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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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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溫既有得以逃命的慶幸又覺得顧明照此舉太過殘忍, 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氣勢洶洶的大火, 眼底滿是憐惜。

顧明照拉著阮清庭走到自己的馬前,催他上馬,看向魏溫時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魏公子覺得他們可憐?脖子上的痛已經忘了?”

魏溫本就蒼白的臉被他一句話給氣得發紅。

阮清庭也不好在這個尷尬的時候出聲,他以前也同朋友騎馬踏青, 騎得多是溫馴的馬,可不像眼前這匹周身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勢, 他剛走近就朝著他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蹄子刨地, 他也來了脾氣, 拽著韁繩一個翻身躍上。

躁動不安的馬被顧明照摸了摸瞬間安靜下來:“它打小跟著我, 除了我之外不認別人。”

方才隨從好似有話要和他說,這會兒瞧他得空將他叫到一邊去,不知聽了什麽, 顧明照疲憊不堪地臉上露出開懷地笑。

阮清庭這才發現有血珠順著他的手背滑落 ,驚叫一聲:“先生,你受傷了!”

難道是剛才救他時被傷到的?這人分明是個溫雅書生,又與他們一樣養尊處優, 為何卻能受此痛苦都面不變色?

顧明照攢眉看了一眼,吩咐屬下道:“你帶人先走, 確保他們安全,我用不了多久便會趕到。”

他嘴角噙著笑走到阮清庭身邊,將腰間的佩劍遞給他:“男子漢大丈夫流點血有什麽稀奇的,拿著試試, 想成大事光靠腦子還不夠,得有膽子。你不狠,總有人比你狠。不想死在別人手裏,那就先動手殺了他。”

阮清庭著實不敢相信這會是那個教他以仁善胸懷待世人且是自己最尊敬的先生,宛如換了一個人般,方才那股嗜血的勁兒到現在都讓他心有餘悸。

“我……”

阮清庭到嘴邊的話還沒說出口,倒是肚子先叫喚起來,餓了有陣子又遭遇了那般場面沒昏過去已經算好的。

顧明照勾了勾唇角,讓人將帶來的牛肉幹和酒囊遞給他們兩人,阮清庭剛見過死人又聞到一股莫名的焦熟味道,看到肉幹只覺反胃,實在吃不下去。

顧明照懶得管他,塞進他懷裏:“是餓死還是填飽肚子自己看著辦。”

阮清庭擰了擰眉頭打開酒囊喝了一口,燙喉嚨的辛辣激得他身子跟著顫了顫,睜大眼睛看向前面那片屬於冬日的蕭瑟與頹靡,大口地啃著牛肉幹,這種膻味極重的東西他吃不慣,但在饑餓時也品出了些許別的味道。

就著酒填飽肚子,阮清庭揉了揉不那麽難受的肚子,其實顧明照說的很有道理,這種世道誰不是想盡辦法為了保命?眼下還有的吃,想歷史上還有以人肉為餡做包子的,與之相比他真應該偷笑了。

危難關頭誰都可能成為敵人,再無恭維與客套,沒人會在乎他是誰家的公子,甚至比普通老百姓還危險。

他緊抓著手下的韁繩,眼睛下意識地看向顧明照,他毫不在乎地坐在地上由隨從為他換藥,離得遠了有些看不清楚,但那條染紅的布條讓他的心抽了抽,原來先生再之前就已經受傷了。

先生不像是正好路過此處,那麽是專門來救他們的?

阮清庭自問自己沒這麽大的臉面,就他所知,顧明照與魏溫也甚少有往來,唯一說得通的便是為了阿姐。

可阿姐因為他受了那麽多委屈,這讓他該如何是好?說不喜,但這人與他有救命之恩,若是改觀,只怕阿姐心裏又不痛快,真是愁煞人。

天黑還未找到落腳的地方,只能原地修整,侍從撿了幹柴生起火堆,不遠處的林子裏傳出幾聲野獸的低吼,發綠的眼睛盯著一行人,終究還是無功而返。

顧明照就著火光看從齊州送來的書信,以鏟除奸佞、救出皇上為由集結兵馬與閔王相抗,沿途安撫百姓,收編幾支起義軍入軍,可謂戰果頗豐,眼下急需他回去商議大事。

他在北地待了那麽久為的正是這一天,現在卻因為阮青煙的出現而讓他無法幹脆離開,如果能把她一起帶去……想到此,他苦澀地笑了笑,他算什麽,她又如何會這般輕易地聽自己的話。

不過……

他的視線停留在縮著身子靠在樹幹上已經睡得頭點地的阮清庭身上,如果有她最寶貝的弟弟在……

罷了,終歸不便,待這天下平靜下來,他有的是時間。

阮清庭和魏溫難得睡了一個好覺,渾身的疲憊被驅散,第二天醒過來,顧明照他們已經收拾的差不多準備動身了。

“此地離城還得走三四日,我將你等送到城外,你們進城與人稍打聽便知曉你阮家鋪子再何處。”

