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夜半睡不著, 立在廊前靜靜地看月亮。有風經過，樹葉簌簌作響。宋澈不經意間瞟過去，眼睛頓時跳了幾跳。

白天來的時候，這廊前分明是開闊一片，幾時有了一株數。再細看時, 這株樹還頗為眼熟，是一株開著紫夜小花的梧桐樹。

當初年少多輕狂, 生生逼得吳桐飲下化形酒，不過因緣來往, 自己也被他逼著化了形。後來, 鳳千塵出現, 據說他被趕下凡間，也是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宋澈走近他, 摸了摸樹葉：“吳仙君這一向閑得緊啊！”

吳桐不陰不陽的語氣傳過來：“小仙有眼無珠, 當年不識得七公主金面。”

大抵是因為到了人間，處處生疏得很, 宋澈此時見了一個熟人，反而有幾分惺惺相惜：“好說好說, 我也不過是一個被遺棄的罷了。”

吳桐哼了一聲, 不再多言。

宋澈深覺長夜無聊, 綠枝又已經入睡, 不免想找個人聊一聊。

“好好的，你跑到這裏做什麽？”宋澈引他說話。

“你以為我樂意，要不是我們少君……”吳桐打了個呵欠：“我困了, 不說了。”

宋澈道：“樹還會困？”忍不住有點想笑。

“……你這是種族歧視！樹，樹為什麽就不能困？”吳桐一時有點楞了，片刻後懟了回去。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過來？莫不是，你家少君對我還不死心？我可告訴你，我心裏已經有了人。”宋澈故意去逗他。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個呆板的老帝君嘛！”吳桐隨口回應道。

“……他哪裏老了？”宋澈也被堵得楞住了，清秋子，他哪裏老？

“他不老，我們眼睛都有問題。”吳桐不理她。

“……你那是嫉妒。”宋澈不甘心地回道。

“哼，笑話！我再嫉妒，那也只可能是我們家少君，他麽！……”不言而喻。

“不和你說！”宋澈賭氣道。

“你看，說也是你，不說也是你。就你們這些女人哪，也真難為我們少君……好好的，少君非要我來跟著你，保護你，你說說，像你這樣的，身邊人一大群，哪裏需要我保護？我們少君真是……”吳桐忍不住發起嘮叨來。

“到底出了什麽事？”宋澈卻是聽出了問題。

“也沒什麽，就是大戰開始了，少君去應戰去了……”吳桐可能真的困了，話音都是懶懶的。

“什麽？”宋澈聽來，卻不異於一道天雷：“什麽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啊。你們在這裏，肯定不知道啰。”

“為什麽？”宋澈不明白。

“你傻啊，這裏是仙界與凡間的交界處，不打聽，消息自然傳不進來。”吳桐依舊懶洋洋地解釋。

“那你幹嘛變成個樹啊？”宋澈雖然這樣說，還是覺得這比他人身好很多。

“不然呢？你身邊一群人，估計我一露面你就把我趕走了吧？”吳桐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噴嚏：“這一開戰，魔氣洩露，人間都冷了許多。”

“要不，你變回來，我幫你要間房？”宋澈聽後，問了他一句。

吳桐有點吃驚：“你有這麽好心？”

宋澈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你這個時候過來，畢竟是一份人情。”

吳桐聽了，半晌沒有動靜。

宋澈道：“怎麽了，莫不是我又說錯了？”

吳桐笑了一聲：“是，是人情。尋個機會，把它還了就是了。想來，七公主也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宋澈聽他聲音難得地竟然有點悲涼，便道：“坦白說，哪裏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呢？然而，這個時節，去糾結這個又有什麽意義呢？”

吳桐悶聲道：“說不定，就有那麽傻的人呢。”

宋澈笑道：“你還別說，據我所知，鳳千塵可不是這種人。”

吳桐不知道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宋澈沒聽清，再問他，卻是不願意說了。

宋澈只得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你等我片刻，我去替你尋一間房來。”

“……罷了罷了，我們少君讓一直守著你，萬一你出點事，我就不要想活著回去了。”吳桐有點心動，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隨你。”宋澈回道。鳳千塵這是做什麽，好好的不行嗎，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她和清秋子在一起，估計整個仙界都知道了，他現在這樣做，讓清秋子情何以堪。

“就是怕清秋子看到不高興，少君才不讓我現身。有人就是犯傻，對你好你好好受著就是了。”吳桐像是猜到了她心裏所想，難得平靜解釋了這麽一句。

好好受著麽？宋澈並不想。倒不是受之有愧，而是……而是什麽，宋澈也沒有說出來。

明月皎潔，偶有空山鳥鳴，宋澈再喚，吳桐卻依然在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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