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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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亞略的驗傳唯一能直達的地方。
他的家。
座天使公堡與天使監獄離得很近，當那片寬闊的廣場連同那兩幢純白的建築遙遙在望，‘亞略’幾乎無法抑制他的激動之情。
公堡坐落在火星天的南北分界線上，北邊是威赫的光明粒子，它們生性肆意剛猛，狂暴起來絲毫不遜於地獄的黑暗粒子，以致監獄以北時常四時混亂，嚴寒酷暑毫無規律可言，這不僅是對犯錯的天使的懲戒，對執勤的座天使而言也是不容易的差事。
幸而南邊的光明粒子溫和宜情，薩麥爾還記得從前巡邏，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在任務結束後去南邊天空比誰飛的最快。
彼時，天使之群散布在天原之上，飲不盡的瓊漿，食不完的珍羞，迸發煙雲的天光伴隨著光影，只留一些同伴輪班看守，他們靜靜的在天幕下睡去。
座天使的快樂很簡單，哪怕是在北邊行了兩天，哪怕是在凡間與惡魔搏鬥，只要回到火星天，只要在那宜良的天空飛一飛，睡一睡。
什麽倦意都沒有了。
公堡是他的領域，就像熾天使長宮殿是路西菲爾的家，他望著這片與他走之前並沒有多少區別的地方，卻沒有多少時間感慨。
他行在公堡之前的廣場上，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座天使，或昂首執劍跨步演練，或慌忙搬運成堆文件，沒有誰在意他混入其中。
他的目標是廣場盡頭的方庭回廊，在那裏有一道新式的拱形門，門後直通公堡——薩麥爾很快來到門下。
他對門後的世界不著一眼，他在守衛的註視下爬上拱形門下的一個高臺，這是按照第七天的樣式仿照的俯瞰臺，可以望得很遠，將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
高臺上有座天使的徽章圖騰，一只高貴冷漠的鷹，它抓著一條蛇振翅飛向高空，象征著座天使斬斷一切奸詐狡猾之事的能。
而現在，他成了這條蛇，卻決不願坐以待斃。
改變命運，改變這錯亂的命運。
如果狂風暴雨是他獨受的懲罰，那麽他寧願在這懲罰之上加以憤怒的烈火，他的不甘，他的委屈，他的憤懣，讓灼燒的火焰消除一切。衛鯹尛說
“天使們——”
高臺上天使的驟然發聲音很快吸引了往來的天使，他們駐足而觀，聽這攀上審判臺上的天使要說些什麽。
“親愛的夥伴們，危機已經降臨，你們如何還能安然....”
食了智慧果，開啟了語言上的‘潘多拉之盒’使得薩麥爾的演講極具煽動性，他聲情並茂的講述自己在第一天的遭遇，向座天使們展示自己灰色的翅膀。
對天使而言，這不是恥辱，而是英勇的象征。
然而這樣的英雄卻受到了人類的羞辱，羞辱自己也就罷了，他還妄圖統治整個天使族群。
在薩麥爾的添油加醋下，座天使們的憤怒被激起，他們從前引導者下落不明，神指派的新任長官又在牢獄中自我反省，缺乏理智的領導，叛逆的火花幾乎是一點就燃，他們紛紛聚集在高臺前，高聲吶喊，不願伸頸受縛，不願向人類屈下軟弱的雙膝。
抗議聲如暴、動，掀起雷霆一般的震動，引得正在公堡內沈思的別西蔔探出頭來，他驚愕的望著下邊廣場上一聲更勝一聲的抗議，讓助手叫來守衛的座天使詢問情況。
“什麽！那狂妄的人類真的這麽說？”別西蔔聽完座天使的話勃然大怒，他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面色陰沈的看著窗外。
殿下，你錯了。
我們的退讓只會讓人類得寸進尺。
‘神對人類的重視超乎了我的想象’
在得知信仰之力的存在後，熾天使長臉色難看了一瞬，隨即吩咐他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再去第一天觀望人類。
