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範倫丁追悔莫及，只要自己再勇敢那麽一點，哪怕是為唐納德多創造出一秒鐘的時間，韓進就將命喪於此。再換個角度，如果一開始的時候他能夠和唐納德並肩而行，完全可以早一步發現韓進已經動彈不得的事實，那麽結果也會變得截然不同。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範倫丁痛心疾首之下很快發現了不妙的處境，唐納德已死，自己也筋疲力盡，而尼古拉和安琦艾爾的戰力卻依然保持在巔峰狀態。

三位不同陣營的半神級強者默默對峙著，尼古拉無暇顧及範倫丁，對他來說，韓進未來所能引發的危害遠遠超過範倫丁，現在的韓進還很年輕，如果再給韓進幾年時間發展呢？又會怎麽樣？？安琦艾爾同樣無法分心，尼古拉散發出的殺氣太濃烈了，好似隨時都會徹底爆發。

而範倫丁則是進退失據。走？他不甘心，留下？恐怕會是死路一條。

在近乎凝滯的氣氛中，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差不多過了幾分鐘，範倫丁總算做出了決定，他緩步向後退去，隨後縱身而起，快速射向遠方。

範倫丁連頭都不敢回，既然已經逃跑了，何必在乎什麽面子？只要被尼古拉和安琦艾爾中的任何一人纏上，他就很可能步入唐納德的後塵！

範倫丁的逃跑在殘餘的深淵惡魔中立即引發了波動，所謂樹倒猢猻散，這話一點都不錯，何況韓進釋放出的戰力已經不能用恐怖來形容，那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真理，連死神投影也被消滅了，他們沖上去只能是送死！

當範倫丁的身形射入空中時，殘留的惡魔們紛紛向遠方閃去，而且他們的方向並不一致，只能說，人心已經散了……

兩位有實力追殺範倫丁的半神級強者卻依然靜靜站在原地，似乎並沒有把倉皇逃走的範倫丁放在心上。

“你不追？”尼古拉看著安琦艾爾。

“你為什麽不去追？”安琦艾爾反問道。

“範倫丁的敵人又不是我。”尼古拉聳了聳肩，目光轉向躺在地上的韓進。

“拉斐爾也不是你的敵人。”安琦艾爾的雙瞳透出如潮水般的寒流，尼古拉的態度過於肆無忌憚了，讓她非常憤怒，“不要忘了，還有丹佛！”

“不用這樣看著我吧？”尼古拉雖然沒有擡頭，也能夠察覺得到安琦艾爾那戰意奔騰的目光，“我要是真的想殺他，只要晚一些出手就可以了，那樣豈不是更簡單？而且……你說得沒錯，還有丹佛。”

只是，尼古拉開始強硬而後變得順從的言辭，壓根無法贏得安琦艾爾的信任，她沒有反駁，依然冷冷地看著尼古拉。

就在這時，韓進動了，他伸出手掐動法訣，打在自己身上，接著便用手指捏住唐納德的鐮刀，用力向外拔去，雖然這多少有些勉強，畢竟他僅僅恢覆了一點力氣，但他實在不習慣躺在地上，而安琦艾爾已經把全部精力用來與尼古拉對峙了，是指望不上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麽……

只不過，唐納德的鐮刀插得很牢固，不管怎麽說，那是唐納德的最後一擊，韓進努力了半天，也只是把鐮刀搖晃得松弛一些，可脖頸上的傷口再次撕裂了，鮮血順著光滑如鏡的地面緩緩流淌著。

“拉斐爾，你怎麽樣？”安琦艾爾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急忙問道。

韓進有些脫力了，只得暫時放棄，又閉上雙眼靜靜調息起來。

安琦艾爾見韓進沒有回答，緩緩退了一步，快速瞄了韓進一眼，隨後伸出手握住刀柄，猛地把鐮刀拔了出去。

韓進驀然張開眼睛，劇烈的痛楚他倒是可以忍受，但安琦艾爾的動作太過突兀，徹底打亂了他的調息。

安琦艾爾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隨手把鐮刀扔到一邊，轉過身，繼續迎視著尼古拉，連一句知疼知熱的話都沒有，而尼古拉的視線卻緊緊盯在韓進身上。

韓進若無其事地坐起身，再次掐動法訣，右掌心中浮升出一蓬白光，下一刻，韓進把掌心貼在脖頸處的傷口上，而對尼古拉來說，一個象征著悲劇的奇跡出現了。他能清晰地看到韓進的傷口在緩緩愈合著，片刻，尼古拉忍不住輕嘆一聲，隨後把視線轉向安琦艾爾：“我很奇怪，你為什麽這樣維護他？”

