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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 英雄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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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大雨愈發綿密,看情勢似乎一時三刻也不會停歇。眾人臨身雨中,任憑風吹雨打,自然也是顧不得了。

只見雨霧中閃出一個粗壯漢子,身穿鏈子鎖金甲,手提一柄大刀,橫刀立馬,極是威風。

此人便是夏州刺史定難軍節度使李繼遷。朗聲喝道:“宋遼互為仇敵,不共戴天。你們這些契丹賊子今番潛入蜀上,誰又知道你們此次會來做些什麽罪惡勾當?”錦衣公子哈哈大笑,說道:“我蕭延宗乃堂堂八尺男兒,行事光明磊落,又何須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李大人,你大夏與我朝素有來往,你我在此又毫無過節,何必互傷和氣呢?”

李繼遷原是鮮卑族拓拔氏人,因唐時其先祖參與鎮ya黃巢起義有功,被唐廷賜姓“李”。至宋時,因世襲被宋朝廷封為夏州刺史定難軍節度使。大夏李氏自唐朝始,掌控著東盡黃河,西至玉門關,南至肅關,北達大漠,幅圓極其遼闊,因偏西方,故稱西夏。西夏李氏傳至李李繼遷時,便有心自立為國,但時機不成,只得暗中籌劃,一面假意稱臣於宋朝廷,一面又暗中聯絡遼國,合力抗宋,如此反反覆覆,竟保得其祖先基寸土未失業。其子李德明素有武勇文謀,更深得李繼遷真傳,外以實施“依遼和宋”的兩面三刀政策來麻痹宋遼,內則趁機發展西夏國內經濟,使得國力得到大大提升。

李繼遷此時聽了那遼人蕭延宗的話,心想:“我身邊有宋官府的人,這話讓他們聽了總是不好,我與契丹交好,但這時也只得假戲真做了,再說這蕭延宗是契丹第一好漢,此去青城只怕也是為了奪取‘碧玉七星刀',這寶刀那是萬萬不能讓他得了去的,就算有所得罪,也只得日後再行解說。”思念至此,便眉頭一揚,假裝氣怒,破口罵道:“你這遼賊簡直是亂放臭屁,我李家世受皇恩,乃大宋臣民,豈會與你這些遼賊勾結,真是氣煞我也。來人,快將這遼賊給我拿下!”一聲令下,便見數眾兵士撲了過去,刀光劍影,夾著雨勢鋪天蓋地的攏去又散開。

蕭延宗冷笑道:“既然李大人執意如此,那也就怪不得我了。兄弟們,放箭!!”他一聲示下,圍在他身周的十名契丹武士頓時一齊放箭,人人手如穿花,從取箭搭箭到放箭,動作無不快捷如電,極其嫻熟,熟至生巧。但見一片箭雨如飛蝗,四下漫射,只聽得慘叫聲此起彼伏,無數兵丁中箭倒地,亂成一團,餘下的還哪敢趨前,紛紛後退。

武瓊花和左明月等人見了,無不大吃一驚,赫然變色。他們實未料到這蕭延宗十個隨從的箭法竟是如此超群神勇,其氣度從容應對,幾可力克千軍。難怪蕭延宗膽敢只帶十騎人馬便毫無顧忌的出入大宋國境,遇敵不懼,方見其勇。

李繼遷的臉色隨著對方的箭雨變了又變,望見自己的士兵被亂箭射倒一片,卻又未傷及性命,只是個個痛得在泥濘中鬼哭狼嗥般翻滾,心中不由又痛又怒,蹬腳大喝道:“好歹毒的遼賊!”他雙腳在馬蹬上一點,提身掠起,揮了手中大刀向蕭延宗狂砍了過去。

這一縱一躍,去勢如電,刀勁淩厲,自是恨不得要將蕭延宗一刀兩斷。

蕭延宗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抹了一把面上雨水,傲然道:“只怕你身手再好,也未必能近得我身!”說話的同時,早有手下一人張弓搭箭,一發三箭,就飛射了過去。電光石火之間,又有六支羽箭緊射而出,再接著又見六支射去,手法連貫,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端的是又快又狠,絲毫也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