別西蔔雖然心裏憋的慌，但是他相信路西菲爾的判斷，於是在這火星天隱忍不發，不料，僅僅過了幾日，人類就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那卑劣的亞當，竟意圖建墻分化天使，驅逐他的同胞。
“別西蔔殿下，我們要這樣忍到何時呢？”
侍奉在側的主天使壓著氣說道，座天使的遭遇他們感同身受。
曾幾何時，別西蔔被神關進天使監獄，那一個月對直接聽命於主天使長的主天使和力天使而言，無疑晴天霹靂，結果他們捱過來了，座天使卻陷下去了。
“你去叫幾個可靠的去安撫那群座天使，在把那個叫亞略的帶過來，我帶著他去見殿下”
非要讓殿下看看不可，今天可以是座天使亞略，明天就可能是整個座天使群體，再接著就是全部天使，乃至他們熾天使。
監獄內，阿斯蒙蒂斯在禁室外徘徊，他已經獲釋，卻沒有急著出去。
不知第多少輪的苦寒襲來，他裹緊了外袍，不時往路西菲爾的禁室望一眼，覺得寒意順著腳心直往上躥，但是他又不敢穿的太多，因為不知道酷熱什麽時候就會襲來。
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這有什麽意義？
阿斯蒙蒂斯心疼的看著他的引導者，數天的折磨讓晨星形容憔悴，但是仍舊無損他的光輝美麗，他這樣看著，漸漸的又癡了。
路西菲爾隔絕了外界的幹擾，全心沈浸在冥想的化臻之境。
在那玄妙的念想世界，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他不知道外界過去多久，也不覺其變化，每每從念想中退出來只做一件事。
‘神’他在心底默念著。
然而至高的主宰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就像他曾經說的那樣。
‘在你想明白之前，吾不會再見你’
又一次從冥想中出來，他冷嘲的笑了一聲。
‘您不願見我。就算我在這兒待得再久，您也不會見我。’
是嗎。
“殿下！”阿斯蒙蒂斯匆匆走進來，路西菲爾睜開眼，碧色的眸子內一片純然的冷意，成功讓智天使噤了聲，每當這個時候，阿斯蒙蒂斯就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引導者，而是水晶天的神。
他止住了腳步，但是別西蔔卻沒有。
主天使長快步進來，連同他身後那一群座天使，浩浩蕩蕩，聲勢浩大。
座天使一開始不願交出亞略，他們不相信主天使長會和他們站在一起，神驅逐了他們的長官，沒有天使長會為他們做主！
別西蔔派去的手下空手而返，但是他們都能理解座天使的恐慌和憤怒，別西蔔親自下去安撫他們，他引用了從力天使升為座天使的莉莉絲的例子，設身處地的將自己帶入座天使群體，並從中選了一些代表和他一起去見熾天使長，此舉成功贏得了座天使們的信任。
如果說薩麥爾是座天使中的指向標，監獄裏的路西菲爾就是所有天使的信仰。
他們如此瘋狂，如此輕易被煽動，何嘗不是因為他們的信仰自甘沈淪而放棄了他們？
“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請殿下為我們做主！”
座天使在跪了一片，室內室外，響徹他們的哀怒。
阿斯蒙蒂斯看著這一片亂象，目瞪口呆，這麽多天使擠在一起，甚至都讓他忘記了寒冷，不由轉向帶他們進來的別西蔔。
“你瘋了？”
別西蔔沒有理他，群起的憤怒也感染了他的頭腦，他對牢中的熾天使長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人類不過凡土捏造，何以硬要壓在我們頭上？”
“沒錯！沒錯！”隨同而來的座天使聽完，紛紛呼應別西蔔的話。
路西菲爾卻不做評判，他只是淡淡的看了那群義憤填膺的天使一眼。
“座天使亞略，何在”
熾天使長得威嚴從來不需要怎樣造勢，他僅僅用這樣一句話就讓這群天使安靜下來。
不久，‘亞略’從那群天使中走了出來，他臉色發白，縱然如此，他仍舊是脊背挺直，身負曾經擁有的驕傲。
“殿下”
路西菲爾沈默的看著他，那一瞬間，他像是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幾個熾天使扛起建設天堂重任的時候。
沒有任何旁的心思，大家都只為了一個目的，將天堂按照心目中最好的樣子建設起來。
