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辯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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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隊伍。
他們個個身披著鬥篷，騎著馬，沈默的前行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混雜著一股濃郁的辛香料味。
兩種氣味都很沖鼻，老遠就能聞見。
無論人鳥走獸，下意識都會避開這支看起來很不友好的馬隊。
臨近午後，天空的太陽高懸，熱浪一波高似一波，這樣的天氣就算人能受得了，馬匹也受不了。
馬隊中一人驅著座下矮馬蹄蹄噠噠往領頭的方向跑去。
“首領，天太熱了。再這樣走下去大家都會受不了，前面沿著綠洲有座城，我們進去嗎？”
那被稱作首領的人也同手下人一樣，密不透風的包在鬥篷裏，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一根，聽了手下的問話，只用一個低沈的音色應了。
“好嘞！”邊上的那人得到回答，策馬便朝後面嚷：“大家進城休整！”
聽到這個消息，馬隊內可見的精神起來。
有了目標，且目的地近在眼前，他們反倒放慢了馬速。
“終於能休息了，這一路上我都曬化了，沙漠真不是人待的！”
“要不是情況特殊，誰會來這裏”
“不過，在這條件惡劣的沙漠，我們總能好好休息了吧”
一行人笑談著，他們穿過月牙形的湖泊，浩浩蕩蕩的進了何珥瑪城。
何珥瑪城內，城中心的安德裏斯學院內，艾德娜又有了新的煩惱。
以諾不需要她操心了，按理說她該回歸原位，但她卻仍以人的身份在凡間流連，也正是因為這個煩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加低斯的亞衲人開始信奉起一位異神。
從當地人打造的神像來看，這位異神獸頭人身，兇悍無比。
他們將起視為自己獨有的保護神，並在夏秋兩季為異神舉行盛大的祭祀典禮。
不僅有專門的巫祝彩繪紋身的在篝火前大跳祭祀舞蹈，他們還用新鮮的獸血澆在‘神’像上，然後再塗抹到自己身上。
有甚者直接飲血，以此希冀祛除他們一年的邪運。
“真是亂搞一通，胡說八道，豈有此理！”天使驟然得知這裏情況，銀色的長發都要氣冒火了。
哪裏來的異神敢冒世界之主的昧！
尤其是在她得知這所謂的好班就是專門容納那些信奉異神家庭的孩子——巴德利熱切追捧的那名人類少女就在這樣的班裏。
將虔誠的人類驅趕到所謂的‘壞’班，打壓他們的積極性，將良好的資源集中，用來培養信仰異神的孩子。
過分的是，巴德利居然也在那兒！給她偽造身份的時候，能天使可是一個字都沒對她提！
“艾德娜”
講課的人類教授看到艾德娜在課堂上神游，便忍不住喚她的名字。
新來的以諾與艾德娜是加低斯近來少有的仍舊相信創世神之說的學生了，而且很有天分。
他們聰慧靈秀，如果有機會，他們就可能是未來的祭司——每每想到這裏，教授就恨不能把自己腦袋裏的東西都塞到他們的大腦裏。
如果能培育出一位祭司，就有可能到人祖所在的城去進修——這是當下所有信仰創世神者的夢想，人祖必定知道進入天堂的方法。
教授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他很重視班裏這兩根祭司苗苗，因為在意所以格外嚴苛。
“我剛剛介紹了何為祭祀，你能重覆一遍嗎”他看著艾德娜，嚴肅的問。
自有祭祀以來，這一活動就得人類重視，無論出於何目的，供奉哪路神靈，人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消災辟邪，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保一族平安昌盛。
所以從該隱亞伯設立石頭祭壇開始到如今建造神廟，光是策劃和籌備就要提前一周準備，祭祀涉及的流程與儀式寓意在時光中變得繁瑣，讓教授自己都能說上幾天。
可見其中覆雜，該教授不認為艾德娜能答出來。
答不出來就該知道自己不足，然後好好聽課——這是好學生以諾給他的底氣。
“啊......祭祀啊”艾德娜被異神的事左右，心不在焉的站起來，“當然，祭祀。容我想一想”
祭祀，人類始祖傳授給他兒子的學自天堂慶典的儀式，最初不過是為了取悅神靈。
天使遍布七重天堂，不過大多數千年才有一次近距離接觸神的機會，自然要盛大的籌備，然而人和他們不一樣。
她的老師，熾天使梅塔隆特告訴她：人類犯了錯，被逐出伊甸園後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神溝通。
因為有太多的話要跟神講，他們的祭祀花樣繁多。
豐年大豐收要感謝神一番，神蒙納了人類兄弟那一次之後，就有了後面無數次。
豐年如此，荒年欠收更是如此，哪怕餓著肚子人也要苦哈哈的詢問是不是他們今年又做錯了什麽，能不能原諒他們，讓明年轉好之類的。
其實神甚少管人類的事情，他賦予自然規律，自有其調節的方式，但是說的人多了，聽到的聲音多了，神也會采取行動。
畢竟神看著高高在上，如嶺上霜花不可親近，真比起來，神其實比梅塔老師好說話。
或許對神而言，無論什麽都是小事，他聽到了，難解決的就自己彈彈手指，好解決的就會將它交給天使。
所以近年多了不少掌管氣象的天使。
哦，大多是月球天的天使的活兒，所以即便一重天離凡間最近，與人類結緣的天使數量反倒不多。
因為實在牙癢得緊。
原本他們只負責推動天體運行就好，現在還要管凡間氣象能不能讓嬌弱的人類生存下去。
......
收回腦內對月球天天使的同情，艾德娜再度回到祭祀本身。
祈求得到了回應，人類便歡欣不已，順著就往上爬，各種各樣的理由和毛病都出來了。
求財的，消災的，生病的，求緣的，更離譜的還有問肚子裏子嗣性別的......好像神閑的會管他們這些似的......
層出不窮的祭祀理由令天使瞠目，這種無關緊要的請求，神自然也不會搭理。
“艾德娜？”教授又喚了一聲，但是艾德娜兩眼發直，並沒有搭理他，眼看他面色就要陰沈下來，以諾輕輕推了她一下。
“啊——哦”艾德娜回過神，“祭祀有三大類，一為燔祭，二為素祭，三為平安祭......”
這是天堂收集統計的人類眾多祭祀中被神蒙納的次數最多的祭，神偏好單一，多得也不看，哪怕祭品再稀奇古怪，
大概是神不理會人間的雞毛蒜皮，所以人類才會走了偏路，拜起了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路子‘神’，艾德娜有心想糾正他們，於是開口道。
“我覺得你們應當再加一項贖罪祭......”