李繼遷身在半空,舞刀斫擋,將先前三箭磕飛,迎面又有六支射到,只得硬生生的往後一挫,大刀舞了一個圈花,又將六箭擋開。刀勢未盡,又有六箭疾呼射到,縱是李繼遷神功蓋世,也是手忙腳亂,只迫得將大刀往地上一點,手上借力,疾然後掠,總算又是避開了六箭,落地之時卻也回到了原地,竟是未能前進得半步。

李繼遷呆立當地,胸口起伏,氣息喘急,臉色一片灰白,驚惶之中不由脫口讚道:“果然好箭法!”氣勢卻已然怯了,隨即又一擺手,道:“神騎射手,果是名不虛傳,佩服佩服!”逐翻身上馬,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忽又回頭大聲道:“蕭延宗,今日我只帶了刀手,如有箭隊,豈會敗於你手下,他日必報此辱!”蕭延宗哈哈大笑,道:“蕭某定當奉陪!”心中卻想道:“這人果然也不失為一條好漢,只是少了一分橫山獨有的霸氣。有傳言說他兒子李德明英雄了得,卻不知是真是假?!”

此時大雨漸已消停,霧氣彌漫山間,風雲變幻,只是偶爾有細小的雨絲如牛毛一般飄忽,輕柔入懷,讓人遍生寒意。

武瓊花回想著剛才契丹人出神入化的箭法,驚嘆不已,肅然道:“素聞遼人精騎神射,如今一見,果是不同凡響。難怪宋遼交戰,百萬大軍,面對契丹鐵騎,幾戰幾敗。看來我宋軍要勝遼人,只怕也得象這十一人一般配合無間,舉國一心,眾志成城,方能克勝。”

左明月神色卻是有些奇怪,沈默片刻,說道:“這蕭延宗我聽說在遼國是排名第一條的好漢,咱們何不上前結交結交?”武瓊花望著他的臉,不由一楞。左明月淡然一笑,道:“宋遼有什麽仇恨,那也只是國家之事,我們交的無非是江湖豪傑,又有何不可?未必武兄有所顧慮?所道千古英雄惜名將,如若錯過,豈不可惜?”他這話並非自詡英雄,而是惺惺相惜之意。

其實左明月心中自也有一番盤算,他既要力圖匡覆大周帝國,除了本身的力量,自然需要多方勢力來支持,如若今日結交了這個號稱遼國第一好漢的蕭延宗,無論日後可不可以利用其人,那也總是利大於蔽,就算不為所用,但起碼也不會是成為敵人。

武瓊花自然不知左明月心中所想,他雖也極其敬重英雄好漢,但起先初次見到這蕭延宗時,聽了左明月借他“玉飛天”的一番言論,這時想到若和一個舉國仇視的契丹人結交,說不得日後真會為國人所不齒,更甚弄得身敗名裂,那將是一個什麽樣的後果,自是可想而知。只是他卻不明白,左明月怎麽會有這種奇怪而荒唐的想法呢?

武瓊花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會想起溫柔的溫柔,不免躊躇和顧慮,遠遠沒有了少年時初闖江湖的那種率性果斷。

有人說溫柔鄉裏,英雄之冢,到底是不是這樣呢?這也許也只有武瓊花自己心裏清楚了。

突然聽那蕭延宗朗聲說道:“好一句千古英雄惜名將!想必閣下便是鼎鼎大名‘明月照三江’的左明月了?”他雖是契丹人,但漢話卻說得極是順暢。

左明月不覺一怔,隨即抱拳拱手,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是左明月,驚聞蕭延宗乃契丹第一條好漢,果然名不虛傳!”蕭延宗哈哈一笑,抱拳還禮道:“左兄言重,無非徒有虛名罷了!”望了武瓊花,又滿臉敬佩之色的朗聲道:“兩年前,千裏走單騎,孤身一人追殺七大高手的那個人便是你了。”姒小敏閃身出來,笑道:“不錯,當年一劍穿七雄的武瓊花就是他了!”這“一劍穿七雄”的由頭是她說出來的,自覺得意,望著武瓊花暧昧得不行。

