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降臨，不管是攻城的還是守城的，都沒有心情繼續戰鬥了。漫天的喊殺聲逐漸平息下來，迪斯馬克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的“殼”有多麽堅硬。除了被毀掉了兩座法師塔，整個聖冠城可算是毫發無損。沒有破除聖冠城的防禦結界，精靈族常用的攻擊手段很難發揮效果。何況迪斯馬克的戰陣經驗非常豐富，他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抵抗各種類型的對手，只要讓他熟悉了對手的攻擊方式，他便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出合適的對策。

戰場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精靈和飛馬的屍體。銀色飛馬軍團的攻擊力非常犀利，來去如電，但就像幾位聖騎士說得那樣，世界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事。為了保證速度、盡量減少飛馬的負重，精靈們的防護設施非常簡陋，只穿戴著極輕的皮甲，連盾牌都是木質的。當然，如果讓他們接近魔法師和弓箭手，他們的防護設施再簡陋也會造成巨大傷害，可用來攻擊一座城市的防禦結界，那吃虧的就是他們了。

也有精靈試圖進行改革，但得出的結果卻總是弊大於利的。披掛著重鎧的精靈戰鬥力銳減，飛馬也失去了滑翔的能力，甚至連奔跑都成問題，遠比不上人類騎士團的奔跑速度。而且，精靈們就算穿戴上雙層重鎧也無法和人類騎士團正面對抗，因為精靈沒有鬥氣。

加強了防禦，放棄了攻擊、放棄了速度，銀色飛馬軍團徹底淪落成垃圾兵種，所以精靈們做出的每一次改革，最後都無疾而終了。

不時有魔晶炮的轟鳴聲響起，那是聖冠城的戰士們在攻擊打掃戰場的精靈。戰鬥之後，雙方派出小股士兵打著白旗在戰場上收拾同伴的屍體、清理遺物，那是異世界人道主義萌芽產生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在這裏沒有誰會管那麽多，何況聖冠城死難者大都倒在城墻上，對方沒有和他們協商的資格，看到有影子晃動，開炮就是。

和聖冠城相比，精靈的營地顯得格外安靜。沒有燈火、沒有哨兵、沒有巡邏隊，好似所有的精靈都陷入了沈睡。

在一片寂靜中，韓進的身影緩緩從地面下升了起來。他四下掃視一圈，目光不由釘在了一棵黑郁郁的大樹上。一陣吱吱的聲音傳來，旋即十幾條樹根極其突兀地從地下鉆了出來，從各個角度卷向韓進。

韓進有要事在身，沒有心情和敵人纏鬥，也沒有精力去探查那棵大樹，掐動法訣，釋放縮地咒，身形從原地消失，出現在半空中。

接著韓進連續釋放縮地咒，當大批精靈們從營地中沖出來時，韓進早已升到高空，隨後又一個縮地咒，躲進一片濃濃的雲團中。

躲在雲團中的不止一個韓進，還有一艘雄偉的巨船，戰神號！

看到韓進的身影，哈雷象觸電一般跳了起來，賠笑道：“主人，您來了……”

小金雷也看到了韓進，歡叫著從船舷上跳下來，展開雙翼搖搖晃晃沖向韓進。其實小金雷已經接近了成年期，身高和韓進相差無幾，關鍵在於，大家都是看著小金雷從雞崽子那麽大一點點成長起來的，不管小金雷現在變得多麽威武，人們總忘不掉當初的印象，所以它只能是小金雷了。

其它雷鳥依然老老實實停在船舷上，敢在船上到處亂跑的，只有小金雷一個。不管任何地方，都必須有自己的規矩，想想就知道，一百多只雷鳥都可以到處亂跑亂跳，戰神號將會變成什麽樣子？

當初摩信科差一點踩死小金雷，引發了雅琳娜的同情心，要求韓進特別照顧，這才有了小金雷的今天。實際上如果韓進另外選擇一只雷鳥，它的強大絕對不會比小金雷差，也許，這就是命運了。

