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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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少有不透風的墻，理解和克制更不會與利益站邊。
“反對獨享！”
“我們有權知道攸關生計的任何秘密！”
當秘密在某一個人的口中走漏，就像瘟疫立刻開始不受控制，城中忽然秩序大亂，平民們在王宮前聚集，他們叫喊著沖破禁制的關卡，一根燃燒的火把越過墻頭，險些點著了比拉的旗幟。
暴/動的平民讓王城內的權貴們也感到棘手，他們不得不暫時封鎖內城，免得過多的人沖進來受到傷害——他們仍得意洋洋，認為脫胎換骨後的自己比普通人強大，因此也樂意施舍一些憐憫給那些無知的百姓。
“別虛偽了，我們應當讓他們知道什麽是不可逾越”一部分人嗤之以鼻，“他們怎敢質疑我們”
他們顯得那樣困惑，就像從來沒有人質疑他們占有了過多的財富和權力，在他們眼裏懦弱不堪的城民卻在此刻對長生提出了抗議，不過沒人願意分享的念頭是共同的，只除了比拉。
“各位，安靜聽我說”他說道，“一人的強大只屬於一人，孤王既能你們分享，你們難道狹隘到不能與眾人分享嗎？”
“我既承諾過，他們就當成為和我們一樣的存在”
“言而有信的您是我們跟隨的王。”眾臣朝他拜了拜，起身後照舊，當他們也變成了同樣的怪物，人類世界王威信的約束力就沒有那麽大了。
“恕我直言比拉王”一個人說道，“我們很清楚福祉無法公平的分到每一個所多瑪人手裏”
“註定有些人會得不到的”他說完，便有其他人附和。
“與其給那些不認識的陌生人，我更願意與我的鄰人分享”
“如果所有人都變得一樣強大，我們在這座城裏還有什麽地位可言？”
“讚成！讓他們知道太多不好，我建議將這批鬧事的處置掉”
“同意”
“我也同意”
‘如果要約束，一開始要約束的就應當是你們這些不知感恩的家夥’見他們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比拉頗有些惱怒，不過仍對他們表現得很大氣，一個合格的王必須沈得住氣，才能在適當的時候帶領他的臣民走向正確的道路。
“肅靜！”他大聲的說道，同時煽動羽翼，狂風將眾臣吹得東倒西歪，他們一時安靜下來，只聽比拉教訓他們：“不要將欺壓的目光看向我們自己人”
“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人，數不清的，與我們有仇的，那些與我們毫不相幹的，我們可以去征服他們。”他說出縈繞在自己腦海裏許久的計劃：“讓他們匍匐在我們的腳下，成為我們的奴隸，就像四王曾經對我們做過的”
“當我們都變得強大，奴役他們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個提議說服了所有人，又或者發現他仍舊是他們當中最強的那個，總之現在所有人都和他一條心了。
“那麽吾王，”他們恭敬的詢問：“這些暴民該如何安置？如果您仁慈的不想傷害他們，他們不達目的卻不會罷休的”
“安他們的心很容易。”比拉說道，“我自有辦法——他身上的肉長全了嗎？”他問近臣，在得到一個肯定的回覆後心情愉悅：“那就帶他過來見我吧”
衣衫襤褸的天使站在大殿上，他的身形在經歷了許多非人的痛苦後依舊挺拔。
“這就是卓越的天之子啊”比拉讚嘆了一聲，他的話讓哈尼雅擡起頭，像是有些詫異，卻聽他說道：“我曾聽聞您入城的時候，並不是獨自一個”文學一二
哈尼雅睜大了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比拉見他如此，便十分了然了。
“和您一起的那個，也是天使吧”
“他在哪裏”
“如果您不說，我就不得不讓您嘗嘗什麽叫真正的痛苦”他頓了頓，看著天使說道“我知道您死不了，我多的是生不如死的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哈尼雅忍不住笑起來，“我竟想勸你迷途知返——”
“真是太可笑了”
“我並未與您玩笑”比拉扼住他的喉管，“他們都等著我給他們一個交代”
“要解決這件事只有兩個辦法，把您交出去，只要他們知道他們的憂心是多慮的，他們要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或者告訴我另一位天使的所在。
“等我將他們真正掌控，您就不需要那麽痛苦了。要知道一旦走出這扇宮門，您將遇到殘酷百倍的事”仿佛在同他密語，比拉低聲說道：“我在為您好，天使。”
“我只要心，他們卻恨不能將您吞噬殆盡”但任他如何威逼利誘，那一陣聲撕大笑過後哈尼雅再沒了反應，眼見暴動愈烈，比拉只能放棄從他身上獲取更多的打算。
“是時候向所有人公布‘他’的存在了”他說道。
而當成百上千的人在游行抗議的時候，羅得和巴哈多就混在他們當中。
“我開始感到害怕了”羅得小聲的和身邊的以攔人說，“我就應該聽叔叔的話早點離開這座城，除了老在嬸嬸身上栽跟頭，別的時候他說什麽幾乎都是對的。”
“現在也不晚”巴哈多將周圍情況納入眼底“你是個商人，有老婆有孩子，聽天使趁早離開才是正經，沒必要跟著我趟渾水”
“那可不行。”羅得掄了掄胳膊，向他顯示自己強有力的肌肉，“別看我只是個商人，在這之前我也是上過戰場”他甚至殺過以攔的將軍，但是想起身邊這個是以攔人，他悻悻的閉嘴。
“如果我們被另眼相待的原因是‘義’，現在更不能走了”
他們繞著王宮走了好幾圈，但始終尋不到進入的時機。這時看到比拉王的侍從官出現在宮門口。
他向眾人傳達王的旨意。
“孤王不曾有獨占之念，只是時機未到故而不發，而今叫爾等誤解做出如此逆行，吾深感愧疚——為表吾之誠意，即將所有秘密公布，今日午後於【地獄之門】與眾人共賞秘寶”
“這是一個機會”羅得說道，巴哈多轉頭看他，他們跟著人群往廣場的方向走去，柔軟的商人懷抱著希望，“或許不是所有人都那樣”
“他們現在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或許也有人像我們這樣，認為這是一件喪盡天良的事”
巴哈多認為不會有這樣的人，但他同樣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他握住藏在懷中的利刃，眼神如刀鋒一般決絕。
好像時隔多年絞刑場再度有了‘犯人’，在迫切的等待後，嘹亮的號角聲起，攢動的人頭同時向一個方向移去。他們看到了一支壯觀的游行隊伍，好像是一群棕熊和野狗出游，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群異變的人，他們粗壯的臂膀和銳利的爪牙仿佛能撕裂一切。
而在他們中央，囚車上的金發天使，他被一匹馬拉著，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粗鐵鏈綁在他的腰部，他用悲哀的目光看著他們，仿佛在向他們求救。然而他的落魄不能引起惻隱，災禍的根源已經種下，圍觀者們等在這裏不過是為了驗證流言的真實性。
“天使！萬歲！”
“所多瑪！萬歲！”
......
