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勢者對強勢者的抗議，通常是沒有意義的，也起不到什麽效果。雅琳娜當然清楚這一點，她表示出自己的委屈，並不是為了譴責韓進，只是想換來一些什麽。

現在，她如願以償了，不過感受著韓進的輕撫，一股濃濃的困意飄上她的眉梢，雅琳娜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靠在韓進的肩膀上，逐漸沈入了夢鄉。

懂得多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沒誰能說得清，再聰明的人也無法找出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就像此刻的韓進與雅琳娜。雅琳娜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她很滿足、很幸福，連做夢都在露出甜甜的笑意，韓進雖然也在笑，但他的笑容又有幾分是發自內心？

過了很久很久，韓進輕輕托住雅琳娜的身體，接著把雅琳娜放在床上，為雅琳娜蓋上了被褥，又靜靜地看了片刻，緩步走出了房間。

整艘戰神號是一件法寶，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每一處角落裏都能散射出一種自然的亮光，足夠人們視物了。當然，有人覺得不太舒服，一定要在房間裏點燃火把或蠟燭，甚至安裝上魔法長明燈，這也隨各人的意願，韓進從不幹涉，反正也不可能發生火災。

從走廊的這一邊可以清楚地看到另一邊，天色已經很晚了，一個人都沒有，韓進默默地站了一會，緩步向前走去，當他走到一個房間前，停頓了片刻，隨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是空的，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被褥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頭。這個房間和其他房間相比，大致上都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這裏擺放著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花瓶，連床角下也有。每一只花瓶中都插滿了鮮花，一陣陣清香在房間中彌漫著。

韓進帶上門，緩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床邊，輕嘆一聲，慢慢倒在了床上。他還不想睡，但前後算起來，他已經有兩天沒睡過了，終於無法抑制濃濃的倦意，合上了眼睛。

清晨，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女孩子輕聲哼著小調走了進來，韓進立即從睡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

來人是蜜莉恩，她雙手用力提著一只大木桶，木桶裏裝滿了水，看起來很沈重。蜜莉恩剛剛把木桶放在地板上，一眼看到韓進從床上翻身坐起，被嚇了一跳：“少爺？您怎麽在這裏？”

“來看看。”韓進點了點頭。他的視線從蜜莉恩身上掃過，看到了那大木桶裏的水：“你天天過來打掃？”

“啊……是呀，少爺。”蜜莉恩的眼中隱隱有些怯意。仙妮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留著仙妮爾的房間，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了，但韓進從來沒說過，也沒人願意提起，只有她蜜莉恩，象仙妮爾還在的時候一樣，天天都過來收拾房間，連那些花瓶裏的花，也是她換上去的。這麽做，只是緣於心中的感激，因為仙妮爾一直對她非常好，現在被韓進抓了個正著，她心裏有些害怕，怕韓進怪她多管閑事，又不敢對韓進說謊，只能實話實說。

“他們呢？都起來了？”

“嗯，大家都在甲板上吃早餐呢。”

韓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袍，緩步向外走去，等到韓進走過蜜莉恩，蜜莉恩暗自松了口氣，還用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

韓進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了腳步：“蜜莉恩。”

“啊？少爺？”蜜莉恩又被嚇了一跳。

“你馬上要做新娘子了，這種雜活就交給別人做吧。”韓進輕聲道，“還有……謝謝你。”

“我習慣了，少爺，一點都不累的。”蜜莉恩急忙回道，只是她眼中滿是不解，謝謝？這是什麽意思？

韓進一笑，順著長廊向樓梯走去。大家都在甲板上聚餐，短短時間內，雷斯麗和洛蘭和眾人都混熟了，尤其是雷斯麗，不管到什麽地方都屬於活躍分子，相比較之下，本應更加活躍的哈雷在此刻卻顯得很消沈。實際上每到大家聚餐的時候，哈雷都會變得消沈下去，因為他什麽都吃不了，只能用回憶去彌補遺憾，但回憶怎麽能和一杯杯純白的鮮奶、香噴噴的面包、烤肉相提並論呢？

