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說道：“這過去三十年，經常有人到村裏來嗎？”

“是呀，經常有。不過只要不進屋子睡都不會有事的。衙門曾經來過人查看，但是他們沒有進屋子，我們也沒有露面。他們發現整個村子都沒有人，還有很多墳，就嚇壞了。加上聽說這個村鬧鬼，他們只是溜了一圈就趕緊跑了。”

“以後衙門就再沒有來過人。因為村子都沒有人，也就談不上收租子。我們村這也不是什麽富人子弟，田地也少，荒了也就慌了。外面可以開墾做田的還多著呢，也沒人在乎。”

“衙門不在乎，有一些老百姓還是在乎的。想過來這邊種地，結果沒幾天就死了，跟先前一樣，在雷電交加的晚上就會發瘋。相互砍殺，然後死了。我們就去收拾，再把他們胸口都紮上一刀，事情就是這樣的。”

卓然說道：“村裏的人為什麽會發瘋，相互砍殺呢？”

“鬧鬼啊，我不是說了嗎，那老尼姑說了，我們村裏鬧鬼，妖氣彌漫。而且那鬼只呆在屋裏害人。所以只有住在墳地裏，陰氣重的地方。”

卓然說道：“在鹽巴裏下毒，是誰幹的？”

白老太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也不是他們兩個。我們不會殺人的，我們只想活下來，鹽巴裏為什麽會有毒我不清楚。也許三十年前就有毒吧，因為那廚房三十年前兇殺案發生之後就再沒有用過。所以鹽巴裏到底有沒有毒，誰也不知道。”

卓然說道：“你們三個為什麽沒有被鬼害呢，那老尼姑說過沒有？”

“老尼姑只說我們三個幸虧當時都躲在了墳地裏，那些鬼怪以為我們是同類。所以沒來害我們，讓我們以後都躲到墳地裏。當然，你們要想在村子裏繼續呆下去的話，我覺得你們也要跟我們一樣，躲在墳地裏。不然你們一定會死的。”

卓然說道：“你先前說雷電交加的時候鬼可能會出來，把人嚇瘋，為什麽先前雷電交加我們並沒有看見鬼發瘋呢？”

“不是每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都會看見鬼被發瘋的，具體為什麽我不清楚。就像這是鬼村，但不是每一個人到這裏來都會死，衙門的人沒有死，貨郎也沒有死。還有一些來種地的，聽了我的話，不住在屋子裏也沒有死。”

“當然，也有住在屋子裏沒有事離開的，大概都是少數。也許屋裏的鬼還來不及出來害他，他就走了。因為鬼可能不是整天呆在屋裏等著害人吧，陰曹地府的閻王判官也不會任由鬼魂到處東游西逛的。你說是吧？”

卓然說道：“還有一個問題，祠堂書房的桌子上，為什麽是幹幹凈凈的，是你在那寫字嗎？”

白老太搖搖頭說：“不是我，因為我是不會進屋子的。老尼姑說過，進屋子會被鬼上身的，至於那桌子為什麽是幹凈的，興許有哪個鬼特別喜歡寫寫畫畫，所以故意把那桌子擦的幹幹凈凈的，好在上面寫字吧。具體我也不知道。”

卓然說道：“我需要提取你的指紋，還有你們另外兩個的。”

說著，他回頭對金先生他們兩個人說：“你們倆先出去，讓他們倆進來。”

很快，李老漢和他的胖女人鉆進了墳墓，整個過程他們都在外面聽到了。因為門一直開著，這時雨已經變小了，雷聲也遠了。

他們進來之後，卓然提取了他們三人的食指指紋，還采集了他們的血樣。三人都是默不作聲的服從，沒有提任何異議。他們都知道了卓然是提刑官，官府在做事，他們當然不敢有什麽二話。

卓然對他們三個人說：“你們三個跟我們走，我需要你們協助調查，弄清楚事情。隨時要傳喚你們，我不想跑到這來找你們。”

白老太說道：“只要不讓我們進屋子，沒問題。我們就在雨裏呆著就行了。”

“可以。”

隨即，卓然他們帶著白老太三個離開墳墓，下山進村子。一路上當然又摔了若幹跤，因為下坡比上坡更容易摔跤，地上全都是黃爛泥，非常滑膩。除了卓然和肖巧兒兩人沒有摔過。

不過還好，到了府邸的時候，雨水已經把身上的爛泥都沖的差不多了。白老太對宅院很熟悉，很快就找來了幾把雨傘，分給每人一把。他們都趕緊跑回自己的住處換了一身幹衣服出來，聚攏在祠堂大廳裏說話。

林諾的屍體依舊匍匐在屋子裏，一動不動。

卓然也換了一身幹衣服，他拿了解剖用的手術刀。這刀子跟指紋刷之類的一起，他都是隨身帶著的，這些小件東西指不定什麽時候用得上。當下，拿出手術刀要對林諾的屍體進行解剖，查清楚她的真正死因。

