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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瞬間的沒落(含入V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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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好好兒的,一大早劉媽換了新衣服,三小姐生辰,四太太給每人都做了新衣裳,就連四小姐五小姐都有。

雇了一輛一人的青布小轎,劉媽跟在一邊,去了大姐婆家,“親家太太,您看,這是孝敬您的,是南邊來的新鮮玩意呢,咱們這裏少見,您平日裏胸悶咳嗽,吃這個最好了。”

劉媽不是空著手的,從廚房裏拿了去毛的整雞一只,鯉魚一條,再有那劉小鍋帶來的四色果子一盒。

就是這樣子,大姐婆婆還是靠在床榻上,自己拿著那麽長的大煙桿子,吞雲吐霧一般的使勁對著天棚,天棚那一塊兒都熏得發黑發黃了。

大姐自從懷孕了,不敢在屋子裏面多待著,那禎禧早先囑咐過,這煙味兒不能聞著,不然要生出來是個怪物的。

半信半疑的,但是大姐心裏頭知道,大煙不是個好東西,她不能站在婆婆床前給她打煙泡吹紙信子,為此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

婆婆喜歡孫子不錯,但是對著還沒出生的孫子,好似那就不是親孫子一樣的,生怕兒媳婦因為孫子沾到一點兒的便宜,吃也舍不得吃,喝也舍不得喝,家裏為著吸大煙,年底要賬的人絡繹不絕,大姐婆婆都跟沒事人一樣。

大姐婆婆直到吸得過癮了,終於打開尊口了,臉色掛著不比哭起來更好看一點的笑,“喲,又到了三姐兒生辰了,小孩兒家家的,年年倒是隆重。”

大姐在窗戶跟前聽著了,只咬著一嘴的白牙,隔得這樣的近,從來不讓回娘家,她娘家多大的事兒在婆婆眼裏,好像都不是事兒一樣的。

劉媽頂恨毒了這老嫗婆,大姐受了多少的苦,“咱們覺得隆重一些,在人家看來,還不夠隆重呢,上海馮家昨兒就來人了,給準備的禮物還只怕不合三姐兒的心意。”

人家那麽遠的,只是個未婚夫,來不來的都不挑理,可是人家年年來,這還是未婚夫家呢,大姐婆家這樣的正兒八經的親家,真跟人家沒法子比。

大姐婆婆好似才清醒了一樣的,“喔,是這樣啊,那可真夠熱鬧的了,不過上海馮家到底不是旗人家裏,跟咱們算是高攀了,讓姑爺帶著媳婦回去一趟罷。”

於是大姐坐著青布小轎,大姐夫拎著一個提盒,大姐婆婆舍不得什麽好東西的,放著一個大子兒買一捧的脆棗兒。

那禎禧看著那麽大肚子,大姐又是那麽單薄的身子,再看一眼旁邊悠悠然的大姐夫。

坦白說,大姐夫不壞,性格也好,不是那種打罵家裏的人,只是你一個正當年的男人,沒有擔當不事生產,整日裏想著吃喝玩樂的事情,且一點都不給大姐考慮考慮,好似是娶了個能傳宗接代的老媽子一般的,那禎禧難免就有些遷怒了。

“喲,咱們三姐兒胖了不少了,又見圓潤了。”

大姐夫抱著她轉一個圈,他是個愛玩的人,小孩子都喜歡這樣的人,那禎禧時常內心糾結,一個是可憐大姐的時候,也覺得姐夫人不錯。

大姐能回娘家,便貪圖這一點子快樂的時光,做什麽都好,“當心,當心,別摔著了。”

那禎禧便笑了,“不礙事,不礙事,大姐你只管坐著吃茶。”

她心裏盤算著,把表哥帶來的好東西分給兩個姐姐,不過,得等著人走了才好,不然表哥看到了只怕要不高興的。想到這裏皺了皺眉頭,送這樣多的好東西來,她總得給些回禮才好。

四太太席間看著三個女兒,少有的齊整人,心裏不是不滿足的,只是遺憾沒兒子,笑吟吟的端著酒杯喝,只有今天,她是極為輕松快活的,不用每日裏被算盤盤著心頭。

劉小鍋第一次來,飲食均跟南邊不同,他吃了酒樓裏面送來的菜盒子,覺得北菜味道著實不一般,再有長壽面做的,裏面加了燴羊肉,撲鼻而來濃郁的香味,實在讓人留念。

“家裏二公子,現如今是做什麽的呢?平日裏是愛蛐蛐兒,還是喜歡養鴿子,又或者是愛個海東青伍的。”

大姐夫是個頑家,便是以為全天下的男子都跟他一樣的,拿著這些東西當日子過的。

這些話兒,只聽得劉小鍋耳朵根子跳起來,心想我們家二公子得虧是不在,不然要給你一張黑臉看去了。

“都不曾,我們家公子年紀小,只管著讀書上學去。”

他平日裏雖然調皮,俏皮話兒一句一句的說出來討人喜歡,但是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說,對著馮家的事兒不說,對著二公子的事兒就更是不說了。