“這是我的事。”安琦艾爾回道。

“就一枚小小的戒指而已……影響這麽大？”尼古拉呵呵笑了起來。

“我倒是有些猜到你的想法了。”韓進笑道，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在唐納德死之前，我們三個是並肩作戰的夥伴，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出手救我，哪怕明知道回到地面之後，我們之間必然會爆發戰爭，你也一定會這麽做，沒有這樣的覺悟，你也沒資格突破壁壘，成為半神級強者。”其實，韓進對尼古拉的判斷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前他對尼古拉只有敵視，現在卻多了幾分欣賞、幾分尊重，就算剛才尼古拉真正動了殺機，他也依然相信自己的觀察。

別的不說，尼古拉竟然會返回來，這已經證明了尼古拉有一顆自尊、自傲而又自信的心！趨利避害本是所有智慧生命的天性，尼古拉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許，正是因為有著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意志，尼古拉才能走得如此遠，而與尼古拉從小一起長大，天分也聰穎不凡的傑狄斯，已被遠遠拉下了。

“是啊。”尼古拉又嘆了口氣，“所以我出手了。”事實上，有一個最關鍵的地方，兩個人都刻意回避了，在尼古拉向唐納德出手的時候，他並沒想到韓進全無反抗之力，更沒想到唐納德會這樣輕易被擊殺，何況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他根本沒時間去思考，一切都出於本能，因為他們是相互認可的同伴，當然，是暫時的同伴。

安琦艾爾微微皺起了眉，她依然能在尼古拉身上感覺得到那股濃烈至極的殺氣，可範倫丁逃掉之後，附近再沒有值得尼古拉出手的敵人了，他的殺氣針對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可是現在唐納德已經死了，既然沒有了共同的敵人，那麽殺死我也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我死了之後，地面上就再沒有誰能夠阻止得了你的腳步了。我說的沒錯吧，尼古拉？”

“你錯了。”尼古拉輕聲道，“首先，你不應該忽略尊貴的冰霜巨龍、安琦艾爾小姐，其次，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夢想是什麽！拉斐爾，在你眼中，我尼古拉活得如此膚淺麽？呵呵，再也沒有人能阻擋我爭霸大陸的腳步……我就滿足了？”

“哦？那你的夢想是什麽呢？”韓進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你是在明知故問啊，拉斐爾！”尼古拉笑道，“你、我、還有安琦艾爾小姐，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有那個丹佛，還有範倫丁，夢想……哈，夢想？還用問麽？！”

氣氛突然之間變得微妙了，就連安琦艾爾也發出了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如果說之前他們還對韓進自述的傳承有些半信半疑的話，那麽看到了玄天劫火的威力之後，答案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戰鬥雙方都表現出了超越法則的力量，他們明白，韓進的真正實力已經淩駕在他們之上了。

從英雄時代開始到今天，韓進是最接近神祇的強者！更重要的是，唐納德曾經說過，韓進掌握著一個龐大無比的修煉體系，這意味著韓進與他們的根本區別在於，他們不知道今後的路應該怎麽走，好似在茫茫暗夜中摸索前行的旅人，而韓進可以做出他們無法想像的規劃，沿著那龐大修煉體系指引的方向，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行進著，速度快慢暫且不說，至少不會走上歧途。

“那麽……你想阻止我？”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韓進懶得做偽裝了，“阻止了我，並不意味著你就能成功。”

韓進的話象一顆重磅炸彈，擊中了尼古拉心靈最脆弱的地方，讓尼古拉的臉色當即大變。

多少年來，尼古拉一直認為自己是最優秀的男人，焉或說，是最卓越的人！而韓進的出現，讓尼古拉深受打擊，他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承認，所以他真的很想趁這個時候殺掉韓進。

而韓進在告訴他，就算你能殺了我，你也不再是最卓越的人了，我，永遠比你強！

尼古拉的臉色不停變幻著，良久，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拉斐爾，你不過是運氣比我好罷了。”

“你知道嗎？很多時候，運氣也是一種本事。”韓進微笑道。

尼古拉一時無語，頓了頓，把視線轉到安琦艾爾身上，緩緩說道：“安琦艾爾，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麽！這位拉斐爾大人，可是一直對巨龍一族抱有敵意呢！屠龍者啊……您明白了？”

“為什麽？你們就不願意和平共處？！”安琦艾爾終於開了口，但卻讓韓進和尼古拉都有些發傻，他們沒想到，身為冰霜巨龍的安琦艾爾竟然說出如此幼稚的話來。

和平這東西，在亂世裏就是弱勢者擋在私處前的遮羞布，最後的掙紮罷了！

“為什麽？大陸那麽大？！”安琦艾爾的語調顯得有些急促，“難道就容不下你們兩個？容不下你們和我們龍族？！”

尼古拉和韓進面面相覷，他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又看得出安琦艾爾的態度極為認真，前者是因為想把安琦艾爾拉攏過來，所以不敢針鋒相對的駁斥，而後者救命之恩尚未報答，也不好亂說話，以免傷了人心。

“咳……”尼古拉幹咳一聲，“安琦艾爾，難道你真的看不出這位拉斐爾大人對龍族可能造成的威脅？”