“你想做什麽呢，薩麥爾”
他一句話揭穿了‘亞略’的偽裝，讓在場天使驚愕的看向那個跪在中央的天使。
那是薩麥爾？他們的座天使之長？
“你在這裏煽動座天使的情緒，意圖什麽？是想將天堂推入無間的地獄嗎”明辨世界一切是與非的熾天使長嘆了一口氣。
“僅僅是為了你卑劣的覆仇之心？”
“你要拉上所有天使陪葬”
路西菲爾的眼神極具穿透力，薩麥爾在他的凝視中無法動彈，深黑色的發從根部析出，血紅的瞳眸取代淺色的瞳孔，‘亞略’不再，出現在眾天使眼前的也不是從前的座天使長形象。
他流下淚，以徹底的墮落天使形象在熾天使長座下痛哭。
“我想回天堂，我想要回家”
他的淒慘感染了別西蔔，主天使長哽咽了一下，他在路西菲爾面前跪下。
“殿下，請讓薩麥爾回來吧！”
“這是神諭，無可更改”路西菲爾一聲嘆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別西蔔卻不堪再忍。
“殿下明鑒！神已敕另立新主，卻要我們對他卑躬屈膝，天使本無所謂從屬，我們居於世界之極，早人類生於此間，即便只說個先來後到的順序，也該是我們治人而不是受治於人！”
“若這世間還有公平，若這世間還有誰能堪當這彌賽亞”他註視著路西菲爾，一雙明亮的眼眸熾烈如火，終於說出了早已藏在心中多時的話。
“除了您，還有誰！”
所有天使在別西蔔的話下，向路西菲爾屈膝下跪。
“吾等唯願供殿下驅使！”
路西菲爾怔然，因為天使們的異口同聲。
卻在這時，一個高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何等傲慢的言論！”梅塔隆特推開監獄禁閉的大門，他帶著光從外面走進來，一向恬淡溫吞的眼神燃起厲色，“你們這群忘恩負義者！”
他的氣勢太盛，目光太鄙夷，以至在場的所有天使竟無誰敢直逼他的鋒芒。
“自詡光偉岸大的家夥，自以為具備所有美德於一身，在此對神的旨意妄加揣測！”
他一個一個面孔看過去，一個一個點出了他們的名字。
“你，”
他舉步而來，被他註視的天使不由低下頭來，“還有你”
梅塔隆特哼了一聲，將手中端著方匣子狠狠地擲在地上。
“你們說神不公正，在此肆意誹謗，卻不談你們都是他造的，他原本就可以隨心所願的處置一切！”
“我真是羞於同你們為伍，且等我參奏吾神，好叫神威讓你們收一收那顆膨大的心”
聽到梅塔隆特要去神靈那裏告發他們，一群天使惶惶不安，他們是被言辭驅使的庸才，真叫他們行動反而躊躇。
就連別西蔔也在那裏發楞，被梅塔隆特發現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只能不知所措的看著梅塔怒而轉身的背影。
梅塔隆特以嚴謹到刻板的行事作風聞名天堂，他會是最可靠的同伴，同時也是最不近情理的熾天使。
他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卻見一道白光閃過，路西菲爾打開了牢籠，不過瞬息，他抓著梅塔回來了。
“殿下！”別西蔔驚喜的喚道，路西菲爾仍舊是那副不為一切所動的樣子，但是他們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若路西菲爾仍在牢裏，神雖然會發怒，這怒氣卻不會是對著熾天使長。
但是殿下選擇自己走出來！
為了他們！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殿下啊！別西蔔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濕意，眼中重展堅定之色。
路西菲爾將梅塔隆特關在自己的禁閉室內，當然，他關掉了懲戒機制，但是梅塔隆特不會因此而感激他。
他在禁閉室內怒視伸開雙手由座天使們服侍更衣的路西菲爾。
“我曾經那麽的尊重您，認為您是明智的，可是現在連您也要步入錯誤的深淵嗎？”
路西菲爾一言未發，卻是別西蔔一改之前的躊躇，就像是路西菲爾無形的給予了他勇氣，他站起來，不閃不避，直接與梅塔隆特面對面。
