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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路途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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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謝必安離開之後,沈晴無力地坐到了供桌前方的地面上,呆呆地看著上面的人像。從心裏湧出的茫然如同白茫茫的迷霧,一點點地淹沒了她。

他們已經逝去十三年之久了,這麽多年來,死生相隔,陰陽兩界。那曾經溫暖的身體已經長眠地下許多年,墳上的草一歲一枯榮都枯榮了十三季了。即便是她把他們的照片擺在屋裏,日夜相對的也不過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照片而已,七歲之前的記憶在腦海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即便是刻意挖掘都挖掘不出來什麽。況且那個時候的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完整的人,所能留下的記憶就更是少之又少。

她擡頭,直視著照片上那兩個人的眼睛。父親是雙眼皮,母親卻是單眼皮,即便是最為板正的照相姿勢,他們的手也是握在一起的。他們在那裏笑著,嘴角翹起,眼睛彎著,他們身在一灘泥潭裏,卻有著那麽輕快的笑容,明亮的眼神幾乎可以穿透黯淡的歲月。

沈晴的心裏忽然湧出一個疑惑:她對他們的記憶就剩下了他們是溫柔的母親慈愛的父親。可是他們在成為母親和父親之前呢?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呢?愛笑還是愛哭,外向還是內向,喜歡看書還是聽歌,喜歡吃的東西又是什麽?她延續著他們的生命,卻對他們一無所知。

就是一瞬間,沈晴的心底突然浮出一絲戰栗的沖動。

她要回去一趟,不光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她要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她要去看看他們的過去,去看看自己生命的起源。

沈晴從地上跳了起來,飛奔到臥室裏開始收拾東西。衣服錢包手機鑰匙,一個一個地往自己的行李箱裏塞,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有耐心去把衣服給疊一疊,到了後來,她把東西全都一股腦地扔進了箱子,然後箱子上下一疊,拉鏈一拉,行李準備好了。

沈晴站在床前,微微地喘著氣,額前也浮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一把將汗珠全都抹掉了,又轉頭跑到供桌的旁邊。

在供桌的旁邊放著一個陳舊的俄羅斯套娃,套娃的樣子很美,濃密的睫毛,閃著星光的眼睛,還有一個櫻桃一般的小嘴。沈晴輕輕地拿起了它,然後小心翼翼地捧進了臥室,把行李拆開,在衣服的最中心找了個穩妥的位置去安放它。

下午臨走前,沈晴在供桌前的銅爐裏□□了三支香,輕輕地說:“我走了。”

安遠孤兒院坐落在了一個很偏遠的鄉鎮,從a市去往那裏需要做三個小時的大巴,除了大巴之外再無其他的交通途徑,據說即使是坐了大巴到達了那個鄉鎮,也需要在做一個小時的公交才能到達那裏。

沈晴和謝必安已經在大巴上顛簸了快兩個小時了,沈晴從一上車開始就在玩手機,不停地打開那些一百年都不打開一次的應用,查找著有沒有什麽她還不知道的功能,連續造作了這麽久,手機的電量終於變成了紅色,沈晴沈默著把手機插上充電寶,放回了包裏。

一邊跟她並排坐著的謝必安見此,很果斷地嘲笑了她一句:“你怎麽想的,居然買這個手機,電池一共才一千五百毫安,連老人機的電池容量都比它大。”完了之後還要把自己的手機展示給沈晴看一看:“你看看我的,電池容量是你的三倍。”

沈晴心裏像是塞了一麻袋的枯草,正是混亂不堪,一把火就著的時候,忽然聽見謝必安在她耳朵邊兒上不停地逼逼逼電池容量,沈晴快要爆炸了。她扭頭,面對著謝必安,剛準備開頭說話,嘴裏忽然被謝必安塞進一個東西。

沈晴下意識地舔了舔,有點兒甜:“什麽東西?”

謝必安臉一點都不紅,笑瞇瞇地說:“昨天從你那兒帶走的糖。”

沈晴一邊含著糖一邊含含糊糊地問:“你不覺得害臊嗎?”難不成謝必安的身體裏負責廉恥心的那部分已經死去了?

