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和鳳千塵立在高高的雲山上。

鳳千塵道：“你喜歡在這裏？”

宋澈俯瞰萬裏雲煙：“在浮休的時候, 我最愛去的是鳳嶺，那是浮休最高的山……”

鳳千塵道：“如今呢？”

“如今麽？也許是習慣了，總是想站在高處，興許能望得遠一些。”宋澈頓了頓又道：“後來，我聽說過一句話……”

鳳千塵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麽？”

宋澈神情恍惚：“是在仙界傾覆之後, 我走出秋水，在人間漂泊了許久。遇到了一個亡國的太子, 他死裏逃生，常常登上城樓遠望。我問他, 你望什麽呢？”

“他怎麽說？”

“他說, 你沒有聽說過嗎,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宋澈笑著搖搖頭：“我雖沒有聽說過, 卻仿佛感同身受。可笑的是, 他還可以思歸，我卻連歸向何處都不知。”

鳳千塵沈默不語, 只是陪著她一直向遠處望去。

宋澈道：“在等待眾神歸來的日子，我常常往雪原的地方望去。然而, 幾經漂泊, 我已經尋不到空桑所在。”

鳳千塵道：“你放心……”

宋澈道：“我知道它在虛空之中漂浮, 卻並沒有尋到。”

鳳千塵笑道：“不要擔心, 我們還有大把的時光來尋找。”

宋澈也笑道：“說來可笑，我自己尋不到，卻指望別人能瞧見。我守在大荒出口, 向歸來的眾神發問，你們看到空桑了嗎？大約，他們會覺得我魔怔了。”

鳳千塵道：“眾神？”

宋澈點點頭：“做了幾萬年中規中矩的神女，你不能想象，我在大荒出口還做了什麽。”

“什麽？”鳳千塵下意識問道。

“我呀，就守在那裏，遇到心情好的時候呢，就放他們出來。心情不好呢，就把他們打回大荒。他們一臉愁苦，向我求饒，我才不理他們呢。當初圍剿我的時候，他們可是絲毫不留情面呢。”宋澈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完全一副凡間天真爛漫的少女情態。

鳳千塵看著，一時竟有些癡了。

宋澈紅了臉，轉過去不看他。

鳳千塵這才回過身來，訕訕地收回目光：“那天帝呢？”

宋澈道：“我收了他的靈力，把他投進結界了。估摸著，掙紮個幾萬年，也就出來了。”

鳳千塵笑道：“幾萬年？你也真是……”

宋澈淡淡道：“有什麽辦法，畢竟他曾經照顧我……至於謝南逸，我就絕對不會手軟了。”

“嗯？”鳳千塵挑了挑眉：“莫不是，阿澈把她丟進了赤心湖？”

宋澈撫掌笑道：“你果然懂我。”

赤心湖，大荒之中的一個心形湖，據說身處其中的神，會日日夜夜懺悔自己的罪過，不死不休。

“我給她吃了不死果。”宋澈淡淡地說了一句。

聽她這麽說，鳳千塵便清楚，此間事情已了。

“我和鐘山帝君說過了……”鳳千塵說了半句，卻去瞧宋澈的神色。

宋澈自嘲地笑了笑：“看來你還是懷疑？”

鳳千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就是，就是和你說一聲。”

宋澈道：“有什麽要問的，就趕緊問吧。”

鳳千塵想了半晌，才落寞地開了口：“我是怕，怕你不過是感動……”

宋澈笑道：“你可真是……我再感動，至於把自己丟進去嗎？”頓了頓又解釋道：“清秋子呢，於我就是父君一般的存在。你也知道，當初在空桑，父君整日思念母後，自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照顧我。梅姨呢，是個母後一般的存在，所以你看，我並不如何依賴謝南逸。自然，她不喜歡我是一個原因，我也並不親近她。然而，對於天帝就不一樣了……”

鳳千塵不願勾起她的傷心事，忙開口道：“你別說了，我都懂。”

宋澈道：“你瞧你，我都說了一半了你又打斷，怎麽著也讓我說完。不然，心裏留下這個疑惑，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

鳳千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頎固然對我好，然而我跳崖的時候他並沒有來救我。而且後來我想，也許當初給我那枚玉墜，他早就明白了一切。”

