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0章 哈蘭

關燈
人歷尼散月,巴別城裏人潮洶湧,熱鬧非凡,正值示拿地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新年節。

這原是屬於巴別城獨有的節日,但自從十年前四王同盟結成之後,就成了整個示拿地乃至周邊鄰國共同慶祝的節日。

本國的節日得到推廣,示拿王暗非拉卻沒有多高興,他沐浴更衣完畢之後,就在月神的神像前禱告,祈求國運昌盛。

這是新年結的最後一天,但是暗非拉身邊卻僅有零星幾個小祭司幫助打點,並非是臨近節日的末聲而寥落,新年節與其他節日不同,越到最後只會越盛大熱鬧。

然而這盛大已經不屬於暗非拉了。

有名的祭司們都集中在巴別城中最大的創世神殿裏。

沒錯,創世神殿。暗非拉供奉本土月神,而創世之說是從東面的以攔傳來的,不過和傳統老舊的單一神祇創世觀念不同,以攔並不排斥多神的觀念,他們承認巴別日月神,只說神分大小,比起日月神,顯然是創造世界的以攔‘創世神’最至高無上。

所以在這個原本屬於巴別內城的新年節,月神殿中寥寥,熱鬧都集中在城另一端的創世神殿裏。

只因巴別坐擁平原最好的地段,處於四國中心要地,無論是聯絡以拉撒,以攔還是戈印都很方便,這原是寧錄方便統治而選取的地,現在卻反了過來,基大老瑪從甲尼城入示拿就如進自家城池,越發頻繁猖獗了。

他不僅將以攔的神搬進了巴別城,還堂而皇之的在這裏召開創世神的新年節,強制讓平原的其餘幾位王和偏遠的附屬小國都來參加,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霸道絲毫不遜當年的寧錄。

作為曾經真正的平原霸主之子的暗非拉心中自然不甘的,但懼於以攔王雄厚的兵力,他只能強顏歡笑,眼下也不過是堪堪從‘創世神’的祭典中抽出一點時間向自己的神祈福。

神位再小那也是自家的神,反正那‘創世神’比起示拿地肯定更庇佑以攔。

思及此,暗非拉自然更願意相信自己自小信仰的月神——從前他也跟隨父親信仰日神,但是後來證明日神不靠譜,不然他父親正當壯年怎會突然暴斃,以至讓他落得個王國動蕩的下場。

等他祭祀完畢從月神殿中出來,就有使臣等在外邊,暗非拉認出那是以攔王的親信,趕忙迎上去扶起。

“使者不必多禮,可是以攔王有吩咐?”

暗非拉作為示拿之王對以攔一個使者倒問吩咐,言行恭謹不見半分為王的氣性,使者卻見怪不怪。

示拿王的時代已經過去,雖然他們對外稱道四王同盟,但是誰都知道現在整個平原真正的霸主是他們以攔王基大老瑪。

於是他敷衍的做個樣子也就順勢站直,下巴一擡,高傲的道明來意。

“所多瑪王在新年節期間頗有不敬,因節中不好生變多有隱忍,現新年已經結束,王欲小施懲戒,四國同盟不分親疏,特讓小的來請您一同與會,共同商討”

使者口言謙卑,話裏話外卻容不得拒絕,暗非拉不喜卻沒有辦法。

如今時局不比當年,以攔王城府手段頗深,可恨他父當年沒能看出基大老瑪的狼子野心,以至於現在暗非拉不得不帶著整個示拿屈於東面的以攔之下。

以攔地自來強大,雖沒有出過閃族強者希伯那樣的偉人,卻一直擁有輕易不可動搖的地位,不過真正崛起卻在這十年間。

有傳聞說閃族擁有一部奇書,是他們的始祖閃那兒傳下來的,閃傳給了長子以攔,以攔代代相傳,一直到如今落到基大老瑪的手裏,才造就了閃族人的強大。

暗非拉無法證實這種傳聞的真實性,如果閃族真的擁有這本書,為何現在才拿出來?