謝必安嘴角一彎:“員工福利嘛,最後不還是到了你嘴裏?”

沈晴“嘁”了一下,低頭安心吃糖,嘴裏的水果糖慢慢地散發出一股甜味,這點甜味並不是什麽難得的東西,此刻卻意外地安撫了沈晴混亂的心情,心態稍稍有些平和起來。

她扭頭看向窗外,下午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是四點多了,冬天天黑得早,這會兒窗外已經一片夜色。

這夜色從東至西、從上到下慢慢地浸染著大地,四下裏都是朦朧的深灰色,漸漸地,一層薄薄的霧氣從地表浮了上來,路邊的田地和遠方的房屋都被薄霧包裹著,只有高速公路邊上的藍色標識還算是清晰。車裏一片的寂靜,前面的人都安靜地坐著,手機屏幕上的光反射到了他們的面龐上,又在車廂上投射出淡淡的輪廓。

天上地下都是安靜的,仿佛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這一輛單薄的大巴在霧氣中前行。

沈晴語文學得著實稀疏,沒幾句詩還記得,只是這一刻,有一句詩忽然地掉進了心裏。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剛想出來這句詩沈晴就失笑了,她不是文青,也不是熱愛古詩的那種人,怎麽忽然就想起來這個了。旁邊的謝必安此刻也沒有玩手機,他靠在椅靠上,無聊地來回看,沈晴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道視線很快就被他抓住,他循著視線又看回了了沈晴的面上,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

沈晴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謝必安靠近了些,這個距離讓沈晴有些不適應:“你無聊嗎?”

沈晴低頭看著他抵在自己身邊的那只手:“無聊。”

謝必安在她頭頂一笑,沈晴覺得自己的頭頂似乎被一絲溫暖的呼吸扶到了:“我給你變個戲法怎麽樣?”

沈晴詫異地擡頭:“什麽戲法——”

話還沒有說完,謝必安擡起右手,輕輕地按在了她的眼睛上,嘴裏似乎念著什麽東西。沈晴眼皮上一熱,她的眼珠在眼眶裏不安地轉動,謝必安身體的熱度幾乎可以從手心傳到她的心底。他的右手停留的時間很短,不過一秒,他的手就撤去了。在撤去的過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晴覺得那只手很不經意地拂過了她的臉頰。

然而下一秒,她就沒有心思再想這些東西了。

她知道謝必安變的戲法是什麽了……

大巴的車廂忽然間就消失了,而車廂裏的其他人一無所覺地接著低頭看手機,而沈晴擡頭看向了前方。前方有一只翠綠色的蝴蝶,它扇動著自己纖弱的翅膀,一振一振地向上飛去,蝴蝶飛翔過的地方都留下了閃閃的光點。沈晴的視線追隨者那只蝴蝶不斷地往上,那只蝴蝶一直飛到了月亮的附近,那光點雖小卻一直沒有被遮蓋住,忽然間,那只蝴蝶消失了。

沈晴扭頭看向謝必安,眼裏流出了詢問的意思,謝必安又是一笑,道:“還沒完呢。”

他的聲音還沒有落下,沈晴覺得自己的耳膜一動,天地間忽然響起了一個悠遠的聲音。

她隨著聲音擡起了頭,漆黑的夜突然有了光彩。天上驀然出現了無數只她從來沒見過的東西。不知道多少只金色的四爪飛龍從天上奔馳而過,相互追逐著向前;許多只鳳凰翩然振翅,每一次尾羽劃過天空都留下了絢麗多姿的光芒,幾只白虎呼嘯著向前奔跑,它們時不時地回頭向下看,腳下似乎踩著靈光;而在更遠的遠方,幾只玄色的烏龜緩緩地在天邊緩慢地爬動。

她從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夜晚,沒見過這麽美麗的景象,心底空蕩的感覺忽然間就消失了,她扭頭,謝必安正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天空,察覺到她回過了頭,他轉過臉來,依舊是那張臉龐,也依舊是那樣有些許無賴的笑容:“好看嗎?”

沈晴點頭:“好看。”

謝必安兩只手壓在腦後,偏過頭來,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了一眼沈晴,慵懶地說:“下次還變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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