“你說神造了我們，於是所行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嗎？”他傲然的挺起胸膛，“你錯了！因為我們從獨立的那一刻起，從擁有自己的思想的那一刻起，就是自由的！”
“不知廉恥的家夥！”梅塔隆特冷笑的看著他：“方才怎不見你出來反駁！由此可見，若說著世間有什麽正確與錯誤之分，那便是神規定的都是正確的。”他傲然的別過頭去。
“我根本不需要與你辯駁什麽自由不自由！”
路西菲爾正在撫平胸口的褶皺，聞言，眉一挑，梅塔還是這樣不會說話。
他曾經很欣賞對方對神堅定的崇拜，盡管對方有很多理念與他不盡相同，但他仍舊發自內心的尊重對方。
卻聽別西蔔因為梅塔的話氣到口不擇言：“太初茫茫，有誰真正見過神造了我們？”
“住口！”路西菲爾冷冷的看著他，“神只是被人類迷惑了，我卻不許你對神不敬”
“你若是連誰造了你都搞不清楚，那也不必再跟著我！”
“我錯了！殿下”別西蔔臉色一白，跪下請罪，梅塔隆特卻只覺得這一幕刺眼至極。
“惺惺作態！”能讓天使奉上身心的只有大聖堂的神靈，唯有神靈。
路西菲爾隔著禁制與他相對。
“梅塔”他喚道。
“天使尊神，敬神，神是我們所信仰的一切，他的歡喜是我們的快樂，他的厭憎令我們如墜深淵”
“可是我們卻不能任人擺布。”
“路西菲爾！”梅塔隆特抓住欄桿，沖他喊道“你難道忘了阿特萊迪斯嗎！你想步精靈王的後塵嗎？”
“千錯萬錯，唯有一點我認同精靈王”路西菲爾淡淡的看著在監獄裏的梅塔隆特，“一切都是為了天使。”
“你在把我們往深淵裏帶！”
“那要看你我所說的是否是同樣的‘天使’，”路西菲爾冷靜的看著他，“梅塔說的天使，是在九重天的福音聲中歡樂飛翔，在安逸中保持純潔的天使”
“而從莉莉絲墮落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墮落天使還是不是天使”
“他們是否還有回歸的天堂的可能”
“從前我無法細思，因為我與你一樣，全然束縛在對神的崇拜當中”路西菲爾笑了一下，看著牢中的梅塔隆特，“請你相信我，我對他的愛絕不亞於你”
“只是如今我清醒了”
“我想明白了，我對神的愛並不影響改革的進行。”
“改革？你想做什麽”梅塔隆特震驚的看著他，那些聽他們往來唇槍舌劍的天使同樣震驚，他們無法跟上路西菲爾的思維，只是在迷蒙中意識到，也許他們並不是如想象的正走向一條不可饒恕，滿目漆黑且充滿罪惡的道。
熾天使長正在為他們勾畫一個新的，光輝的未來。
這令他們激動萬分，不由眼神熱切的看著他，哪怕聽不明白，他們也要記下來，在將來的某一天，或許就能明白了。
“墮落天使也是天使，只要他們想回來，就應該回來！”
“糊塗！墮落之心既生，他們就失去了作為天使的資格”
墮落一次，就可能墮落無數次，梅塔隆特不相信路西菲爾那麽愚蠢，會想不到這一點，他突然靈光一閃，
“這是你的借口！你只是想讓神為你退步！”
“隨你怎麽說吧，梅塔”路西菲爾的眼中滲出深意。
他要做的，從第一天開始，推倒人類的墻，舉起反抗的旗幟，讓天使族群處於絕對領導的地位。
就算如此，他仍舊認為自己的信仰沒有受到影響，他仍舊愛著哪位造物主，只是要用自己的方法來捍衛正確和利益。
它們與這愛並不沖突，等事情了解，神仍舊可以向從前一樣，甚至和很久以前那樣，一直處在大聖堂閉門不出都沒關系。
他可以去侍奉神靈，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
神可以在那與世隔絕之所，繼續做他的創世之主。
多麽完美！
可嘆他踽踽獨行那麽久，最後卻在別西蔔他們的逼迫下才意識到這一點。
“你太傲慢了！路西菲爾”梅塔隆特聽他說完，渾身發冷，只覺得路西菲爾是那樣的可怕。
“傲慢？”路西菲爾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他曾與你說過同樣的話”
“可是權力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你且看著吧，就在這裏靜靜的看著，看著我們最後是向他那全能的寶座圍攻呢還是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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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