阮清庭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先生呢?你的傷……若不處理萬一……”

顧明照笑道:“小傷,不礙事。”

他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阮清庭明顯比阮青煙有人情味多了,那天她明明看到自己一身血卻還能冷言冷語來紮他的心,真是心硬如鐵。

這冬天的冷風像是刀子一樣刮在身上,空落落的心更加空曠冰寒,她就在不遠處等著見她的弟弟,他可以借此機會向她示好,以求她對他能好一點。

這麽一想又覺得有點可笑,不過獨身一人數月,他已經耐不住寂寞與安靜,急切地渴望一個人給他溫暖與歡聲笑語,最殘忍的是他只認定了那個人,再無人可替代。

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那個段殊,靖王明知他的心思,為何還要此人來北地,每每想到他與阮青煙談笑,他胸腔子裏的那口惡氣就無處發洩,恨不得將手邊能砸的東西全數砸掉。

說曹操曹操到,剛動身沒多久,只見在陰沈天色中一匹馬身姿矯健而來,坐在前面的人頭戴兜帽,遮住了大半容顏,坐在身後的人虛攬前面人的腰,待馬停下來,眾人才看清兜帽下那張嫩滑如玉的臉是何等精致。

阮清庭的心總算找到依靠,二話不說,快步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來人:“阿姐。”

阮青煙擔憂地心總算踏實,她摸著弟弟的頭,柔聲安慰道:“沒事了啊,姐姐帶你回家。”說完看向魏溫,見他雖然狼狽但精神還算不錯,想來沒受傷,兩人相視一笑,有些話不必講出來,彼此明白就好。

阮清庭與阿姐分開,臉頰微紅,看了眼在旁邊沈默不語的顧明照,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小聲在姐姐耳邊說道:“先生……他為了救我,受傷了,阿姐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阮青煙其實一下馬就看到他了,那人站在那邊猶如一棵挺拔的松,面無表情,唯有那兩顆晶亮的眼珠子綻放出逼人的光,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見她往過走,光芒更甚。

那好似一條會吞人的萬丈深淵,只要邁進一步再難翻身,可她還是挺直脊背往前走。

寒風吹得她小臉發白,唇瓣都裂開了口子,嬌生慣養的小姐從沒吃過這種苦頭,本就生得嬌小又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要不是理智壓著他,讓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要胡亂動,他恨不得直接將人擁在懷裏。

風送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甘甜,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心都能得以平靜。

明知是奢望,還是很想擁她入眠,從經開京城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有一段時間他閑來無事,坐在山頭伴著夏日的風整宿整宿的喝酒,星辰閃爍,鳥唱蟲鳴都抵不過虛空中她的回眸一笑。

連他自己都著實不解,為何會這般難以忘卻?宛如刻在骨頭上一般無法磨滅,一有抽身的念頭接踵而來的便是疼痛。

走近他身側,濃郁的血腥味沖鼻,雖然經過包紮,但那條新換的繃帶已經被血浸濕,看著十分嚇人。

顧明照顯然猜到她在想什麽,平靜地說道:“敷了止血草不會有事……既然你來了,我會派人護送你們回城,以防變故,還是緊著趕路為好。有向南在,我也不多廢話了。”

阮青煙到嘴邊的話就被他這麽堵著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尷尬地問:“清庭……多謝先生了。受了傷,不回去休養嗎?我讓人備好上等藥材,好的快一點。”

顧明照終於忍不住嘴角揚起舒心的弧度,稍微動一下牽動傷口,疼的他皺眉,卻還是聲音朗朗道:“還有要緊事要辦,顧不得這些,你若真記我的好,改日我上門討要可別不承認。”

他沒敢看阮青煙的臉,生怕那張艷麗的臉上滿是厭惡,雖受傷多有不便,他忍痛翻身上馬,沖著向南拱手道:“改日再見我請你喝酒,暫且別過。”

顧明照留下一小隊人馬護送他們回城,陰雲黑壓壓,不多時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此次一別,也許再無相見的機會,橋歸橋路歸路,對誰都好。

“趕緊趕路吧,看樣子快下雪了。”

不管是來時路還是歸去的路,白雪蓋住昔日痕跡,漫長的冬日足夠他們忘卻這一段錯誤的糾葛了吧?

阮清庭走在阿姐身側,小聲地說道:“阿姐,我想隨先生一道去齊州。”

阮青煙不可置信地回頭,怒斥道:“你瘋了嗎?長輩盼著你我能安穩度日,你卻偏偏要進去攪和,不許去!他不過救了你一回,不管他說什麽你都不許聽。”

阮清庭無奈道:“非他鼓動我,是我想去歷練,哪怕只是做個馬前卒也能學到本事,這樣才能保護你們,而不是在那裏幹坐著等死。阿姐,我曾以為我與他差的不過是身份及滿肚子學識,今日才發現是我傻,我但凡能有他的三分,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明照:想走?沒門,什麽橋什麽路,你只能來我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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