鳳千塵頻頻點頭，心裏卻想，你這倒是冤枉他了。當初，他知道宋澈的身份後，自是夥同司命在天帝面前演了一出戲，由不得他不信。至於他送的那枚生辰玉墜，興許只是懷疑而已。不過，恩怨已了，鳳千塵自然不會好心在宋澈面前替他平反。

宋澈又道：“盡管如此，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所以，當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對我時，我只能尋找下一個……”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神吶，終究還是寂寞的。那麽久的歲月，誰又能忍受得了呢！”

鳳千塵道：“是我的錯。”

宋澈道：“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不過是，我習慣了他的關愛，突然回到一個人的狀態，有點不適應罷了。恰恰這個時候，清秋子他來了……”

鳳千塵憤憤不平道：“我也去了呢。”

宋澈笑道：“你倒還好意思說，你去了做了什麽？不過是推搡我幾下，嘲諷我幾下罷了。”

鳳千塵道：“我，我……”

“好了，都過去了，你也不用解釋，我都懂的。”宋澈安撫他之後，又繼續說道：“他來了，偏偏又是如此體諒我。你知道麽，那個時候我剛剛目睹浮休上神隕滅，正是最消沈的時候。”

鳳千塵道：“那是他出現的巧。”

宋澈道：“也許吧。反正那個時候，他給了我許多安慰。所以，盡管後來婚禮上出了那種事，我仍然不怪他。當然，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活著本來就很苦了，有時候不必要太清醒。畢竟，我知道他並沒有害過我，這就夠了。”

鳳千塵掙紮了半響，還是開口道：“他現在有了心，有了自己的情感。而且，我覺得，他並沒有放下你。”

宋澈道：“那又如何？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倘若那個時候，我們安安靜靜地結成伴侶，也許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現在麽，不可能了。”

鳳千塵點點頭，依然一副糾結的樣子。

宋澈道：“怎麽，你還不信？”

鳳千塵道：“你說的，我都信。我只是不確信，你是不是確定要和我一起？”

宋澈道：“你說呢？”眉眼裏卻俱是笑意。

“那，那你什麽時候確定的呢？”鳳千塵看著她，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我說了，想來會讓你失望。”宋澈故意這麽說，看到他神情落寞，才覆開口道：“因為比較遲，是在仙界傾覆之後。”

鳳千塵眼神卻立刻亮了起來：“真的嗎？”

宋澈道：“你呀，不就是想確定我心裏是不是有你嗎？直接問就好了，又在這裏繞圈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

鳳千塵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我不對。”

宋澈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初吃了所謂的假死果，我以為我會沈睡，卻不想會是死亡。閉眼之前，我遺憾還有許多事沒有做，還有許多情沒有還。那種感覺，就仿佛你千萬年不信宿命，最後卻被宿命擺了一遭，不得不低頭認命。後來，我是被一滴淚驚醒的。醒來後很是驚訝，驚訝這種重生。當然，還驚訝哪裏來的淚。你知道的，淚水是鹹的，和雨水並不一樣。起初我以為是我見過的那個馭雪使，可是後來想一想，她作為仙家，也該隕滅了。再後來，我就看到了我發間的幻海花，上面覆著你的魂魄。”

鳳千塵道：“是我的淚嗎，我並不知道。”

宋澈道：“你自然不知道。幻海花上聚了一片水珠，我仔細看時，卻原來都是淚滴。”

鳳千塵有些羞赧：“我當真不知道。”

宋澈道：“不過落了幾滴淚，這有什麽好羞愧呢。我醒來之後，萬籟俱寂，茫茫仙界，空無一人，你知道那種感覺麽？就仿佛，大家都不在了，只有你一個人被時間拋棄了。曾經有凡人修煉成仙，可以有無窮無盡的壽命。過了幾百年，他下凡尋找他昔日的朋友，卻發現他們都入了黃土。他感慨道，這樣獨自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於是他棄了仙籍，默默地去了人間，百年之後，也歸於了黃土。”

鳳千塵道：“他也是傻，朋友，不也是從陌生人慢慢熟悉起來的嗎？”

宋澈道：“也許，他曾經有過高山流水，後來只能嘆知音不再。”

鳳千塵沈默了許久，方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澈：“於我，也是如此。沒有了你，這仙界蒼穹俱了無意義。”