“我看不到這群人中有誰會幫助我們”巴哈多說道，“相反，要面對的敵人卻是多到數不清。”
如何將天使從萬人中救出來是一個難題，但巴哈多已經有了決意。
他決定去刺殺比拉王。
“你瘋啦”羅得拽住他，“冷靜點，這麽多人，你會死的”
“我早該死去”巴哈多看著羅得表情十分冷靜，“戰士死得其所才是最好的歸宿，請不要阻止我，相比之下您有更重要的事”
“我會盡可能的吸引他們的註意力，等到時機合適，您就趁亂救走天使”
“我可能做不到”羅得咽了咽口水，“我覺得我們應該冷靜的想想別的辦法.....我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人群不斷的向前擁擠，臨近目的地，靠得離天使也越近，他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偶爾幾下碰觸已然將天使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
“沒有時間了！他們等不下去了”巴哈多喝道，“後面的事情交給你了，羅得！”
他於人群中跳了出去，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竄到游行隊伍中唰唰兩刀砍下了兩頭異變的‘熊’的頭顱。
兩具失去頭顱的屍首噴著血直直倒下，巴哈多笑著看著這一切。
“看吶，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巴哈多——你竟敢”車駕上的比拉認出了他，怒不可遏，令手下將他捉拿。
四周陷入了混亂，羅得趁著他們的註意力被引走，鉆入囚車底下欲為天使接觸捆綁。
“羅得？”哈尼雅隔著一道木板和他說話，“你怎麽還在這裏”
“真讓人驚訝，我實在想不起我何時有幸與您相識”羅得手忙腳亂的說道，“您卻輕易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解不開這些鏈子的”哈尼雅看著他，目光顯露出焦急，“不要管我，帶家人離開這兒，我支撐不了多久了，就算你們救下我，失去了心核........我也...祂必然震怒，你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
“見您受難，我們如何能舍下您”羅得見努力不奏效索性也不折騰，他爬上囚車堂而皇之的坐到哈尼雅邊上，很順利，還沒有人發現他。
“耶和華在上，我總是幸運的”他說著看了哈尼雅一眼，天使的臉色像泡沫一般，令人毫不懷疑他會在下一秒破碎然後消失，“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這就帶您離開”
他往巴哈多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仍舊一團混亂，暗自在心裏為以攔人祈禱完，便拔刀往馬屁股上紮了一下。
“羅得.....”哈尼雅虛弱的想阻止這個人亂來，那馬兒已經吃痛瘋跑起來，羅得抱著囚車的的柱子向天嚎叫：“神啊！再讓我幸運一次吧！”
囚車載著一人一天使在鬧市上橫沖直撞，這一片亂上更添一亂。
“不好了！天使跑了！”比拉原已經抓住了巴哈多，他這個不起眼的男寵殺了他六七個手下，鬧得人心惶惶，他正欲將人處死，聞訊不由臉色鐵青。
——
羅得把天使藏到了自己的家裏，他鎖上門，就好像這樣就是安全的。
“阿芙拉？珍？安？”他四處呼喚妻子和兩個女兒的名字，但是並沒有看到她們，他的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她們可能在店裏”他這樣說道，卻聽外面傳來了許多嘈雜的聲音。
“把天使交出來！”外面的人這樣叫道。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羅得安慰天使，但他的武器已經在適才的混亂中丟失，他翻遍了整個家最後只找到一把榔頭。
他握著它，用力的喘著粗氣：“您覺得....我靠它能打退多少人”
“你在害怕嗎，羅得”
“絕...絕無此事”
但是他的上下兩排卻已經在打架，哈尼雅嘆了一口氣：“放下那把榔頭吧”
“不行！”羅得將它握得更緊了些，“那待會他們沖進來該怎麽辦”
“它擋不住傾塌的危險，但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哈尼雅說道，隨著他口中咒語念動，羅得發現外面那些敲門的人好像忽然找不到門在哪裏了。
“您......”羅得剛要驚喜，那些找不到門的人卻開始砸墻了。
“開門。”哈尼雅說道。
“您說什麽！”羅得不敢置信的看他。
“開門”哈尼雅重覆了一遍，“去找你的妻子和女兒，然後帶著他們離開。”
“可是外面.....”
“不要發聲的從他們中出去，他們不會看見你。”
“那您呢？”
“如你所見，我是天使”哈尼雅平靜的說道，“他們既要食我的血肉，也必為我所制”
他哄騙了人，用最後的力氣護送羅得離開，哈尼雅看著外面，人群從外湧入，墻體破開一個大洞，混沌的光射入天使的眼。
“罪有盡時，惡化塵埃，審判日臨，天網昭彰...”他們不聽他悲鳴，貪婪的一擁而上。
皮肉，血管，臟器一點點被剝奪，如有千百張口在他身上啃噬，失去的速度趕不上再生的速度，哈尼雅在極度的痛苦中再次想起在那個於消散世間的靈魂。
這是你死前最後的感受嗎？
他看到掀開屋頂的比拉，聽到他在氣急敗壞的質詢。
“他沒有用了，你們這些愚民.....”
很痛啊。
他想見見藍天和白雲，想感受陽光在羽翼上灑落的溫度......視野的盡頭卻陰雲密布。
提亞見我，是不是如同我在您面前？
我不後悔.....至少....
至少...幹涸的眼角映出人間醜陋的模樣，他看著記憶中的天空，燦爛的瞳孔逐漸失色，卻直到呼吸停止都沒有呼喚祂的名。
天使身死，賭約自動解除，人間的神殿風起雲湧，神踏破虛空，白衣如水從用身體堵著聖堂之門約瑟身邊走過。天使由神殿所出所多瑪人盡皆知，這裏早就被包得水洩不通，卻憑他一己之力守護至今，約瑟無法想象自己擁有這樣強的力量。
“雅威閣下”約瑟顫抖著喚祂的名。
神停下腳步，並不回頭。
“它完了，對嗎”
神沒有說話，祂面無表情的從神殿內走出。
宴飲征暴酗酒貪色是所多瑪之惡，但還不足以毀滅他們。
世上之惡那麽多，為何獨獨要滅了所多瑪？
因為它殺死了哈尼雅。
祂緩步而至，隔著千重人海望著已經化作髑髏的天使，華衣隨風而動。
神的天使不會死，他們會再次從轉生池出來，可是那個哈尼雅卻不會再有了。
天真熱忱的哈尼雅在這裏埋葬。
神知道這是從天使誕生那日期就註定的宿命，他因淚而生，他的成長伴隨著毀滅，毀滅的罪惡，也毀滅了他自身。
【人性如此，吾曾與諾亞立約，以霓虹為證，再不輕言毀滅，也接受人性易惡的現實】
“您終於出現了”比拉振開雙翼，癡迷的眼神看著祂，裏頭寫滿了躍躍欲試。
天使之心已經讓他獲得凡人不能有的力量，而眼前這位，他能感受到他比天使更加強大的力量。
“他的心是我的！”他有預感，吃了他的心，他可以成神！