韓進笑著在小金雷的腦袋上拍了拍，小金雷收攏雙翼，用自己那尖銳的鳥喙在韓進身上親熱地蹭動著。它的力量太大了，只幾下便把韓進的長袍弄得到處都是褶皺。

好長時間沒見，韓進也舍不得呵斥這小家夥，只是用指尖在蹭動的鳥喙上彈了一下，隨後看向哈雷：“怎麽樣？損失大不大？”

“還好……”

“這些小家夥呢？”

“一只都沒少，主人。”哈雷暗自籲了口氣。幸好當時及時控制住小金雷，否則他真是沒辦法交代了：“不過，霍根的石像鬼差不多損失了幾百個。”

“看樣子你們當時打得很激烈啊。”韓進的視線落在多明妮身上。泰坦是大陸頂階種族之一，他們有自己的驕傲，雖然是寄人籬下，但多明妮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哈雷那種媚態，只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韓進。多明妮左肩上裹著一層布條，能隱約看到血跡。韓進很清楚，多明妮是冷影城續切瑟姆之後，最年輕的雷霆泰坦，能讓多明妮受傷，當時的戰況肯定非常危急。

見韓進走過來，多明妮急忙站了起來，她的神情略有些拘束。

“坐下吧。”韓進笑道，“我不習慣仰視誰，你坐下能讓我們都自然一些。”

多明妮也跟著笑了笑，重新坐了下去。

韓進的指尖抓住多明妮的肩甲，多明妮不由一驚，下意識地想避開。可看到韓進那雙平靜而柔和的眼神，她又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任由韓進把肩甲卸掉。

泰坦一族擁有強橫無比的力量，加上體形高大，多明妮披掛的鎧甲非常厚重，差不多有半指。如果多明妮在平地上向前沖刺，那和人型坦克沒什麽區別。但，如此厚重的戰甲，竟然無法保護多明妮，在她的肩甲上，有一個極深的洞口，應該是被某種力量洞穿了。

韓進觀察著肩甲上的洞口，隨後把肩甲扔到船板上，又撚住多明妮肩頭上的紗布。

“您……您會治療術？”多明妮有些不安地問道。

“治療術？嘿嘿……”哈雷笑了起來，“當時雅琳娜小姐被人偷襲，如果沒有主人，她早就死了，小小的治療術又算什麽？”其實哈雷也沒見過當時的場面，完全是聽別人說的。

“別緊張，放松一些。”韓進一邊說一邊把染血的紗布一層層揭開。

解開紗布，露出滑膩而白皙的肌膚，不過肩上的傷口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那傷口差不多和海碗一般大小，如果換成普通人，這一擊足以把整個肩膀都轟掉了，幸好多明妮是一位雷霆泰坦。

而且傷口沒有結疤，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中，有淡淡的綠色星點此起彼伏地閃動著。

“箭傷？”韓進輕聲問道。

“是的。”多明妮點了點頭。

“看清對手了麽？”

“是一個男性精靈，他應該和仙妮爾小姐一樣，是神之後裔，而且……他已經開啟了印記的力量。”多明妮緩緩說道，“他的箭可以穿過魔法護罩，也可以穿過您設下的魔法陣，直接攻擊到我。幸好我當時感覺到不妙，向旁躲了躲，否則他的箭早就洞穿我的心臟了。”

“神之後裔？”韓進的指尖不由自主顫動了一下，半晌輕嘆道，“原來是這樣，我想……我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把仙妮爾找回去了。”

“主人，您沒看到那種場面，太壯觀了！”哈雷叫道，“數不清的飛馬戰士，象無邊無際的海浪一樣，向偉大的戰神號發動攻擊，可惜啊，那些飛馬只能滑翔，飛不了多高，我們……”