但基大老瑪用十幾年的時間完成了當年他父親寧錄都不曾實現的霸業——徹底征服了南疆五王,令他們做了臣屬是事實,所以他不會輕舉妄動,只要以攔不把主意打到他們示拿來,哪怕他強制各地以閃族日月紀年,又強改了寧錄城名,暗非拉都忍了——再說這十年,迦南王們年年上貢朝邦,給示拿地帶來了不少利處。

暗非拉知道所多瑪王,比拉是新任的迦南王,基大老瑪征服了比拉的父親,可不意味著征服了比拉,不過在這方面,嘗到了甜頭的暗非拉也不想讓他們做大,盡管他們同為含之後。

“新任的所多瑪王想是年輕氣盛,不服上國管束,合該叫他們認清現實”對遙遠的迦南同族沒有太多好感的暗非拉對使者這麽說道,欣然同意赴會。

另一邊,神和哈尼雅離開剛進入極晝後不久的雪原,向南往寧錄城的方向走去。

哈尼雅並不意外,雖然雅威沒有說他們目的地在哪兒,但想到地獄的賭約是在寧錄城裏定下的,雅威的舉動在他的這裏也就得到了解釋。

幾天後他們果真到了寧錄城,不過現在這裏改叫巴別城了。

這一點引起了天使的好奇,人類是如何得知這個名字的?

巴別是天國用語,他和雅威都不曾向人透露。

一打聽,方知是人王中的以攔王基大老瑪給寧錄城改了名。

可問到了答案,哈尼雅不僅沒有解疑,反而更覺困惑,他不禁詢問雅威。

“這基大老瑪又是何等人物,為何能得知巴別之名?”

神不語,卻已經知了其中緣故。

因為以諾書。

神與擡步進入寧錄城,基大老瑪剛完成了對所多瑪王的敲打,達到了對南疆五王的震懾目的,正是四方歸心,八荒臣服的日子。

四王共祭月神,平民結彩焚香,以攔王高臺上看到底下無端的恐懼,眼中露出肆意的笑意。

正值盛年的王意氣風發,彈指一揮間就能決定一國的的命運,他高高在上,向世人發表自己的政見。

十七年前挪亞逝去,臨終前將以諾書傳於長子閃,人類多以長子為貴,閃傳長子以攔,以攔交予後嗣基大老瑪,是為人類族代上的傳承。

這原是好的,人沒有天使惡魔那樣長久的壽命,於是通過這樣一代傳一代的方式緩慢發展,如此造就基業上的強大。

然神並不喜基大老瑪,或許他是閃的後代中最聰慧的,也是第一個最大程度發掘了以諾留給後世財富的人,基大老瑪握有以諾書,能虧天機,因而道破了巴別真意,但他卻不認書中的意志,不信書中提及至多的創世神為唯一主宰,反而縱容三王崇拜多神異教。

因為他心中無信,自然也不服信的管束,神有些失望,或許世上再不能有第二個如以諾一般的完人,挪亞算一個,到底已經歸了天堂,而挪亞三子中神最喜閃的謙遜虔敬,可惜他的子孫後代卻再也沒有一個承襲了他的謙遜虔誠。

“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擁有不同的神祇,但這並不能妨礙我們共結聯盟.....當我們在融合與共存中一起走向偉大...順從同盟者為昌,違逆者亦將付出代價!”

人王的話引來臣民的擁戴,高談闊論的本質不過是鏟除異己,唯我獨尊。

基大老瑪信仰創世神,卻不頌揚耶和華之名,因為承認獨一的神有損他統一偉業的進程。

神的目光趨於冰冷,“爾不堪配擁以諾之書”

話落,神的手中便多了一本書。

它並沒有封皮,看起來就像一本普通的手劄,然而歷經數百年卻依舊卷面如新。

對以攔王的失望讓神收走了以諾書,從此世上再無義人以諾的真跡流傳。

哈尼雅不知上方的以攔王基大老瑪正光速失去了神眷,他左右張望,目光難掩好奇。

十幾年過去,人類的城市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彼此交流,用不同的口音說著相同的話,正如雅威所言,語言的改變並沒有影響到人什麽,只是將他們按照各自的地域分了類。

