拖泥帶水，如果要報仇，那麽幹脆利落一些；如果要和她相守，你殺了蘇憶錦，風卿卿必然同你拼命。她在乎自己的母親，又不能放下你，只不過是被活生生撕成兩半，你何其自私。”對於冷龍修，雪然之死，他固然有怨，但他與冷龍修相交兩萬年，其實亦是惺惺相惜。

冷龍修抱著鳳空青進了房間，沒有再說一句話。他靜靜看著她，思及相識以來的一切，他終於要失去她了。

“鳳凰，你醒了。”冷龍修看著悠悠轉醒的鳳空青，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急切。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想到了死，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之前的恐懼，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現在他的心情就是如此。

“我醒了。”鳳空青點了點頭，眸色水亮，似乎並無異常。

“鳳凰，你記起來了嗎？”冷龍修抓住鳳空青的手，不知道為什麽，鳳空青看起來眼神有些恍惚。就算她真的記不起來也好，至少，她不會像自己一樣，一世為人，兩世記憶，飽受折磨。

“記起什麽？”鳳空青有些好奇地瞥了冷龍修一眼，“冷龍修，你怎麽了？我應該記得什麽嗎？”

“青薜？”冷龍修試探著喚了喚那個過去的名字，疑惑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為什麽鳳凰一點反應都沒有。

“什麽大祭司？冷龍修，殷孽把我打落到赤焰流水裏是夢魔把我救回來的我白姐他們還好嗎？”鳳空青按了按自己的額角，似乎頭疼欲裂。

“鳳凰，你是在騙我對不對？”

鳳空青盯著冷龍修看了一會兒，眼神變得十分怪異，“騙你？為什麽要騙你？冷龍修，你今日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蘇合香，她到底怎麽了？”冷龍修忽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

蘇合香為鳳空青診脈，沈思許久，終於開口，“不知道為什麽，她脈息極亂，根本無法控制，她會失去一切讓她傷心的記憶。據我所知，能有如此功效的只有夢魔的忘字訣。”

“夢魔？”

“是的，只有夢魔，這是他的忘字訣，十分難纏。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可以解開。”蘇合香沒有再多說話，夢魔攪和進來了，事情不知道會不會更難辦？

冷龍修苦澀一笑，或許那許多日他在赤焰流水裏找不到鳳空青也是因為師父吧，師父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今時今日的作為，所以才把忘字訣交給了鳳空青。

師父他終究是不想讓自己去找蘇憶錦報仇嗎？

是他大意了，師父救了鳳空青之後，利用她引他入夢，區區一個夢境不能困住他，所以師父又留有後手，老狐貍終於忍不住要阻止他了。

老狐貍，你真不愧是我的師父，可是，這件事我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即使沒有另外一個大祭司的幫助，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去找蘇憶錦報仇。

冷龍修不再糾纏在這件事情上，只向蘇合香點了點頭便帶了鳳空青離開了清涼亭。

鳳空青正傻傻地往前走著，沒想到冷龍修一回頭鳳空青便撞了冷龍修滿懷，鳳空青低了低頭，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她咬了咬牙終於開口，“冷龍修，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認真回答我？”

冷龍修看著鳳空青嬌羞的神色，一直郁結的心情終於稍稍開解了些，“好，你說。”

“神魔各適其道，本不該有所交集，一只鳳凰，她有能和一個魔相守的可能嗎？”

“魔？鳳凰？”冷龍修看著鳳空青越來越紅的臉色，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他們可以在一起嗎？”鳳空青不依不饒，她一想到鳳媽媽追著夢魔一通亂啄的樣子便有些想笑。鳳媽媽孤單了這麽多年，若是能和夢魔在一起，似乎也很不錯。

冷龍修哪裏會知道鳳空青心裏的彎彎道道，還想著也許是她愛上了哪個魔。

“是夢魔嗎？”冷龍修試探著問道。

“是。”鳳空青忙點了點頭。

冷龍修臉色變得很差，難道鳳凰真的愛上了師父嗎？他就知道沒那麽簡單，老不羞的肯定是變出了一張極漂亮的臉蛋吧，盡會騙小姑娘！

“不能。”冷龍修咬了咬牙。

“為什麽不能？鳳凰一直追著魔啄他的頭發，多有趣。不像你，很是不耐煩的樣子。”鳳空青覺得若能讓鳳媽媽和夢魔再見面，也許這件事就成功了，她根本就沒有註意到冷龍修越來越黑的臉。

