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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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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老頭之後,沈晴茫然地走在路上,沒有目的,也沒有任何的方向。

能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父親,沈晴自然是無比的高興。但是,在那股高興,就像是朝露一樣,被太陽迅速地曬幹,只留下了一絲淺淡的痕跡,留在她心裏更多的卻是難受。他們互相缺席了多久,又才剛剛相處了多久,這時間對比太過慘烈,讓她心裏說不出來的酸楚。

沈晴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很久,才忽然發覺自己居然已經走到了問心居的門口。

問心居前的那棵樹還像往日一樣,上面的細碎銀光還在紛紛揚揚地往下飄落,地面上都布滿了一層光輝耀耀的碎光。沈晴一腳踏了進去,覺得自己仿佛走進了銀河星海。

沈晴站在樹下,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她不能再哭了,她還有正事要幹,還要給謝必安煮東西喝呢。

沈晴深呼吸好幾下,使勁調節著自己的心態,過了許久之後,她才覺得自己好多了,放心地走進了屋子。

她剛一走進屋子,就一眼看到了謝必安。

謝必安今天穿著一身藍色的衣衫,袖子處都被綁起來了,頭發束了起來,看上去倒是英姿颯爽雄姿勃發。與他這一身短打裝扮不太符合的是他現在正安安生生地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他托著自己的腮幫子,一雙形狀優美的丹鳳眼正在專註地往外看去,眼神若有若無,有些打飄,嘴角還在微微地翹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謝必安想得太過出神,以至於沈晴都進屋來了,他還沒有察覺到。直到沈晴走到他跟前,對著他叫了一聲,謝必安這才猛地往後一仰,差點整個人都直接翻了過去。謝必安的反應很快,一個動作直接跳了起來,在空中給沈晴表演了一個完美的翻轉,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沈晴有些尷尬地往後站了站,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怎麽憑空就把謝必安嚇成了這個樣子,真是很不好意思啊……

謝必安站穩了之後才看向沈晴:“你來了?”

沈晴簡短地對他點頭,沒有說話,她這會兒嗓子還是有些堵,鼻子也不透氣,開口的話就會透露出痕跡了。

然而即便沈晴努力地掩蓋著自己身上的痕跡,謝必安還是靈敏地發覺到了,他立刻有些緊張地看向沈晴:“你怎麽了?感覺你聲音不太對。”

這會兒不能不說話了,沈晴只能努力的壓縮自己句子裏的主謂賓:“沒有事,我很好。”

謝必安的丹鳳眼裏全都是不信,他仔細地把沈晴從上到下地看了一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片刻之後,他果然還是發現了。

謝必安有些生氣:“你的眼睛怎麽是紅的?你哭了?誰欺負你了!”

沈晴連忙否認:“我就是剛才打了幾個哈欠,眼裏淌了點眼淚,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謝必安一臉的不信,但他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再追問到底,他頓了頓,才問道:“你打哈欠能把眼睛打紅?”

沈晴心知自己剛才說出的話可信度極低,只能訕笑著補充說明一下:“剛才揉眼睛揉太狠了,沒事兒。”

謝必安聽了他的回答,面上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松動,反而肉眼可見地變得有些低落,不知道心裏又在想些什麽東西。

沈晴見謝必安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自覺算是逃過一劫了,她決定先放下不管,自己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開始找東西幹活了。

然而,沈晴不過剛把炭火放進了爐子裏,謝必安忽然在她身後,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沈晴手上還抓著一個炭塊,聽見謝必安忽然問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炭塊都來不及松,直接轉身,奇怪地問道:“你做錯什麽了?”

謝必安看上去有些難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眼底帶著黯然:“我是不是不應該告訴你我喜歡你?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沒有忍住,惹得你為難了。”

沈晴不懂謝必安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一茬,她今天狀態不對絕對不是因為謝必安啊,她立刻安慰道:“不是因為你,你別多想。”

謝必安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肯定是因為我。不然你為什麽一來我這邊,眼睛就紅了,你肯定剛哭過。你說別人沒有欺負你,那欺負你的人就肯定是我。”

沈晴完全沒有料到謝必安居然把她的異樣和自己聯系了起來,還好像很自責的樣子,她固然不想讓自己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但既然謝必安都這樣了,那也只能跟他說出實情了。

沈晴只能無奈地說:“我真的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其他的事情。”

謝必安看著她,不信地說:“你說,什麽事情。”

沈晴嘆了口氣,他本來不準備說的,這下不得不說了:“我說。”

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覺得謝必安的眼睛裏剛剛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像是有什麽詭計得逞了。沈晴不過一晃眼,謝必安神色就消失了,沈晴只當自己看錯了,並沒有多想什麽。

今天的這番話應該會說得比較久,於是沈晴索性把自己剛升起來的爐子滅了。

然後沈晴才扭頭對謝必安,道:“我好像在陰間找到我爹了。”

謝必安:“……什麽?”