座天使公堡與天使監獄離得很近，當那片寬闊的廣場連同那兩幢純白的建築遙遙在望，‘亞略’幾乎無法抑制他的激動之情。
公堡坐落在火星天的南北分界線上，北邊是威赫的光明粒子，它們生性肆意剛猛，狂暴起來絲毫不遜於地獄的黑暗粒子，以致監獄以北時常四時混亂，嚴寒酷暑毫無規律可言，這不僅是對犯錯的天使的懲戒，對執勤的座天使而言也是不容易的差事。
幸而南邊的光明粒子溫和宜情，薩麥爾還記得從前巡邏，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在任務結束後去南邊天空比誰飛的最快。
彼時，天使之群散布在天原之上，飲不盡的瓊漿，食不完的珍羞，迸發煙雲的天光伴隨著光影，只留一些同伴輪班看守，他們靜靜的在天幕下睡去。
座天使的快樂很簡單，哪怕是在北邊行了兩天，哪怕是在凡間與惡魔搏鬥，只要回到火星天，只要在那宜良的天空飛一飛，睡一睡。
什麽倦意都沒有了。
公堡是他的領域，就像熾天使長宮殿是路西菲爾的家，他望著這片與他走之前並沒有多少區別的地方，卻沒有多少時間感慨。
他行在公堡之前的廣場上，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座天使，或昂首執劍跨步演練，或慌忙搬運成堆文件，沒有誰在意他混入其中。
他的目標是廣場盡頭的方庭回廊，在那裏有一道新式的拱形門，門後直通公堡——薩麥爾很快來到門下。
他對門後的世界不著一眼，他在守衛的註視下爬上拱形門下的一個高臺，這是按照第七天的樣式仿照的俯瞰臺，可以望得很遠，將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
高臺上有座天使的徽章圖騰，一只高貴冷漠的鷹，它抓著一條蛇振翅飛向高空，象征著座天使斬斷一切奸詐狡猾之事的能。
而現在，他成了這條蛇，卻決不願坐以待斃。
改變命運，改變這錯亂的命運。
如果狂風暴雨是他獨受的懲罰，那麽他寧願在這懲罰之上加以憤怒的烈火，他的不甘，他的委屈，他的憤懣，讓灼燒的火焰消除一切。衛鯹尛說
“天使們——”
高臺上天使的驟然發聲音很快吸引了往來的天使，他們駐足而觀，聽這攀上審判臺上的天使要說些什麽。
“親愛的夥伴們，危機已經降臨，你們如何還能安然....”
食了智慧果，開啟了語言上的‘潘多拉之盒’使得薩麥爾的演講極具煽動性，他聲情並茂的講述自己在第一天的遭遇，向座天使們展示自己灰色的翅膀。
對天使而言，這不是恥辱，而是英勇的象征。
然而這樣的英雄卻受到了人類的羞辱，羞辱自己也就罷了，他還妄圖統治整個天使族群。
在薩麥爾的添油加醋下，座天使們的憤怒被激起，他們從前引導者下落不明，神指派的新任長官又在牢獄中自我反省，缺乏理智的領導，叛逆的火花幾乎是一點就燃，他們紛紛聚集在高臺前，高聲吶喊，不願伸頸受縛，不願向人類屈下軟弱的雙膝。
抗議聲如暴、動，掀起雷霆一般的震動，引得正在公堡內沈思的別西蔔探出頭來，他驚愕的望著下邊廣場上一聲更勝一聲的抗議，讓助手叫來守衛的座天使詢問情況。
“什麽！那狂妄的人類真的這麽說？”別西蔔聽完座天使的話勃然大怒，他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面色陰沈的看著窗外。
殿下，你錯了。
我們的退讓只會讓人類得寸進尺。
‘神對人類的重視超乎了我的想象’
在得知信仰之力的存在後，熾天使長臉色難看了一瞬，隨即吩咐他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再去第一天觀望人類。
別西蔔雖然心裏憋的慌，但是他相信路西菲爾的判斷，於是在這火星天隱忍不發，不料，僅僅過了幾日，人類就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那卑劣的亞當，竟意圖建墻分化天使，驅逐他的同胞。