他有這樣的感覺，其他人又怎麽感受不到？那樣的強大竟絲毫不能讓他們生出恐懼，只想要像吃了天使那樣再將祂吞噬，他們齜牙朝祂撲去，然而頭一批在靠近的頃刻化作飛灰，包括他們當中最強大的比拉王。
渺小得如同塵埃，在祂面前輕易就不存在了。
剩下的見了腦中終於生出了理智，他們開始向後退去。
可是已經晚了。
【爾等竊取不屬於自己的福祉，妄謀永生，斷不能容】
祂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所多瑪城的上方，聽到的人無不慌亂，他們亂做一團，你踩著我，我踩著你的推擠著想要奔逃。
神不欲再看，就要將這一派鬧哄哄亂糟糟毀去，忽然耳邊聽到了哭聲。
“媽媽”
“爸爸”
“我們好害怕！”
‘羅得的養女。’
她們來看熱鬧，卻被突發的這一幕嚇倒了，神看著她們，她們尚未有罪，可是有一天也會犯罪。
祂仿佛在沈思，金瞳明滅不定，直到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巴哈多踉蹌得跑出來，他鬧事被抓，比拉沒時間處理他，竟叫他從混亂中逃了出來，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帶她們走吧，吾將毀滅此城”
巴哈多呆呆的望著祂，他的腿被兩個尋求安全的女孩抱住，他認出這是羅得家的兩個孩子。
“無論發生什麽事，不要再回頭”祂朝哈尼雅走去，聽到身後窸窸窣窣哭聲漸遠並不理會，俯身，手中凝起光輝，只見哈尼雅白金一般的骨架上有一陣金光泛起，最後凝成一顆金色的墜子落下。
路西菲爾的眼淚剝離，失去本源天使的身體開始如星子一般潰散。神用神力凝聚哈尼雅的身形，盡管這沒有任何意義。
哈尼雅已經隕落了。
他不放棄賭約，寧願遭受萬口噬體之痛，直到死去前的最後一刻，都試圖給所多瑪生的機會。
可是他不知道在入城的那一刻，神的眼中就看到了死。
甚至在那更早之前，祂抱起天使，滔天的火石流星降下，這片罪惡之地即將籠於神罰之下，而祂在硫火中看到了路西法和他身後跟隨的眾魔。
魔王已從荒唐的游戲中醒來，清明的眼神再看不到從前的怨結。
那很好。
哈尼雅的眼淚已經流盡，當他再從轉生池出來，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哭泣。
如他所願，他和路西法，他們從此再無聯系。
它也當物歸原主了。
天梯自祂腳下生出，祂將墜子落下，在妖魔痛苦的嘶鳴中抱著哈尼雅，一步步向天堂走去。
眾生在毀滅中看到了祂離去的背影，死到臨頭終於知道悔悟。
他們向天伸著手，向神苦苦哀求。
“寬恕我們吧”
“我們知道錯了”
“神啊，饒了我們吧”
——
“羅得——”
“爸爸！”
“媽媽！”
巴哈多在一片垮塌的籬笆前看到摔倒在地上的羅得夫婦，他把造物主的吩咐告訴他們，一行五人向城外奔去。
阿芙拉心神錯亂，事態的發展讓她莫名其妙，她只是想替羅得和女兒們也取一塊金肉，半道卻遇上了游行抗議，她昏頭昏腦，後來又聽說比拉王又要游行，她又跟著一群人去了廣場，她被擠在最外頭，什麽也看不到，後來就越來越亂了，喧嘩，騷亂，四面八方亂跑的人類，火苗從各處竄出，蔓延了一條街，又來到另一條街，空氣裏滿是煙塵。
“這就是神罰嗎”她見著這一片亂象問。
“這是人禍”巴哈多抱著一個女孩回答道，“他們自找的”
“他們做錯了什麽”
“他們吃了天使的肉”
阿芙拉的臉白了，手好像瞬間失去了溫度，她不再說話，只是在經過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幾成一片廢墟的家心揪了一下。
“羅得，我想回家一趟”她同丈夫說道。
“家已經沒了”
“那我們的店鋪.....”
“神讓我們立刻離開這裏”羅得拉著她沒有停下，他們又跑了一會兒，眼見城門就在前面，阿芙拉掙開羅得的手。
“我們的錢怎麽辦”她問。
“你說什麽”
“我們的錢，我們辛苦攢下的那些”
“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那些，你難道一點都沒有變過嗎”羅得吼她。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她被吼得紅了眼，“沒有錢我沒關系，可是她們還那麽小”
“以後該怎麽辦？我們拿什麽做立身之本！”她說著就要跑回去，她實在是受夠了從前顛沛流離的日子，實在害怕再度回歸一無所有只能仰賴他人過活的日子。可是當她轉過身，看到滿天即將墜落的硫火，她頓住了。
她意識到以攔人說得是對的，那些動亂而起的煙塵火苗算什麽？
真正的神罰，現在才要降臨。她看到那些逃上天的所多瑪人一個個被硫火擊落，他們有翅膀的卻飛不出所多瑪的這片天，有利爪的卻挖不穿所多瑪的這片地。
他們吃了天使肉，一個也逃不出去。
那麽她呢？
她看著即將毀滅的所多瑪，看到一顆火石朝他們襲來，
羅得正緊緊的抱著她說：“我們就是立身之本，我可以學叔叔，這是我們家的傳統，我最不怕的就是從零開始......”
她想也不想的推開羅得。
“阿芙拉？”羅得倒在地上錯愕的看著眼前站立的妻子，他為她驚異的表情所染也想轉過頭。
“不要回頭！”阿芙拉喝道，回頭的那刻她就覺得腳動不了。
因為她違抗了神的命令，又吃了天使肉，雙腳已經化作鹽柱。
“怎麽會這樣？”羅得背起她走了幾步就氣喘籲籲，只能讓巴哈多帶著女兒們先跑。
“我走不了”她說道，感覺自己的半身在麻木，她用尚且能動的胳膊推羅得。
“不要管我了，快走”
“要走一起走”羅得咬牙說道，但是被逐漸增加的重量壓垮，淚水開始流淌，他一聲不吭，聽阿芙拉在他背後說道，“好好把她們養大。”
“我吃了天使肉。”他轉過頭，看到阿芙拉含淚的眼睛望著他。
“你可以重新娶個老婆，不能比我更漂亮。”她落下淚來，無聲的看著他：‘對不起，我愛你’
不要忘了我。
“我不會忘記你，我願與你同死，就讓神罰將我們共同滅去吧”他抱著阿芙拉僵硬冰冷的身軀嚎啕大哭，天石裹挾著流火不斷降到他的身邊，可是直到四方荒涼，繁華的城面目全非，他都還活著。
八面俱靜，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幸存。羅得不知道這算不算神明的仁慈，他撫摸著阿芙拉栩栩如生的面容，後就陪在她的身邊，終身未再續弦。
希伯侖的亞伯蘭日覆一日的登上高地向河東觀望，當這天發現河東那片天赤紅一片，看著蒼涼浩瀚的末日景象，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那是刻在他腦海裏一輩子不會忘的場景，而在人生末途，他卻見了兩次。
人的罪惡隨生命延續。
十年後的同一天，已經長大的以實瑪利和以撒兩兄弟跟在年邁得快走不動路的父親身邊，親見蛾摩拉毀於滔天硫火，不過這已然是後話了。
七宗罪在路西法的帶領下，從地獄升到人間——路西法說要帶著他們除魔，他們不敢說他們自己就是魔，怕觸了撒旦的黴頭，更想不到當下在所多瑪橫插一道杠的理由，不過等他們出現的時候，事情已成了定局。
“好像根本不用我們出手。”阿斯蒙蒂斯眺望那毀滅之像，現在他能清晰的看到城內的情況了，“您還擔心這些非地獄的魔物出現會動搖地獄的統治.....”