謝必安一臉自己聽錯了的表情:“你在陰間找到你爹?你爹怎麽在陰間,不對,你爹怎麽會在現在的陰間?你……?”

沈晴一攤手:“我就知道這件事情不是那麽好說清的。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謝必安:“你問。”

沈晴一邊回憶一邊問:“你應該還記得昨天的事情吧,昨天在那條路邊,我莫名其妙的就往那個姑娘的方向飛去。感覺就像是我跟她要和在一起了一樣,你知不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兒?”

謝必安點頭:“知道。”

沈晴急切地問道:“是怎麽一回事兒?”

“我昨天看到了你們倆那樣,當時我還以為你們倆是同一個魂魄分散出來的,因為這種事情,在陰間以前的記錄上也有記載。但是你既然說你是從未來來的,那這就有另外一種解釋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兩個應該是一個人,或者說,她是上輩子的你,你是下輩子的她。”

沈晴對那個姑娘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老頭。

沈晴咬著嘴唇,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既然老頭是那個姑娘的父親,那他會不會其實也是我的父親?”

謝必安思考了一下才認真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輪回裏一切全憑緣分,人進了輪回投生成石頭大樹,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情。上輩子是你父親的人下輩子並不一定和你有什麽關系。”

沈晴聽他這麽說倒是沒怎麽慌亂,她不緊不慢地說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證據:“可是他的名字和我父親的名字一模一樣,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謝必安聽她這麽一說,道:“這樣的話倒有可能。有些人確實是天生的父女緣分,生生世世都是父女,無論各自投胎早遲。不過這個還是要查一查典歷才能確定。”

說到這裏,謝必安像是突然開竅了一樣,對沈晴說:“你在這裏坐著,我去給你查一查,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爹。”

剛說完話,謝必安立刻就消失了,半分行跡都沒有留下。

沈晴突然間就一個人被遺留在屋子裏,一時也有些懵逼。謝必安離開的速度太快了,上一秒他們兩個還在說著話,下一秒他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沈晴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在屋裏團團轉了一會,把窗臺上謝必安折的東西一一拆開又折上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覺得這樣著實太無聊了。於是沈晴又走到了爐子前面,還是準備像往常一樣,給謝必安煮些東西喝。

謝必安對她應該算是很好的,她就算是投桃報李,也要給他報上一個。

謝必安走得很快,回來得也很快。

沈晴的鍋裏剛騰起細小的泡泡,屋子裏就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謝必安果然像他說的那樣很快就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兩個東西,一個紅的,一個黑的。

沈晴把小鍋起開,將裏面的東西都盛了出來,在謝必安說話之前先把盛了一碗奶茶遞給謝必安:“你先喝喝,歇口氣。”

謝必安臉上立刻帶了笑色,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而後一把接過了碗,大口大口地往嘴裏灌。

喝完了之後,謝必安微笑地看著沈晴,眼裏都是溫暖的光芒:“真好喝。”

沈晴覺得自己有些臉紅,她也就靠著使勁加糖來騙謝必安了,擱現實社會裏,誰稀罕她這臨陣磨槍的手藝啊。

謝必安或許是覺得沈晴臉紅是因為被他的笑容誘惑到了,於是笑得愈發燦爛,狹長的丹鳳眼瞇出了一個別樣美好的幅度,嘴角彎起,唇角如杯,仿佛盛著惑人的美酒。

沈晴被他笑得不晃眼,在心裏吐槽幾句小謝的作風怎麽越來越跟老謝靠近,真是歷史的必然發展趨向嗎?

不過,即便沈晴在盡力的吐槽,她還是無法忽略自己突然間快速的心跳。

怎麽了?

她對謝必安的那張臉免疫了這麽久,怎麽忽然間就有些被突破防線的趨勢……

沈晴晃晃腦袋,決定轉移一下話題:“桌上放著的都是什麽?”

謝必安聽見她這一問,像是了然她心裏想的是什麽一般,投給她一個別有用意的眼神,在沈晴發毛之前,他已經收回了視線,佯裝無事地把桌上的兩樣東西拿起了,都向她展示了一下。

謝必安先給她展示的是那個紅的,紅紙上用著黑色的墨,寫了兩個大字:請柬。

他也沒什麽賣關子的沖動,簡短地給她解釋道:“你還記得那個在修輪回殿的閻羅王嗎?新的輪回殿前幾日修好了,他要請我們這些人去他那裏聚上一聚。”

沈晴點頭,她的註意力完全放在他手上另外一個東西上,她直覺,那個東西上一定記載著她想要的東西。

謝必安像是獻寶似的,把手上的東西在沈晴的面前一晃:“這是我剛才陰司的櫃子裏偷出來的,這上面記著的東西,我想你一定會很感興趣。”

沈晴急忙問道:“這上面有什麽?”