艾德娜在課上侃侃而談，那些超脫人類社會的言論驚掉了一屋子的眼珠，除了以諾，別的人都覺得她在胡說八道，教授更是氣到胡子都直了。
“你！你怎敢對先人指定的傳統指手畫腳！”
“先人？”艾德娜微皺眉，人族誕生或許比她要早一些，要越過她卻還沒有那個資格。
“艾德娜”以諾喚了她一聲。
天使的說法自有她的道理，可是對教授可能略顯刺激，以諾並不希望他們因此吵起來。
艾德娜側首看他，看懂了他眼裏的不讚同。
她心中發堵，悶悶不樂的認輸，卻一刻也不想再搭理以諾，她對發起挑戰的人類教授都沒有那麽大的反應。
但是以諾只是阻止了她，她便覺得自己養了只白眼狼，於是下課時間一到，不聽以諾的解釋，她就沖了出去。
以諾看著她帶著火氣的背影，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宇。
權天使的憤怒無處宣洩，只能去找那個該打的同伴。
華麗的‘異神班’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能天使睡得正香，當他睡眼朦朧的聽完艾德娜對自己的指責，卻不以為然。
“心中有神，又豈是拘泥形式的？”
艾德娜頓了下，巴德利的辯駁也有道理，他是天堂的天使，除非墮落，不然再怎麽不靠譜，也不可能轉頭信仰那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異教偽神。
於是她又把矛頭對準那些異神教的人類。
“他們不是天使，沒有見過神，又何必與他們計較呢”巴德利對此看得很開，反倒寬慰生氣過頭的艾德娜。
“話雖如此，這口氣我無如如何都忍不下去”她憤怒的銀發都炸毛了，巴德利見著有趣，不由替她順毛。
艾德娜真的很有趣，看著是個冷冰冰的文靜天使，實際上像個火爆辣椒。
“那你準備怎麽做”
“真神是唯一的，我要向這群人類宣戰！”
“哦，了不起，那你加油”一股突如起來的冷意促使巴德利放棄擼艾德娜的頭發，他松開手，瞇成縫的眼睛驀的銳利起來。
‘有人在外面’他在心中同艾德娜說，他們止聲斂息開始朝門口包抄。
人類的氣息越發明顯，巴德利朝艾德娜一點頭，微顯圓潤的身體如一陣風，一下子撲倒了門外的人。
“好你個人，居然偷聽我們講話！”
“我沒有”悶悶的聲音從天使下方傳出來，略耳熟，艾德娜楞了一下，然後看到艱難的探出頭來的以諾。
“別狡辯了，肯定是你”巴德利有些著惱，他和艾德娜都有些大意了，適才的談話沒有顧及場合，說了很多暴露身份的話。
‘用什麽辦法消除這個人類的記憶？’他壓著以諾，一邊偷偷同艾德娜交流。
“你們先起來”艾德娜一手一個，把兩個擠在一起的身體分開，她問以諾。
“你真的沒聽見我們說什麽？”
“沒有”以諾拍了拍自己沾灰的白色長袍，皺眉道。
‘他說沒有’艾德娜面無表情的對巴德利說道，讓他打消動以諾腦子的主意。
‘他說沒有就沒有嗎！’巴德利不敢置信。
‘當然，以諾不會說謊’艾德娜信任以諾，盡管他剛才讓自己生氣，但一碼歸一碼。
以諾並不知道兩個天使在心內交流了一番對他的處置，他將有些淩亂的著裝再度整理好後又望著艾德娜，說明自己的來意。
“不要生我的氣”話說得有些笨拙，但是配上他誠懇又無辜的表情就顯得十分動天使，至少艾德娜的心軟了。
“我沒有生氣”她低聲說道，以諾看了她一會兒，他觀察了天使十幾年，對她真生氣還是假熄火最是了解，確定她的心中沒有怒火了，方才轉頭看著剛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陌生天使。
也許有空他該去練習劍術。
“這位是？”他問艾德娜。
“關你什麽事！”巴德利仍舊對人類充滿懷疑，沒好氣的反問。
艾德娜卻仍舊記得巴德利曾經說過的自己的身份，她答道：“我是他姑媽的哥哥的女兒的表妹的叔叔”
以諾十分專註的聽完這一長串介紹，等了半天，確定艾德娜沒有補充了，就看著她問道。
“也就是說，你是他叔叔？”
“呃......的女兒啦，哈哈哈”巴德利擦汗補充道，一邊在心裏同艾德娜吐口水，‘真是可怕的人類，居然真的有人會去理這無聊的關系！’一般人聽這麽混亂的關系誰會理啊！
天使不屑謊言，可是說出來的卻都是謊言，因為人類在他們的心中無足輕重。
以諾為此感到悲哀，他垂下頭，輕聲道。
“對人類而言，親緣是很重要的關系，是需要鄭重對待的事”
“當然，我們當然知道哈哈哈，我們是最好的......”巴德利只想快點把人打發走，敷衍的應道，艾德娜拉了拉準備繼續胡謅的巴德利。
‘別說了’
她看得出以諾有些生氣，大概是發現了他們在胡說八道，也對，畢竟以諾是最聰明的人類。
換做是她，如果有誰說一些權天使亂七八糟的話，她也會很生氣。
越想，她心中越為自己的欺騙感到羞愧，不由小聲說道。
“對不起”
以諾怔了一下，他只是感覺到天使們對人類的輕慢，卻沒想到能得到道歉的回應。
畢竟天使本身比人厲害很多，會輕視人類也是情理之中。
‘艾德娜，真的是很溫柔的天使’
他看著她聖潔嬌美的面容，心，不經意的跳動了下。
時下最能博得人們關註的事情就是辯論，想發表意見的人登高一呼，就等駁斥者上臺同其爭論，獲勝者將得到智慧的名聲，相應的觀點也能得到認同。
安德裏斯是何珥瑪的學府，它的正大門對面就有一個高臺，時常有各類辯論上演，學府之間的爭論議題向來與時事掛鉤，有時城主都會被吸引，所以向來也是城內人才出頭的地方。
艾德娜向人類宣戰，就是入世隨俗，采取公開辯論的方式。
一個亞衲人少年聞訊後覺得很可笑。
“她是不是瘋了，我們信仰什麽跟她有什麽關系？”
他看著班裏最貌美的少女，也是何珥瑪城城主的女兒亞斯他錄。
“我覺得您應該告訴您的父親，今後最好拒絕那些來自落後地區的人過來這邊”
亞斯他錄沒有立即應他的話，少女淺色的眼眸放在前方呼呼大睡的巴德利身上，而後才說道。
“你去同她辯一辯”
“可是——”少年擰起眉，覺得這十分沒必要。
“去吧，聽聽她說些什麽”亞斯他錄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屆時我會通知我的父親。”
“是嗎，城主大人也會來嗎！”少年頓時就被激起了興趣，雙眼發亮。
亞斯他錄但笑不語，她父親是個狂熱的獸神信徒，如果知道了肯定不會容許，只會將挑事的趕出去。
在城主女兒的默許下，一場辯論賽在安德裏斯前的廣場上火熱的展開了。
誰才是真正的神？
聽到這個命題，補給完畢，只準備用個茶歇就繼續趕路的鬥篷客們不由擡起頭。
“這裏的人行事也越發向東面的人靠近了”一個人倒了碗茶放到穿著藏青色的鬥篷的首領面前。
“您請用。”
茶水攤的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縮在角落，因為這群生客，他攤子上都沒生意了！
“這樣遲早會被神遺棄的”看人們下意識的遠離他們，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首領端起茶碗，一縷鎏金色從鬥篷裏洩出，隨之而露的蒼白下巴讓人窺出了幾分真實。
這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骨像極美的女人。
她抿了一口水，解了渴意，然後才往屬下所說的方向望。
當她看到高臺上辯論的少女，手中的碗都端不穩了。