雅琳娜端著餐盤，一直在那裏翹首張望著，見韓進從樓梯下走上來，她急忙穿過人群，笑嘻嘻地跟在韓進身邊，餐盤裏擺放的，當然是兩個人的食物。

戰神號上這些人，下到聖冠城中，各個都屬於特權階級，但在這裏沒人擺身份、端架子，年過花甲的格瓦拉、蓋爾總管等人，也要自己去取食物，這種風氣是韓進帶起來的。大多時候，是斯蒂爾伯格為他準備早餐，如果他起得早，他便會把斯蒂爾伯格的份準備出來。韓進都能如此隨便，其他人也不好講究什麽。

韓進找個桌子坐下，雅琳娜先是把食物擺放好，坐在了韓進身邊：“拉斐爾，你做什麽去了？”摩信科在一邊問道。

“睡覺。”韓進回道。

“雅琳娜等你半天了，也到你臥室去找過你，你不在啊！”摩信科道。

“我起得早，出去一趟。”韓進若無其事地說道。

“哦。”摩信科不再問了，韓進現在位高權重，出去忙點什麽，也很平常。

格瓦拉和蓋爾總管坐的那張桌子很安靜，而年輕人則顯得熱鬧多了。薩斯歐、雷哲正熱烈的談論著，從偶爾傳來的只言片語中分析，他們好像在張羅著去什麽地方踏春，而雷斯麗和洛蘭對此也很感興趣。三大聖騎士之一的艾米傑竟然也在。比起自身成就，艾米傑遠超過了那些年輕人，不過他毫無倨傲之色，很自然地坐在了摩信科等人之中，見韓進的視線掃向自己，艾米傑微微欠身，向韓進點頭示意，接著又和身邊的薩斯歐小聲交談著什麽。

幾個山地戰士從船舷處跳到甲板上，轉身拉動著繩索，拽上來一口口大箱子，接著富賓恩從下面爬了上來。看到韓進等人正在吃早餐，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過來。

韓進已經看到了富賓恩，伸出手招了招。富賓恩原本是聖冠城的典獄官，在韓進奪城的那一天，他立即改變了自己的立場，從始至終都很配合，現在得到了韓進的提拔，成了新貴人物舒曼的副手。舒曼是總治安官，但他集中全部精力追查那個神秘組織，實際上是由富賓恩負責管理聖冠城的治安。

“有事？”韓進問道。

“大人，這些是最後一批龍血了。”富賓恩賠笑道。

“最後一批？”

“是的，大人，那只巨龍已經撐不下去了。”

“那就別讓它忍受煎熬了，殺掉它吧。”韓進笑了笑。

“我來！讓我來！”摩信科在一邊叫道，“哈哈……從今以後，我也是屠龍者了。”

“屠龍者？”雷斯麗和洛蘭同時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摩信科。

“是這樣的，雷斯麗，我們的監獄裏關了一只巨龍，現在那只巨龍對我們沒什麽用了，所以要殺掉。”薩斯歐笑著解釋道。

“你別以為他真的敢向巨龍挑戰。”雷哲撇了撇嘴。

“我都坐這麽遠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還針對我是不是？！”摩信科大怒。

雷哲的臉很罕見地紅了一下，隨後移開視線，不搭理摩信科了。

“讓我來吧！”雷斯麗大喜，早餐也顧不上吃了，幾步走到韓進身前，用哀求的語氣說道，“拉斐爾，讓我來好不好？”

摩信科的神色垮了下去，有氣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不用韓進說話，他心裏有數，既然雷斯麗用這種語氣懇求韓進，那屠龍者的榮譽肯定與他無關了。就算韓進還是讓他去，他也承受不了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

