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的日子其實很簡單，在摒除了心中塊壘之後, 阿海恢覆了往日的從容, 即使依然對著掙錢有不一樣的執著, 可卻有了不少的節制，以至於旁人幾乎都感覺不到阿海如今的情況。

當然這也和如今阿海的作息有關。出海？依然跟著去，只是閑著的時候在村子裏各家走動的時間少了, 多半不是在山林子裏, 就是在縣城，或者是打獵去賣，或者是在縣城的幾個熟悉的鋪子附近幫著做些散碎的活計。

打獵采集即使收獲不一定好，可只要常常有東西在賣，其實累積起來還是不錯的，最起碼也是平日出海收獲的一種巨大的補充, 畢竟阿海出海的船那是和兩個叔叔一起的, 得了錢, 自然也不是他一個人的, 再加上他又是晚輩，小孩，收獲真心不算多。

至於在鋪子裏幫忙, 那要是從銀錢上看也不怎麽劃算, 這個時候的人工真心便宜的嚇人，一個成年男子抗力工最本事的也不會超過十五文，若是一般的搬搬擡擡，八文十文, 也有人幹，而阿海這樣一個孩子，在鋪子裏能幹啥？若非阿海會那麽些算數，能幫著清點一下東西，活計是怎麽都輪不到他頭上的，就是這樣，帶著一定的技術的活，阿海也不過是混了個十二文一天的工錢。

看到這裏，或許有些人會問了，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林子裏多轉轉呢，若是一個運氣好，和上回一樣，得個大的獵物，即使幾個人分，那得的銀錢怎麽也夠一兩個月的工錢了吧。

可是事情啊不能這麽看，別以為跟著鋪子做活計就沒有好處了，阿海看的可遠著呢，他每一次尋的店鋪都是幾個南貨鋪子，每次去幹活都盡力和掌櫃的多說說話，你以為阿海那麽多的消息都是從哪兒來的？要不是和這些掌櫃的關系還成，總能從他們的嘴裏聽到些雜七雜八的事兒，他能知道啥賣錢？啥緊俏？知道哪家有便宜貨？

從這個角度來說，阿海這家夥那真是已經看透了這掙錢的關鍵問題，那就是消息，消息不對稱，才會有撿芝麻丟西瓜的事兒，消息到了，那就是送上門的財路啊！

阿海很明白自己的優勢和長處，當他拋開那份孩子氣的執著，很快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節奏和方式，果不其然，不過是幾日的功夫，就聽南貨店的掌櫃說起內陸的人對於海味的渴望。

”如今比以前那真是好多了，這昆布能泡開熬湯，紫菜也能做湯，還有東海那邊的蝦皮，中原地帶的人也算是能嘗到啥叫海味了，以前啊，聽我爺爺那輩的人說，早年間，這昆布，那就是藥材，沒人知道還能這麽吃，就是後來災年實在是沒東西吃了，有人拿著藥材充饑，這才發現這東西的好處，一點一點的傳開的，蝦皮更是晚些，是有個海邊的人做了官，想念自家老家的味道，家鄉老家親人為了給他送點吃的，這才想的曬幹的法子。到了如今這都成了難得的美味了。“

阿海聽到這裏，心裏也是一動，忍不住問掌櫃的：

”要這麽說，能曬幹的東西多了，比如魚幹，那不是也能運進去？咱們海邊的人家深秋裏存魚幹，藏到冬日燉著吃也是常事兒，怎麽中原的人就不要？“

”不會吃唄，咱們這海味曬幹了腥味太重，比河裏的要沖，一般人還真是不習慣，不然我早就想法子運過去了，這東西咱們這兒不值錢，可加上路程，那掙得鐵定不少啊！像是昆布，咱們這兒才幾個錢？到了內陸，那怎麽也要翻上兩倍，想想這分量，想想這大小，你就知道這錢掙得多痛快了。“

不會吃？阿海覺得這問題其實好解決，只要做出來教會了不就會了？至於腥味重，吃上幾回習慣了不就好了？就是在不行，不是說大戶人家都喜歡用香料嘛，做重口味的，用大料難道還不成？

阿海將這個疑惑和掌櫃的說了說，那掌櫃的也皺著眉頭，帶著幾分遲疑的說道：

”大料？重口味？這個倒是好想法，聽說南湖那邊口味都重，什麽麻辣，香辣的，幾乎都只剩下辣味，菜的味道都遮蓋了大半了，其他地方這樣的情況也不少，倒是沿海的多半都是清淡的口味，恩，阿海，你想的有道理啊！要是這麽說還真可能成。“