白水沾濕了她的前襟，落到地上，黏了一圈塵土。
“首領？”
她像是被燙到了，猛地瑟縮了一下。
“沒事。”她說道。
“不可能”女人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仔細聽可能還有幾分顫抖。
亞萬……
手下有人問她，“首領，我們現在出發嗎”
“不，先留在這兒”女人看著不遠處的高臺說道。
“首領什麽時候對這些無聊的東西感興趣了？”
隊裏有人嬉笑著打趣，卻絲毫不能引起她的註意力了。
高臺上，艾德娜仍舊在與信仰異神者唇槍舌劍。
少年身材高大，是個非常典型的亞衲人。
“為什麽信仰獸神？你這問題好生無趣”少年深褐色的短發不羈的支棱著，“你的神能帶來什麽？”
“在我們信仰獸神之前，這裏幾十年沒有變過”少年說道，“貧窮，幹熱，荒涼，我的祖父祖母日日虔誠禱告，可是他們仍舊為食物發愁”
“你的神什麽都帶不來”
“可是獸神不一樣！他讓我們變得勇敢，我們得以學習戰鬥的技巧，開始制作精良的武器，他是主財富和名聲的神！是他讓我們變得富有，才吸引了你們不遠萬裏的過來這邊不是嗎！”
“那不是富有，那是掠奪！”艾德娜駁斥道。
“那所謂的獸神在把你們往深淵，往罪惡的方向帶！那不是神，是地獄的魔！人生來是有罪的，你們所行卻只是在加重自己的罪”
聽了艾德娜的話，在場的人們紛紛皺起眉，顯然十分不高興。
以諾神情凝重，知道這場辯論艾德娜必輸無疑，不僅如此，這樣下去她可能會有危險。
因為她已經將自己至於人類的對立面。
“你對城主的治理有意見嗎”
果然，那亞衲人少年眼睛一瞇，目露兇光的問，艾德娜自覺言語過火，偏過頭說道。
“我只是覺得真神是世界之主，我們是世中之人，眾生皆信徒，神不會偏袒任何一人，也不曾虧欠任何一人，至於你說的旱季缺糧，不都在雨季補給你們了嗎”
“為何我們要等待雨季，那些天生富饒的地方就理所當然的享受天時地利？”少年問她。
“那不是你質疑神的理由。”艾德娜說道。
“所以我說，你信你的神，我奉我的主，兩不相幹，何必找罵”少年聽她這樣說，瞪了一眼，不滿的說道。
“這世上只有一個神——”艾德娜也瞪了回去，“那就是九重天是唯一的主宰！”
“能滿足人的願望的才是神”少年蓋過了她的話大聲道，他的話帶起了場下很多人的共情，他們紛紛應和他的話。
“你們那是虛妄且不真實的欲望！”
實現後只會徒增空虛的欲望，永遠無法滿足的溝壑，何以被人尊崇？
“誰在意？反正我不在意，誰知道創世神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們沒有一個人見過”
“你怎敢如此！亞當夏娃難道死了？他們偷食禁果被逐出伊甸還沒過七百年，你們就忘了自己怎麽來的？”
“我是我父母生下來的，伊甸的傳說不過是北邊人妄圖統治我們編造的謊言罷了！”
艾德娜說不過他，面色鐵青，剛要變回天使捶爆他的頭，好讓他知道出口褻瀆神靈是什麽下場。
可是這樣就失去了感化他們的意義，這和他們用武力征服周邊地區有什麽區別？
換句話說，她所行的和地獄所行的又有什麽兩樣。
可是就這樣看著神被人遺忘，被人質疑，被惡魔取代，她又如何能甘心？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同她這樣說道。
“不要生氣，我來替你辯。”
以諾從下方走到臺前，他略略低頭，他已經長得比她要高了，艾德娜怔了怔，以諾卻已經和她錯身。
那少年仍舊站在那裏，看到他上來不由露出譏諷的笑。
“你又有什麽想說的，北邊來的鄉巴佬？聽說你們那兒還在磊石為壇，將石頭奉為聖所對嘛？”他嘲諷了一番北邊人的操作，然後開始誇讚自己的獸神。
他高腰勁裝，以諾卻穿著寬大的學生制長袍，但是他面上從容的氣度卻讓他看起來並不遜於少年的氣場。
“我們信仰的從來都只有一個神”以諾說道。
“哈？？”亞衲少年懷疑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怕是瘋的比那個女的還厲害！”
“難道不是嗎？我看過獸神神殿裏的記載，天地由獸神所造，萬物因獸神而生”
“那不一樣！”亞衲少年拼命搖頭。
“哪裏不一樣？區別在於你們將獸的形態做成偶像，而我們則取用石為壇——”以諾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艾德娜因為太激動，選取了錯誤的辯題，我們要爭論的不該是到底誰是真神，因為無疑，創造了這片天，這片地，這個世界的就是真神。”
“真神是唯一的，我們當辯的應是神於世的形象，而不是質疑他是否存在！”以諾攤開手，將一座小小的獸像放在面前。
人群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看著久久沒有回神。
地獄意圖爭奪人類的信仰，卻從未想過要爭創世之功。世界是神造的，哪怕再叛逆，他們也不曾否認過這個。
他們只是想敗壞耶和華的名，毀去他的形象，卻不想人類因為沒見過神的面，在他們的蠱惑下，漸漸的連這點都一並否認了。
但是這個人類少年卻勘破了虛幻，直戳問題的本質。
“調查一下這個少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信息”
黑霧應聲而來，應聲而去，只留下路西法隱沒在人群中，繼續看著這一切。
“只因為我們都不曾見過神的真身。”
亞衲少年的腦袋仍舊嗡嗡響，沒想到換了個辯論對手，連題目都一起改變了，他尚且有些迷糊，聽到此處卻打起了精神。
要那神像同石頭做比，那可太容易了！
“我們的獸神取自猛獸之形，用金銀純銅打造，一座神像從工藝到落成至少要數個月的時間，如此才顯得威武不屈！石頭如何能比！”
以諾聽了卻不慌不忙，他問道。
“神在哪裏？”
以諾不等他回答就指了指天。
亞衲少年沒說話，哪怕信奉的是獸神，他們也覺得應當是在天上的。
“與地相對，意味著他無所不在。”以諾說道，“金銀銅器，用得料再華美，也是人手所造的偶像”
“你問我們為何將石頭奉為聖所？”以諾朗聲，
“你道石頭遍地可尋就覺它本事地上死物，怎知它不是來自天外？就連你們加低斯的神廟雜記上都有記載，至少在二十年前，就有石頭帶著猛火從天而降”
“確實，雜記上有過記載”一個神殿工作者點頭，於是底下人們紛紛議論，因為他們很多是安德裏斯學院的學生，對以諾的學習天賦還是認同的。
“以諾連神廟雜記都看啊……亞巴力這次怕是遇到對手了，就連我都開始覺得石頭應當敬畏了……”
高臺之下的眾人的喧嘩沒有影響到以諾，他雙目註視著亞衲少年。
“當然，我不因它來自天外而生敬畏，而是它本身值得我敬畏”他說道，“你瞧不起的石頭，一可作驅趕猛獸之用，二獵放食物也少不得它，在野外也可成棲身之所”
“那明是神賜予我們的福，正因為不顯眼，隨處可尋，方顯神對人之仁慈”
“所以對我們而言，石頭是最好的祭壇”
艾德娜聽了張口結舌。
是、是這樣的嗎？
作為天使，她從未聽說過石頭是神賜給人類的聖物。
不過人類莫名對石頭很敬重確實是真的。
“神不存像世，因為他無處不在，不留於形”
臺上局勢開始向以諾傾倒，到最後他的氣勢已經完全壓制了亞衲人少年。
“你那人制的偶成像口能言否？”
“目能視否？”
“耳能聞聲否？”
他一反以往溫文的形象，寸土不讓，步步近逼，直把那比他高大的少年逼退至邊緣。
“我......”
