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匯峰心情覆雜，呆呆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十幾秒後才意識到齊天麟在跟他說話。可他沒有聽清齊天麟說什麽，只是下意識地回答：“好！”

齊天麟先是一陣錯愕，隨後是不由得憤怒起來，他討厭兩人之間這樣，明知對方有心事，可偏偏憋在心裏不說。他想的時候，車子已經駛到路口，信號燈變換成紅燈。

他猛踩剎車，兩人的身子慣性向前，又重重地摔回座位上。

王匯峰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齊天麟不高興了，心裏卻不好受，從昨晚壓抑到現在的情緒一點點地釋放出來，帶著不耐煩說道：“你幹嘛啊？”

車內的氛圍變得冰冷。

齊天麟一肚子氣，不免抱怨王匯峰不理解他，他為兩人的將來考慮了一晚上，一邊還得擔心著王匯峰的身體，結果某人還跟他發脾氣，就不能體諒體諒一下他嗎，難道每次都得自己去認錯嗎？

他抱怨著，扭頭就看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甚至能感受到一絲疏離。齊天麟一時心裏五味雜陳，連他都想不到兩人的關系怎會一晚上變成這樣。那種害怕失去摯愛的窒息感再次襲來，他愛王匯峰，王匯峰也愛著他，可……

他不禁想，要是當初沒有他父母的那場所謂的考驗，兩人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世上沒有後悔藥，他無法讓時間倒流回去，他只能去面對，讓他放棄王匯峰，他做不到；但同樣讓他舍棄父母，他也做不到。

很多事情，總是想得理所當然。他理所當然地以為當初他的父母會接受王匯峰，理所當然地以為王匯峰會原諒他的父母，理所當然地以為就算兩人心裏夾著父母的那根刺，還是能跟以前一樣生活下去。

理所當然當然是理所當然，它不可能代替現實中的王匯峰，也無法挽回王匯峰當初對他父母的那份真誠。那點卑微的回憶時至今日才一點點被勾起，那時候的王匯峰除了睡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討好他的父母。

……

“哥哥，爸媽喜歡吃什麽，他們會不會嫌棄我煮的飯菜！”

……

“你說爸媽來了沒幾天，晚上失眠怎麽辦？”

……

“明天咱們去買按摩椅吧，我早上看見媽好像肩膀不舒服，他們年紀也大了……”

……

“哥哥，我廚房煮了牛奶，你等下送到爸媽房裏啊！”

……

那段時間的王匯峰對二老的好，是發自真心的，缺失十年的父母的情感，終於讓他能彌補童年的那塊遺憾。他已經完全把二老當成自己的父母，一舉一動都顧忌他們的感受，生怕自己的一疏忽就惹到他們不高興，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可就是這樣的王匯峰都打動不了他們的心，反而依舊是冷眼看待。

齊天麟那點脾氣早已被澆得半丁點不剩，只有滿滿的心疼。兩人都不好過，他有資格在這裏訴苦。他捶了一下方向盤，暗罵自己怎麽能跟小家夥發脾氣呢，他承受的痛苦肯定比自己多得多。

齊天麟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麽，“我……”

“嗶嗶嗶……”一陣喇叭聲在後面催促著。

齊天麟收回後面的話，眼神正視前方，專心開車。

無話，兩人從來沒有這般尷尬過，盡管空氣中彌漫著對方的氣味，但不由得讓人生出一絲陌生。

王匯峰掌心微涼，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態度有點惡劣，瞥了幾眼，看著面無表情的齊天麟，還以為他生氣了。他蹭掉手心的汗，低著頭：“對……對不起。”

齊天麟沒想到王匯峰會跟自己服軟，一時噎住，可落在王匯峰眼裏，卻是齊天麟賭氣不跟自己說話。兩人相愛以來，每次都是齊天麟來哄他，不管誰對誰錯，只要察覺到他不高興，齊天麟肯定會跑過來安慰他。

“我……昨晚……”

王匯峰本來想解釋自己是因為昨晚的事情才跟他發脾氣，卻被齊天麟打斷了：“好了。”

他心裏莫名一緊，害怕齊天麟下面說出一句什麽讓他傷心的話。

齊天麟也害怕王匯峰開始多想，看著旁邊沒什麽車子，路旁剛好有停車的地方，就將車子停下。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從這個角度看去剛好看見王匯峰垂著頭，用力地掰著手指，好似還在掉眼淚。