“別西蔔殿下，我們要這樣忍到何時呢？”
侍奉在側的主天使壓著氣說道，座天使的遭遇他們感同身受。
曾幾何時，別西蔔被神關進天使監獄，那一個月對直接聽命於主天使長的主天使和力天使而言，無疑晴天霹靂，結果他們捱過來了，座天使卻陷下去了。
“你去叫幾個可靠的去安撫那群座天使，在把那個叫亞略的帶過來，我帶著他去見殿下”
非要讓殿下看看不可，今天可以是座天使亞略，明天就可能是整個座天使群體，再接著就是全部天使，乃至他們熾天使。
監獄內，阿斯蒙蒂斯在禁室外徘徊，他已經獲釋，卻沒有急著出去。
不知第多少輪的苦寒襲來，他裹緊了外袍，不時往路西菲爾的禁室望一眼，覺得寒意順著腳心直往上躥，但是他又不敢穿的太多，因為不知道酷熱什麽時候就會襲來。
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這有什麽意義？
阿斯蒙蒂斯心疼的看著他的引導者，數天的折磨讓晨星形容憔悴，但是仍舊無損他的光輝美麗，他這樣看著，漸漸的又癡了。
路西菲爾隔絕了外界的幹擾，全心沈浸在冥想的化臻之境。
在那玄妙的念想世界，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他不知道外界過去多久，也不覺其變化，每每從念想中退出來只做一件事。
‘神’他在心底默念著。
然而至高的主宰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就像他曾經說的那樣。
‘在你想明白之前，吾不會再見你’
又一次從冥想中出來，他冷嘲的笑了一聲。
‘您不願見我。就算我在這兒待得再久，您也不會見我。’
是嗎。
“殿下！”阿斯蒙蒂斯匆匆走進來，路西菲爾睜開眼，碧色的眸子內一片純然的冷意，成功讓智天使噤了聲，每當這個時候，阿斯蒙蒂斯就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引導者，而是水晶天的神。
他止住了腳步，但是別西蔔卻沒有。
主天使長快步進來，連同他身後那一群座天使，浩浩蕩蕩，聲勢浩大。
座天使一開始不願交出亞略，他們不相信主天使長會和他們站在一起，神驅逐了他們的長官，沒有天使長會為他們做主！
別西蔔派去的手下空手而返，但是他們都能理解座天使的恐慌和憤怒，別西蔔親自下去安撫他們，他引用了從力天使升為座天使的莉莉絲的例子，設身處地的將自己帶入座天使群體，並從中選了一些代表和他一起去見熾天使長，此舉成功贏得了座天使們的信任。
如果說薩麥爾是座天使中的指向標，監獄裏的路西菲爾就是所有天使的信仰。
他們如此瘋狂，如此輕易被煽動，何嘗不是因為他們的信仰自甘沈淪而放棄了他們？
“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請殿下為我們做主！”
座天使在跪了一片，室內室外，響徹他們的哀怒。
阿斯蒙蒂斯看著這一片亂象，目瞪口呆，這麽多天使擠在一起，甚至都讓他忘記了寒冷，不由轉向帶他們進來的別西蔔。
“你瘋了？”
別西蔔沒有理他，群起的憤怒也感染了他的頭腦，他對牢中的熾天使長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人類不過凡土捏造，何以硬要壓在我們頭上？”
“沒錯！沒錯！”隨同而來的座天使聽完，紛紛呼應別西蔔的話。
路西菲爾卻不做評判，他只是淡淡的看了那群義憤填膺的天使一眼。
“座天使亞略，何在”
熾天使長得威嚴從來不需要怎樣造勢，他僅僅用這樣一句話就讓這群天使安靜下來。
不久，‘亞略’從那群天使中走了出來，他臉色發白，縱然如此，他仍舊是脊背挺直，身負曾經擁有的驕傲。
“殿下”
路西菲爾沈默的看著他，那一瞬間，他像是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幾個熾天使扛起建設天堂重任的時候。
沒有任何旁的心思，大家都只為了一個目的，將天堂按照心目中最好的樣子建設起來。
“你想做什麽呢，薩麥爾”
他一句話揭穿了‘亞略’的偽裝，讓在場天使驚愕的看向那個跪在中央的天使。