“我想從這座城封閉的那一刻開始”別西蔔打斷色/欲的話，他雖身在地獄，對人間的事卻一點也不馬虎：“他就決定這麽做了”
“他懷裏的那個就是熾天使哈尼雅嗎”薩麥爾抱著魔氣縈繞的劍淡淡的問。
“他不該死的”瑪門壓下心中奔騰的覆雜情緒，“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非要死呢？
“如果早就知道會發生——如果是我，就算折斷天使的羽翼也要把他帶回去”
“所以祂不是你”利維坦不喜他們這樣好似局外旁觀一般的討論，她上前了兩步，看著那個遙遠而偉岸的身影。
您很難過吧。
父神......
“被發現了”別西蔔叫了一聲，見雅威轉首望來，好似不允許他們看，剎那迸發出的氣勢震倒了七宗罪，他們不得不祭出法寶以做支撐。
焚盡一切的地火蔓延，震懾了城外的魔，只除了路西法，就像竹筍每多一節就能長得更高，成為露西的那一節讓他的心境提升了一大截，他看著雅威，看著那頭金色光耀閃爍，目送祂踏破天宇毫無留戀的消失在盡頭。
爆破，坍塌，火浪鋪天蓋地，生者在廢墟中吟唱，亡魂在魔王的耳邊哀嚎。
沒什麽不同，祂早知那是一場游戲，過程中沈淪的只有他一個。
世間萬物墮入無盡的黑暗中，整個城市埋於地下不過瞬息。
外城之地，巴哈多沒來得及跑出去，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兩個女孩護於身下，她們很害怕，他只能不斷的用言語安慰哭泣的她們。
虛假的話說了一千遍也是虛假的，他的耳邊一開始還能聽到女人的哭泣，男人在哀嚎，漸漸就什麽都沒了。
他將之命名為人禍是小瞧了這一場災難，從天而降的流石拖著黑煙的火尾擊碎了文明和輝煌，驟起的塵埃將天空遮擋，就如黑夜來臨，大地在顫動，墜落的石塊飛濺化作旋風和猛火迸裂，灰白色的‘雪花’飄落人間，仿佛每一片都訴說著造物主的憤怒，無人可擋它的毀滅。
真正的天災是讓人膽裂的，是恐懼的，是心中除了劫後餘生的空洞再生不出一絲慶幸的。
他克制不住的戰栗，只覺得置身熔爐，灰塵很燙，周圍的空氣都是熾熱的，他想站起來，但是什麽壓住了他，他動彈不得。
街道面目全非，他睜眼望去，好像有朦朧的光散射下來，可是一眨眼就消失了，耳邊只有瓦礫在火中燃燒的聲音，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控制不住的下沈。
路西法在濃煙霧海中被鹽柱包圍的巴哈多的時候，他已近半身麻木，好像真的有光射入，眼前有許多影在晃，巴哈多以為自己要死了，他睜開沈重的眼皮，才發現壓住他的重物已經被擡開。
“他還活著！”
一個身影在他面前彎下腰，很有幾分熟悉。
天使？不...他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擡起，深紅的瞳孔映出他破敗的樣子，巴哈多吃力的張開口：“露西...大人？”
“放肆，你怎敢直呼地獄之主的名諱”別西蔔嚴厲的斥責人類的不敬，心中卻詫異所多瑪內還有這樣幹凈的靈魂。
他可能會上天堂，他便愈發得不願客氣了。
“他是我的人。”路西法淡淡的說道。
聽那個身影這樣說，巴哈多的心忽然就安了，這霸道的本性是露西大人無疑了。
什麽地獄之主他不在意，也沒有太在意為什麽從‘她’變成了‘他’，又或許是他這短暫的一生經歷了太多，再沒有什麽能使他吃驚了。
她還活著，就很好了。
魔鬼們救了他們，等緩過氣力他從廢墟中坐起，見這一群相貌各異的男女將巨大的石塊挪起，四處尋找還活著的人。
“叔叔，我們是被天使救了嗎？”羅得的女兒們這麽問他。
“爸爸媽媽他們也能得救的，對吧”
“吃吧。”巴哈多將面包和熱湯分給她們，看著路西法所在的方向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
不知道羅得和他的妻子有沒有逃出來。
“只有五個活人。”別西蔔同路西法說道，“這邊三個，西郊一個，東郊一個，再沒有別的活物了。”
“亞伯蘭的侄子也廢了”地獄宰相補充了一句，“他妻子變成了鹽柱。”
“義人十止於此”路西法負手而立，目光掃視著周圍所有的鹽柱，“這些具是罪的證明”
“陛下。”阿斯蒙蒂斯和瑪門降到他們面前，“我們沒有找到比拉王的魂靈”
“應該是沒了。”瑪門說道，就聽貝利亞遠遠的嘆了一聲，“罪惡皆湮滅，除了這滿城的灰土，一幹二凈”
“貝利亞不睡覺的時候還挺有詩人的氣質”貪婪嘖了一聲，“不過連靈魂都不給留下的機會，雅威，又一次真實的讓我感受到了恐怖。”
“就是不知道天堂會不會將這筆帳算到我們頭上”別西蔔說著看向路西法，“陛下，我們必須早做好應對的準備”
“不會吧？”瑪門吃驚的看著他，“這是雅威幹的，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恐怕脫不了引導的幹系”別西蔔冷靜的說道。
“幹就幹！我們怕的了誰！”薩麥爾瞬間張開黑色的六翼，然後被利維坦的混沌之力敲打了一下：“人類看著呢，丟不丟臉”
憤怒的餘光捕捉到人類望來的視線，重重的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再發脾氣了。
只有貝希摩斯顛顛的走過來問：“你們說的雅威在哪兒？”
“你沒事吧，貝希摩斯？那麽大一個雅威在那裏還沒看到？”
他們便起哄說他瞎，直把他說的惱羞成怒，從懷裏拿出一片金色的首飾。
“我只在你們說的地方看到了這個”他把金色墜子呈給路西法。
路西法沒有防備的接過，卻見墜子在他手中變作一道光沒入體內，他顫了一下，七宗罪見狀皆驚疑不安：“陛下怎麽忽然變得那麽虛弱”
“是陷阱！”
“貝希摩斯拿著都沒事，只針對陛下？”
“雅威的邪惡陰謀！”
“閉嘴！”路西法擡手制止他們大驚小怪的聒噪：“是我自己”
那光沒入的瞬間路西法就察覺到那曾是他的一部分。
他其實不是第一次接觸它，更不是第二次，早在沙漠裏看到巴德利灼出的傷口他就發現了，哈尼雅的眼淚到他手中就會消失無蹤。他想到化為人時見到的記憶，於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力量，而不出所料的，這次隔著一層朦朧的紗質，他完整的看到了眼淚的記憶。
它是被他舍棄的一部分，卻陪伴了耶和華千餘年，最後終於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化作了天使哈尼雅，他掌心虛握，像是要將什麽捧於胸前，可是手心什麽也沒有——任他千方嘗試也無濟於事，金墜消失了，它本就不該於這世間存在。
魔王看向被硝煙遮蔽的九重，紅瞳像是被海浪席卷拍打，一番波瀾跌宕，漸漸堅定起來。
他始知這千年，祂與他的淚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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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獨享！”