肖巧兒大著膽子對卓然說道：“能不能讓我在旁邊看著？我還從來沒見過解剖屍體。”

卓然心想，女孩子這愛好也太特別了點吧。不僅喜歡鬼故事，喜歡經歷稀奇古怪的，喜歡到鬧鬼的地方探險。現在又喜歡看解剖屍體，她是不是天生的喜歡刺激恐怖？

卓然點頭說：“只要你不害怕，沒問題。”

卓然把那張書桌挪了出來，做解剖臺。這張桌子本來就擦得很幹凈，像是每天都有人用過似的，所以也就不需要再進行清理了。

脫掉了死者的衣裙，卓然再對屍體周身進行體表檢查，發現身體其他部位沒有明顯的外傷。

他首先檢查的是屍體的頭部和脖頸處。仔細查看過，脖頸沒有掐痕，喉骨沒有骨折，也沒有窒息引起的任何體征。打開頭顱，發現頭顱的顱骨沒有骨折。硬腦膜完整，蛛網膜下腔沒有出血，腦組織沒有挫傷。

最後，卓然橫切腦幹和腦橋的交界處，發現了兩處點狀的出血。

做縱切，發現延髓中央有散在點狀的出血，並融合成片。查看胸腔雙肺、心臟、腹腔各臟器，都沒有被損害。

頭部頭皮和沒有任何撞擊形成的血腫，或者挫裂傷，也就是說整個頭部沒有遭到任何重擊。死者到底是怎麽死的？為什麽人腦中樞的關鍵腦幹部位出現出血呢？

這地方出血是致命的。

要知道，腦幹出血只需要很少的量就可以導致呼吸心跳驟停而出現猝死。即便是彌漫性的點狀出血也會如此，因為這是一個極其脆弱的生命中樞。

現在解剖發現的出血量已經足以致命。可是是什麽原因導致她腦幹部出現出血導致猝死呢？

難道是驚嚇？她是被鬼魂活活嚇死了嗎？

卓然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遇到過被活活嚇死的屍體解剖。雖然聽說過，因此他不明白其中致死的機理是什麽，但是他覺得應該不會腦幹出血，因為這種出血只有在外力作用下才會導致。

而林諾身體並沒有特殊體質。她的腦部也沒有出現特別的改變，在遭受極其恐怖的情況下也不會導致血管破裂而死。

一般說來，人在受到極度驚嚇，會引起迷走神經反射性停跳，導致心臟停跳死亡。而不會是腦幹出血，這種出血應該是暴力外傷。

可是死者又沒有遭受外傷的特征。現場也沒有任何導致她頭部受傷的可疑的物件。

當時目擊了整個情況的白老太如果說的是真話，那也沒有人對她進行過猛擊。

她只是好像被鬼抓到了辮子，猛的一扯，才淩空跳到空中摔下來。爬起來開門就死了。時間很短。

卓然的目光落在了死者那長長的獨辮上面。

忽然，他心頭一動。立刻轉身來到小床前，仔細檢查床頭。果然，他在床頭縫隙處發現了一小撮硬生生扯下來的頭發。

他隨即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已經找到答案了。

於是他將眾人都叫了進來，說道：“林諾不是被鬼嚇死的，她是被自己給害死的。”

肖巧兒驚訝的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我解剖了林諾的屍體，在她的腦幹部位發現了出血點，這個區域是很難受傷的。除非她的後腦遭到撕裂一般的重創。”

“在當天晚上，她受到了極度驚嚇。由於當時她是坐著靠在床頭的，她把頭發梳成一條獨辮。而辮子太長，卡在了床的縫隙她卻不知道。正常情況下是不會有致命的危險的。但受到極度驚嚇的時候不一樣，人在面臨絕境的時候，會迸發出生命潛能。從而產生出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

“她就是這樣猛烈的往前沖出的瞬間，她想逃走。這種求生的渴望和對鬼怪的恐懼，讓她身體迸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可是她的辮子卡在了床上。所以她猛的跳下小床往外沖的時候，身體往前沖的力量太大，她的頭卻被卡著的辮子猛力往後扯。”

“兩個方向相反位置相錯的巨力，使得她身體飛到空中，隨後落在地上。而她的辮子終於從床頭的縫隙處扯了出來，但是留下了一小撮頭發。這一下猛力後扯，使她的腦幹遭到了致命的挫傷，出現了腦幹的出血，是致命的。”

“這地方只要很少的一點出血，就會壓迫中樞神經導致死亡。而且這種死亡時間非常短暫，幾秒之內便可以讓心臟停跳奪走人的性命。所以她掙紮著爬起來去開門，隨後就倒下死了。”

“而整個過程被窗戶外的白老太看到了。她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機理，而只是以為林諾是被鬼給掐死了。所以她一直等在窗外，等睡在外間的金先生從夢中醒來，發現林諾死了之後，立刻跑去呼救。白老太進來插了一支法錐，想鎮住她的身體的鬼魂，才導致了這場所謂的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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