但雅威對這裏沒有興趣,他就看了那人王一眼,隨即一點停留的意味都沒有,顧自離開了。

哈尼雅不知雅威為何突然心情不好,只好跟著他繼續走,很快就離開了寧錄,哦不,是巴別城遺憾的是,他沒有在這座城裏看到地獄的影子,魔鬼就像是突然從這座城消失了,雅威的目的地顯然也不是這裏,他們沿著伯拉河慢悠悠的行,哈尼雅百無聊賴,就在他們行到伯拉河的上游的時候,天使忽然眼睛一亮。

“雅威你看,是那個人”他指著一個在橡樹下沈思的人說道,正是很多年前從寧錄城逃出來的亞伯蘭。

“他怎麽還在這裏?”哈尼雅略有些疑惑,因為這地離寧錄城不算太遠,按照當年的形勢,他以為人類會走得更遠一些。

神靜靜的望著那棵樹下的人,金瞳內時光跌宕,很快就從亞伯蘭身上看到了流逝的歲月。

當年亞伯蘭逃離寧錄城之後,帶著他拉和兩百餘名族中青年沿著大河往西北走,亞伯蘭的第一目標是亞拉臘山,閃族傳說裏幾百年前方舟最後的停泊之地。

若始祖爺爺還活著,他們或許能在那兒得到庇佑——他原是這樣打算的,但不料走了沒幾日,他拉突然說什麽都不肯再走了。

看著這片與吾珥十分相似的地界,亞伯蘭知道自己再不能說服固執的父親改變主意,他們只好停了下來,他聯絡上和他們分做兩路的兄弟拿鶴,拿鶴很快帶著族中家眷和重要財物趕來與他們匯合。

就這樣他們在這裏紮下了根,為著紀念早逝的兄弟,他們給這地起名叫哈蘭,他們原是有本事的,安頓之後很快就發展起來。

生活一旦穩定就開始富裕,但是亞伯蘭總是心情郁郁,因為他並不想停留在哈蘭,這裏離寧錄城太近了,但父命不可違,他只好加強對寧錄城的關註,不料沒多久就聽到了寧錄病逝的消息。

寧錄死了以後再沒有什麽危險會害到他們,新任示拿王暗非拉忙著與近鄰交好,他沒有寧錄的威名,也沒有功夫去與一個小小的吾珥之地的叛族計較。

亞伯蘭松了口氣,可是心中卻不太平。

“我合該是被耶和華選中的人,豈能止步於此”

他時常思慮,也不像從前那樣對族中事務那般上心了,知子莫若父,他拉看出他的心不穩卻並不支持。

在神的眼中,亞伯蘭眼下經歷的事與當年以諾所遇的境況非常相似,但是又截然不同。

以諾是雅列獨子,亞伯蘭除了一個兄弟還有眾多子侄,他的顧慮比以諾當年面臨的覆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拉比雅列強勢的多。

他不願離開哈蘭,那晚他也聽到了神的話,但是和亞伯蘭不同,他拉不以為然。

“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怎麽說的清楚呢?”他時常把亞伯蘭叫過來辯論,“按照那位的說法,我們也不應當去往亞拉臘山,而應該回到亞當城”

可是那場洪水毀滅了一切,如今誰也不知道原來的亞當城在哪。

“況且我年紀也大了,你還要我在旅途中奔波勞頓嗎?”

其實他拉離開寧錄城沒多久就後悔了,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後悔就越深刻,因為他覺得現在的示拿王比寧錄好說話,如果當初他們再忍一忍,等到寧錄病故,或許也就不用背井離鄉如今依舊能安穩的在吾珥生活。

現在回是回不去了,好在他們已經在哈蘭立穩了根基,生活得並不比當初差,老爺子很滿足,唯一讓他操心的就是亞伯蘭。

兒子好高騖遠,不滿足安穩的生活,若亞伯蘭還年輕也就罷了,但是眼下他都已經七十有五了,怎麽還能像個年輕人一樣莽撞呢!