“好啊。”韓進笑道，“雅琳娜，吃完早餐，你也陪她們去一趟吧。”韓進擔心出現意外，那畢竟是一只巨龍。

“嗯。”雅琳娜點了點頭。

雷斯麗俯首貼在韓進耳邊，小聲道：“姐夫，你真好！”說完，又笑嘻嘻盯著雅琳娜看，在她眼中，韓進和雅琳娜是天作之合，身份相當、容貌相當，實力也相當，再沒有比這兩個人更般配的了。

“說什麽呢？”雅琳娜有些好奇。

“沒說什麽呀。”雷斯麗的眼珠轉了轉，“我剛才告訴拉斐爾，我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接著不等雅琳娜回應，笑嘻嘻地跑走了。

“這個小搗蛋鬼！”雅琳娜又氣又笑。

格瓦拉站了起來，走到韓進身邊坐下，笑著說道：“不怪我打擾你們吧？”

“您這是說哪裏話。”雅琳娜有些羞怯，但她知道，格瓦拉能這麽說，代表著認同了她與韓進的關系，其實不止是格瓦拉，其他人也認同了。

“拉斐爾，那個獸人使者的事情，你想好了嗎？”格瓦拉的視線移到韓進身上。

“嗯。”韓進點頭道，“不過，這件事情我不好出面，還是您去和他們周旋吧。”

“我？那我該和他們說什麽？”

“我這一次出去，殺掉了數百個薩滿，還有弗薩的親弟弟，尤丹拉，加上兩只比蒙巨獸，仇是結大了。”韓進笑道，“所以，我們要給弗薩一個信得過的理由。”

“兩只比蒙巨獸？”格瓦拉一驚。

“您和比蒙巨獸戰鬥過？”

“沒有，但我知道，比蒙巨獸是堪與巨龍相比的頂階生物，拉斐爾，你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了……”格瓦拉嘆道。

“我只是取巧，比蒙巨獸的魔法防禦力脆弱得可憐。”韓進笑了笑，“我算知道，弗薩為什麽要放棄法脫城了，繼續和所羅門大公爵耗下去，他不可能看到勝利的曙光。”

“所羅門大公爵的強大，早在幾十年前就得到了大陸的公認，魔法之星啊！”

“不過，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弗薩把仇恨轉嫁到我們頭上。”韓進沈吟了一下，“這一次，我和莉迪亞，還有一些大精靈們簡單接觸過，我發現，他們對聯合元老院非常不滿，因為莉迪亞提醒過元老院，一定要警惕獸人族，但元老院根本不在意，堅持與獸人族結盟，獸人族突然撕破了臉，讓聯合元老院面臨著非常嚴重的信任危機。”

格瓦拉沒有打斷韓進，只靜靜地聽著。

“精靈族面臨的壓力越大，內部的矛盾沖突就會越激烈，最後矛盾雙方都有可能選擇極端的方式。”韓進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讓弗薩把註意力集中在精靈族身上，您那邊……最好能保持低姿態，求得獸人族使者的理解。”

“理解？你殺了他們那麽多人，怎麽可能理解我？”

“理由有很多，比如說，我是受到了來自所羅門大公爵的壓力，才不得不出手，我和雅琳娜的事情，應該不算秘密了吧？其實我最想做的，是坐山觀虎鬥，這才符合我的利益。”韓進緩緩說道，“弗薩會相信的，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比利益更能打動人呢？何況，精靈族全線潰敗，正是他乘勝追擊的好時候，而我們毫發無傷，弗薩不大可能掉過頭攻擊我們，當然，我們也不能繼續激怒弗薩了。”

“坐山觀虎鬥……這句話不錯，形容得很貼切。”格瓦拉笑道，“不過，拉斐爾，你原來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吧？”

“原來我不知道精靈族內部的矛盾已經變得這麽激烈。”韓進輕聲回道，“而且，現在的精靈已經找到自己新的領袖，我能感覺得出，他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是誰？”

“高賓。”