冷龍修的臉色更差了。老狐貍連忘字訣和召喚訣都肯交給這個丫頭，難保他不會對這個丫頭動了什麽心思。更重要的是，他作為一個魔什麽時候出手救過人，可卻救了這個丫頭，難道？

“我說不能就不能，正邪不兩立！”冷龍修知道自己的說辭完全就是昧著良心，他什麽時候把正邪看在眼裏過，這番說辭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昧著良心的話也只能昧著良心說了。

鳳空青這才發覺冷龍修的臉色很差，又兼之冷龍修奇奇怪怪的語調，他什麽時候把正邪之事放到過心上？“冷龍修，你不高興了，是不是？”

“我沒有，與我何幹。”冷龍修還是嘴硬。

“那我也不用問你了。”鳳空青微微一笑，她何必要問冷龍修呢，這件事只要夢魔和鳳媽媽兩情相悅不就夠了嗎？

冷龍修牙縫裏又蹦出幾個字，“我不許。”雖然說得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為什麽不許？冷龍修，我鳳媽媽和夢魔的事情只要他們自己願意就好了，為什麽你要不許呢？”

交給鳳空青召喚訣的夢魔此刻正在感應著鳳空青的心思玩，聽了這番神論被雷得外焦內嫩，差點沒立刻噴出一口老血來。不過讓他渾身舒爽的是冷龍修那吃癟的樣子，別提有多大快人心了。看起來，冷龍修那個混賬東西對鳳丫頭也不是那麽不在意啊。也許事情尚有轉機。

冷龍修緊緊握在身後的拳頭終於放開了，他往前走了幾步，一把就將鳳空青摟在了自己的懷裏。鳳空青鼻間盈滿的全是屬於他的味道，清清淡淡的草木香味，她也輕輕環上了冷龍修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麽鳳凰你呢？你記掛著你的母親，你自己呢？你又喜歡誰呢？”冷龍修一副慵懶的笑容，邪邪地看著鳳空青，眼中清清楚楚印著鳳空青的樣子。

“我不知道。”鳳空青往後退了一步，“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

“那我們就永遠不分開，好不好？”冷龍修不許鳳空青逃避，這是忘記了那些她不想要的記憶的鳳空青嗎？所以，她對他還沒有傷心絕望，所以，她也沒想著要永遠的離開他。

他一次次推開她，總是想讓她離開，可當她真的要離開，他才發覺，真正放不下的人是自己，他這樣的自私可鄙，不願放下那黑夜裏的一點光亮，寒冷裏的一點溫暖。

“冷龍修。”鳳空青從沒有見過冷龍修這樣的深情，一瞬之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被冷龍修深深愛著的，“你知道嗎？那晚我騙了你。”

冷龍修將鳳空青的小手拉住，歪了歪頭，“說來聽聽。”

“就是我裝醉的那晚，我沒有醉，只是因為我想聽你說出你的真心話。”鳳空青又笑，眼角卻有些晶瑩，“因為你的快樂對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我想用我所有的快樂去交換。可我不知道怎樣你才會開心一些。”

這樣一個純凈如水的女子，他本該視若一生的瑰寶，是他沒有福氣。此刻，他才慶幸，方才她沒有恢覆幻青薜的記憶，她還可以擁有這樣純凈無瑕的笑容，總是在失而覆得時，他才明白，報仇固然重要，她的快樂也同樣重要。

他不要她涉險，幻族的仇恨，到他為止，一定會畫下一個句號。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即便是木石，有了生命，自然也會有感情。

冷龍修極盡溫柔地拂去鳳空青額前的發絲，輕輕吻了吻鳳空青的眼睛，“鳳凰，不管怎樣，謝謝你。”如果冷龍修可以活著，那麽一定陪你老，若是不能，你便忘了我吧，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你可不可以哼那晚的小調給我聽。”鳳空青微微一笑。

晚風微醺，冷龍修手中一片綠葉，輕輕吹起了那日的小調，鳳空青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眼中一片溫柔神色。也許是月色太溫柔，也許是她太脆弱，她輕輕在冷龍修的嘴角落下一個吻，想匆匆逃開，已經來不及。

冷龍修按住鳳空青的後腦勺，那是一個帶了懲罰意味的吻，輾轉纏綿，刻骨深情，鳳空青沒有退卻，唇舌之間雖然生澀卻也盡量回吻著他。

“鳳空青，對不起。”他只能在心底低低嘆息，她對他的情他並非不懂，只是這輩子恐怕他都沒辦法報答了。

在無人見得的夜裏，鳳空青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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