話說到這裏，掌櫃的心裏不知怎麽就有了試一試的想頭，走南闖北的人膽子都大，也敢博，不過是轉瞬就和阿海商量，讓阿海幫著聯系些魚幹，什麽魚都成，數量不多，就求個種類，到月底，他親自走一趟，去一趟內陸看看，若是能賣出去三成，那這個市場就值得他搏一把，好生經營一番，別以為市場就是固定的，很多時候人的口味也需要培養，說不得人家就吃著覺得還成，慢慢的就習慣了用海貨魚幹燉大料吃呢！

能得到這樣一個眼光見識都不凡的掌櫃的肯定，阿海覺得自己立馬信心也多了幾分，忙不疊的點頭答應，順帶還表示他感覺這魚幹還有別的法子，比如做小吃，他們漁家有些魚類，比如馬面魚，又叫橡皮魚的，若是剝皮之後腌制一番再曬，曬幹後肉都是一絲一絲的，孩子們總是偷著扯上一些肉絲吃，很是受孩子歡迎，若是做的精致些，是不是能當做一個特色小吃運到內陸賣？海味的魚幹小吃，這噱頭都絕對搶眼了，只要味道還成，估計也會有不少人願意嘗試一下的。

說起這個掌櫃的眼睛倒是亮了，他也是海邊的孩子，雖然不是漁村出來的，可因為地理環境的關系，這些漁家的東西大半都是吃過的，親戚間也有人送來過這樣的魚幹，確實味道不錯，吃著也有嚼勁，只是往日他忙裏忙外沒有往這裏頭想，東西也大半都給了自家孩子，所以沒在意，如今一想可不就是最好的打開海味市場的東西嘛。

”我真是老了，這腦子也沒有你轉的快，可不就是你說的這樣嘛，咱們這個做小吃還是不錯的，而且還不顯山不露水的，哪怕是送點給人常常，分量少些，精致些，總也有人願意試試。只要試了，哪怕是十個人裏頭有一個喜歡，那也是大買賣，更不用說這東西對孩子的吸引力了，我家那娃子也說過這東西香的很，嚼起來也很有滋味，孩子的口味不可能差太多，到了那裏若是可能從孩子著手，或許還更容易些。“

話說道後來掌櫃的整個人都興奮了，只要是一想到自己或許能開發一個新的東西，讓自己來掙這頭一份的好處，整個人都高興的輕了三斤。大巴掌拍在阿海的肩頭，重的都能打出淤青了，可阿海像是沒感覺到一樣，反而跟著樂呵的很，他當然應該高興了，這要是成，那他們村子肯定是頭一個被采買的地方，這樣一來自己村子也一樣能得第一份的好處，讓整個村子的人都得益，當然他自己也一樣得益，這不是，剛給掌櫃的出了一個主意，那裏掌櫃的立馬就給了一兩銀子的賞銀，這是感謝阿海的，阿海拿的分外的理直氣壯，甚至還偷偷的算計起自家和二叔三叔家，加上阿珠他們最快能拿出多少這樣的魚幹來。

”阿海啊，期限咱們先不多收，這樣你回去一趟，暫時讓你們村子給我送一百斤過來，我走一趟貨試試，若是成，以後就一直收，你看怎麽樣？“

”成啊，這是您給我們村的人多點掙錢的活路呢，怎麽能不成，就是滿村子都收上來給您也沒的說，只是有句話我先說好了，這東西輕，一百斤不多，二三兩就能裝一個紙袋了。您可要算清楚了。還有啊，這東西是娶了魚皮魚骨的，價錢上估計比一般的魚幹貴一些，您看能成不？“

醜話說前頭，這是為了以後能把這生意做得長久，這一點阿海很註意，生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讓掌櫃的不喜，進而影響到自家村子的財路，當然這一手也是跟著這些掌櫃們學來的本事。這樣能更好的貼近這些生人，讓他們對你親近些，果然，聽了阿海的話，安掌櫃的很是滿意，點著頭說道：

”恩，這應該的，只要合理就成，反正到時候價錢我也不會吃虧。這樣按照尋常魚幹的兩倍來，這個價錢可以吧？就像是你說的，分量輕，到時候我分袋裝了賣就是了。“

還有什麽可說的，這個價錢誰家都願意啊，對漁民來說不過是多了兩道步驟而已，能賣上這個價格，那這手工錢可這是值了老大的工價了。

”成啊，一定能成的，掌櫃的寬厚。“

順帶在捧上一句，人家高興自己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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