“不能！”以諾斷然道。
“你那神像鼻不嗅香，手不得觸，足不能行”
“如此徒有其表一無是處的死物，如何能與創世神相並論！”
他目光如炬，對方被他的眼神看得縮了一下，對他提出的一條條，竟反駁不能，直到舉手認輸。
以諾贏了這場辯論，臉上卻無喜色。
他知道自己在後面有些失控了，否認亞衲人的神像很可能會讓他無法繼續在這裏待下去，甚至可能有性命的威脅。
他不是艾德娜，不能像天使那樣可以輕易的一走了之。
這或許會成為一場禍事，可是他並不後悔。
他環顧四周，看著眼神漂浮，默不出聲的眾人。
“何為榮耀？”
天使是存在的，神必然也是存在的，雖然不曾現於人前，可是他確實是存在於九天之上。
他擁有創世之績，卻被人遺忘詬病。
以諾的眼裏生出了一股熱意，他本為艾德娜出頭，可說到最後自己卻哽咽了。
“慈愛和誠實為榮耀，虛浮和謊言是愚昧的驕傲”
“榮耀當歸吾等之神”
他傲視群眾，在場沒有誰接他的話。
萬籟俱寂之時，一個掌聲清脆的響起。
以諾擡眸望去，為他鼓掌的卻是亞衲少女亞斯他錄，她湖水一般的眼眸微笑的看著他，金色的長發在風中飛揚，美的驚心動魄。
“那名人類少女是什麽身份？”艾德娜問巴德利，以諾說的很好，那些人類明明被他的話觸動了，卻遲遲沒有表示。
卻在那名少女帶頭鼓掌之後，如同什麽禁忌被打破了，或者說是被允許了，人們開始為他的智慧和卓見喝彩。
“她是何珥瑪城城主的女兒”巴德利說道。
“城主不是異神教的堅定信徒嗎？為什麽他的女兒會為以諾鼓掌”
如果不是城主帶頭，這裏的人們不可能有那麽多信仰獸神的。
“不知道，也許是看他長得好看”巴德利酸溜溜的說道，艾德娜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以諾確實很好看......你才發現嗎？”
“艾德娜你這個笨蛋！”巴德利氣哼哼的走了。
艾德娜沒有理他，她擡頭看著下臺朝著自己走來的以諾，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道奇異的光暈。
“以諾，不要往東邊去。”她突然說道。
以諾的神情收斂了些，雖然他早就知道艾德娜不希望他往東走，卻始終不知道理由。
而且為什麽突然又提了起來？
“為什麽？”他問道。
繁華伴隨著殺戮，文明象征著墮落，通過與人的辯論，艾德娜稍微有些了解為什麽神不讓以諾去東邊。
“你會在那裏受到傷害。”
這是唯一的理由。
至於為什麽？她也不清楚確切的理由，或許是因為東邊是比這裏更繁華的地方。
那裏人們吹拉彈唱，娛樂墮落。
生殺戈伐，想必戾氣很重。
以諾不適合那裏。
這是天使的預言嗎？以諾深以為然。
“那我聽你的，不會東行一步”
路西法站在旅店的窗前看著遠處的月亮。
烏雲飄過天空，月光時隱時現。
“真是個美麗的晚上。”他感嘆了一句，轉身在邊上的搖椅上躺下，魅魔隨之上前為他捏肩捶腿。
“陛下”旋風一般的身影在從空中閃現，兩步就要上前。
暗色的窗紗掛下，擋在了他的面前，感受到魔王拒絕的意思，惡魔悻悻然的停下腳步，只望著那把悠悠晃蕩的藤椅映出來的影子。
“我已經查清楚了，那人名叫以諾，是亞當的第七世孫”
“嘻嘻，哪個人不是亞當的子孫呢？”魅魔伏在路西法的腿上，仰頭看著他俊美無濤的臉龐，那上面殘留著一絲不可見的春意。
路西法昨天又做夢了。
痛苦的，歡愉的，在極樂中與光纏綿。
魅魔看不清光裏那人的臉，讓她心旌搖蕩是那並非是隱秘發生的，而是堂而皇之的發生在多雙眼睛底下——他是那樣得意又占有性的摟住伴侶的腰，又欲又純——大概是跟雖然見多時廣但至今沒有實戰過有關。
好嘛，她懂了。
眾目睽睽下極度背德的夢說明了路西法的欲求，普通的**無法吸引魔王，他渴望刺激！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只要您說出來，數不清的追求者願意前赴後繼，何必這樣苦苦壓抑’
自以為懂了的魅魔癡癡的笑起來，魅魔們從前不理解地獄眾生對路西法的追捧，那種熱切的仿佛狗看到肉骨頭的眼神。
但是魔王最近脾氣漸好，以至於他們的膽子漸漸大起來，不僅敢在對方談正事的時候插話，還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蒼蠅尚且貪圖美色，反正肥水不流外魔田，她也很識趣的。
修辭學極差，將自己比作蒼蠅的魅魔盯著眼前質地上乘的布料，躍躍欲試的目光熾熱極了。
她伸出手，順著那褲縫試探著往內裏摸去，一邊發出細碎的暧昧的聲響，嬌媚的聲音勾得外面的惡魔心癢癢。
‘好、好熱情！’不愧是陛下的後宮！
就在他們以為今晚鐵定是個良宵的時候，魅魔突然僵硬了。
腕骨被鉗制，生疼。
“我不喜歡這張臉”
路西法強硬的擡起她的下巴，猩紅色的暗瞳沈沈的打量著魅魔與他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換掉它”
一聲尖叫，黑色的血液濺了一地，魅魔捂住臉抽泣著。
‘太慘啦，簡直不是人！’1號魅魔躲在暗櫃裏瑟縮了下，“怎麽能對這麽可愛的臉下這麽重毒手！”
就算不如本尊美貌，他們也是長得很有水平的好吧！有本事放他們出去！
他們能給他引一個團的追求者回來！
‘他本來就不是人’2號魅魔若有所思，‘原來最近不是脾氣好，而是不想看到我們的臉，所以選擇無視嗎？’
‘管它為什麽呢！還好今天不是我當班嘎嘎嘎’4號魅魔心很大，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聲。
毀了容的魅魔哭唧唧，不但得不到任何憐惜，反而要趴在地上清理被她血液弄臟的地毯，她邊哭邊在心裏詛咒。
‘有種給老娘單身一輩子！’
路西法不在意魅魔如何怨恨，他無視惡狠狠的擦著地上黑色痕跡的魅魔說道。
“二十多年前，亞當做了一個夢......他在找一個孩子，就在吾等踏足凡界後不久，如此湊巧的時間”
路西法的聲音從浮動的窗紗後飄來，站在外面的惡魔早已歇了所有旖旎的心思，低著頭靜靜地聽著路西法說話。
“實在讓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來自天堂，來自‘祂’的警示”那個被特殊對待的孩子就是以諾嗎？那可真有意思。
