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也不想跟你多說，人老了就求家裏能平穩最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可是如今事情鬧出來了，畢竟你是我兒子，我再不提點你，任由你再聽你娘的話胡鬧下去，難道叫我眼睜睜看著你妻離子散？你想想村西頭的白傻子。”

對這個小兒子謝老四其實是從心底看不上的，沒主見、沒腦子、愚孝、分不清楚裏外。這樣的人怎麽會是他謝老四的兒子？

村西頭的白傻子本來也不叫白傻子，不過本名叫什麽早沒人記得了。之所以叫他白傻子是因為他有對偏心眼的父母，偏心小兒子，就是眼睛裏沒有他這個最孝順的長子。

結果他絲毫不以為意，照樣孝敬父母，也要求老婆、孩子孝敬。本來這樣的事不管放在那裏也是平常。一個巴掌伸出來，五個手指頭還有長有短呢，當父母的人偏心點這在哪裏都有的事情。

可是白傻子的悲劇就在於，他實在太拎不清了。

後來他父母沒了，臨終交代白傻子，說他是老大，要照顧好弟弟--那會他弟弟已經成家立業了的。白傻子應了。其實一般正常人要是遇上這事，也多會應的。畢竟是父母的遺言麽？

但是還真沒人跟白傻子一樣那麽較真的。此後真的照樣一心一意的就幫襯著弟弟和侄子一家了，顧到連自己的小家都不管了。

他婆娘、兒子不滿，白傻子都漠視了。

本來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發生，這也就算了。畢竟，白傻子的婆娘也早習慣了白傻子這樣了，人有時候對什麽事忍著忍著就能忍上一輩子，最後還自我寬慰，那個人還是有優點，還不是最惡的那個。

這樣的人，謝老四看得也不少。所以當初他才會看不上老二媳婦，覺得她也是這種人。

扯遠了。

白傻子的外號被徹底的叫響亮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件事，也是那件事，讓白傻子的婆娘和兒子徹底的恨上了白傻子。

要說那幾年國家困難時期，謝家村這一帶，一連片兒的地方因為靠著山，雖然山上並不安全，但是勝在山很大，所以就算是只能挖野菜也足夠養活人了。還真沒怎麽餓死過人。

白傻子本來還有個女兒，兩個孩子還小的時候，家裏只靠著他婆娘一個人，本來就吃不飽，再遇上困難時期，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那年白傻子的閨女餓的只剩下一口氣了，白傻子也不知道去哪裏，好不容易刨了一小籃子個頭極小的紅薯回來。跟沒看見自己閨女的慘狀似得，就照例要把紅薯全部給弟弟家送去。他婆娘、兒子都跪下來求他了，他還是堅持說弟弟家的侄子餓壞了，還等著救命。硬是連一根紅薯都不肯留下來。

就那天夜裏白傻子的閨女咽了氣。

從此，白傻子的婆娘和兒子就再也沒搭理過白傻子，對他的一切都不聞不問，連他婆娘以前偶爾對著他還會有的嘮叨都徹底的停歇了。

他婆娘這樣，白傻子更樂得自在沒人管了。

等白傻子終於到幹不動，病得只能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婆娘、他兒子直接就把人給送到他弟弟家，擡腳就走。

他弟弟、侄子後腳又把人給送了回來。他婆娘、兒子接著又把人送去，留下話，說白傻子一輩子就沒顧過自家，沒顧過兒子、女兒，都為弟弟家做貢獻了，貢獻的連女兒的命都搭進去了。如今老了理所應當讓弟弟和侄子養老。

就這樣跟踢皮球似得，兩家誰都不肯要白傻子。

最後村裏出面調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怎麽說還是誰都不肯松口照顧白傻子。最終的結果是兩家一起出錢給白傻子搭了個草房子，讓他單獨住了一處，兩家人一天一輪換著送飯照顧。

這樣白傻子又熬了一年。死掉的時候，據說特別淒慘。整個皮包骨頭，人爬在門邊，過了好幾天才被人發現，那時候身上臭的，爛的都長了蟲......

至今，村裏人說起來，雖然有同情他的，但是更多的卻是在背地裏笑話他，還叫他白傻子。

“爹，不，不能那麽嚴重吧？”

謝長根感覺今晚上被老父狠敲了一錘子，有點撥開迷霧的感覺了，可是終究還沒完全領悟。這下被這話再一刺激楞生生的打了個寒顫，瞳孔縮了縮，想起臨出門時媳婦看著他的時候那副冰冷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心灰意冷的樣子。再一想媳婦說過的話，結合老爹說的這些，他的手腳一下子冰涼了。

他媳婦肯定不能對他這麽狠吧？

謝長根忍不住琢磨。

可是不由自主的，他又對他爹的話莫名的信服，他爹不像在嚇唬他，白傻子的前例也活生生的擺在那裏。自己老娘偏心也不假，可是老娘怎麽會要害他？

他的眼睛不由就去看他娘。謝長根的娘並不敢看他，移開眼喏喏地，“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謝老四嗤笑一聲，“你不如說為了你的大兒子、大孫子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除了他們你還看得見誰？”

謝長根猛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灰白下來。他娘從小到大確實是最疼他哥，有什麽好吃的都是他哥占先。他經常都只有看的份。

就是因為他娘的這份偏心眼，他才忍不住更聽話，覺得他娘會因此多看他幾眼。後來慢慢就變成娘說什麽他都習慣的去聽，去信。

謝長根仔細回憶起來，重新再去看娘叫他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沒每一句話，他越想越覺得如墜冰窟......

田小菊抹著眼淚，沒看到小兒子的異樣。

謝老四看到了，他對著謝長根更加的和顏悅色。他想過了，小兒媳那人遠比大兒媳靠譜。她那人最是心軟的，只要對她好一點兒她能跟你掏心掏肺。估摸著，他往後還要靠小兒子一家。

“你以為我過去為什麽那麽對你娘？她其實就是個愛挑事的性子，不打不罵就要興風作浪。當年我原本看你們兄弟都要娶媳婦了，老了老了也給她留著老臉。結果她才消停了幾年就又要出花樣。以後你也長點腦子，別老她說什麽信什麽了，被她耍的團團轉的。”

提點到這裏，也不管小兒子聽沒聽進去，謝老四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至少這下真懶的再跟他多啰嗦下去，本來麽，今天能說這麽多就是他的極限了。小兒子要是還聽不進去也沒法子了。

等下回接著再敲打好了。以後他要把全副的精力放在小孫子身上，所以還真就不能讓他們小兩口這麽離了。

自覺已經盡了心的謝老四於是直接的點出他的目的來，“鬧到這一步，大家再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也難了，那就分家吧。分了家以後讓他們兩兄弟各過各的，總比弄到最後反目成仇的地步再收場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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