“一個外鄉人胡言亂語幾句話就動搖了你。”

但是亞伯蘭是他看中的兒子,而且是他的長子,按照閃族人的規矩,他拉以後的產業有一半都要交給亞伯蘭打理,所以他不希望亞伯蘭不安份。

“你有什麽特別的,卻叫耶和華對你另眼相待”哈蘭族長不吝用最冷酷的言語打擊兒子,希望他能收心。

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他們同樣頑固倔強,都覺得自己是對的,而歲月深長,他拉也越發不耐煩,十幾年過去了,亞伯蘭膝下依舊沒有個一兒半女。

正常人十幾二十就能有子嗣,他拉自己吃夠了晚育的苦,他因為跟著寧錄,七十歲才有了亞伯蘭,但是他兒子的情況能和他一樣嗎!明明在亞伯蘭年少的時候就給他訂了撒萊,眼見他們從少年夫妻做到中年夫妻,卻連個孩子毛毛都沒有見著,所以近來對他也越發不客氣。

他拉覺得這是因為亞伯蘭不夠親近撒萊的緣故,那為什麽不親近?

顯然是被那些無關緊要的念頭占據了太多的時間。

最近的一次族中會議上,他直接對亞伯蘭冷臉,“你看看你兄弟拿鶴,他才是真正行的好”

拿鶴聽話本分,膝下兒女成群,他拉從次子身上方才過足了天倫之樂的癮。

“你若再不安分守己,我就把家業全交給拿鶴打理!”

此話一出,四下具驚,拿鶴腦門上滲下細密的汗,眼神閃爍著緊張又難掩欣喜的光,早逝哈蘭之子羅得更是臉色蒼白,不安的望著他又一次的叔叔和爺爺。

‘這次吵架的形勢似乎格外嚴峻,爺爺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他心有不安的想著。

亞伯蘭卻情緒憊惰,被老父斥責,一點勁都提不起來。

他拉見狀就氣得將他從自己的帳篷裏趕了出去,族長家裏的事向來是傳的最快的,沒一會兒撒萊就聽說了族內大會上發生的事。

然而丈夫一直沒有回來她也無處可問,思來想去就叫來侄子羅得,讓他去找找亞伯蘭。

“你叔叔腦子一根筋,一天到晚只知道惹你祖父生氣..”撒萊憂心忡忡的看著羅得,面上欲言又止。

“我知曉的嬸嬸,叔叔待我如親子,我也視他作生父,一定會好好同他說說的,今天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二叔有他的小心思,我正想著怎麽提醒叔叔呢”羅得知道撒萊的顧慮,直言不諱。

聽到羅得這麽說,撒萊稍微放下點心,目送侄子離去,心中不免欣慰。

‘看來亞伯蘭沒有白疼羅得一場’,只是這種欣慰很快就被心裏湧出來的擔憂沖走。

“在這樣下去,我們在哈蘭當真要沒了立足之地.....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撒萊被亞伯蘭氣得心肝疼不提,羅得沿途向家裏的牧人問得了他叔叔的位置。

這附近地勢平坦,只有一棵橡樹生的無比高大,亞伯蘭就常常坐在這個樹下,羅得很快就找到了他。

二十多歲的羅得已經長成了一個精壯的年輕人,他年少喪父,看盡了人情冷暖,是亞伯蘭將他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才叫他沒有被人性蠶食,但性格難免生的敏感,好在亞伯蘭一直無嗣,羅得便漸漸的真的把自己當做了亞伯蘭的兒子。

眼下‘父親’的繼承權受到威脅,‘兒子’怎麽能坐的住?

他義憤填膺的將二叔拿鶴可能要與亞伯蘭爭家產的懷疑說出來,並聲明無論發生什麽事,自己都會與亞伯蘭站在同一邊。

但是亞伯蘭卻只說了一句話。

“我覺得我不該停留在這裏”

“叔叔?”羅得困惑的看著亞伯蘭,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可是我不在這裏,又該在哪裏呢?’亞伯蘭心中微微一嘆,看著一頭霧水的侄子搖了搖頭。

“你回去吧,羅得,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羅得以為他在為父親的警告傷心,但亞伯蘭其實一點都沒有因為這個難過,他不想為家產這種事傷腦筋,那財物是屬於他父親的——說他一點也不動心那是假的,但也沒有讓他這麽魂牽夢縈的牽掛。