蕭延宗笑道:“哈哈,一劍穿七雄,了不起!了不起!正是‘明月照三江,末路有瓊花’,南朝兩大高手,今日得以一見,真是大快人心,該當痛飲三大杯才是!”

武瓊花心中大是驚奇,聽蕭延宗話中所言之意,似乎他竟是認識自己一般,不由一詫,隨即謙聲說道:“高手之稱卻是不敢,倒是閣下之神技驚人,實是令人佩服不已!”蕭延宗道:“哪裏哪裏。二位如不嫌棄,咱們痛飲幾杯,如何?”

左明月怕武瓊花心有不願加以拒絕,連忙笑道:“好,蕭延宗果然豪爽。若然我們拒絕,未免顯得太過小氣了!”

當下那契丹漢子蕭延宗率眾躍下馬來,對身後一個國字臉的契丹武士大聲說道:“蕭貴,備酒!”那叫蕭貴的契丹武士聲應道:“好嘞!”神情甚為喜悅。

此時雨勢已停,枝葉上凝聚著點點水珠,晶瑩剔透,宛似珍珠般耀眼生輝。輕風拂送,墜地破碎,幻成無數水點,落滿山澗,隨溪流歡去。

蕭貴精神抖擻,轉身吩咐其他契丹武士將附在馬上的包裹取下,解開來卻是一些契丹特色的手扒肉烤羊肉和果汁奶酒等吃點。隨後尋了旁邊一處比較平坦的巨石鋪以油氈,將各種果食一一擺上,當真是品樣俱至,琳瑯滿目。

山間霧氣漸淡,酒香卻愈發濃郁。

契丹人所釀制的酒,所謂“馬逐水草,人仰潼酪”,與中土自是不同,色澤芳味,無有不異,更且輔以馬奶,揉合各種奇特的草花木香,讓人飲之仿佛有種“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溫馨親切感覺。喝著醇香的美酒,大口地吃肉,和朋友歡談暢飲,的確是人生一大樂事。

姒小敏喝了幾口馬奶酒,但覺口感圓潤,滑膩,酸甜,心中所想,這契丹馬奶酒與我們家的也差不多。

蕭延宗本來性情豪爽,舉手投足之間,自然無不豪情勃發。左明月生性灑脫,也是神情愉悅,又與蕭延宗誠心相交,自是更加歡快。

武瓊花卻又不同,心有顧慮。每時處事之下,已經遠沒有了當年初闖江湖時那般行如疾風靜如芷水的幹練勁頭。這並不是他性情拘泥,而是他這時內心上有了難以割舍的牽掛和精神寄托。因為在每做一件事的時候,他都會不知不覺的想起溫柔來,只要一想到溫柔,他心中便有些猶豫不決,不免想道:“無論我怎麽樣,哪怕我受多大的罪都不要緊,但一言一行都得顧及柔兒呢?否則一不小心拖累了她那該咋辦?她應該是屬於快樂的女人,她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我絕不能因為我而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情絲至此,又與何言?