謝必安把這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了沈晴:“你翻開看一看就知道了。”

沈晴立刻把那邊東西接了過來,這本東西看上去不厚,可一翻開,沈晴才發現小冊子裏居然不知道有多少頁,沈晴翻來翻去都沒找到什麽她需要的東西,越翻越著急。

謝必安見她急得就查團團轉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他倒也沒有再逗沈晴了,直接伸出手,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裏。

他指向這一頁裏的一句話:“就是這個。”

沈晴急切地往那行字上看,在看清上面寫了什麽之後,沈晴眼角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沈雲生,沈晴,溯世之親。”

沈晴和謝必安兩人正走在一條漆黑的道路上。

陰間本就算是陰暗之地,但這裏卻更是黑暗,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沈晴往四面八方看去,看不到任何的東西,沒有景物,也沒有聲音。什麽都沒有,她能看到的只有無邊的虛空,仿佛天上地下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了自己還有身邊的人。

謝必安一直都拉著她,帶著她往前走。他要帶她去送老頭最後一程。

孤魂野鬼們投胎的地方和其他鬼不一樣,位置要更偏僻孤遠,如果沒有神明作為引導,一般人別說來了,連靠近都靠近不了。

據謝必安所說,這個地方設立的這麽偏遠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打這些孤魂野鬼的主意。這些孤魂野鬼都算是橫死的,生死狀態在陰陽簿上算是模糊的,萬一被其他人帶走了,即使憑空消亡了也沒人知道。所以很久以前,這樣的鬼很容易被其他人盯上。在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了之後,陰間便將孤魂野鬼轉世之地設立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以保全他們的安全。

這樣做的話安全度確實是大幅提高了,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在發生過劫掠他們魂魄的事情了。

但是,壞處也還是有一些的。

此刻的沈晴就切身地體會到了一點。

因為太黑了,沈晴自己看不到路,只有謝必安能夠辨認清楚哪裏是正確的方向,而且因為腳下的路其實也在不停地變化,所以沈晴只能緊緊地拉著謝必安,這樣她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保證自己不跟丟。

不過……這樣的話,她就必須跟謝必安牽著手了。

這一路走來,沈晴和謝必安的手一直都握在一起,沈晴剛開始的時候還會用“拽著袖子也可以”的理由來反抗一下。不過沈晴反抗的時候,謝必安也會以“這樣更加安全一點,這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那麽多,你怎麽知道過一會你牽著的還是不是我的袖子”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沈晴。

沈晴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謝必安說的好像是有幾分道理,萬一她跟著一個人往前走,走著走著前面的人回過頭,不是謝必安的臉,那她得嚇成什麽狗樣子。不過等過一會兒了,沈晴就反應過來了。

這裏哪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天上地下一片虛無,只有神能經過的地方。她這還是蹭了謝必安的一點兒神力才能進來,哪有那麽多神整天沒事幹帶鬼進來瞎胡鬧。

不過即便沈晴已經反應過來了,時間也已經過去很久了。路都走到一半了,到現在再把謝必安的手給拿開的話好像顯得她很矯揉造作。

沈晴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繼續被謝必安牽著往前走。

這截路一片漆黑,沒有半分風景可言,但謝必安走在路上,似乎格外的悠閑開心。他時不時地回過頭,微笑地看著她,說些自己見過的奇聞異事,說道興頭上的時候還會輕輕地捏一捏沈晴的手心。

沈晴被他一捏,就覺得自己的手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一般,心跳憑空地快了幾分,手心似乎也要浸出汗來。

既然手是一定要握在一起的,那她把身體的距離稍稍拉開一些也可以啊。

然而過一會兒之後,沈晴才發現自己的這個美好的願望並不能得到滿足。

謝必安每次只要剛一發現沈晴的步伐稍稍慢些了,他也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腳步,他放慢了腳步還不當緊,還要去催沈晴幾聲:“你走快些,遲了你爹可就投胎去了。”

沈晴被他拿住了命門,只能再一次加快腳步。

這樣幾次三番下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不但沒有拉長,反而近了不少,幾乎算得上是並肩前行了,還是牽著手的並肩前行。

她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地思考一個問題。

果然過去那個青澀可愛的小謝其實只是一個幻夢吧?

哪有人剛一情竇初開就時速一百八十碼地奔著情場老司機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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