“我們有權知道攸關生計的任何秘密！”
當秘密在某一個人的口中走漏，就像瘟疫立刻開始不受控制，城中忽然秩序大亂，平民們在王宮前聚集，他們叫喊著沖破禁制的關卡，一根燃燒的火把越過墻頭，險些點著了比拉的旗幟。
暴/動的平民讓王城內的權貴們也感到棘手，他們不得不暫時封鎖內城，免得過多的人沖進來受到傷害——他們仍得意洋洋，認為脫胎換骨後的自己比普通人強大，因此也樂意施舍一些憐憫給那些無知的百姓。
“別虛偽了，我們應當讓他們知道什麽是不可逾越”一部分人嗤之以鼻，“他們怎敢質疑我們”
他們顯得那樣困惑，就像從來沒有人質疑他們占有了過多的財富和權力，在他們眼裏懦弱不堪的城民卻在此刻對長生提出了抗議，不過沒人願意分享的念頭是共同的，只除了比拉。
“各位，安靜聽我說”他說道，“一人的強大只屬於一人，孤王既能你們分享，你們難道狹隘到不能與眾人分享嗎？”
“我既承諾過，他們就當成為和我們一樣的存在”
“言而有信的您是我們跟隨的王。”眾臣朝他拜了拜，起身後照舊，當他們也變成了同樣的怪物，人類世界王威信的約束力就沒有那麽大了。
“恕我直言比拉王”一個人說道，“我們很清楚福祉無法公平的分到每一個所多瑪人手裏”
“註定有些人會得不到的”他說完，便有其他人附和。
“與其給那些不認識的陌生人，我更願意與我的鄰人分享”
“如果所有人都變得一樣強大，我們在這座城裏還有什麽地位可言？”
“讚成！讓他們知道太多不好，我建議將這批鬧事的處置掉”
“同意”
“我也同意”
‘如果要約束，一開始要約束的就應當是你們這些不知感恩的家夥’見他們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比拉頗有些惱怒，不過仍對他們表現得很大氣，一個合格的王必須沈得住氣，才能在適當的時候帶領他的臣民走向正確的道路。
“肅靜！”他大聲的說道，同時煽動羽翼，狂風將眾臣吹得東倒西歪，他們一時安靜下來，只聽比拉教訓他們：“不要將欺壓的目光看向我們自己人”
“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人，數不清的，與我們有仇的，那些與我們毫不相幹的，我們可以去征服他們。”他說出縈繞在自己腦海裏許久的計劃：“讓他們匍匐在我們的腳下，成為我們的奴隸，就像四王曾經對我們做過的”
“當我們都變得強大，奴役他們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個提議說服了所有人，又或者發現他仍舊是他們當中最強的那個，總之現在所有人都和他一條心了。
“那麽吾王，”他們恭敬的詢問：“這些暴民該如何安置？如果您仁慈的不想傷害他們，他們不達目的卻不會罷休的”
“安他們的心很容易。”比拉說道，“我自有辦法——他身上的肉長全了嗎？”他問近臣，在得到一個肯定的回覆後心情愉悅：“那就帶他過來見我吧”
衣衫襤褸的天使站在大殿上，他的身形在經歷了許多非人的痛苦後依舊挺拔。
“這就是卓越的天之子啊”比拉讚嘆了一聲，他的話讓哈尼雅擡起頭，像是有些詫異，卻聽他說道：“我曾聽聞您入城的時候，並不是獨自一個”文學一二
哈尼雅睜大了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比拉見他如此，便十分了然了。
“和您一起的那個，也是天使吧”
“他在哪裏”
“如果您不說，我就不得不讓您嘗嘗什麽叫真正的痛苦”他頓了頓，看著天使說道“我知道您死不了，我多的是生不如死的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哈尼雅忍不住笑起來，“我竟想勸你迷途知返——”
“真是太可笑了”
“我並未與您玩笑”比拉扼住他的喉管，“他們都等著我給他們一個交代”
“要解決這件事只有兩個辦法，把您交出去，只要他們知道他們的憂心是多慮的，他們要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或者告訴我另一位天使的所在。
“等我將他們真正掌控，您就不需要那麽痛苦了。要知道一旦走出這扇宮門，您將遇到殘酷百倍的事”仿佛在同他密語，比拉低聲說道：“我在為您好，天使。”
“我只要心，他們卻恨不能將您吞噬殆盡”但任他如何威逼利誘，那一陣聲撕大笑過後哈尼雅再沒了反應，眼見暴動愈烈，比拉只能放棄從他身上獲取更多的打算。
“是時候向所有人公布‘他’的存在了”他說道。
而當成百上千的人在游行抗議的時候，羅得和巴哈多就混在他們當中。
“我開始感到害怕了”羅得小聲的和身邊的以攔人說，“我就應該聽叔叔的話早點離開這座城，除了老在嬸嬸身上栽跟頭，別的時候他說什麽幾乎都是對的。”
“現在也不晚”巴哈多將周圍情況納入眼底“你是個商人，有老婆有孩子，聽天使趁早離開才是正經，沒必要跟著我趟渾水”
“那可不行。”羅得掄了掄胳膊，向他顯示自己強有力的肌肉，“別看我只是個商人，在這之前我也是上過戰場”他甚至殺過以攔的將軍，但是想起身邊這個是以攔人，他悻悻的閉嘴。
“如果我們被另眼相待的原因是‘義’，現在更不能走了”
他們繞著王宮走了好幾圈，但始終尋不到進入的時機。這時看到比拉王的侍從官出現在宮門口。
他向眾人傳達王的旨意。
“孤王不曾有獨占之念，只是時機未到故而不發，而今叫爾等誤解做出如此逆行，吾深感愧疚——為表吾之誠意，即將所有秘密公布，今日午後於【地獄之門】與眾人共賞秘寶”
“這是一個機會”羅得說道，巴哈多轉頭看他，他們跟著人群往廣場的方向走去，柔軟的商人懷抱著希望，“或許不是所有人都那樣”
“他們現在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或許也有人像我們這樣，認為這是一件喪盡天良的事”
巴哈多認為不會有這樣的人，但他同樣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他握住藏在懷中的利刃，眼神如刀鋒一般決絕。
好像時隔多年絞刑場再度有了‘犯人’，在迫切的等待後，嘹亮的號角聲起，攢動的人頭同時向一個方向移去。他們看到了一支壯觀的游行隊伍，好像是一群棕熊和野狗出游，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群異變的人，他們粗壯的臂膀和銳利的爪牙仿佛能撕裂一切。
而在他們中央，囚車上的金發天使，他被一匹馬拉著，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粗鐵鏈綁在他的腰部，他用悲哀的目光看著他們，仿佛在向他們求救。然而他的落魄不能引起惻隱，災禍的根源已經種下，圍觀者們等在這裏不過是為了驗證流言的真實性。
“天使！萬歲！”
“所多瑪！萬歲！”
......