“據說那孩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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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個個身披著鬥篷，騎著馬，沈默的前行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混雜著一股濃郁的辛香料味。
兩種氣味都很沖鼻，老遠就能聞見。
無論人鳥走獸，下意識都會避開這支看起來很不友好的馬隊。
臨近午後，天空的太陽高懸，熱浪一波高似一波，這樣的天氣就算人能受得了，馬匹也受不了。
馬隊中一人驅著座下矮馬蹄蹄噠噠往領頭的方向跑去。
“首領，天太熱了。再這樣走下去大家都會受不了，前面沿著綠洲有座城，我們進去嗎？”
那被稱作首領的人也同手下人一樣，密不透風的包在鬥篷裏，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一根，聽了手下的問話，只用一個低沈的音色應了。
“好嘞！”邊上的那人得到回答，策馬便朝後面嚷：“大家進城休整！”
聽到這個消息，馬隊內可見的精神起來。
有了目標，且目的地近在眼前，他們反倒放慢了馬速。
“終於能休息了，這一路上我都曬化了，沙漠真不是人待的！”
“要不是情況特殊，誰會來這裏”
“不過，在這條件惡劣的沙漠，我們總能好好休息了吧”
一行人笑談著，他們穿過月牙形的湖泊，浩浩蕩蕩的進了何珥瑪城。
何珥瑪城內，城中心的安德裏斯學院內，艾德娜又有了新的煩惱。
以諾不需要她操心了，按理說她該回歸原位，但她卻仍以人的身份在凡間流連，也正是因為這個煩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加低斯的亞衲人開始信奉起一位異神。
從當地人打造的神像來看，這位異神獸頭人身，兇悍無比。
他們將起視為自己獨有的保護神，並在夏秋兩季為異神舉行盛大的祭祀典禮。
不僅有專門的巫祝彩繪紋身的在篝火前大跳祭祀舞蹈，他們還用新鮮的獸血澆在‘神’像上，然後再塗抹到自己身上。
有甚者直接飲血，以此希冀祛除他們一年的邪運。
“真是亂搞一通，胡說八道，豈有此理！”天使驟然得知這裏情況，銀色的長發都要氣冒火了。
哪裏來的異神敢冒世界之主的昧！
尤其是在她得知這所謂的好班就是專門容納那些信奉異神家庭的孩子——巴德利熱切追捧的那名人類少女就在這樣的班裏。
將虔誠的人類驅趕到所謂的‘壞’班，打壓他們的積極性，將良好的資源集中，用來培養信仰異神的孩子。
過分的是，巴德利居然也在那兒！給她偽造身份的時候，能天使可是一個字都沒對她提！
“艾德娜”
講課的人類教授看到艾德娜在課堂上神游，便忍不住喚她的名字。
新來的以諾與艾德娜是加低斯近來少有的仍舊相信創世神之說的學生了，而且很有天分。
他們聰慧靈秀，如果有機會，他們就可能是未來的祭司——每每想到這裏，教授就恨不能把自己腦袋裏的東西都塞到他們的大腦裏。
如果能培育出一位祭司，就有可能到人祖所在的城去進修——這是當下所有信仰創世神者的夢想，人祖必定知道進入天堂的方法。
教授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他很重視班裏這兩根祭司苗苗，因為在意所以格外嚴苛。
“我剛剛介紹了何為祭祀，你能重覆一遍嗎”他看著艾德娜，嚴肅的問。
自有祭祀以來，這一活動就得人類重視，無論出於何目的，供奉哪路神靈，人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消災辟邪，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保一族平安昌盛。
所以從該隱亞伯設立石頭祭壇開始到如今建造神廟，光是策劃和籌備就要提前一周準備，祭祀涉及的流程與儀式寓意在時光中變得繁瑣，讓教授自己都能說上幾天。
可見其中覆雜，該教授不認為艾德娜能答出來。
答不出來就該知道自己不足，然後好好聽課——這是好學生以諾給他的底氣。
“啊......祭祀啊”艾德娜被異神的事左右，心不在焉的站起來，“當然，祭祀。容我想一想”
祭祀，人類始祖傳授給他兒子的學自天堂慶典的儀式，最初不過是為了取悅神靈。
天使遍布七重天堂，不過大多數千年才有一次近距離接觸神的機會，自然要盛大的籌備，然而人和他們不一樣。
她的老師，熾天使梅塔隆特告訴她：人類犯了錯，被逐出伊甸園後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神溝通。
因為有太多的話要跟神講，他們的祭祀花樣繁多。
豐年大豐收要感謝神一番，神蒙納了人類兄弟那一次之後，就有了後面無數次。
豐年如此，荒年欠收更是如此，哪怕餓著肚子人也要苦哈哈的詢問是不是他們今年又做錯了什麽，能不能原諒他們，讓明年轉好之類的。
其實神甚少管人類的事情，他賦予自然規律，自有其調節的方式，但是說的人多了，聽到的聲音多了，神也會采取行動。
畢竟神看著高高在上，如嶺上霜花不可親近，真比起來，神其實比梅塔老師好說話。
或許對神而言，無論什麽都是小事，他聽到了，難解決的就自己彈彈手指，好解決的就會將它交給天使。
所以近年多了不少掌管氣象的天使。
哦，大多是月球天的天使的活兒，所以即便一重天離凡間最近，與人類結緣的天使數量反倒不多。
因為實在牙癢得緊。
原本他們只負責推動天體運行就好，現在還要管凡間氣象能不能讓嬌弱的人類生存下去。
......
收回腦內對月球天天使的同情，艾德娜再度回到祭祀本身。
祈求得到了回應，人類便歡欣不已，順著就往上爬，各種各樣的理由和毛病都出來了。
求財的，消災的，生病的，求緣的，更離譜的還有問肚子裏子嗣性別的......好像神閑的會管他們這些似的......
層出不窮的祭祀理由令天使瞠目，這種無關緊要的請求，神自然也不會搭理。
“艾德娜？”教授又喚了一聲，但是艾德娜兩眼發直，並沒有搭理他，眼看他面色就要陰沈下來，以諾輕輕推了她一下。
“啊——哦”艾德娜回過神，“祭祀有三大類，一為燔祭，二為素祭，三為平安祭......”
這是天堂收集統計的人類眾多祭祀中被神蒙納的次數最多的祭，神偏好單一，多得也不看，哪怕祭品再稀奇古怪，
大概是神不理會人間的雞毛蒜皮，所以人類才會走了偏路，拜起了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路子‘神’，艾德娜有心想糾正他們，於是開口道。
“我覺得你們應當再加一項贖罪祭......”