“我相信，我向他祈求和平，他一定會用和平回報我。”安琦艾爾道。

“你為什麽這樣相信他？！”尼古拉幾乎到了瞠目結舌的程度，而在尼古拉說話的時候，韓進也張開了口，顯然，這應該是他也想問的。

安琦艾爾卻閉口不說了。韓進在一邊越想越奇怪，他隱隱感覺到，安琦艾爾對自己的信任建立在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但又非常深厚的基礎上。

不知道沈默了多長時間，韓進開口道：“你們沒有遇到丹佛？”

“丹佛？那個大巫妖？”這次連安琦艾爾也有些驚訝，“我們怎麽會遇到他？”

“丹佛一直在灰谷城裏！”韓進信任自己的感知，那種濃烈至極的妖氣，除了丹佛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尼古拉和安琦艾爾眉頭緊鎖，都陷入了沈思當中，如果灰谷城裏有丹佛的參與，那麽戰局將毋庸置疑的發生徹底的轉變，可是，為什麽從始至終都沒有見到丹佛的身影呢，這明顯有些不合情理。

“估計那家夥把唐納德也給騙了。”韓進想了想之後說道，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有丹佛這個大巫妖在一邊埋伏，唐納德完全沒有必要犧牲自己的弟弟來召喚死神投影。

“那麽，你的意思是，深淵世界和地面的戰爭只是告一段落，而並沒有真正結束？”尼古拉在茫無頭緒之下，也只好接受了韓進的解釋。

“那要看丹佛怎麽做了。”韓進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據我所知，丹佛似乎對所有生物的骸骨都很感興趣，並且生前力量越強大的，他的興趣便越濃厚。”

尼古拉眉頭一挑：“包括惡魔和巨龍？”

“不止如此。”韓進笑道，“丹佛曾經把主意打到過墮落天使頭上。”

尼古拉和安琦艾爾都吸了口冷氣，真是這樣的話，那個丹佛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但這正好成為了丹佛只是潛藏在一邊，而沒有出手的理由。

尼古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韓進所說的全部是真的，那麽就必須重新審視彼此之間的關系了。巫妖的強大人所共知，而丹佛作為一個存活了無數年的大巫妖，其實力更是達到了神秘莫測的程度。有這樣的敵人在一旁虎視眈眈，難道他還要和韓進合作下去？

或許，一切都可以在回到地面之後再解決，雖然目睹過韓進那足以毀天滅地的威能，但尼古拉也從不認為韓進是不可戰勝的，或者說，他從不曾畏懼過。

無論敵人是如何強大的存在，唯戰而已。

尼古拉能夠躋身於半神級強者之列，與他經歷過的無數險死生還的戰鬥有很大關聯，即使韓進的實力再強大，尼古拉都敢提劍一戰。這點與黑龍王範倫丁形成了鮮明對比，自降生時起就擁有強大力量的黑龍，有些時候反而不如這些從血海屍山中爬出來的人類強者。

生平親歷過千餘場戰鬥，不管是怎樣的眾寡懸殊，尼古拉從未曾退縮過一次，而這次也不例外。

“那我們做什麽？回去？”安琦艾爾說道。

“我的力量損耗太大，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韓進道。

“現在離開深淵世界，以後想進來就沒那麽容易了。”尼古拉接道。

“我有辦法。”韓進笑了笑。他沒有說謊，既然知道了深淵世界最關鍵樞紐的位置，他可以隨時用地遁術趕過來，而“我有辦法”這話也只代表他自己，並不意味著要帶著別人，至於尼古拉怎麽理解，是尼古拉的問題。

“好吧，那麽……我先回去了。”尼古拉扔下一句話，便轉身向遠方疾馳而去，很快的，身形在地平線上就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自從對韓進表露出殺機後，尼古拉就察覺到了來自安琦艾爾的濃烈敵意，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麽，但有一點尼古拉可以確定，那就是只要有安琦艾爾在，自己就動不了韓進，何況現在韓進看起來已經行動無礙，盡管不知道恢覆到了何種程度，但尼古拉可沒有在安琦艾爾面前擊殺韓進的信心。

在尼古拉的身影徹底消失時，韓進同時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如紙，緩緩盤膝坐在地上。韓進在看似閑談的間隙中凝聚起來的元能，全部被消耗一空，能夠面不改色的支撐到此刻，已經是韓進的極限了。

安琦艾爾不可置信地看著韓進，以她的聰慧都沒能看得出來韓進竟然已是強弩之末，簡直無法理解究竟是什麽力量支持著韓進能夠做到若無其事地侃侃而談。要知道在方才那種情形下，只要韓進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虛弱，那麽尼古拉勢必會不顧一切的出手，面對同為半神級強者的全力攻擊，安琦艾爾也沒有完全保住韓進的信心。

殊不知韓進行此險舉也是出於無奈，之前好容易積聚起來的元能全被唐納德那一刀劈散，之後面對的就是尼古拉鷹隼般的目光。雖然誰都能看得出來安琦艾爾是站在韓進這邊的，但在尼古拉犀利的攻擊下，安琦艾爾也未必能夠保得韓進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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