他伸手將王匯峰眼角的熱淚擦掉，知道王匯峰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每次掉眼淚，都讓他有種窒息感。他不希望他的小家夥哭，只希望他一直快樂下去。他想想有時就覺得可笑，當初是誰發誓說不讓他受傷害的，結果，這些年來，他每次受傷都是為了自己。

“哭什麽，傻瓜。”齊天麟喉嚨濕潤了。

害怕王匯峰多想，繼續說道：“我沒生你的氣，我就是恨我自己無能為力，明知道你內心難受，我卻什麽都做不了，反而……反而給你帶來那麽多壓力。”

“是我不好，我太想把你留在身邊。你不知道我昨晚有多害怕，害怕一不留神你就會從我身邊逃走，可能就是因為太愛你了，才會這樣患得患失。我知道你難受，也知道一時半會讓你接受爸媽是很難的事情，但我想說，我愛你，真的很愛你，後半生不能沒有你。”

“爸媽是生我養我的人，我不可能為了你就將他們拋棄，這樣我會看不起自己的，你也會對我產生距離。我不想我們因為那件事情而相互猜忌、隱瞞，就像昨晚到現在一樣，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難受。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我不想你們因為我，而選擇逃避可以嗎？爸媽剛開始也是犯糊塗，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但他們已經知道錯了，也不反對我們在一起，所以……”

齊天麟後面半段話到了喉嚨口，卻發不出來，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給王匯峰壓力，但他怕一旦他父母踏上回蘇城的飛機，就再也無法解開這個誤會了。直到剛才，他才知道那件事情如果不解決，就會成為妨礙兩人前進的阻礙。他心裏會不舒服，王匯峰也會因此跟他心生芥蒂的，所以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適時地再給王匯峰壓力。

其實就算齊天麟不說，王匯峰也已經知道他後面要說的是什麽。他不願意承認，但齊天麟每句話都正中他的心坎，這也是他顧慮的。他真的不能失去齊天麟，所以他要嘛就一直做只鴕鳥，將內心的不滿藏起來，要嘛就坦然面對，面對他跟齊天麟父母的關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麽，從他邁出書房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正視他自己。相比失去齊天麟，其餘的困難在他看來都不算什麽難事，就像當初不介意愛上齊天麟一樣，他不介意……

他將半個身子傾斜向齊天麟，將他抱在懷裏：“我盡力，但給我點時間好嗎？”

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齊天麟毫不猶豫地說出口：“好，我這輩子真的欠你太多太多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王匯峰覺得此時的他形象異常高大，好像在安慰媳婦一樣。

兩人的關系已經不能失去對方，只要把心裏的結說開了，也就好了。漸漸地，王匯峰變成被齊天麟抱在懷裏的那個，頭貼著熾熱的胸膛，齊天麟劇烈跳動的心傳到他的鼓膜，震得發疼。

他知道那是害怕，那是緊張……還有欲望。他戳戳齊天麟幾乎看不見的胡茬，說道：“餵，有時間你去查一下血常規吧，心跳好快啊！”

“我沒有名字啊？”齊天麟裝作不滿。

王匯峰嗤笑，很嚴肅地趴在齊天麟的胸口，側耳聽著：“真的，你聽聽，別等下真的出什麽事情了！”

“我身體好不好你還不知道嗎，嗯？”齊天麟一言不合就開車。

回應他的是王匯峰害羞【( ω )】的小媳婦樣子，不知道為什麽，齊天麟的黃話總能讓他感到羞恥。

齊天麟將王匯峰摟得更緊，試圖給他更多的安全感。王匯峰移動一下身子，舒服地靠在齊天麟寬闊的胸膛上，昨晚一夜沒睡，或許是心愛的人在他身邊，眼皮開始慢慢地下垂，好像要睡著的樣子。

“好困啊！”王匯峰充滿懶懶的睡意。

齊天麟知道他一夜沒睡，精力肯定熬不住，所以輕拍他的後背：“睡吧，等下到了叫你。”

王匯峰應聲“嗯”後，就直接睡著了。

齊天麟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有點不舍地將王匯峰放回座位上，將椅子調得平點，細心地系上安全帶。望著王匯峰發呆，他只想旁邊熟睡的小人一直陪著他。

車子再次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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