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沙堡的地下迷宮有多大？薩蘭並不知道，他也想象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這個迷宮真的就在赤沙堡的正下方。在魔法師考核上，薩蘭見證了這個迷宮的危險、壯麗還有大。建造這個迷宮需要多少赤沙？薩蘭的答案是，只會比建造城堡需要的多，而且多出來的部分……至少還能建一座城堡。

這一刻，薩蘭真正認識到了奧圖的野心，也真正的理解了他的痛苦與瘋狂，真正的見識到了……那種吞噬一切氣魄。構成赤沙魔靈載體的赤沙是從噸開始記起的，那麽這些沙子一共有多少噸？如果這些赤沙中的每一粒都能成為魔導器，那麽這些沙子一共有多少粒？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無窮，沒人能算的清。

越來越多的赤沙從地面中湧現出來，原本平整的地面被整個翻起，露出了深層的土壤。赤沙互相交錯著，向著空中的巨大紅繭湧去。巨繭的光也越來越耀眼，幾乎已經成了一個小太陽。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個怪物從中誕生了。

天空中，王座間的場景依然在播放著，國王宣布了再一次掌管國家，並且發表著慷慨激昂的演說。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怪物正在誕生。奧圖為了拋棄感情而選擇蛻變為魔靈，理論上來講，感情的產生源於大腦，那麽蛻變為魔靈的奧圖可能就真的沒有了感情——而且要比薩蘭更徹底。到了那時奧圖還是奧圖嗎？薩蘭覺得不是，就像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薩蘭一樣，那麽之後破繭而出的奧圖又會是誰呢？誰也不知道，大概他只是又一個怪物罷了。

地面中湧出的赤沙越來越少，不一會兒就停止了。空氣中，只留下了一個孤零零的巨大紅繭。紅繭散發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但在它表面上的黑色紋路卻變得異常清晰，黑紅交雜，那場景詭異而又美麗。一會兒出現的會是什麽？他又會做些什麽呢？薩蘭不知道，也沒有人會知道。

紅光、黑光……兩種光互相交錯，沖破天際，天空被染成紅色，黑色的雲朵規則的轉動著。一個無法描述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紅黑交加的光柱貫穿了天空。薩蘭不由得閉上了眼，他感到某種存在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強大的魔力壓的他透不過氣來。

薩蘭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已經是另外一副場景了。貫通天地之間的巨大光柱早已消失無蹤，白色的雲朵在蔚藍的天空上緩緩流動，在這祥和安寧的氛圍中，一個極端不和諧的物體出現在了薩蘭的眼前。

那是一個人形的……薩蘭不知道還能不能稱其為生物，他****著身體，有著赤沙一樣深紅色的皮膚，黑色的條紋遍布他的身體。那些條紋左右對稱，均勻而又規律，腳面、大腿、手臂、胸口……卷曲的條紋藤條一般纏繞著他健壯勻稱的身體。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額頭上還有一個豎眼狀的條紋，更為這個……怪物增添了幾分詭異。

這個怪物有著明確清晰的五官，卻怎麽也看不出人類的影子。他的五官雖然端正，但擺在那張紅色的臉上，完全無法讓人感到親近。怪物有一頭拖到腳踝的金色長發，但任誰都看的出，他那發光的長發並非實體，而是由魔力凝結而成的。怪物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或者說那雙眼裏沒有任何東西，那雙眼沒有明確的眼珠與眼白，只是不斷的向外散發著金光，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

不需要過多猜想，這就是蛻變為赤沙魔靈的奧圖。新生的奧圖安靜的漂浮在空中，卻沒有任何使用魔法的跡象，事實證明，他只是單純的站在那裏罷了——站在空中。此時，他正擡著一只紅色的手臂，擺在散發著金光的眼前仔細端詳，似乎還不是很習慣自己的新身體。雖然收斂了氣息，但薩蘭可以感受的到，在這具高密度的赤沙軀體中，流淌著前所未見的強大魔力。他不由得舉起了魔杖，遠遠的指向眼前的怪物。

“老師。”薩蘭說道，語氣異常平緩。

怪物似乎楞了一下，隨即擡起頭，看著對面的薩蘭。他眼中的金光不規則的閃動著，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麽。薩蘭身體周圍的空氣變得活躍起來，或者說不安定起來，這些無形的小分子在不安的躁動，只因為赤沙魔靈短暫的凝視。薩蘭感覺的到，躁動並不是空氣本身，而是空氣中包含的魔力，或者說源，面前的怪物，強大到不像話。