“行了，別亂打岔。”韓進淡淡地說道。

哈雷有些語塞，怯怯地看了韓進一眼。他很想繼續想辦法轉移話題，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就在這時，霍根從下面跑了出來，又驚又喜地叫道：“主人，您回來了！”

“嗯，你在下面幹什麽？”

“我在……”

“霍根在制作石像怪傀儡呢。”哈雷急忙接道。

韓進瞟了哈雷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哈雷的意圖很明顯，他是在努力遮掩什麽，但聽到了那個神之後裔的消息，他內心情緒的波動很大，而且又在給多明妮療傷，沒有精力想其它事情。反正哈雷和霍根都在戰神號上，不可能逃出去，過一會問個明白也一樣。

韓進掐動法訣，一道道符箓先後打進多明妮的傷口，等了半晌，那傷口並沒有出現什麽變化。

韓進皺起了眉，沈思片刻，向哈雷招了招手。哈雷剛湊過來，韓進並指如刀，向下一切，哈雷的左臂就被切了下來，隨後化作一團灰色的霧氣。

韓進以劍指做引，把灰色霧團引到多明妮的傷口處，接著一掌拍了過去，那灰色霧團被韓進這一掌拍進多明妮的傷口裏，旋即變成一團猶如實質的濃液，並且還在不停地蠕動著，看起來極為惡心。

又過了片刻，韓進劍指一挑，灰色的霧團快速被抽離出來，一動不動懸浮在空中，有無數綠色星點在霧團中閃爍著。

韓進右手成拳，望空揮出，灰色的霧團被轟得粉碎，向四面八方飛射，不過又很快凝聚在一起，而那綠色的星點失去了依托，一片片飄落在甲板上。

接下來，韓進重新開始掐動法訣，多明妮只感覺到肩頭陣陣發涼，灼熱的痛楚越來越淡。她努力側過頭，發現肩頭的傷口正以肉眼可以察覺的速度愈合著，當即目瞪口呆。

哈雷見韓進再不需要那片灰霧了，急忙湊上前去，張開大嘴，把所有的霧氣一縷不剩的全部吸到肚子裏。

“謝謝……謝謝！”多明妮認真地說道。

“應該是我謝你。”韓進笑了笑，“幸虧你出手了，如果挨這一箭的換成霍根，他早就被殺掉了。”

霍根楞了一下，慢慢低下頭。他不傻，聽得出韓進話中的慶幸，換句話說，韓進還是關心他的。

“你們一直躲在這裏？”韓進問道。

“是啊，主人，這裏挺好，那些精靈根本發現不了我們，嘿嘿……”

“有沒有發現什麽？”

“發現？”哈雷猶豫了一下，“主人，野柳城的實力也太強大了，和格瓦拉大人說得完全不一樣！”

“是啊，主人。”霍根接道，“他們還有綠龍呢，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精靈一直沒有讓綠龍加入戰鬥。”

“綠龍？”韓進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主人，差不多有十多只綠龍，天……當時把我嚇得立即取消了透視之眼，大家都是靜悄悄的，連喘氣都不敢了。幸好我們飛得足夠高，您留下的魔法陣還能生出雲霧，那些綠龍就從我們下面飛過去，沒發現我們。”霍根一邊比劃一邊叫道，“您看現在小金雷很威風吧？哈哈……您是沒看到它當時的樣子，腦袋都快要縮到脖子裏去了，一動不敢動。”

“這很正常，十幾只巨龍散發出的龍威，絕不是九階雷鳥能抵擋的。”多明妮說道。

小金雷只能明白一些簡單的指令，就算靈獸祭物料的功效再神奇，也不可能在一年內把一只魔獸變成妖物，它根本聽不懂，立在韓進身後一會兒好奇地看看這個，一會兒又好奇地看看那個。