大姐夫一聽讀書上學,就不吭聲了,讀書是什麽東西,大姐夫一想起來,只記得起來書房裏沈的壓手的跟空氣一樣沒存在感的大部頭。

劉小鍋不曾多做停留,他得回家去,“家裏老太太記掛,不敢再多有游玩了。再有馬上就是八月半了,家裏還有的忙,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一再的推辭,四爺荷包裏面的銀子也算是留的住了,劉小鍋提著幾盒子月餅,是那禎禧親手做的,這麽小的孩子,竟然做的相當精致。

她讓四爺去尋了糕餅店裏面高級包裝紙跟盒子,然後自己捏了月餅來,小小的一口一個,上面親手用紅顏料寫了福字,巧笑嫣嫣的給劉小鍋。

“家裏沒什麽好東西,這邊賣的月餅應當不如你們那裏的精巧,奶奶便說是做月餅罷了,趕巧了是半月半了。”

人人都有,就連劉小鍋都有一份兒呢,他火車上忍不住,餓了便拿出來吃,看到那上面的福字,先是笑一笑,這字兒還有的練呢。

結果吃了一個,沒等著吃出何等的美味來就沒了,他這才知道,別瞧著這外表一般,字兒也一般的月餅,這精華竟然是深藏不露,全在餡兒裏面呢。

人一走,那禎禧就拉著大姐的手,“走,咱們看好東西去。”

大姐到底是被留下來住了一晚上,大姐夫好說話得很,“這塊料子多新鮮,我看著給外甥拿去做衣服穿去。”

“這個也好看,大姐您拿回去,給自己裁衣服。”

大姐的手上摸著衣服料子,手上有老繭了,能把衣服刮起來絲兒,“不要,我不要,給你做衣服穿的。”

她拿回去了,哪裏能只給自己穿新衣服不給婆婆呢,拿回去也是孝敬婆婆了,不然老嫗婆指著你的鼻子罵人,她不拿。

給什麽也不要,那禎禧最後悶聲悶氣的,瞧了一眼門口,自己爬到床上去,她的床帳子散開了,看不清她在裏面幹什麽,只一會摸著一個盒子出來。

出來的時候,胖臉上又掛起來笑了,一點也沒有不樂意的地方,大姐的苦惱,她懂得很。

“大姐,這個拿著吧,拿著吧,你要是生產了,總有用錢的地方。”

她一個勁的給大姐手裏面塞,大姐手指頭一捏,倒出來一看,是幾個銀瓜子,大的小的都有,一共六個,最小的也比一般的瓜子大許多。

“這個,這個,可真的是精巧啊。”她小時候家裏還曾富貴,不曾這樣落魄,出門走親戚的時候,是見識過一些好東西的,早些年的時候,氣派人家家裏的老太太,都去銀樓裏訂制,專等著給上門的小孩兒的。

到底是收下來了,她手裏的幾個錢,全都是四天天貼補的,一個正當年輕的小媳婦兒,婆婆是連一點脂粉錢都不給的,只管著自己抽大煙吃香的,絲毫不管兒媳婦的一點體面。

心底裏知道沒錢了,娘家奶奶是看不下去的,這樣能算計的老嫗婆,是舍不得自己家裏一個子兒的,大姐更不好開口問丈夫要錢了,她即使拉下面子去要了,也是要不到的。

轉眼看著三姐兒去翻箱子,不知道找什麽好東西,便摸著她的小揪揪,“好妹妹,別忙活了,我明兒下午才走呢。”

那禎禧是恨不得整個人給鉆到箱子裏面去了,腳後跟擡起來,肉滾滾吃的飽飽的肚子磨著箱子邊都不會覺得疼,聽著大姐說話,腳後跟就擡起來的更高了,兩只胖胳膊在裏面終究是巴拉出來了一個包袱。

“這是我小時候,姨媽讓人送來的,我玩過的好得很,你一起帶回去了給外甥吧,我用不著了。”

額頭上汗津津的,趁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行星一般,四奶奶只說家裏頭三姐兒最貼心,誰都能放在心裏頭,誰不好有難處了她都記掛著。

扭過頭去對著窗戶,大姐起來背過身去擦眼淚,剛要關窗戶,只聽見外面地動山搖的,她一個沒站穩,兩腳一趔趄。

“地龍翻身了?”

“什麽地龍翻身?城外放炮呢。”

“誰放炮?咱們九門提督拿人去。”

“甭提了,洋鬼子放炮,要進來了。”

“皇帝呢?皇帝呢?趕緊讓人堵住了啊?”

“跑了,連夜跑的。”

就那麽一剎那,這個富饒鮮活了多少年的城,突然就像是被潑了一碗雞血一樣,帶著猩紅的、暗沈的氣息,在喧囂裏凹陷下去。

上面披紅著綠,金絲銀線織就的山河萬裏,伴隨著大門上被震落的紅漆,一起褪去破碎。

四爺站在大門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看著街上人到處的跑,渾身好似是沒了力氣,“鬧拳亂,鬧拳亂,鬧的八國聯軍要打進來,皇帝太後都跑了,咱們這些旗人能跑哪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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