“薩蘭。”怪物開口說道，不，他根本就沒有開口，他的五官似乎僅僅是裝飾，那張紅色的臉上不會出現任何表情。聲音是直接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這的確是奧圖的聲音——雖然聽上去年輕了不少。這聲音在奧圖原有的基礎上又增添了幾分空靈，幾分寂靜，總得來講，這聲音很讓人不舒服。

薩蘭沈默了，通過剛剛的問答，他確定眼前的紅色怪物就是奧圖，但同時他也不是奧圖。這是一種模棱兩可的狀態，現在的奧圖處於一個奇妙的狀態，那個狀態既是死也是生，所以他是奧圖也不是奧圖……這是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狀態，所以薩蘭暫時放棄了思考，繼續與眼前的怪物對峙著。

“您……你現在打算做什麽。”薩蘭舉起了手中的魔杖，暗中聚集著魔力。

“你大可不必這麽緊張，”這些小動作自然瞞不過魔靈的眼睛，“我不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威脅，不過有些人，還是要死的。”

赤沙魔靈一邊說，一邊擡頭看著天空，或者說看著投射在天空中的畫面：恢覆健康的國王正端坐在王座上，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淡淡的紅色魔力從赤沙魔靈的身體上溢出，讓薩蘭感到了一絲危險。

“你要殺了國王，”薩蘭用魔杖指著奧圖，“你明知道覆仇不能減輕痛苦。”

“當然不能，”赤沙魔靈的聲音依然平靜，身體周圍的紅色魔力卻越來越多，“我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但我的記憶還在，那是銘刻於靈魂的。我還記得讓我痛苦的根源，還有那痛苦的幾十年，所以我要殺了他……不，他們，我要毀了這個國家，作為我新生的祭典……所以你是打算阻止我嗎？”

“你果然不再是老師了，老師他不會做出這麽不和邏輯的決定，”薩蘭用手轉了轉魔杖，不過頂端卻一直指著魔靈，“奧圖是位睿智的賢者，但你不是，從你身上，我看不出克制，看不出隱忍……你只是個普通的瘋子。”

“這可像是你會說的話呀，薩蘭。現在的我們應該更能互相理解才對，不是嗎，我們都缺少了人類應有的感情……而我甚至不是個人類了，”赤沙魔靈的聲音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看看吧，孩子。在你失去感情的時候第一個遇上的是我，在我失去感情的時候第一個遇上的是你，不得不說，這是命運的交錯……你會說出現在的話，你試圖阻止我，是因為之前的我影響了你……而我會做出現在的決定，完全是因為之前的你影響了我。”

“看看吧孩子，你人生中第一次使用的魔法……如果我沒記錯，是個火球術吧。那個時候，我就看到了，不光是你的魔法天賦，還有你未來的可能性。那時候震撼我的不只是你的魔法，還有你用魔法打中的人……你用魔法燒了村子，還有你的家人們，”赤沙魔靈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麽多年，我什麽事都見過，可你帶給我的震撼，遠遠淩駕於那一切。你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那時的你是在實驗魔法，也是在做訣別……對過去的訣別。你用魔法斬斷了過去的一切，成為了一個嶄新的人，那時候的你可以拋下一切，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開始，這一點，讓我尤其羨慕。”

“可你變了，你自己都沒能察覺到，對於之前遇到的我，你有著一種無可言表的信任，一無所有的你把我當做了家人，聽從我的安排……而這，也讓我之前的懦弱影響了你，讓你有了新的羈絆，讓你有了不能拋開的事物。這份懦弱限制了你的發展，你雖然失去了感情，但卻有了不能拋開的事物……多麽矛盾，多麽可笑，人類就是因此才不完美的呀，”赤沙魔靈搖了搖頭，似乎在惋惜什麽，“不過別擔心，那時的你還活著，還活在我的記憶力裏。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拋棄過去，讓我的世界只剩下未來……這一切，你能理解的吧。”

“……”薩蘭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這個怪物說的沒錯，對於剛剛失去感情的自己，影響最大的無疑就是第一次見到的奧圖。而對於剛剛失去感情的奧圖來講，影響最大的無疑是腦海中最深刻的記憶——對自己的記憶。現在的奧圖，簡直就是過去的自己，一無所有，無所顧忌。薩蘭想了想，開口說道，“你說的過去，是不是包括菲娜。”

奧圖停頓了一下，隨即，赤沙魔靈的聲音響徹四方：“想要拋開過去，最先要拋棄的，就是血親。”

是嗎，薩蘭在心底無聲的說道，藍紫色的魔法炮從魔杖頂端噴湧而出。

“那麽我會執行您最後的命令，保護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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