“我看不到這群人中有誰會幫助我們”巴哈多說道，“相反，要面對的敵人卻是多到數不清。”
如何將天使從萬人中救出來是一個難題，但巴哈多已經有了決意。
他決定去刺殺比拉王。
“你瘋啦”羅得拽住他，“冷靜點，這麽多人，你會死的”
“我早該死去”巴哈多看著羅得表情十分冷靜，“戰士死得其所才是最好的歸宿，請不要阻止我，相比之下您有更重要的事”
“我會盡可能的吸引他們的註意力，等到時機合適，您就趁亂救走天使”
“我可能做不到”羅得咽了咽口水，“我覺得我們應該冷靜的想想別的辦法.....我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人群不斷的向前擁擠，臨近目的地，靠得離天使也越近，他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偶爾幾下碰觸已然將天使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
“沒有時間了！他們等不下去了”巴哈多喝道，“後面的事情交給你了，羅得！”
他於人群中跳了出去，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竄到游行隊伍中唰唰兩刀砍下了兩頭異變的‘熊’的頭顱。
兩具失去頭顱的屍首噴著血直直倒下，巴哈多笑著看著這一切。
“看吶，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巴哈多——你竟敢”車駕上的比拉認出了他，怒不可遏，令手下將他捉拿。
四周陷入了混亂，羅得趁著他們的註意力被引走，鉆入囚車底下欲為天使接觸捆綁。
“羅得？”哈尼雅隔著一道木板和他說話，“你怎麽還在這裏”
“真讓人驚訝，我實在想不起我何時有幸與您相識”羅得手忙腳亂的說道，“您卻輕易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解不開這些鏈子的”哈尼雅看著他，目光顯露出焦急，“不要管我，帶家人離開這兒，我支撐不了多久了，就算你們救下我，失去了心核........我也...祂必然震怒，你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
“見您受難，我們如何能舍下您”羅得見努力不奏效索性也不折騰，他爬上囚車堂而皇之的坐到哈尼雅邊上，很順利，還沒有人發現他。
“耶和華在上，我總是幸運的”他說著看了哈尼雅一眼，天使的臉色像泡沫一般，令人毫不懷疑他會在下一秒破碎然後消失，“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這就帶您離開”
他往巴哈多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仍舊一團混亂，暗自在心裏為以攔人祈禱完，便拔刀往馬屁股上紮了一下。
“羅得.....”哈尼雅虛弱的想阻止這個人亂來，那馬兒已經吃痛瘋跑起來，羅得抱著囚車的的柱子向天嚎叫：“神啊！再讓我幸運一次吧！”
囚車載著一人一天使在鬧市上橫沖直撞，這一片亂上更添一亂。
“不好了！天使跑了！”比拉原已經抓住了巴哈多，他這個不起眼的男寵殺了他六七個手下，鬧得人心惶惶，他正欲將人處死，聞訊不由臉色鐵青。
——
羅得把天使藏到了自己的家裏，他鎖上門，就好像這樣就是安全的。
“阿芙拉？珍？安？”他四處呼喚妻子和兩個女兒的名字，但是並沒有看到她們，他的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她們可能在店裏”他這樣說道，卻聽外面傳來了許多嘈雜的聲音。
“把天使交出來！”外面的人這樣叫道。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羅得安慰天使，但他的武器已經在適才的混亂中丟失，他翻遍了整個家最後只找到一把榔頭。
他握著它，用力的喘著粗氣：“您覺得....我靠它能打退多少人”
“你在害怕嗎，羅得”
“絕...絕無此事”
但是他的上下兩排卻已經在打架，哈尼雅嘆了一口氣：“放下那把榔頭吧”
“不行！”羅得將它握得更緊了些，“那待會他們沖進來該怎麽辦”
“它擋不住傾塌的危險，但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哈尼雅說道，隨著他口中咒語念動，羅得發現外面那些敲門的人好像忽然找不到門在哪裏了。
“您......”羅得剛要驚喜，那些找不到門的人卻開始砸墻了。
“開門。”哈尼雅說道。
“您說什麽！”羅得不敢置信的看他。
“開門”哈尼雅重覆了一遍，“去找你的妻子和女兒，然後帶著他們離開。”
“可是外面.....”
“不要發聲的從他們中出去，他們不會看見你。”
“那您呢？”
“如你所見，我是天使”哈尼雅平靜的說道，“他們既要食我的血肉，也必為我所制”
他哄騙了人，用最後的力氣護送羅得離開，哈尼雅看著外面，人群從外湧入，墻體破開一個大洞，混沌的光射入天使的眼。
“罪有盡時，惡化塵埃，審判日臨，天網昭彰...”他們不聽他悲鳴，貪婪的一擁而上。
皮肉，血管，臟器一點點被剝奪，如有千百張口在他身上啃噬，失去的速度趕不上再生的速度，哈尼雅在極度的痛苦中再次想起在那個於消散世間的靈魂。
這是你死前最後的感受嗎？
他看到掀開屋頂的比拉，聽到他在氣急敗壞的質詢。
“他沒有用了，你們這些愚民.....”
很痛啊。
他想見見藍天和白雲，想感受陽光在羽翼上灑落的溫度......視野的盡頭卻陰雲密布。
提亞見我，是不是如同我在您面前？
我不後悔.....至少....
至少...幹涸的眼角映出人間醜陋的模樣，他看著記憶中的天空，燦爛的瞳孔逐漸失色，卻直到呼吸停止都沒有呼喚祂的名。
天使身死，賭約自動解除，人間的神殿風起雲湧，神踏破虛空，白衣如水從用身體堵著聖堂之門約瑟身邊走過。天使由神殿所出所多瑪人盡皆知，這裏早就被包得水洩不通，卻憑他一己之力守護至今，約瑟無法想象自己擁有這樣強的力量。
“雅威閣下”約瑟顫抖著喚祂的名。
神停下腳步，並不回頭。
“它完了，對嗎”
神沒有說話，祂面無表情的從神殿內走出。
宴飲征暴酗酒貪色是所多瑪之惡，但還不足以毀滅他們。
世上之惡那麽多，為何獨獨要滅了所多瑪？
因為它殺死了哈尼雅。
祂緩步而至，隔著千重人海望著已經化作髑髏的天使，華衣隨風而動。
神的天使不會死，他們會再次從轉生池出來，可是那個哈尼雅卻不會再有了。
天真熱忱的哈尼雅在這裏埋葬。
神知道這是從天使誕生那日期就註定的宿命，他因淚而生，他的成長伴隨著毀滅，毀滅的罪惡，也毀滅了他自身。
【人性如此，吾曾與諾亞立約，以霓虹為證，再不輕言毀滅，也接受人性易惡的現實】
“您終於出現了”比拉振開雙翼，癡迷的眼神看著祂，裏頭寫滿了躍躍欲試。
天使之心已經讓他獲得凡人不能有的力量，而眼前這位，他能感受到他比天使更加強大的力量。
“他的心是我的！”他有預感，吃了他的心，他可以成神！