比起父親的家業,亞伯蘭更想成為像寧錄一樣,不,是更甚於寧錄那樣的存在,而不是守著父親的產業,管理著手下幾個牧人庸碌度日。

十七年了,他以為時間能讓這瘋狂的念頭停止,畢竟他已經不年輕了,身為長子振興父業才是為子之道。

可是並沒有,出人頭地的野望似火一般在他的心中燃燒,然而現實又如藤蔓,緊緊的牽絆著他的腳步。

亞伯蘭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是聽從父親的話,從此收心在哈蘭踏實度日,還是為了心中那份飄渺卻強烈的渴望違抗父命?

這一切的起源不過是十幾年前那兩位自稱耶和華使者的異鄉人在他心裏播下的希望之種,是他們點燃了他心中的希望,是他們讓他生出來被命運眷顧的期冀。

盡管自那以後,他再沒遇到什麽特別的事,像是已經被遺忘。

他低下頭,在橡樹下向神禱告——他寧願相信頭頂有神,他們閃族傳說中開天辟地的造物主終究會垂憐他的信徒。

‘如果您有能,請給我這只迷途的羔羊指一條明路吧’

忽然,一道金色的流光從亞伯蘭緊閉的眼中劃過,如閃電剎那照亮了他眼前的漆黑。

他不是第一次向神禱告,卻第一次在冥想時見到這樣的異像,亞伯蘭詫異的張開眼,卻發現面前忽然多了一雙不沾塵埃的銀靴。

哈蘭的巨木橡樹下,是神與亞伯蘭的第二次相會。

神以一雙金色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石凳上的亞伯蘭,傍晚的風吹拂著祂的發,那畫面給人的感覺卻是靜止的。

“是您......”人類的腦中一片空白,那一息他甚至遺忘了自己在幹什麽,又在想什麽,他就這樣脫口而出。

他沒見過神,卻覺得眼前之人無比眼熟。

因為他在夢裏無數次祈求與造物主的相遇,神念會回應造物的呼喚,因而亞伯蘭覺得熟悉。

但到底他無法看清神的面貌,在那短暫的玄妙褪去之後亞伯蘭恢覆如常,隨即就被自己的話給弄懵了。

他在說什麽?

‘您’又是誰?

他認識這個人嗎?

哈尼雅不滿人的眼裏只看得雅威,明明當初是他費勁在後面送他們平安出城,怎麽能這樣無視他的存在呢!

於是他在邊上重重的咳了一聲,直到引來了人類的註意力方才作罷,笑瞇瞇的問著人類。

“你在想什麽?這麽著迷”

看到哈尼雅,亞伯蘭楞了一下,隨即眼中就亮起了驚喜的光。

“是你們啊!耶和華的使者!”

“呃.....”哈尼雅聽到這個稱呼不知怎的有些不適應,他看了一眼雅威,沒有急著應答。

不知怎的,他不想這麽去稱呼雅威。

雅威太特別了,他合該是獨一無二的,而不是誰的使者,哪怕那個誰指的是神。

為什麽!是他太久沒有見到吾神就叛變了嗎!

雅威是很重要!但是再這麽重要也不能比神重要!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神瞥了哈尼雅一眼,哈尼雅又開始在腦海裏自己同自己打架了,他沒再理會天使,對著人類簡明扼要的頷首。

“你可以這麽想。”

銀發者比金發者內斂得多,稱不上多友善,但是他身上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息,一旦註意到了,就很難再忽視。

“我聽說撒冷王麥基洗德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您是麥基洗德王嗎”

“雅威比麥基洗德聰明多了!”哈尼雅終於從神與雅威之間那個更重要的比較中回過神來了,他心虛的看了一眼雅威,確定神在他心中依舊排第一之後,他松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雅威,因此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在亞伯蘭面前顯示雅威的全能。

亞伯蘭沒有相信哈尼雅的話,因為天使誇張的表情和話語實在不能令人信服,不過他仍舊為自己認錯了人感到抱歉。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淺薄無禮,因為我太需要一個智者為我解疑了”

