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蘭跳下馬車，遠遠觀望著眼前的公館。

白色的磚墻，紅色的屋頂，再配上藍色的窗框，這顯然是一棟美麗的建築。但再看看院子裏，各式各樣的植物毫無規律的瘋長，枝梢互相纏繞，熟透的果實落在地上留下嘔吐物一般的痕跡..

在樹林裏定居的果然不可能是正常人。

“吱吱吱，”一陣刺耳的聲音從院落裏傳出。樹叢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只狗從雜亂的植物中間鉆出，向著薩蘭跑來。

離近了看，眼前的生物根本不是狗。這是一只狗一樣大的老鼠，漆黑而尖銳的毛遍布它的全身，它有著矯健的身形和毛茸茸的尾巴，就像一只訓練精良的獵犬。可眼前的生物偏偏長著一顆老鼠腦袋，尖銳的門牙，橢圓形的小耳朵，再加上四只泛著紅光的小眼睛，薩蘭基本斷定它來自地獄的下水道。

不等薩蘭反應，面前的生物就向後半蹲，擺出了攻擊姿勢。薩蘭舉起魔杖，眼前的生物跳已經到了半空中，混雜著尖牙和口水的嘴離薩蘭越來越近。

“砰”，眼前的生物仿佛撞上了一道空氣墻，被彈到空中，然後狠狠地撞在了地上。怪物發出“吱吱”的叫聲，慌忙跑回了公館。

薩蘭轉過頭，老師已經從馬車上下來，地精正站在他的腿邊，咯咯的笑著。

“走吧，”奧圖大步向前走去，薩蘭跟上他的腳步，走向面前的公館。

格格洛留在原地照看馬車，臨行前薩蘭看到他用口語說道：祝你好運。

這顯然不是拜訪普通朋友時該說的。

好吧，祝我好運。薩蘭在心底默念。

穿過眼前的院落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奧圖輕輕的揮動魔杖，眼前的植物就碎成了粉末。這也讓薩蘭再次確定了一件事，公館的主人和老師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沒人會在拜訪朋友家時順便清掃院子。

“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在幹什麽！”薩蘭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站在公館門口大吼。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褂和拖鞋的中年男人，他留著一頭雜亂的頭發，已經臟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下巴上蓄著胡子，或者他根本懶得刮。一雙渾濁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濃重的黑眼圈讓人感覺他從出生起就沒睡過覺。再配上掛在額頭的護目鏡和慘白的皮膚，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個頹廢的吸血鬼大叔。

在薩蘭觀察環境的空擋，頹廢的大叔已經跑到了奧圖的面前，那只奇怪的生物緊緊跟在他的腳邊，只不過一直夾著尾巴。

“你幹嘛破壞老子的實驗材料，你小子來幹嘛的！”頹廢大叔揪著奧圖的領子大喊大叫。

整個迪洛特有膽子揪奧圖領子的肯定沒幾個，幸運的是，薩蘭面前就有一個。

“松手，”即使被揪著領子，奧圖也依然冷靜，他親切的提醒眼前的朋友，“再不松手就殺了你。”

面前的大叔似乎冷靜了下來，他不但松了手還理了理奧圖的衣領。

“喲，這不是奧圖嗎，好久不見，進來坐進來坐。”眼前的男人擺出一副“我沒事就喜歡揪著空氣玩，剛剛我真沒看見你”的表情，揪著奧圖的袖子把他拽進了公館。

薩蘭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面，腳邊是依然夾著尾巴吱吱叫喚的狗——或者是老鼠。

走進公館，薩蘭首先看見的是滿屋子的垃圾，然後才看到垃圾中間的老師和頹廢大叔。

“這確實是煉金術，”滿臉胡喳的男人此時正拿著薩蘭父親的項鏈研究，“不過..哎，這就是你的新學徒嗎。”

面前的男人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沖向薩蘭，用沾滿汙跡的手捏他的臉。

“真是的衣服這麽破也不給件新的，”眼前的大叔隨手從垃圾堆裏抽出一件沾滿汙跡的白大褂，不由分說的套在薩蘭身上，“這樣才對嘛，啊，忘了自我介紹。”

“奶油！”隨著一聲呼喚，蜷縮在薩蘭腳邊的神秘生物立刻竄向大叔，面前的大叔行了一個自認為優雅的揮手禮，說道“在下維吉，煉金大師。這是我的寵物奶油。”

在薩蘭的認知裏，會給黑色的狗或者老鼠起名叫奶油的肯定不是正常人，所以再次確定了眼前的是個瘋子。

“薩蘭。”希望冷淡的態度能讓他保持距離。

“太棒了！”冷淡的介紹似乎沒有讓維吉知難而退，他的現在的表現更像是要沖上來給薩蘭一個熱吻，“果然跟奧圖說的一樣，你小子失去了感情。”