艾德娜在課上侃侃而談，那些超脫人類社會的言論驚掉了一屋子的眼珠，除了以諾，別的人都覺得她在胡說八道，教授更是氣到胡子都直了。
“你！你怎敢對先人指定的傳統指手畫腳！”
“先人？”艾德娜微皺眉，人族誕生或許比她要早一些，要越過她卻還沒有那個資格。
“艾德娜”以諾喚了她一聲。
天使的說法自有她的道理，可是對教授可能略顯刺激，以諾並不希望他們因此吵起來。
艾德娜側首看他，看懂了他眼裏的不讚同。
她心中發堵，悶悶不樂的認輸，卻一刻也不想再搭理以諾，她對發起挑戰的人類教授都沒有那麽大的反應。
但是以諾只是阻止了她，她便覺得自己養了只白眼狼，於是下課時間一到，不聽以諾的解釋，她就沖了出去。
以諾看著她帶著火氣的背影，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宇。
權天使的憤怒無處宣洩，只能去找那個該打的同伴。
華麗的‘異神班’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能天使睡得正香，當他睡眼朦朧的聽完艾德娜對自己的指責，卻不以為然。
“心中有神，又豈是拘泥形式的？”
艾德娜頓了下，巴德利的辯駁也有道理，他是天堂的天使，除非墮落，不然再怎麽不靠譜，也不可能轉頭信仰那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異教偽神。
於是她又把矛頭對準那些異神教的人類。
“他們不是天使，沒有見過神，又何必與他們計較呢”巴德利對此看得很開，反倒寬慰生氣過頭的艾德娜。
“話雖如此，這口氣我無如如何都忍不下去”她憤怒的銀發都炸毛了，巴德利見著有趣，不由替她順毛。
艾德娜真的很有趣，看著是個冷冰冰的文靜天使，實際上像個火爆辣椒。
“那你準備怎麽做”
“真神是唯一的，我要向這群人類宣戰！”
“哦，了不起，那你加油”一股突如起來的冷意促使巴德利放棄擼艾德娜的頭發，他松開手，瞇成縫的眼睛驀的銳利起來。
‘有人在外面’他在心中同艾德娜說，他們止聲斂息開始朝門口包抄。
人類的氣息越發明顯，巴德利朝艾德娜一點頭，微顯圓潤的身體如一陣風，一下子撲倒了門外的人。
“好你個人，居然偷聽我們講話！”
“我沒有”悶悶的聲音從天使下方傳出來，略耳熟，艾德娜楞了一下，然後看到艱難的探出頭來的以諾。
“別狡辯了，肯定是你”巴德利有些著惱，他和艾德娜都有些大意了，適才的談話沒有顧及場合，說了很多暴露身份的話。
‘用什麽辦法消除這個人類的記憶？’他壓著以諾，一邊偷偷同艾德娜交流。
“你們先起來”艾德娜一手一個，把兩個擠在一起的身體分開，她問以諾。
“你真的沒聽見我們說什麽？”
“沒有”以諾拍了拍自己沾灰的白色長袍，皺眉道。
‘他說沒有’艾德娜面無表情的對巴德利說道，讓他打消動以諾腦子的主意。
‘他說沒有就沒有嗎！’巴德利不敢置信。
‘當然，以諾不會說謊’艾德娜信任以諾，盡管他剛才讓自己生氣，但一碼歸一碼。
以諾並不知道兩個天使在心內交流了一番對他的處置，他將有些淩亂的著裝再度整理好後又望著艾德娜，說明自己的來意。
“不要生我的氣”話說得有些笨拙，但是配上他誠懇又無辜的表情就顯得十分動天使，至少艾德娜的心軟了。
“我沒有生氣”她低聲說道，以諾看了她一會兒，他觀察了天使十幾年，對她真生氣還是假熄火最是了解，確定她的心中沒有怒火了，方才轉頭看著剛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陌生天使。
也許有空他該去練習劍術。
“這位是？”他問艾德娜。
“關你什麽事！”巴德利仍舊對人類充滿懷疑，沒好氣的反問。
艾德娜卻仍舊記得巴德利曾經說過的自己的身份，她答道：“我是他姑媽的哥哥的女兒的表妹的叔叔”
以諾十分專註的聽完這一長串介紹，等了半天，確定艾德娜沒有補充了，就看著她問道。
“也就是說，你是他叔叔？”
“呃......的女兒啦，哈哈哈”巴德利擦汗補充道，一邊在心裏同艾德娜吐口水，‘真是可怕的人類，居然真的有人會去理這無聊的關系！’一般人聽這麽混亂的關系誰會理啊！
天使不屑謊言，可是說出來的卻都是謊言，因為人類在他們的心中無足輕重。
以諾為此感到悲哀，他垂下頭，輕聲道。
“對人類而言，親緣是很重要的關系，是需要鄭重對待的事”
“當然，我們當然知道哈哈哈，我們是最好的......”巴德利只想快點把人打發走，敷衍的應道，艾德娜拉了拉準備繼續胡謅的巴德利。
‘別說了’
她看得出以諾有些生氣，大概是發現了他們在胡說八道，也對，畢竟以諾是最聰明的人類。
換做是她，如果有誰說一些權天使亂七八糟的話，她也會很生氣。
越想，她心中越為自己的欺騙感到羞愧，不由小聲說道。
“對不起”
以諾怔了一下，他只是感覺到天使們對人類的輕慢，卻沒想到能得到道歉的回應。
畢竟天使本身比人厲害很多，會輕視人類也是情理之中。
‘艾德娜，真的是很溫柔的天使’
他看著她聖潔嬌美的面容，心，不經意的跳動了下。
時下最能博得人們關註的事情就是辯論，想發表意見的人登高一呼，就等駁斥者上臺同其爭論，獲勝者將得到智慧的名聲，相應的觀點也能得到認同。
安德裏斯是何珥瑪的學府，它的正大門對面就有一個高臺，時常有各類辯論上演，學府之間的爭論議題向來與時事掛鉤，有時城主都會被吸引，所以向來也是城內人才出頭的地方。
艾德娜向人類宣戰，就是入世隨俗，采取公開辯論的方式。
一個亞衲人少年聞訊後覺得很可笑。
“她是不是瘋了，我們信仰什麽跟她有什麽關系？”
他看著班裏最貌美的少女，也是何珥瑪城城主的女兒亞斯他錄。
“我覺得您應該告訴您的父親，今後最好拒絕那些來自落後地區的人過來這邊”
亞斯他錄沒有立即應他的話，少女淺色的眼眸放在前方呼呼大睡的巴德利身上，而後才說道。
“你去同她辯一辯”
“可是——”少年擰起眉，覺得這十分沒必要。
“去吧，聽聽她說些什麽”亞斯他錄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屆時我會通知我的父親。”
“是嗎，城主大人也會來嗎！”少年頓時就被激起了興趣，雙眼發亮。
亞斯他錄但笑不語，她父親是個狂熱的獸神信徒，如果知道了肯定不會容許，只會將挑事的趕出去。
在城主女兒的默許下，一場辯論賽在安德裏斯前的廣場上火熱的展開了。
誰才是真正的神？
聽到這個命題，補給完畢，只準備用個茶歇就繼續趕路的鬥篷客們不由擡起頭。
“這裏的人行事也越發向東面的人靠近了”一個人倒了碗茶放到穿著藏青色的鬥篷的首領面前。
“您請用。”
茶水攤的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縮在角落，因為這群生客，他攤子上都沒生意了！
“這樣遲早會被神遺棄的”看人們下意識的遠離他們，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首領端起茶碗，一縷鎏金色從鬥篷裏洩出，隨之而露的蒼白下巴讓人窺出了幾分真實。
這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骨像極美的女人。
她抿了一口水，解了渴意，然後才往屬下所說的方向望。
當她看到高臺上辯論的少女，手中的碗都端不穩了。