他有這樣的感覺，其他人又怎麽感受不到？那樣的強大竟絲毫不能讓他們生出恐懼，只想要像吃了天使那樣再將祂吞噬，他們齜牙朝祂撲去，然而頭一批在靠近的頃刻化作飛灰，包括他們當中最強大的比拉王。
渺小得如同塵埃，在祂面前輕易就不存在了。
剩下的見了腦中終於生出了理智，他們開始向後退去。
可是已經晚了。
【爾等竊取不屬於自己的福祉，妄謀永生，斷不能容】
祂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所多瑪城的上方，聽到的人無不慌亂，他們亂做一團，你踩著我，我踩著你的推擠著想要奔逃。
神不欲再看，就要將這一派鬧哄哄亂糟糟毀去，忽然耳邊聽到了哭聲。
“媽媽”
“爸爸”
“我們好害怕！”
‘羅得的養女。’
她們來看熱鬧，卻被突發的這一幕嚇倒了，神看著她們，她們尚未有罪，可是有一天也會犯罪。
祂仿佛在沈思，金瞳明滅不定，直到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巴哈多踉蹌得跑出來，他鬧事被抓，比拉沒時間處理他，竟叫他從混亂中逃了出來，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帶她們走吧，吾將毀滅此城”
巴哈多呆呆的望著祂，他的腿被兩個尋求安全的女孩抱住，他認出這是羅得家的兩個孩子。
“無論發生什麽事，不要再回頭”祂朝哈尼雅走去，聽到身後窸窸窣窣哭聲漸遠並不理會，俯身，手中凝起光輝，只見哈尼雅白金一般的骨架上有一陣金光泛起，最後凝成一顆金色的墜子落下。
路西菲爾的眼淚剝離，失去本源天使的身體開始如星子一般潰散。神用神力凝聚哈尼雅的身形，盡管這沒有任何意義。
哈尼雅已經隕落了。
他不放棄賭約，寧願遭受萬口噬體之痛，直到死去前的最後一刻，都試圖給所多瑪生的機會。
可是他不知道在入城的那一刻，神的眼中就看到了死。
甚至在那更早之前，祂抱起天使，滔天的火石流星降下，這片罪惡之地即將籠於神罰之下，而祂在硫火中看到了路西法和他身後跟隨的眾魔。
魔王已從荒唐的游戲中醒來，清明的眼神再看不到從前的怨結。
那很好。
哈尼雅的眼淚已經流盡，當他再從轉生池出來，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哭泣。
如他所願，他和路西法，他們從此再無聯系。
它也當物歸原主了。
天梯自祂腳下生出，祂將墜子落下，在妖魔痛苦的嘶鳴中抱著哈尼雅，一步步向天堂走去。
眾生在毀滅中看到了祂離去的背影，死到臨頭終於知道悔悟。
他們向天伸著手，向神苦苦哀求。
“寬恕我們吧”
“我們知道錯了”
“神啊，饒了我們吧”
——
“羅得——”
“爸爸！”
“媽媽！”
巴哈多在一片垮塌的籬笆前看到摔倒在地上的羅得夫婦，他把造物主的吩咐告訴他們，一行五人向城外奔去。
阿芙拉心神錯亂，事態的發展讓她莫名其妙，她只是想替羅得和女兒們也取一塊金肉，半道卻遇上了游行抗議，她昏頭昏腦，後來又聽說比拉王又要游行，她又跟著一群人去了廣場，她被擠在最外頭，什麽也看不到，後來就越來越亂了，喧嘩，騷亂，四面八方亂跑的人類，火苗從各處竄出，蔓延了一條街，又來到另一條街，空氣裏滿是煙塵。
“這就是神罰嗎”她見著這一片亂象問。
“這是人禍”巴哈多抱著一個女孩回答道，“他們自找的”
“他們做錯了什麽”
“他們吃了天使的肉”
阿芙拉的臉白了，手好像瞬間失去了溫度，她不再說話，只是在經過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幾成一片廢墟的家心揪了一下。
“羅得，我想回家一趟”她同丈夫說道。
“家已經沒了”
“那我們的店鋪.....”
“神讓我們立刻離開這裏”羅得拉著她沒有停下，他們又跑了一會兒，眼見城門就在前面，阿芙拉掙開羅得的手。
“我們的錢怎麽辦”她問。
“你說什麽”
“我們的錢，我們辛苦攢下的那些”
“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那些，你難道一點都沒有變過嗎”羅得吼她。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她被吼得紅了眼，“沒有錢我沒關系，可是她們還那麽小”
“以後該怎麽辦？我們拿什麽做立身之本！”她說著就要跑回去，她實在是受夠了從前顛沛流離的日子，實在害怕再度回歸一無所有只能仰賴他人過活的日子。可是當她轉過身，看到滿天即將墜落的硫火，她頓住了。
她意識到以攔人說得是對的，那些動亂而起的煙塵火苗算什麽？
真正的神罰，現在才要降臨。她看到那些逃上天的所多瑪人一個個被硫火擊落，他們有翅膀的卻飛不出所多瑪的這片天，有利爪的卻挖不穿所多瑪的這片地。
他們吃了天使肉，一個也逃不出去。
那麽她呢？
她看著即將毀滅的所多瑪，看到一顆火石朝他們襲來，
羅得正緊緊的抱著她說：“我們就是立身之本，我可以學叔叔，這是我們家的傳統，我最不怕的就是從零開始......”
她想也不想的推開羅得。
“阿芙拉？”羅得倒在地上錯愕的看著眼前站立的妻子，他為她驚異的表情所染也想轉過頭。
“不要回頭！”阿芙拉喝道，回頭的那刻她就覺得腳動不了。
因為她違抗了神的命令，又吃了天使肉，雙腳已經化作鹽柱。
“怎麽會這樣？”羅得背起她走了幾步就氣喘籲籲，只能讓巴哈多帶著女兒們先跑。
“我走不了”她說道，感覺自己的半身在麻木，她用尚且能動的胳膊推羅得。
“不要管我了，快走”
“要走一起走”羅得咬牙說道，但是被逐漸增加的重量壓垮，淚水開始流淌，他一聲不吭，聽阿芙拉在他背後說道，“好好把她們養大。”
“我吃了天使肉。”他轉過頭，看到阿芙拉含淚的眼睛望著他。
“你可以重新娶個老婆，不能比我更漂亮。”她落下淚來，無聲的看著他：‘對不起，我愛你’
不要忘了我。
“我不會忘記你，我願與你同死，就讓神罰將我們共同滅去吧”他抱著阿芙拉僵硬冰冷的身軀嚎啕大哭，天石裹挾著流火不斷降到他的身邊，可是直到四方荒涼，繁華的城面目全非，他都還活著。
八面俱靜，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幸存。羅得不知道這算不算神明的仁慈，他撫摸著阿芙拉栩栩如生的面容，後就陪在她的身邊，終身未再續弦。
希伯侖的亞伯蘭日覆一日的登上高地向河東觀望，當這天發現河東那片天赤紅一片，看著蒼涼浩瀚的末日景象，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那是刻在他腦海裏一輩子不會忘的場景，而在人生末途，他卻見了兩次。
人的罪惡隨生命延續。
十年後的同一天，已經長大的以實瑪利和以撒兩兄弟跟在年邁得快走不動路的父親身邊，親見蛾摩拉毀於滔天硫火，不過這已然是後話了。
七宗罪在路西法的帶領下，從地獄升到人間——路西法說要帶著他們除魔，他們不敢說他們自己就是魔，怕觸了撒旦的黴頭，更想不到當下在所多瑪橫插一道杠的理由，不過等他們出現的時候，事情已成了定局。
“好像根本不用我們出手。”阿斯蒙蒂斯眺望那毀滅之像，現在他能清晰的看到城內的情況了，“您還擔心這些非地獄的魔物出現會動搖地獄的統治.....”