那是薩麥爾？他們的座天使之長？
“你在這裏煽動座天使的情緒，意圖什麽？是想將天堂推入無間的地獄嗎”明辨世界一切是與非的熾天使長嘆了一口氣。
“僅僅是為了你卑劣的覆仇之心？”
“你要拉上所有天使陪葬”
路西菲爾的眼神極具穿透力，薩麥爾在他的凝視中無法動彈，深黑色的發從根部析出，血紅的瞳眸取代淺色的瞳孔，‘亞略’不再，出現在眾天使眼前的也不是從前的座天使長形象。
他流下淚，以徹底的墮落天使形象在熾天使長座下痛哭。
“我想回天堂，我想要回家”
他的淒慘感染了別西蔔，主天使長哽咽了一下，他在路西菲爾面前跪下。
“殿下，請讓薩麥爾回來吧！”
“這是神諭，無可更改”路西菲爾一聲嘆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別西蔔卻不堪再忍。
“殿下明鑒！神已敕另立新主，卻要我們對他卑躬屈膝，天使本無所謂從屬，我們居於世界之極，早人類生於此間，即便只說個先來後到的順序，也該是我們治人而不是受治於人！”
“若這世間還有公平，若這世間還有誰能堪當這彌賽亞”他註視著路西菲爾，一雙明亮的眼眸熾烈如火，終於說出了早已藏在心中多時的話。
“除了您，還有誰！”
所有天使在別西蔔的話下，向路西菲爾屈膝下跪。
“吾等唯願供殿下驅使！”
路西菲爾怔然，因為天使們的異口同聲。
卻在這時，一個高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何等傲慢的言論！”梅塔隆特推開監獄禁閉的大門，他帶著光從外面走進來，一向恬淡溫吞的眼神燃起厲色，“你們這群忘恩負義者！”
他的氣勢太盛，目光太鄙夷，以至在場的所有天使竟無誰敢直逼他的鋒芒。
“自詡光偉岸大的家夥，自以為具備所有美德於一身，在此對神的旨意妄加揣測！”
他一個一個面孔看過去，一個一個點出了他們的名字。
“你，”
他舉步而來，被他註視的天使不由低下頭來，“還有你”
梅塔隆特哼了一聲，將手中端著方匣子狠狠地擲在地上。
“你們說神不公正，在此肆意誹謗，卻不談你們都是他造的，他原本就可以隨心所願的處置一切！”
“我真是羞於同你們為伍，且等我參奏吾神，好叫神威讓你們收一收那顆膨大的心”
聽到梅塔隆特要去神靈那裏告發他們，一群天使惶惶不安，他們是被言辭驅使的庸才，真叫他們行動反而躊躇。
就連別西蔔也在那裏發楞，被梅塔隆特發現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只能不知所措的看著梅塔怒而轉身的背影。
梅塔隆特以嚴謹到刻板的行事作風聞名天堂，他會是最可靠的同伴，同時也是最不近情理的熾天使。
他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卻見一道白光閃過，路西菲爾打開了牢籠，不過瞬息，他抓著梅塔回來了。
“殿下！”別西蔔驚喜的喚道，路西菲爾仍舊是那副不為一切所動的樣子，但是他們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若路西菲爾仍在牢裏，神雖然會發怒，這怒氣卻不會是對著熾天使長。
但是殿下選擇自己走出來！
為了他們！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殿下啊！別西蔔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濕意，眼中重展堅定之色。
路西菲爾將梅塔隆特關在自己的禁閉室內，當然，他關掉了懲戒機制，但是梅塔隆特不會因此而感激他。
他在禁閉室內怒視伸開雙手由座天使們服侍更衣的路西菲爾。
“我曾經那麽的尊重您，認為您是明智的，可是現在連您也要步入錯誤的深淵嗎？”
路西菲爾一言未發，卻是別西蔔一改之前的躊躇，就像是路西菲爾無形的給予了他勇氣，他站起來，不閃不避，直接與梅塔隆特面對面。
“你說神造了我們，於是所行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嗎？”他傲然的挺起胸膛，“你錯了！因為我們從獨立的那一刻起，從擁有自己的思想的那一刻起，就是自由的！”