“十幾只綠龍啊……”韓進輕聲說道。

雖然韓進的口氣很柔和，但哈雷分明感應到一種貪婪、一種欲望、一股猙獰的氣息：“主人，您……您不會是想……”

“我想什麽？”韓進露出微笑。

“那……那可是十幾只綠龍啊！主人！！”哈雷叫了起來。

“我聽得很清楚。”

哈雷用那黑洞洞的眼眶看著韓進，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是噬魂珠的鬼靈，所以他對韓進的感應比任何人都更準確、更清晰，但韓進根本不聽勸，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拉斐爾大人。”多明妮突然說道。

“嗯？”

“今天精靈們一直在進攻聖冠城，從早晨打到了傍晚，他們的損失非常大，我很奇怪，精靈為什麽不讓綠龍參戰呢？”多明妮問道，“尤其是在早晨，銀色飛馬軍團成功沖入城內，先後摧毀了兩座法師塔，如果精靈在那時候讓綠龍參戰的話，聖冠城肯定守不住！”

“因為精靈族有自己的顧忌，也因為迪斯馬克沒有拿出所有的本錢。”韓進笑了笑，“好了，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嗯……兩天吧，你的傷勢就可以完全恢覆了。”說完，韓進邁步向甲板樓梯走去。

“主人，您要去做什麽？”哈雷叫道。

“我有點事，你們不要打擾我。”

片刻，韓進已走到第二層船室中。他站在墻壁前沈默片刻，發出充滿憂郁的嘆息聲。聽到精靈中又出現了一個實力強大的神之後裔，他立即明白了很多事情。精靈族發動戰爭，本就成了擋在他和仙妮爾之間的峽谷，而那神之後裔的出現，是要斬斷他和仙妮爾最後的牽掛啊！

該怎麽樣去挽救？！一個接一個念頭出現在韓進腦海中，但又一個接一個的被否決了。聖冠城之戰，決定著他韓進所有的資本。勝了，他還有力量去爭、去改變，敗了，他最多能以孤身幸免，然後躲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默默修煉，等到他大功告成的時候，這世界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所珍惜的、他所留戀的、他想把握的，全部煙消雲散，到時候就算他有通天之能又有什麽意義？生，無人喝彩，死，無人牽懷，他的生命還不如春花秋葉，至少後者人們看到了、關註了、感動了。修真，並不是要滅絕人性，那位騎青牛而遠游的老者，尚且需要關令尹喜的肯定，喜歡自在無礙的莊周，不也是有一位亦敵亦友的惠施、相互證道論道麽？

韓進微微瞇起眼睛，強自壓制住心頭的波動，接著用手一推，墻壁上出現了一道門，下一刻，韓進緩步走了進去，而那道門又輕輕合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裏是韓進特意為自己開辟了一間靜室，也是戰神號上唯一一個加持了法陣的房間。無數點星光在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閃動著，不管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外邊的人都不會有任何感應。

韓進的臉色逐漸沈了下來，隨後取下脖頸間的掛墜，擡手一甩，那掛墜微微顫抖著，發出悅耳的鳴叫聲，接著一道道極細的光線從掛墜中飄了出來，光線凝而不散，最後組成了一條模模糊糊的人影。

“看起來你對傑狄斯很感興趣。”韓進淡淡地說道。

“他是一名虔誠的、真正的信徒。”那人影用微弱的聲音回道，飄散出來的光線越來越多，那人影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而且他或者她的身後，已長出了一雙潔白的光翼。

“他是不是信徒與我無關。”韓進眼中寒芒閃爍不定，“但你不應該試圖接觸他，很不應該，知道麽？你這樣做非常危險。”

“會給您帶來危險？”

“不，是會給你帶來危險。”

“一名真正的信徒是不會傷害我的。”

“他不會，我會！”韓進的雙眼驀然睜大，接著便是一聲怒喝，“開！！”

整個房間眨眼就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星空，四周的星光也同時亮了起來，以韓進為中心飛速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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