宋澈道：“我竟不知，你也會講如此煽情的話。”

鳳千塵笑道：“以前有許多機會說，覺得羞愧不曾開口。後來想清楚了，後悔了許久。如今既然還能有這個機會，我斷然不會再有什麽顧慮。”

宋澈笑了笑，覆開口道：“我當初啊，比他還要慘。無論如何，他身邊還有其他仙君。我呢，身邊是一片白茫茫的空寂。我就帶著你，踏遍了三界的每一寸土地。”

鳳千塵道：“那後來呢，後來你怎麽丟了我？”

宋澈紅了臉：“哪裏丟了你！”

鳳千塵道：“我可是記得，醒來的時候並沒有你在身邊。後來我尋了好久，才在雪原附近尋到你。”

宋澈道：“你還說呢，當初我尋了一個靈氣充裕的山谷，想著你也可以重聚魂魄而覆生。誰曾想，誰曾想……”

鳳千塵道：“怎麽了？”

“怎麽了？你說怎麽了？我把你的魂魄聚在身體裏，誰想，你竟然越變越小，最後成了一個小小的孩童。這就罷了，偏偏一張口就喊我：娘親……”宋澈說到這裏，臉紅得像是西天的雲霞，再也說不下去。

鳳千塵也變了臉：“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羞得都不敢擡頭去看宋澈。

宋澈看他羞成這樣，反倒是坦蕩了許多：“我就告訴你，我不是你娘親。你呢，倒也怪覺，就問我，那你是誰？我說，我是宋澈……”

“然後呢？”鳳千塵追問道。

“哪裏有什麽然後！”宋澈轉過身不再理他。

所謂的然後，自然是有的。

宋澈說：“我不是你娘親，我是宋澈。”

小小的鳳千塵道：“不是我娘親，那就是我娘子了。”說著就往她懷裏鉆：“娘子，娘子……”

宋澈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不是娘親，就是娘子，這是什麽鬼邏輯？

當時鳳千塵怎麽做的？嗯，先是往她懷裏鉆，然後趁著宋澈吃驚的功夫，迅速地把她帶倒，然後就肆無忌憚地親了上去。

宋澈這才驚覺不對，一把將他推開去。

小人兒卻哭得驚天動地：“娘子，娘子你不要我了嗎？”

宋澈面如寒霜：“誰是你娘子，你認清楚了再說。”

小人也是一臉戰栗：“不是我娘親，又不是我娘子，你怎麽會在我身邊？”

宋澈氣呼呼地說道：“我不過是怕你死了……”

小人立即興高采烈起來：“你看你這麽擔心我，還說不是我娘子！”

宋澈哭笑不得，她又不能和一個小孩子去計較什麽。真是不能想象，鳳千塵會有這麽……幼稚的一面。

後來，興許是看出了宋澈的無可奈何，小人兒開始變本加厲，整天黏著宋澈不松手，哦，不，是不松口。

宋澈恨得牙癢癢，然而四海八荒，偏偏只有這一個是自己的同類。

後來，宋澈試圖和他講道理：“你看，你現在是個小孩子，小孩子哪裏有娘子？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趕緊長大，明白嗎？”

小人兒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向宋澈：“我長大也不耽誤和娘子在一起啊！”

宋澈道：“娘子那是凡人的稱呼，你……”得了，又帶偏了。

果然，小人兒饒有興趣地看向宋澈：“沒事的，你想讓我怎麽稱呼都可以。反正，我認準了你就是我娘子。”

宋澈想一走了之，又怕這麽個山靈水秀的地方會引來魔物。於是，只能一邊忍著小人兒的“非禮”，一邊祈禱他趕緊長大。

可是，小人兒卻好像故意同她作對。三百年了，還是那麽一點，絲毫不見長高。更讓宋澈生氣的是，小人兒仗著自己是小孩子，睡覺的時候非要和她擠在一起。宋澈無數次把他放到室內的石床上，半夜醒來卻總是發現身邊熱乎乎的有人在身邊。

第一次的時候自然是驚訝非常，然而這小人兒卻像是篤定宋澈不會傷害他。不管宋澈怎樣警告他，每每夜半，他仍然會趁著宋澈熟睡爬上她的床。

宋澈氣極：“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索性讓野獸吃了你。”

小人兒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娘子才舍不得呢！”