“不知廉恥的家夥！”梅塔隆特冷笑的看著他：“方才怎不見你出來反駁！由此可見，若說著世間有什麽正確與錯誤之分，那便是神規定的都是正確的。”他傲然的別過頭去。
“我根本不需要與你辯駁什麽自由不自由！”
路西菲爾正在撫平胸口的褶皺，聞言，眉一挑，梅塔還是這樣不會說話。
他曾經很欣賞對方對神堅定的崇拜，盡管對方有很多理念與他不盡相同，但他仍舊發自內心的尊重對方。
卻聽別西蔔因為梅塔的話氣到口不擇言：“太初茫茫，有誰真正見過神造了我們？”
“住口！”路西菲爾冷冷的看著他，“神只是被人類迷惑了，我卻不許你對神不敬”
“你若是連誰造了你都搞不清楚，那也不必再跟著我！”
“我錯了！殿下”別西蔔臉色一白，跪下請罪，梅塔隆特卻只覺得這一幕刺眼至極。
“惺惺作態！”能讓天使奉上身心的只有大聖堂的神靈，唯有神靈。
路西菲爾隔著禁制與他相對。
“梅塔”他喚道。
“天使尊神，敬神，神是我們所信仰的一切，他的歡喜是我們的快樂，他的厭憎令我們如墜深淵”
“可是我們卻不能任人擺布。”
“路西菲爾！”梅塔隆特抓住欄桿，沖他喊道“你難道忘了阿特萊迪斯嗎！你想步精靈王的後塵嗎？”
“千錯萬錯，唯有一點我認同精靈王”路西菲爾淡淡的看著在監獄裏的梅塔隆特，“一切都是為了天使。”
“你在把我們往深淵裏帶！”
“那要看你我所說的是否是同樣的‘天使’，”路西菲爾冷靜的看著他，“梅塔說的天使，是在九重天的福音聲中歡樂飛翔，在安逸中保持純潔的天使”
“而從莉莉絲墮落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墮落天使還是不是天使”
“他們是否還有回歸的天堂的可能”
“從前我無法細思，因為我與你一樣，全然束縛在對神的崇拜當中”路西菲爾笑了一下，看著牢中的梅塔隆特，“請你相信我，我對他的愛絕不亞於你”
“只是如今我清醒了”
“我想明白了，我對神的愛並不影響改革的進行。”
“改革？你想做什麽”梅塔隆特震驚的看著他，那些聽他們往來唇槍舌劍的天使同樣震驚，他們無法跟上路西菲爾的思維，只是在迷蒙中意識到，也許他們並不是如想象的正走向一條不可饒恕，滿目漆黑且充滿罪惡的道。
熾天使長正在為他們勾畫一個新的，光輝的未來。
這令他們激動萬分，不由眼神熱切的看著他，哪怕聽不明白，他們也要記下來，在將來的某一天，或許就能明白了。
“墮落天使也是天使，只要他們想回來，就應該回來！”
“糊塗！墮落之心既生，他們就失去了作為天使的資格”
墮落一次，就可能墮落無數次，梅塔隆特不相信路西菲爾那麽愚蠢，會想不到這一點，他突然靈光一閃，
“這是你的借口！你只是想讓神為你退步！”
“隨你怎麽說吧，梅塔”路西菲爾的眼中滲出深意。
他要做的，從第一天開始，推倒人類的墻，舉起反抗的旗幟，讓天使族群處於絕對領導的地位。
就算如此，他仍舊認為自己的信仰沒有受到影響，他仍舊愛著哪位造物主，只是要用自己的方法來捍衛正確和利益。
它們與這愛並不沖突，等事情了解，神仍舊可以向從前一樣，甚至和很久以前那樣，一直處在大聖堂閉門不出都沒關系。
他可以去侍奉神靈，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
神可以在那與世隔絕之所，繼續做他的創世之主。
多麽完美！
可嘆他踽踽獨行那麽久，最後卻在別西蔔他們的逼迫下才意識到這一點。
“你太傲慢了！路西菲爾”梅塔隆特聽他說完，渾身發冷，只覺得路西菲爾是那樣的可怕。
“傲慢？”路西菲爾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他曾與你說過同樣的話”
“可是權力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你且看著吧，就在這裏靜靜的看著，看著我們最後是向他那全能的寶座圍攻呢還是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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