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午後, 宋澈去尋綠枝，四處找遍卻並沒有她的蹤影。

直到晚間，綠枝才在書院露了面，面容卻是一片戚然。

宋澈直覺有事，問了幾遍, 綠枝卻閉口不言。

宋澈不解，回去同清秋子說起, 清秋子微笑道：“總是情關難過。”

宋澈起初不知道什麽意思，半天後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你說籬未寒？”

清秋子笑著點了點頭。

“他同斷塵？”宋澈不確定地問了句。

“同你想的差不多。”清秋子起身道：“他們就要離開了。”

“你怎麽知道？”

“猜的。”

“騙人。”

“我騙你做什？”清秋子擁著她：“我啊, 從來沒有騙過你。”

“你倆夠了沒, 秀恩愛別處去！”一道滿含不耐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旖旎。

宋澈略略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 你這是在休息？”

“休息什麽？我要的東西沒有就罷了，還天天聽你們兩個在這裏膩歪, 哪裏休息去？”紅藥一開口像是被灌了什麽藥, 一股子燥氣。好在，宋澈已經習慣了。

“罷了, 我還是去鳳嶺練陣法吧。你去不去？”宋澈對著清秋子道。

“走吧。”清秋子牽起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平靜下來的紅藥, 盯著遠去的兩人若有所思。

鳳嶺卻是有人的。正是千笙同斷塵。

許是二人情緒都不好, 周圍的空氣都是尷尬的, 宋澈和清秋子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千笙開口了：“你到底怎麽想的？”聲音裏卻有一種莫名的委屈。

“君上錯愛, 斷塵無以為報，願供君上差遣，絕無二話。”斷塵低著頭, 也是一樣的悲涼。

“你知道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麽想的？”千笙已經有些聲嘶力竭，望向斷塵的目光裏卻仍然是一片柔情。

“斷塵已經表明心意，君上還要莫要再提此事。”斷塵語氣異常平靜，仿佛這討論的不過是魔界的要務。

“你，你存心讓我難受是不是？怎麽一到了浮休，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千笙走上前想拉住他的手，被斷塵一閃身避開了。

“君上自重，被人看到了不好。”斷塵聲音清淡，卻是不容質疑。

“被誰看到，哪裏有什麽人？”千笙覺得這是斷塵在逃避。

清秋子聽了這話，卻是立刻警醒起來，偷聽別人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是君子所為。不過，這個時候出來，想必雙方都尷尬的很。索性，設了個隱身陣，將自己同宋澈隱在裏面。

“怎麽？”宋澈以目光詢問。

“……”清秋子沖她擺擺手。

“我們相處數萬年，我待你如何，你自己心裏清楚。如果你對我無情，我也不再勉強，結界打開，我們就，就山高水長吧。”千笙有著自己的驕傲，終於被逼著說出了這番話。

“君上勿要感情用事，斷塵受君上大恩，自當報答。”

“怎麽報答？”千笙生出了一點希望來。

“有生之年，替君上操持一切要務。”斷塵說的理所當然。

“呵，我手裏缺幫我打理事務的人？”千笙仰頭對著他笑。

“我呆在君上身邊長一些，比他們更懂君上的心。”斷塵依然低著頭回答。

“你真懂我的心，就不會這麽對我。”千笙苦笑了一聲。

“君上不必自苦，綠枝姑娘很好。”斷塵的話聽來像是火上澆油。

“好，很好。我沒說她不好，只是，你不是說懂我的心嗎？”千笙逼近他，一句話直問道他臉上去。

“君上，斷塵茍且偷生，情之一事，已發誓再不占染。”斷塵嘆息道。

“好，我不逼你。不過你也想想，是不是你遇到的人都一樣？值不值得你就這樣虛度年華？”千笙也想起了他年少的事，語氣也弱了下來。

“君上不必再勸，斷塵心意已決。”

“好，好，好！”千笙恨不得暴打他一頓，卻又舍不得下手，長袖一揮，竟自去了。

斷塵嘆了一聲，也跟著走了。

清秋子撤了陣法：“好了，我們也走吧。”

“他們兩個，到底怎麽了？”宋澈忍不住問道。

“都在自苦。”清秋子也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他喊籬未寒君上，他是哪裏的帝君，我怎麽沒聽過？”宋澈心裏疑惑重重。

“想來是隱世的人，同我們無關。現在，你還是去看看綠枝吧。”清秋子轉開話題，不再多說。

“是啊，綠枝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呢。不同你說了，我先去了啊。”宋澈說完，揮了揮手走開了。

清秋子對著滿目青山站了許久，眼神裏有一種同平常不一樣的東西。

綠枝倒是已經消去了異樣，同往常一樣陪著宋澈閑坐，目光裏笑意不減。

這種情況下，宋澈自然不能多說什麽，她甚至懷疑，這件事同綠枝沒有什麽關系。

要不是相信清秋子，她現在已經回到潭底練劍了。最近可能大戰將開，整個三界靈氣洩露，浮休潭附近靈氣聚集得分在厚重，此時練劍當是事半功倍。宋澈同清秋子提起，都認為是浮休潭有什麽法器在收攏這些靈氣。浮休上神的三種境界，宋澈堪堪到達第一境界“地”的尾聲，距離第二境界“天”還有一短距離。

這些思緒自然不能同綠枝講，綠枝卻是看懂了她的糾結：“我們姐妹，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你知道，我也不是擅長偽裝的人。只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她這麽說，宋澈更不好意思刨根問底了，只能提了一句：“什麽時候的事？”

“沒太久，結界封上之前吧。想明白的時候我還忐忑了許久，只是，我終究沒有你的福氣。”綠枝說起來，像是已經放下了。只是，這種遺憾想來是無法彌補了。

宋澈想了半天，才開口安慰道：“想來若有一日遇到了那一個，也避不開的。”

“說來也可笑，我想過許多種情況，獨獨沒有料到是這一種。那一日，我跟在他身後，你想來是要笑我的，我自己也後悔的緊，怎麽就那樣跟了去。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是知道的。他直接去尋斷塵，說了那一番剖心的話，斷塵還沒有答話，我就驚得掉了玉釵，他們二人出來時，我楞了半晌才想起來要離開。唉，真是傻的可以。”綠枝說到最後，還是掉下來兩滴清淚。

宋澈走過去握住她的手：“都會好的，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沒事，你不必擔心我。這幾日過去，我已經想開。你莫要同我娘提起，我今後也不會再提起‘情’字。”綠枝面上一片平靜，宋澈卻是知道，她的心已經燃燒成灰。

不再過問情字，斷塵同綠枝都這樣說。有一天，倘若自己同清秋子生份，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窗外暖陽，架上青藤，奉上的俱是好時辰。然而宋澈一想起這個，就覺得萬千紅塵繁華如斯，來來往往也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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