“我想從這座城封閉的那一刻開始”別西蔔打斷色/欲的話，他雖身在地獄，對人間的事卻一點也不馬虎：“他就決定這麽做了”
“他懷裏的那個就是熾天使哈尼雅嗎”薩麥爾抱著魔氣縈繞的劍淡淡的問。
“他不該死的”瑪門壓下心中奔騰的覆雜情緒，“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非要死呢？
“如果早就知道會發生——如果是我，就算折斷天使的羽翼也要把他帶回去”
“所以祂不是你”利維坦不喜他們這樣好似局外旁觀一般的討論，她上前了兩步，看著那個遙遠而偉岸的身影。
您很難過吧。
父神......
“被發現了”別西蔔叫了一聲，見雅威轉首望來，好似不允許他們看，剎那迸發出的氣勢震倒了七宗罪，他們不得不祭出法寶以做支撐。
焚盡一切的地火蔓延，震懾了城外的魔，只除了路西法，就像竹筍每多一節就能長得更高，成為露西的那一節讓他的心境提升了一大截，他看著雅威，看著那頭金色光耀閃爍，目送祂踏破天宇毫無留戀的消失在盡頭。
爆破，坍塌，火浪鋪天蓋地，生者在廢墟中吟唱，亡魂在魔王的耳邊哀嚎。
沒什麽不同，祂早知那是一場游戲，過程中沈淪的只有他一個。
世間萬物墮入無盡的黑暗中，整個城市埋於地下不過瞬息。
外城之地，巴哈多沒來得及跑出去，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兩個女孩護於身下，她們很害怕，他只能不斷的用言語安慰哭泣的她們。
虛假的話說了一千遍也是虛假的，他的耳邊一開始還能聽到女人的哭泣，男人在哀嚎，漸漸就什麽都沒了。
他將之命名為人禍是小瞧了這一場災難，從天而降的流石拖著黑煙的火尾擊碎了文明和輝煌，驟起的塵埃將天空遮擋，就如黑夜來臨，大地在顫動，墜落的石塊飛濺化作旋風和猛火迸裂，灰白色的‘雪花’飄落人間，仿佛每一片都訴說著造物主的憤怒，無人可擋它的毀滅。
真正的天災是讓人膽裂的，是恐懼的，是心中除了劫後餘生的空洞再生不出一絲慶幸的。
他克制不住的戰栗，只覺得置身熔爐，灰塵很燙，周圍的空氣都是熾熱的，他想站起來，但是什麽壓住了他，他動彈不得。
街道面目全非，他睜眼望去，好像有朦朧的光散射下來，可是一眨眼就消失了，耳邊只有瓦礫在火中燃燒的聲音，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控制不住的下沈。
路西法在濃煙霧海中被鹽柱包圍的巴哈多的時候，他已近半身麻木，好像真的有光射入，眼前有許多影在晃，巴哈多以為自己要死了，他睜開沈重的眼皮，才發現壓住他的重物已經被擡開。
“他還活著！”
一個身影在他面前彎下腰，很有幾分熟悉。
天使？不...他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擡起，深紅的瞳孔映出他破敗的樣子，巴哈多吃力的張開口：“露西...大人？”
“放肆，你怎敢直呼地獄之主的名諱”別西蔔嚴厲的斥責人類的不敬，心中卻詫異所多瑪內還有這樣幹凈的靈魂。
他可能會上天堂，他便愈發得不願客氣了。
“他是我的人。”路西法淡淡的說道。
聽那個身影這樣說，巴哈多的心忽然就安了，這霸道的本性是露西大人無疑了。
什麽地獄之主他不在意，也沒有太在意為什麽從‘她’變成了‘他’，又或許是他這短暫的一生經歷了太多，再沒有什麽能使他吃驚了。
她還活著，就很好了。
魔鬼們救了他們，等緩過氣力他從廢墟中坐起，見這一群相貌各異的男女將巨大的石塊挪起，四處尋找還活著的人。
“叔叔，我們是被天使救了嗎？”羅得的女兒們這麽問他。
“爸爸媽媽他們也能得救的，對吧”
“吃吧。”巴哈多將面包和熱湯分給她們，看著路西法所在的方向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
不知道羅得和他的妻子有沒有逃出來。
“只有五個活人。”別西蔔同路西法說道，“這邊三個，西郊一個，東郊一個，再沒有別的活物了。”
“亞伯蘭的侄子也廢了”地獄宰相補充了一句，“他妻子變成了鹽柱。”
“義人十止於此”路西法負手而立，目光掃視著周圍所有的鹽柱，“這些具是罪的證明”
“陛下。”阿斯蒙蒂斯和瑪門降到他們面前，“我們沒有找到比拉王的魂靈”
“應該是沒了。”瑪門說道，就聽貝利亞遠遠的嘆了一聲，“罪惡皆湮滅，除了這滿城的灰土，一幹二凈”
“貝利亞不睡覺的時候還挺有詩人的氣質”貪婪嘖了一聲，“不過連靈魂都不給留下的機會，雅威，又一次真實的讓我感受到了恐怖。”
“就是不知道天堂會不會將這筆帳算到我們頭上”別西蔔說著看向路西法，“陛下，我們必須早做好應對的準備”
“不會吧？”瑪門吃驚的看著他，“這是雅威幹的，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恐怕脫不了引導的幹系”別西蔔冷靜的說道。
“幹就幹！我們怕的了誰！”薩麥爾瞬間張開黑色的六翼，然後被利維坦的混沌之力敲打了一下：“人類看著呢，丟不丟臉”
憤怒的餘光捕捉到人類望來的視線，重重的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再發脾氣了。
只有貝希摩斯顛顛的走過來問：“你們說的雅威在哪兒？”
“你沒事吧，貝希摩斯？那麽大一個雅威在那裏還沒看到？”
他們便起哄說他瞎，直把他說的惱羞成怒，從懷裏拿出一片金色的首飾。
“我只在你們說的地方看到了這個”他把金色墜子呈給路西法。
路西法沒有防備的接過，卻見墜子在他手中變作一道光沒入體內，他顫了一下，七宗罪見狀皆驚疑不安：“陛下怎麽忽然變得那麽虛弱”
“是陷阱！”
“貝希摩斯拿著都沒事，只針對陛下？”
“雅威的邪惡陰謀！”
“閉嘴！”路西法擡手制止他們大驚小怪的聒噪：“是我自己”
那光沒入的瞬間路西法就察覺到那曾是他的一部分。
他其實不是第一次接觸它，更不是第二次，早在沙漠裏看到巴德利灼出的傷口他就發現了，哈尼雅的眼淚到他手中就會消失無蹤。他想到化為人時見到的記憶，於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力量，而不出所料的，這次隔著一層朦朧的紗質，他完整的看到了眼淚的記憶。
它是被他舍棄的一部分，卻陪伴了耶和華千餘年，最後終於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化作了天使哈尼雅，他掌心虛握，像是要將什麽捧於胸前，可是手心什麽也沒有——任他千方嘗試也無濟於事，金墜消失了，它本就不該於這世間存在。
魔王看向被硝煙遮蔽的九重，紅瞳像是被海浪席卷拍打，一番波瀾跌宕，漸漸堅定起來。
他始知這千年，祂與他的淚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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