宋澈嚇他：“你看我敢不敢！”

小人兒立即哭了起來：“娘子，娘子我錯了……”

得，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罷了罷了，反正除了非要賴著睡在自己身邊，其他倒沒有別的事發生。

夜半反覆地和他鬥智鬥勇，宋澈累了，也認命了。反正，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況且人家還眼巴巴地看著她：“娘子，我怕冷……”

好好好，你怕冷。宋澈翻了個白眼，真是個冤家！

本來這也沒什麽，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宋澈已經對他長大不抱什麽希望了。想來，不到眾神歸來的那一日，他也不可能真正醒來了。

然而，命運又和宋澈開了個玩笑。

宋澈許久不曾半夜醒來了。這一晚，月亮比較大，偏偏又落了一場春雪。她被寒意驚醒，也感覺身邊的人在使勁往自己這邊蹭。

起初她也沒覺得什麽，醒神的時候卻感覺和往日不大一樣。於是，習慣性地往身邊掃了一眼。

就這一眼，瞧出了事來。

身邊的人再不是那個小人兒，而是，變成了成年的鳳千塵。

一雙眼睛微微合著，長睫毛像一葉小扇子，密密地覆在眼瞼。宋澈看得癡了，一時有點臉紅，待往下看去，臉上已經發燙了。興許是睡覺時翻身的緣故，他的衣衫已經半帶到腰間，大片白皙光滑的皮膚映在眼前，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宋澈腦子裏‘哄’的一聲炸開了，身體先一步做出了行動，‘咚’的一聲從床上摔了下來。

然後，不顧外面風雪交加，毅然跑了出去。

走出山谷，這才想起，鳳千塵他，他肯定有過去的記憶。跌跌撞撞的，又回了谷中。然後，慌張著給他下了一個咒。

過去的事，他鐵定是記不起來了。這就好，這就好。宋澈撫著胸口，忍不住喘粗氣。

再看一眼沈睡的風千塵，宋澈忍不住唾棄自己，這算什麽，自己又沒有做錯什麽！

心裏雖然這樣想，卻仍然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迎著清冷的月光和飛舞的雪花，這一走，就到了東海。

後來麽，自己想了想也沒什麽，又好奇鳳千塵重生後會變成什麽樣，性子會不會改變，嗯，其實是想他了，只不過宋澈不肯承認。然後，她隨便拈了一片雲，去了雪原。

雪原的舊人也已不在，空留一片清寒的梅林。

卻是等了許多年，仍沒有等來那個人。

宋澈覺得奇怪，又怕他被野獸或者魔物傷害，整日裏擔驚受怕。也許從那時，才初嘗了相思的滋味。

後來，她為了消遣無聊時光，在雪原入口處建了一個長亭。雕花玉砌，就如空桑的那一處。

她日日在長亭裏徘徊，合著飛雪連綿。一天天，一年年……

終於有一天，他踏雲而來，她靜靜地立在亭子裏，看他抖落一身的風雪，含著笑向她走來。

她笑得矜持而自律，萬般相思只化作一句平靜的問候：“你也來了這裏？”

就仿佛，那些寢食難安的過往，都是一場無傷大雅的輕夢。

他日日陪在她身邊，希冀有一個日久生情。她靜靜地看著他絞盡腦汁只為博她一笑，卻從不曾告訴他，她早已懂得相思蝕骨的滋味。

想到這裏，宋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

鳳千塵感覺莫名其妙：“阿澈，你怎麽了？”

宋澈卻哪裏能同他說！好巧不巧，花醉緊趕慢趕趕了過來：“主人……”

宋澈立刻接好這個臺階：“怎麽了？”

花醉道：“吳仙君說，婚禮都準備好了，讓我過來問問你們什麽時候過去。”

鳳千塵道：“你先去吧，我們這就回。”

花醉一臉迷糊地回去了。

宋澈道：“說到吳桐，我倒是奇怪得緊，他最近見了我，怎麽都是避著走？”

鳳千塵似笑非笑：“你當真不知？”

宋澈道：“藺大將軍，你倒是說不說！”

鳳千塵道：“公主有令，豈敢不從。”說著瞧了眼宋澈：“這可是你要我說的……”

宋澈白了他一眼：“快說！”