白水沾濕了她的前襟，落到地上，黏了一圈塵土。
“首領？”
她像是被燙到了，猛地瑟縮了一下。
“沒事。”她說道。
“不可能”女人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仔細聽可能還有幾分顫抖。
亞萬……
手下有人問她，“首領，我們現在出發嗎”
“不，先留在這兒”女人看著不遠處的高臺說道。
“首領什麽時候對這些無聊的東西感興趣了？”
隊裏有人嬉笑著打趣，卻絲毫不能引起她的註意力了。
高臺上，艾德娜仍舊在與信仰異神者唇槍舌劍。
少年身材高大，是個非常典型的亞衲人。
“為什麽信仰獸神？你這問題好生無趣”少年深褐色的短發不羈的支棱著，“你的神能帶來什麽？”
“在我們信仰獸神之前，這裏幾十年沒有變過”少年說道，“貧窮，幹熱，荒涼，我的祖父祖母日日虔誠禱告，可是他們仍舊為食物發愁”
“你的神什麽都帶不來”
“可是獸神不一樣！他讓我們變得勇敢，我們得以學習戰鬥的技巧，開始制作精良的武器，他是主財富和名聲的神！是他讓我們變得富有，才吸引了你們不遠萬裏的過來這邊不是嗎！”
“那不是富有，那是掠奪！”艾德娜駁斥道。
“那所謂的獸神在把你們往深淵，往罪惡的方向帶！那不是神，是地獄的魔！人生來是有罪的，你們所行卻只是在加重自己的罪”
聽了艾德娜的話，在場的人們紛紛皺起眉，顯然十分不高興。
以諾神情凝重，知道這場辯論艾德娜必輸無疑，不僅如此，這樣下去她可能會有危險。
因為她已經將自己至於人類的對立面。
“你對城主的治理有意見嗎”
果然，那亞衲人少年眼睛一瞇，目露兇光的問，艾德娜自覺言語過火，偏過頭說道。
“我只是覺得真神是世界之主，我們是世中之人，眾生皆信徒，神不會偏袒任何一人，也不曾虧欠任何一人，至於你說的旱季缺糧，不都在雨季補給你們了嗎”
“為何我們要等待雨季，那些天生富饒的地方就理所當然的享受天時地利？”少年問她。
“那不是你質疑神的理由。”艾德娜說道。
“所以我說，你信你的神，我奉我的主，兩不相幹，何必找罵”少年聽她這樣說，瞪了一眼，不滿的說道。
“這世上只有一個神——”艾德娜也瞪了回去，“那就是九重天是唯一的主宰！”
“能滿足人的願望的才是神”少年蓋過了她的話大聲道，他的話帶起了場下很多人的共情，他們紛紛應和他的話。
“你們那是虛妄且不真實的欲望！”
實現後只會徒增空虛的欲望，永遠無法滿足的溝壑，何以被人尊崇？
“誰在意？反正我不在意，誰知道創世神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們沒有一個人見過”
“你怎敢如此！亞當夏娃難道死了？他們偷食禁果被逐出伊甸還沒過七百年，你們就忘了自己怎麽來的？”
“我是我父母生下來的，伊甸的傳說不過是北邊人妄圖統治我們編造的謊言罷了！”
艾德娜說不過他，面色鐵青，剛要變回天使捶爆他的頭，好讓他知道出口褻瀆神靈是什麽下場。
可是這樣就失去了感化他們的意義，這和他們用武力征服周邊地區有什麽區別？
換句話說，她所行的和地獄所行的又有什麽兩樣。
可是就這樣看著神被人遺忘，被人質疑，被惡魔取代，她又如何能甘心？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同她這樣說道。
“不要生氣，我來替你辯。”
以諾從下方走到臺前，他略略低頭，他已經長得比她要高了，艾德娜怔了怔，以諾卻已經和她錯身。
那少年仍舊站在那裏，看到他上來不由露出譏諷的笑。
“你又有什麽想說的，北邊來的鄉巴佬？聽說你們那兒還在磊石為壇，將石頭奉為聖所對嘛？”他嘲諷了一番北邊人的操作，然後開始誇讚自己的獸神。
他高腰勁裝，以諾卻穿著寬大的學生制長袍，但是他面上從容的氣度卻讓他看起來並不遜於少年的氣場。
“我們信仰的從來都只有一個神”以諾說道。
“哈？？”亞衲少年懷疑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怕是瘋的比那個女的還厲害！”
“難道不是嗎？我看過獸神神殿裏的記載，天地由獸神所造，萬物因獸神而生”
“那不一樣！”亞衲少年拼命搖頭。
“哪裏不一樣？區別在於你們將獸的形態做成偶像，而我們則取用石為壇——”以諾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艾德娜因為太激動，選取了錯誤的辯題，我們要爭論的不該是到底誰是真神，因為無疑，創造了這片天，這片地，這個世界的就是真神。”
“真神是唯一的，我們當辯的應是神於世的形象，而不是質疑他是否存在！”以諾攤開手，將一座小小的獸像放在面前。
人群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看著久久沒有回神。
地獄意圖爭奪人類的信仰，卻從未想過要爭創世之功。世界是神造的，哪怕再叛逆，他們也不曾否認過這個。
他們只是想敗壞耶和華的名，毀去他的形象，卻不想人類因為沒見過神的面，在他們的蠱惑下，漸漸的連這點都一並否認了。
但是這個人類少年卻勘破了虛幻，直戳問題的本質。
“調查一下這個少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信息”
黑霧應聲而來，應聲而去，只留下路西法隱沒在人群中，繼續看著這一切。
“只因為我們都不曾見過神的真身。”
亞衲少年的腦袋仍舊嗡嗡響，沒想到換了個辯論對手，連題目都一起改變了，他尚且有些迷糊，聽到此處卻打起了精神。
要那神像同石頭做比，那可太容易了！
“我們的獸神取自猛獸之形，用金銀純銅打造，一座神像從工藝到落成至少要數個月的時間，如此才顯得威武不屈！石頭如何能比！”
以諾聽了卻不慌不忙，他問道。
“神在哪裏？”
以諾不等他回答就指了指天。
亞衲少年沒說話，哪怕信奉的是獸神，他們也覺得應當是在天上的。
“與地相對，意味著他無所不在。”以諾說道，“金銀銅器，用得料再華美，也是人手所造的偶像”
“你問我們為何將石頭奉為聖所？”以諾朗聲，
“你道石頭遍地可尋就覺它本事地上死物，怎知它不是來自天外？就連你們加低斯的神廟雜記上都有記載，至少在二十年前，就有石頭帶著猛火從天而降”
“確實，雜記上有過記載”一個神殿工作者點頭，於是底下人們紛紛議論，因為他們很多是安德裏斯學院的學生，對以諾的學習天賦還是認同的。
“以諾連神廟雜記都看啊……亞巴力這次怕是遇到對手了，就連我都開始覺得石頭應當敬畏了……”
高臺之下的眾人的喧嘩沒有影響到以諾，他雙目註視著亞衲少年。
“當然，我不因它來自天外而生敬畏，而是它本身值得我敬畏”他說道，“你瞧不起的石頭，一可作驅趕猛獸之用，二獵放食物也少不得它，在野外也可成棲身之所”
“那明是神賜予我們的福，正因為不顯眼，隨處可尋，方顯神對人之仁慈”
“所以對我們而言，石頭是最好的祭壇”
艾德娜聽了張口結舌。
是、是這樣的嗎？
作為天使，她從未聽說過石頭是神賜給人類的聖物。
不過人類莫名對石頭很敬重確實是真的。
“神不存像世，因為他無處不在，不留於形”
臺上局勢開始向以諾傾倒，到最後他的氣勢已經完全壓制了亞衲人少年。
“你那人制的偶成像口能言否？”
“目能視否？”
“耳能聞聲否？”
他一反以往溫文的形象，寸土不讓，步步近逼，直把那比他高大的少年逼退至邊緣。
“我......”