他開始訴說自己的煩惱,他說的話很寬泛,有時候還前言不搭後語,神安靜的聽著,臉上也沒有顯出不耐。

亞伯蘭絮絮叨叨,直說到口幹舌燥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同稱不上多熟悉的人倒了多少的苦水,他是個好面子的人,從不肯輕易吐露心聲,但是今天卻失了控,大概是積壓了太久的情緒,又或者是眼前之人身上的氣質太特殊,罕見的引起了亞伯蘭的傾訴欲。

“讓您見笑了,我都這個歲數了,卻還整天做著不切實際的夢”亞伯蘭自嘲的笑了笑,借著笑意拭去眼角的淚。

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方才開口。

“立業的根基並不在於年歲的多少”況且亞伯蘭也並不顯得蒼老。

“請您賜教”亞伯蘭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對他說話,頓時肅然起敬。

但天色漸昏,亞伯蘭便請他們回自己家做客,哈尼雅以為雅威會拒絕,因為他看起來就不像是回去人家裏做客的樣子,但是沒想到雅威居然同意了。

不僅同意了,居然看起來還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亞伯蘭向客人介紹哈蘭的風土人情,這裏大多是他們家經營的產業,包括路上看到的葡萄園,石榴地,大片的無花果果園和橄欖園,除此之外還有數以千計的牛羊和家畜。

雖不能與大國基業相提並論,但亞伯蘭的富足已經遠超過一個普通人所擁有的了,卻仍舊覺得郁郁不得志,神不覺得他貪婪,人類心中成就一番自我事業的渴望勝過了對財寶和富裕穩定生活的渴求。

那種渴望仿佛再多的財富都無法填滿。

神尚無法斷定這是因為亞伯蘭沒有經歷清貧的洗禮殘存的天真,還是他真的沒有物欲,因而沒有說太多。

他們很快就來到一間華麗的帳篷內,仆人以利以謝遵照主人的吩咐為客人接風洗塵,他提著一個水罐高高的上方,然後用眼神示意另一個夥伴將往下方接水的盆子,讓水不至於濺的滿地。

“請讓我為您們洗去這一路上的風塵”他說道。

這種講究卻是少有的,神於是伸出手,讓清涼的井水從手上流過,再然後是哈尼雅,最後才輪到帳篷的主人亞伯蘭。

“亞伯蘭!我聽羅得說......”一個嬌俏的聲音由外而入,隨即戛然而止。

“你怎麽一聲不響就帶了客人”女人的聲音可見的小了。

神看到了亞伯蘭的妻子,美的不像65歲的女人,撒萊。

女人穿著鮮艷的罩袍,從發網到腳釧穿戴得齊整華麗。

撒萊發現客人正在看她,她已經習慣了男人投來的目光,但是她卻沒有在這道眼神中發現任何令她不舒服的情緒,因而她罕見的害羞了,蒙上面紗就匆匆往帳篷外走。

隔了一道帳篷,女人就恢覆了她的活力,神聽到撒萊在外面指揮仆人準備晚餐,聲音極為洪亮。

“這是內子”亞伯蘭尷尬的介紹道。

神點了點頭,眼中顯出笑意,因為在撒萊的身上看到了夏娃的影子。

晚餐很豐盛,主食是無酵餅,用炭火烤過的,再撒上芝麻,香氣撲鼻,引得哈尼雅食欲大開。

神細細的掰著餅,亞伯蘭家裏不配餐刀,也不分餅,唯恐刀具會向切斷餅一樣切斷了生命線,神對動手掰餅這一行動接受良好,在專業廚師的手下,幹澀的味道也顯得別有風味,很快面前就堆了整整一疊。

神將它們都放到了哈尼雅的面前,天使捂著已經填飽的肚子瞪大了眼睛。

雅威卻不看他,顧自凈了手繼續同亞伯蘭說話。

“風險往往與利益相伴,當中的過程可見艱辛,卻要看你是否有拼搏的勇氣”

亞伯蘭聽的很認真,這些想法都曾在他的腦海裏轉過,卻第一次聽別人這樣說起,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熟料知己下一秒就說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話。

“若許你萬國的基業,你是否有足夠的信心去承擔它重量?”