鳳千塵道：“他起初沒見過你，後來浮休見你，他自己氣得不行，說你和其他神女不一樣。當時我也沒在意，後來他整日愁苦，我問他怎麽了，他又不說。再後來，我發現只要提到你，他神色就不對。於是，我也就明白了。他大約也知道不可能，同我講了一聲，自己下凡來了……”

宋澈：“……”她看著鳳千塵，好半天才問道：“那後來歷劫他一路陪著是？”

“也是他自請的，感覺是想了斷吧。”鳳千塵頓了頓又道：“他是個極驕傲的，同誰都沒說。這樣，興許就是過去了。”

心裏萬千感慨，此時宋澈倒不好說什麽了。

婚禮自然不同於和清秋子的那次，隨意瞧過去俱是笑臉。宋澈想，這笑容恐怕也虛得很。然而又能如何，畢竟仙界需要有神仙存在。她同鳳千塵，難道誰還樂意統領仙界不成！

玉和天成了新任天帝，這是宋澈和鳳千塵一致決定的。

聞適也參加了婚禮，直楞楞地望著宋澈出神。然而，宋澈一個眼風都沒有丟給他。

熙熙攘攘的另類繁華，宋澈被來來往往的人瞅得眼花。

好在，終於到了夜間，屬於她同鳳千塵的洞房花燭。

鳳千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著宋澈開口道：“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宋澈道：“原來你不喜歡婚禮。”

鳳千塵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外面那些人，應付來應付去，累得很。”

宋澈笑道：“你終於肯說句實話了。”

鳳千塵突然沈默了，看著她靜靜地發呆。

宋澈道：“你做什麽！”

鳳千塵飲了點酒，此刻有點微醉：“天色已晚，我們休息吧。”

宋澈道：“別，別，我有話同你說……”

鳳千塵停了下來：“你說……”

宋澈道：“浮休上神的遺願……”

“尋到空桑，將她葬在那裏……”鳳千塵一邊說，一邊向她走近。

“還有……”宋澈心裏恐懼，想要止住他。

“還有什麽，我們到床上來說……”鳳千塵一邊說，一邊抱起了她。

“小白呢？”宋澈急中生智：“我想見見她。”

鳳千塵溫柔地把她放到床上，溫柔地註視著她：“明天再見她。”

宋澈被看得心慌：“我三姐……”

鳳千塵溫柔地開口道：“阿澈，你知道等這一天，我等了多久麽？”

宋澈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從空桑到初雪樓，從初雪樓到浮休，從浮休到雪原，從雪原到秋水，從秋水到……”宋澈還在聽呢，他的聲音卻突然消了下去，宋澈一個不妨，他已經溫柔地吻了下去。

宋澈還沒來得及掙紮，鳳千塵覆開口道：“所以，阿澈，不要講別人……”

宋澈：“啊？”

鳳千塵沒有給她再解釋，而是捧著她的臉，覆溫柔地吻了下去。

宋澈腦子有點懵，昏昏沈沈的。然而不過片刻，就感覺到了鮮血的腥甜味。

宋澈睜開眼，發現他的嘴上全是血跡。

“你醉了！”她努力要掙開他的懷抱。

“是的，因為你……”鳳千塵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宋澈像是飄在雲霄裏，難道，洞房花燭都是這樣的？她突然覺得自己白活了這麽多年。

鳳千塵低下頭，吻上她的脖子，涼涼的，又熱熱的，宋澈發現自己的感覺已經失靈。

衣服一件一件地褪下來，宋澈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突然哭了起來：“我要，我要睡覺……我累了！”

鳳千塵哭笑不得：“阿澈……”一邊說，一邊把她的眼淚一滴滴吻了去。

宋澈登時不哭了：“你，你……你怎麽這麽熟練！”

鳳千塵一時有些懵：“阿澈……”片刻後醒過神來苦笑道：“唉，阿澈……”

宋澈抹了把眼睛：“我害怕……”

“怕什麽？”鳳千塵把她身上最後一件衣服脫掉，手掌撫上了她光滑的肌膚。

宋澈覺得自己像是在歷雷劫，身上有無數朵火花竄動，又是戰栗又是灼熱。

“我怕疼……”宋澈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阿澈，不要信凡間的那些話本子。神仙，是不會怕痛的……”鳳千塵一邊安慰她，一邊溫柔地在肌膚上游走，帶出一串串的火花。