忽然,只聽蕭延宗微微一笑,問道:“怎麽?莫非武兄有什麽心事嗎?”武瓊花一楞,微一擡頭,迎著他探究的眼神,臉面一窘,竟不知說什麽好。左明月連忙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他在想什麽?”蕭延宗“哦”了一聲,卻也不問,只是淡然一笑。左明月道:“不光武兄,就是我也覺得奇怪,按說你是契丹人,久居遼國,卻又怎麽會知道我們的名字,甚至一見之下竟能認得一樣?”左明月雖然這麽說,是為了代武瓊花掩過尷尬,但其實也是怕他無意說出不妥的話來,那麽自己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不過在他心中,倒還真是有些覺得奇怪,自己向蕭延宗自報姓名,蕭延宗能知道,那也不足為奇,只要是在江湖中跑的人,無不知道“明月照三江”這句話。但蕭延宗卻只是望了一眼武瓊花,就能知道是他,竟似是認識了很久一般,那就不免有些令人百思不解了。

蕭延宗灑然大笑,端起酒碗,敬了眾人一杯。

範思責和妻子王瑩身負著保護左明月的責任,自是不敢飲酒,只是在一旁似是漫不經心,卻是全神以備。

三人各自端起酒碗,仰起脖子,“咕嚕”一聲,一飲而盡。只是姒小敏卻不豪飲,唯一小嘬,秀氣輕然,這脂粉氣便變成了些書生氣。蕭延宗哪裏知道她是個女子,一把挽了她的肩膀,笑道:“大好男兒,飲酒當暢快淋漓,似你這般小口細嘬的太不痛快了。”姒小敏俏臉通紅,為了掩飾窘態,只得端起杯子奮力一口幹了。這馬奶酒雖然酸甜,但也略帶辣氣,又加上她兒女情態,這一口急喝下去,又嗆得咳了幾聲。

蕭延宗原也是隨口說來,見姒小敏當了真,不覺哈哈一笑,說道:“這才是好漢子嘛!”轉向左明月和武瓊花,說道:“兩年前雁門關外那一戰,千裏獨騎誅七雄,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我雖身居遼國,但對於大宋中原江湖之事卻也是知道得不少,當然二位英雄了得,我自也有所聞。我們契丹族向來敬重英雄勇士,所以我曾派人入得中原,那可是很費了些時日,才暗中錄了兩位兄弟的畫像掛在府第,如今見面,自然也就如認得一樣。不過我這麽做,卻還是另有目的的!”他說話的神情甚為興奮,顯然心下一片至誠。

武瓊花和左明月互相對視一眼,不但驚詫,而且幾乎同樣的心思,問道:“什麽目的?願聞其詳!”左明月隨即又微微一笑,道:“未必習武之人,不分國界,卻都有同樣一個嗜好,那就是遇到高手,便要躍躍欲試。蕭兄,我說的可對否?”蕭延宗面呈敬佩之色,點頭道:“不錯,不錯。左兄果然聰明!”又轉向武瓊花笑道:“武兄,你認為如何?”武瓊花也笑,道:“比試我看不必了吧?以你剛才那面對萬人無所懼的氣魄,我可是自嘆不如甘拜下風了!”

蕭延宗搖頭笑道:“嘿嘿,武兄,這只怕非你的風格。你若這麽一說,好在是沒有外人,否則讓江湖上那些好事之徒聽了去,只怕一口吐沫也會讓武兄你萬劫不覆。我看就當這話沒說吧!”

武瓊花楞了一楞,細細一想,不由暗吸了一口涼氣,自己想都未想,比也未比,便向一個契丹人認輸,若是被多事之人所知,正如蕭延宗所言,豈不是有傷國體之嫌。

在當時宋遼互相仇視的情況下,這種兩國個人之間的事情,極易被人引到事關兩國榮譽的方面來。武瓊花和蕭延宗切磋武功,本來就是個人之間,彼此無關國體的事情,但世人多有以訛傳訛的本性,若是武瓊花真的輸了,別有居心之人便會說:“個人輸,便是國輸;個人贏,便是國贏。既然你武瓊花輸了,丟了你個人的臉不要緊,但你卻不能丟國家丟了大家的臉啊!”也會有人不齒的說:“要是我作了這等丟人的事,我只怕羞愧得要死,幹脆去死了算了!”更有甚者或許會抱著臂膀冷笑著說:“哼!我若輸給契丹人,就算沒有拼命而死,那我也非得要找塊豆腐撞死,以死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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