“高賓？高賓……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格瓦拉皺眉苦思了片刻，眼中陡然爆射出精光，“神箭高賓？！”當高賓在這片區域叱咤風雲時，格瓦拉只不過是個小孩子，所以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

“您認識他？”

“不認識。”格瓦拉苦笑道，“不過在幾十年前，如果能有機會和他成為朋友，就算殺了我，我也願意。”

這個時候，雷斯麗、洛蘭等人草草吃完了早餐，急三火四的招呼著副治安官富賓恩，一起到監獄去。屠龍啊！多好玩的事情……在元素之都，這種機會可是從不曾有的。

雅琳娜也站了起來：“拉斐爾，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韓進伸手向那些大箱子指了指，這個上午，他還要汲取龍血的能量，可沒時間跑出去“屠龍”，有雅琳娜一個人照顧已經足夠了。

“那我走了。”雅琳娜笑著向格瓦拉點了點頭，隨後帶著歡呼雀躍的雷斯麗和洛蘭，還有薩斯歐等人，走向了船舷。

“拉斐爾，你是想和那個高賓合作？”格瓦拉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但我要提醒你，他是一個瘋子，不，他和莉迪亞合在一起，是兩個瘋子！”

“我大概了解他的過去。”韓進輕聲道，“如果我只想利用精靈族，和高賓合作是非常不明智的，如果……我真心要和精靈族合作，高賓就成了一個非常好的選擇，至少比聯合元老院那些元老強得多。”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了。”格瓦拉嘆了口氣，隨後轉移了話題，“拉斐爾，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我發現你談到高賓的時候，神色有些不對。”

韓進沈默了，好半晌，才低聲說道：“我聽說了仙妮爾的事情。”

“她怎麽了？那個普魯登斯……對她很不好？”格瓦拉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其實我早猜到了，以仙妮爾的性格，就算嫁給了普魯登斯，她也不會轉過頭來陷害你，肯定是普魯登斯做了一些令人發指的事情，逼著仙妮爾做的！”

“不，那個是假的仙妮爾。”韓進的聲音愈發低沈了。

“假的仙妮爾？什麽意思？？”格瓦拉楞住了。

“真正的仙妮爾一直在野柳城神廟幻境中，始終沒有出來過。”

格瓦拉發呆的時間比剛才的韓進更長，過了半天，也壓低了聲音：“你想怎麽辦？放棄雅琳娜？？”

“不，怎麽會？！”韓進搖頭道，“我承認，我開始只是因為感動，才接受了雅琳娜，但現在我已經越來越喜歡她了，我喜歡她的笑，喜歡看到她沖我撒嬌，與責任無關，我不想離開她，更不想傷害她。而且……呵呵，看到一個聞名的冰山美女在自己面前露出嬌俏的本來面目，我很有一種成就感。”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格瓦拉顯得很無奈，他是看著韓進和仙妮爾走過來的，清楚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那你是想放棄仙妮爾了？”

“不。”

“不？？”格瓦拉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如果他現在正吃著什麽，肯定會把東西全部噴出去。

韓進閉上了嘴，只是他的眼睛顯得很明亮。

“哈……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不算什麽，我年輕的時候有十多個老婆呢。”格瓦拉說到這裏，笑聲戛然而止。他想起了自己已經化為廢墟的家，心裏不禁陣陣發痛，但他的控制力很強，臉上依然保持著若無其事：“而且，所羅門不也是有好幾個老婆麽？不過……不過……”

“不過什麽？”

“你註意到沒有？剛才雷斯麗和你開玩笑，雅琳娜一點都沒有生氣。一方面，她是把雷斯麗當妹妹看，另一方面，她是在那種環境裏長大的，聽你說過，所羅門幾位夫人之間的感情很好，沒有相互嫉妒、猜忌、攻擊的事情，所以只要你方法得當，說服她並不困難。”格瓦拉頓了頓，“但仙妮爾不一樣，她……”

韓進再一次沈默了，對格瓦拉的擔憂，他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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