亞伯蘭聽得眼睛都直了,他不可思議的重覆“萬國的基業?!”衛鯹尛說

“那要怎麽做?”

“需斷了你原有的根基”神說道,人類社會中長子的地位很特殊,神不喜基大老瑪,因為以攔自大狂妄,而這種自命不凡從何而來,神也很清楚,因而當遇上與以攔王同出一族,卻信他而不自大的亞伯蘭。

他卻有心要考驗他,看他是否如自己所料的那樣。

“你要離開你的本族,本地,父家.......”

天使在邊上痛苦的吞咽,這時卻忽然緩下了動作,雖然雅威沒有明確說出來,但是哈尼雅聽出了他在把人引向迦南。

”你可以往南,但是不可越過西奈山”

亞伯蘭正聽得入神,聽到這不禁問為什麽。

“會變得不幸。”神拍了拍快要噎死的天使,助他脫離痛苦。

“這也是神的旨意嗎……”

神轉目看他,“你認為是,那就是。”

話落,便婉拒了亞伯蘭的留宿之請,起身和哈尼雅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亞伯蘭在帳篷口望著客人離開的方向望了大半夜,寒風朔朔,冷意刺骨,夜晚的露水攀上了人的身,侵入人的長袍,冷不丁的打了個寒噤,亞伯蘭收攏了寬大的長袍,一雙眼睛卻徹底的沈澱下來,已然下定了某種決心。

“這是神的旨意。”在震驚的他拉和欲圖阻止他的拿鶴面前,他這麽說道。

“我承諾放棄身為您的長子所能獲得的權益,離開哈蘭,去尋找真正屬於我的意義”

因為雅威那一席話,亞伯蘭毅然放棄長子的繼承權,那原就不是他想要的,而帶著妻子撒萊和願意同他一起冒險的侄兒羅得離開哈蘭。

即便這個時候他自己都不清楚前路在哪兒,要走多久。

‘萬國的基業!’

他相信耶和華之名,相信祂派來的使者,更相信雅威的指引,因此義無反顧。

而他卻不知自己的邊上,站著兩個隱去的身形,正是在亞伯蘭眼中已經離去的雅威和哈尼雅。

哈尼雅對亞伯蘭的行動力表示敬佩,但是他還是不明白。

“為什麽是迦南?”

那是他們第一站去的地方,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因為我們要去往那裏。”神說道。

“你是說你和路西法的賭約嗎?”哈尼雅想起他們的目的,眨了眨眼,“那為什麽讓亞伯蘭不要越過西奈山?”

“因為西奈半島外那一片地,是最終的履約之地。”

“啊?”哈尼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雅威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不說沒意義的話,這樣說的話,他大概猜到雅威與路西法的賭將會涉及到西奈山。

但是他仍舊不解那和亞伯蘭有什麽關系?總不能是順帶著亂說,隨便指了一個地方就許諾什麽萬國基業吧!!

想到這,他難免有些抱怨。

“雅威你又開始亂來了,那個承諾是能隨便許的嗎!寧錄王都只稱自己多國之王呢,就算你喜歡亞伯蘭也沒必這麽哄他吧”

“他能助我贏得賭約”神簡單的說道。

“哦,是這樣.....啊!你說什麽!”哈尼雅震驚的看著雅威,“你能預見賭約的結局?!”

如果亞伯蘭能幫雅威贏了那狂妄的魔鬼,哈尼雅表示願意立刻把人打包過去。

可是不對啊!

但是最終的履約之地在西奈半島之外,亞伯蘭又能幫助他們贏得賭約.....如果是這樣,雅威為何還要讓亞伯蘭不要越過西奈山?

相較於哈尼雅的抓狂不解,神顯得非常淡定。

“人的叛逆在於越不讓他幹什麽,他就要去幹什麽。”

“他若聽我的,我自庇佑他,予他萬國之父的榮耀,他若不聽,執意越西奈,卻也能助我破了地獄的局”

.......

哈尼雅突然無話可說。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他問。

神掏出那只沒有反應的金鈴看了一眼。

“閑來無事,暫且跟著人看他怎麽做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