失去感情，薩蘭默默念叨著。

“別說廢話了，我要結論。”奧圖打斷了維吉的發瘋。

“別著急，別著急，來我的實驗室慢慢說。”維吉招呼著，然後上了二樓，奶油緊跟其後。

奧圖回頭看了薩蘭一眼，也上了二樓。薩蘭沒說話，默默的繞過比自己還高的紙箱。

薩蘭踏上樓梯，似乎看見了一個白色的人影在垃圾堆裏一閃而過。

管他呢，薩蘭踏上了樓梯。

公館的二樓和一樓感覺上是一樣的，除了垃圾還是垃圾。薩蘭翻過垃圾山，循著聲音走進了一個房間。

這裏確實是維吉說的實驗室，除了垃圾，這裏還多了更多的試管和燒杯，冒著氣泡的溶液正在容器中沸騰。

奧圖坐在實驗室裏唯一一把正常的椅子上，大老鼠奶油臥在地上梳理著自己的黑色皮毛，正對面就站著煉金術師維吉，他正一邊舉著項鏈，一邊用試管往嘴裏灌著不明液體。

“來點飲料？”維吉看見了薩蘭，遞上了手中的試管。

“不了謝謝。”薩蘭看著試管中冒泡的橙色液體，禮貌的拒絕了維吉的好意。

“真遺憾。”維吉一口氣喝完了試管中的液體，又拿起一個裝滿紫色液體的燒杯放在嘴邊。

“夠了，維吉，”一邊的奧圖終於開口，“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好好好，”維吉喝幹了紫色液體，轉向薩蘭，“先坐下吧。”

薩蘭環顧四周，找了一個還算漂亮的箱子坐了下來。

“那麽，”煉金術師清了清嗓子，像是要發表一場演講，“關於這條項鏈，像你預料的一樣，並不是魔法的產物，它產生於煉金術。”

奧圖沒有說話，繼續盯著垃圾堆中間的維吉。

“看看這精美的雕工，簡直絕妙！”維吉欣賞著手中的項鏈，表情就像是喝了兩大瓶烈酒。

“維吉..”

“是是是，”維吉從項鏈上收回視線，“好吧，這上面是個封印的煉金符文，不過裏面的東西已經跑了。總之，不管你想拿它做什麽，這個項鏈已經——失靈了。”

維吉做了一個自認為有趣的手勢，很顯然奧圖不這麽認為，薩蘭擔心維吉下一秒就會碎成粉末。

“不過關於裏面關的東西，我倒是有研究，還和他有關。”維吉機智的擺脫了碎成粉末的命運，還成功的把薩蘭扯了進來。

和他有關，薩蘭看著盯著自己的維吉。

“你說過你的小學徒好像失去了感情，”維吉轉向了奧圖，“準確來說，他是被某種東西奪去了感情。”

奪去了感情，薩蘭看向維吉手中的項鏈。

“你們魔法師對這種狀態有特定的稱呼，”維吉故意停頓了一下，“絕佳的理性。”

絕佳的理性，薩蘭在心中默念，真是個好名字。

“魔法師的強弱由兩點決定：魔力和精神。”奧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向什麽人解釋，“身體做為魔力的容器決定一個人魔力的性質與數量，魔力越多當然就越好，有些人相信鍛煉肉體可以提高魔力儲存量，但另一些人有更好的方法。”

奧圖頓了頓，又說道：“魔法師施法時需要高度的集中，任何精神波動都會打斷施法，而產生精神波動的根本原因就是感情。”

聽到這裏，薩蘭似乎明白了什麽。

“所以魔法師把舍棄了全部感情的狀態叫做絕佳的理性，”維吉接過話繼續說道，“據說在這種狀態下，魔法師施法時可以高度集中，威力會是普通狀態的數倍，而消耗的魔力會降到一個極低的水平。”

“這種狀態也讓學習能力更加強大，能以數倍的速度掌握魔法。”奧圖此時也看著薩蘭，“遺憾的是很少有人能進入這個狀態，舍棄感情..我一直做不到。”

“這種時候就要依靠神奇的煉金術了，”維吉拍拍手，像在逗一群小孩，“你知道煉金術的最高成就是什麽嗎？”

看著維吉湊過來的臉，薩蘭回答：“金子？”

“不不不，”維吉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他吹了個口哨，喚來了正在打哈欠的奶油，“煉金術的最高傑作，是生物呀。”

生物..薩蘭看著在維吉腳邊玩燒杯的奶油，低聲重覆著。

“那麽事情就簡單了，項鏈裏封印的某種煉金生物奪去了你的感情，然後碎掉了，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煉金術師雙手舉過頭頂，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似乎這個結論讓他感到愉快。

“走吧，薩蘭。”奧圖起身，奪過維吉手中的項鏈。

“你不想知道那個生物是什麽？”

“我可以查到。”奧圖冷淡的回答。

“那你不對我的提示表示感謝嗎。”維吉突然笑起來。

“你要什麽。”奧圖皺著眉頭。

“你現在有兩個選項，”維吉的笑容更濃了，他伸出兩個手指，“第一，給我項鏈..”

“想都別想。”奧圖回應道。

“那就只有選第二個了。”維吉聳聳肩膀，一副“早就猜到了”的表情在臉上綻開。

薩蘭突然意識到面前的煉金術師並不傻，而且狡詐異常。

“蒙特利斯。”維吉呼喚道。

有一瞬間，薩蘭以為維吉又要呼喚來一只有著怪異名字和長相的煉金生物，直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身邊經過。

那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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