“不能！”以諾斷然道。
“你那神像鼻不嗅香，手不得觸，足不能行”
“如此徒有其表一無是處的死物，如何能與創世神相並論！”
他目光如炬，對方被他的眼神看得縮了一下，對他提出的一條條，竟反駁不能，直到舉手認輸。
以諾贏了這場辯論，臉上卻無喜色。
他知道自己在後面有些失控了，否認亞衲人的神像很可能會讓他無法繼續在這裏待下去，甚至可能有性命的威脅。
他不是艾德娜，不能像天使那樣可以輕易的一走了之。
這或許會成為一場禍事，可是他並不後悔。
他環顧四周，看著眼神漂浮，默不出聲的眾人。
“何為榮耀？”
天使是存在的，神必然也是存在的，雖然不曾現於人前，可是他確實是存在於九天之上。
他擁有創世之績，卻被人遺忘詬病。
以諾的眼裏生出了一股熱意，他本為艾德娜出頭，可說到最後自己卻哽咽了。
“慈愛和誠實為榮耀，虛浮和謊言是愚昧的驕傲”
“榮耀當歸吾等之神”
他傲視群眾，在場沒有誰接他的話。
萬籟俱寂之時，一個掌聲清脆的響起。
以諾擡眸望去，為他鼓掌的卻是亞衲少女亞斯他錄，她湖水一般的眼眸微笑的看著他，金色的長發在風中飛揚，美的驚心動魄。
“那名人類少女是什麽身份？”艾德娜問巴德利，以諾說的很好，那些人類明明被他的話觸動了，卻遲遲沒有表示。
卻在那名少女帶頭鼓掌之後，如同什麽禁忌被打破了，或者說是被允許了，人們開始為他的智慧和卓見喝彩。
“她是何珥瑪城城主的女兒”巴德利說道。
“城主不是異神教的堅定信徒嗎？為什麽他的女兒會為以諾鼓掌”
如果不是城主帶頭，這裏的人們不可能有那麽多信仰獸神的。
“不知道，也許是看他長得好看”巴德利酸溜溜的說道，艾德娜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以諾確實很好看......你才發現嗎？”
“艾德娜你這個笨蛋！”巴德利氣哼哼的走了。
艾德娜沒有理他，她擡頭看著下臺朝著自己走來的以諾，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道奇異的光暈。
“以諾，不要往東邊去。”她突然說道。
以諾的神情收斂了些，雖然他早就知道艾德娜不希望他往東走，卻始終不知道理由。
而且為什麽突然又提了起來？
“為什麽？”他問道。
繁華伴隨著殺戮，文明象征著墮落，通過與人的辯論，艾德娜稍微有些了解為什麽神不讓以諾去東邊。
“你會在那裏受到傷害。”
這是唯一的理由。
至於為什麽？她也不清楚確切的理由，或許是因為東邊是比這裏更繁華的地方。
那裏人們吹拉彈唱，娛樂墮落。
生殺戈伐，想必戾氣很重。
以諾不適合那裏。
這是天使的預言嗎？以諾深以為然。
“那我聽你的，不會東行一步”
路西法站在旅店的窗前看著遠處的月亮。
烏雲飄過天空，月光時隱時現。
“真是個美麗的晚上。”他感嘆了一句，轉身在邊上的搖椅上躺下，魅魔隨之上前為他捏肩捶腿。
“陛下”旋風一般的身影在從空中閃現，兩步就要上前。
暗色的窗紗掛下，擋在了他的面前，感受到魔王拒絕的意思，惡魔悻悻然的停下腳步，只望著那把悠悠晃蕩的藤椅映出來的影子。
“我已經查清楚了，那人名叫以諾，是亞當的第七世孫”
“嘻嘻，哪個人不是亞當的子孫呢？”魅魔伏在路西法的腿上，仰頭看著他俊美無濤的臉龐，那上面殘留著一絲不可見的春意。
路西法昨天又做夢了。
痛苦的，歡愉的，在極樂中與光纏綿。
魅魔看不清光裏那人的臉，讓她心旌搖蕩是那並非是隱秘發生的，而是堂而皇之的發生在多雙眼睛底下——他是那樣得意又占有性的摟住伴侶的腰，又欲又純——大概是跟雖然見多時廣但至今沒有實戰過有關。
好嘛，她懂了。
眾目睽睽下極度背德的夢說明了路西法的欲求，普通的**無法吸引魔王，他渴望刺激！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只要您說出來，數不清的追求者願意前赴後繼，何必這樣苦苦壓抑’
自以為懂了的魅魔癡癡的笑起來，魅魔們從前不理解地獄眾生對路西法的追捧，那種熱切的仿佛狗看到肉骨頭的眼神。
但是魔王最近脾氣漸好，以至於他們的膽子漸漸大起來，不僅敢在對方談正事的時候插話，還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蒼蠅尚且貪圖美色，反正肥水不流外魔田，她也很識趣的。
修辭學極差，將自己比作蒼蠅的魅魔盯著眼前質地上乘的布料，躍躍欲試的目光熾熱極了。
她伸出手，順著那褲縫試探著往內裏摸去，一邊發出細碎的暧昧的聲響，嬌媚的聲音勾得外面的惡魔心癢癢。
‘好、好熱情！’不愧是陛下的後宮！
就在他們以為今晚鐵定是個良宵的時候，魅魔突然僵硬了。
腕骨被鉗制，生疼。
“我不喜歡這張臉”
路西法強硬的擡起她的下巴，猩紅色的暗瞳沈沈的打量著魅魔與他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換掉它”
一聲尖叫，黑色的血液濺了一地，魅魔捂住臉抽泣著。
‘太慘啦，簡直不是人！’1號魅魔躲在暗櫃裏瑟縮了下，“怎麽能對這麽可愛的臉下這麽重毒手！”
就算不如本尊美貌，他們也是長得很有水平的好吧！有本事放他們出去！
他們能給他引一個團的追求者回來！
‘他本來就不是人’2號魅魔若有所思，‘原來最近不是脾氣好，而是不想看到我們的臉，所以選擇無視嗎？’
‘管它為什麽呢！還好今天不是我當班嘎嘎嘎’4號魅魔心很大，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聲。
毀了容的魅魔哭唧唧，不但得不到任何憐惜，反而要趴在地上清理被她血液弄臟的地毯，她邊哭邊在心裏詛咒。
‘有種給老娘單身一輩子！’
路西法不在意魅魔如何怨恨，他無視惡狠狠的擦著地上黑色痕跡的魅魔說道。
“二十多年前，亞當做了一個夢......他在找一個孩子，就在吾等踏足凡界後不久，如此湊巧的時間”
路西法的聲音從浮動的窗紗後飄來，站在外面的惡魔早已歇了所有旖旎的心思，低著頭靜靜地聽著路西法說話。
“實在讓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來自天堂，來自‘祂’的警示”那個被特殊對待的孩子就是以諾嗎？那可真有意思。
“據說那孩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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