宋澈閉了眼，面上是視死如歸的神色：“不如，你給我下個昏睡咒吧。”

鳳千塵笑道：“阿澈，你讓我怎樣才好。沒事，不要害怕，我們就安安靜靜睡覺就好。”說著，把她擁在懷裏，閉上眼就要熟睡。

宋澈卻是精神起來了：“他們不是說，忍著會很痛苦的嗎？”

鳳千塵一只手覆在她的眉眼間：“叫你不要看那些話本子，你還不聽……真是……”

宋澈戰戰兢兢地道：“我明天還是會怕的。”

鳳千塵立刻起身，一臉戲謔：“你這樣，是在邀請我嗎？”

宋澈低著頭不說話。

鳳千塵伏在她耳邊，聲音裏透著少有的魅惑：“阿澈，我要你心甘情願。”

宋澈嘟著嘴，朝他做了個鬼臉。

鳳千塵笑道：“怎麽，你還不樂意不成！”

宋澈心裏恐懼到了頂峰，然而卻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磨磨唧唧！哼！”

鳳千塵無奈道：“阿澈，你還真會……折磨我！”

忽然，窗外有人喊到：“別墨跡了，鳳少君，你再這樣下去，天可都亮了！”

聽墻角的！這個想法一出來，宋澈“咕嚕”一聲把自己滑到了被子裏，嚴嚴實實地像裹著一個粽子。

鳳千塵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失笑道：“阿澈啊阿澈……”

好半天，宋澈見沒動靜了，才慢慢露出一個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走了嗎？”

鳳千塵笑意加深，慢慢地俯下頭，覆在了她的唇角上。宋澈含糊不清地說道：“有人，有人……”

面對著宋澈一張充滿幽怨的臉，鳳千塵於是擡起頭，對著窗外道：“諸位，請散了吧，我們要休息了！”

有人立即回道：“鳳少君，您行不行啊？不行的話，老哥教……”聲音戛然而止。

宋澈道：“這是？”

鳳千塵笑道：“吳桐過來了。”

宋澈恨恨道：“一個一個的，可真是閑得很！”

鳳千塵道：“不讓他們聽也可以，不如，我們去山上？”

宋澈把頭歪到一邊去：“無恥！”

鳳千塵道：“好了，吳桐把人都趕走了，我們……”

宋澈搶先道：“我要睡了。”

鳳千塵把她拉過來，笑道：“你呀，這次我可不由著你了！”

一番掙紮無果後，宋澈安安靜靜地閉上了眼。鳳千塵看著她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開始心滿意足地品嘗起來。萬籟俱寂，偶爾，有女子的嬌嗔傳出來：“疼……你輕點……”

宋澈已經入眠，鳳千塵起身望向窗外，眉眼間俱是遮不住的溫柔笑意。

四海八荒漂泊這千萬年，仇恨是一場羈絆，名利是一場雲煙。

阿澈，原來，我最大的心願，竟然只是為了同你能有這麽一天。

－—終——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到終結。拒絕標題黨，請原諒一個不會開車的人吧。嗯，對不住點進來的諸位，然而，我真的盡力了哈。

草草結束，萬千感慨。無論如何，我總算堅持到了這一天。矯情一點說，算是圓了自己一個夢吧。

很久以前，連續幾晚做同一個夢。千萬裏的曠原，入眼處皆是銀白，而雪還在不休不歇地落著，偏還有十裏長亭雕花玉砌。只我亭裏來回踱步，等一個歸人或是等一個無人來赴的約會，間或出亭任雪簌簌地襲入裙裾，而最後必是展著一枚花箋幽幽嘆息。天地俱空，倏忽驚醒。那般熟悉而真實像是我望不回的前生。

後來，又斷斷續續做了別的夢，然後便開始構思這部小說。那個時候我還在飛雪連綿的北國冰城，而如今，我在看不見雪花的南國孤獨地棲身。

從本科開始構思，到如今，卻是研究生即將畢業。我承認，時間跨度長了點。也曾經無數次想過放棄，因為對數據的患得患失。謝謝一直給予支持的朋友，還有我可愛的小天使們。沒有你們，也許就不會有它完結的這一日。諸多感激，無以言表。

謝謝你們，在今晚的燈下，我終於可以說一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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