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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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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他盯著地圖看了很久了,深秋的天, 他又急又燥又緊張, 汗順著臉頰淌下來, 他也顧不得擦。

梁修遠曾評價過自己的兒子, 說傅居就像壺永遠煮不開的水,一直是溫的,懶的連泡都不願冒一個, 無所謂燒水的柴和燒水的火, 哪怕柴再高火再大,他都是溫的, 無法沸騰。

然而,溫的傅居, 現在快要把自己焦躁的心煮幹了, 他不僅沸騰了,而且還沸騰的轟轟烈烈。

他想炸出跳挖掘道, 離南柳現在可能在的地方很近。

傅居回憶著之前聽到的爆炸聲以及見到礦井中冒出的火光和崩塌的程度, 拿著礦井的地形圖和礦地的地形圖,對井下目前的地形改變做出了自己的推測,之後,在這個他也不知道幾分準的推測之上, 以驚人的速度, 算出了炸開一條挖掘道路所需的火藥數量和炸點的位置。

但算完後,他猶豫了。

最終,沸騰的心讓傅居把這些告訴了封明月。

他要試。

傅居覺得自己瘋了。

但是, 他要試,已經兩天了,他必須試一下瘋狂的方法。

封明月看著傅居,心中正說服著自己做生命中最煎熬的決定。

井下面是南柳。

不管是再挖兩天,還是炸道,他都不敢輕易開口。

封明月無兒女,北舟和南柳,他視為己出。

他失去了北舟,他不能再失去南柳。

封明月嘴動了三次,沒能狠下心說一句:試。

最終,面無表情的顧驕陽替他做了決定:“傅居,炸。”

封明月迫使自己冷靜,一咬牙,說道:“傅居,你把火藥放好,我來點火。”

傅居楞了一下。

顧驕陽淡淡解釋道:“傅小子,此方法太兇險,我們都是在賭,如果賭錯了,後果就由我們承擔,做決定的是我們,你聽明白了嗎?”

在驕陽明月眼中,傅居南柳他們都還是孩子,如果出了差錯,南柳沒能救出,他倆會承擔主責,不會讓另一個人搭命進去。

傅居有些想哭。

驕陽道:“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有多少把握?”

傅居深吸口氣,又在腦中重新推論演算了一遍,說道:“六成。”

沒想到這麽高,驕陽立刻道:“那就放手去做。”

傅居訝然。

顧驕陽撫摸著她的鷹,說道:“我是個只要有一成勝算,就能放手去博的人,這麽多年,沙場廝殺,我還從沒輸過。傅居,大膽去做。只要你堅信這樣可以,那就是可以,明白了嗎?”

傅居狠狠點頭。

他身體裏的血沸騰起來了。

傅居再次推算後,給出了一個明確又堅定的位置。

火藥已經準備好了,也放置好了。

箭矢燃起火焰,封明月將箭頭對準火藥堆,弓如滿月。

顧驕陽看到他山說不定的眼睛,輕聲提醒道:“明月,勿亂。”

這句話如同開關,鉆進耳朵後,封明月眉一沈,松開了手。

下一刻,亂石飛迸,爆炸聲轟然響起。

傅居堵著耳朵,緊緊盯著爆炸點,等待著煙霧塵沙散去後的情形。

只要一眼,他就知這次是成了,還是險了。

沒有二次崩塌。

塵沙白煙漸漸消散,露出炸坑。

一切都完成的異常完美,位置,深度,形狀。

傅居擦了仿佛是應聲而落的眼淚,奔過去,伏在地上聽了又看了,激動叫道:“從炸洞朝這邊挖!快些!”

拾京是被爆炸聲驚醒的,南柳在昏沈中似是被爆炸聲嚇了一跳,手指動了動,哼了一聲,拾京伸手輕拍著她,再次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或許是他手太涼,南柳的額頭比之前要燙。

拾京心煩意亂。

他聽到了傅居的聲音,就在斜上方,他費勁地換了姿勢,伸手拿起石子,向上扔去。

這個個簡單的動作做完後,拾京的背被汗水浸濕,汗水又蟄疼了他後背的傷,他輕輕喘息著,將輕信恰月的鬼話這件事,列為人生第一大後悔。

不僅是疼,也不僅是差點沒命,他還連累了南柳。

不可饒恕。

這樣蠢的他,不可饒恕。

拾京輕輕呼吸著,感覺到了洶湧襲來的困意,那些困倦疲憊的怒浪仿佛全壓在了他的眼皮上,讓他昏昏欲睡。

可現在不是昏睡的時候,他需得再多撐一會兒。

在上方朦朦朧朧傳來的挖掘動靜和說話聲中,拾京聽到了南柳如夢囈一般的呢喃。

拾京費了好大勁湊過去聽,這個姿勢讓他後背異常疼痛。

那是燙傷,每動一下,就像燒開的熱水再次澆在傷口上。

拾京忍著痛,仔細傾聽著南柳的呢喃,然而當他聽清她在說什麽後,瞬間氣清醒。

南柳說:“拾京……拾京……我恐怕是不行了,還能和你死同穴,好極了……好極了……喜歡你……挺好的……”

拾京出離憤怒了。

他從沒有這麽氣惱過,哪怕他知道,或許這只是南柳高燒中意識不清時胡說的喪氣話。

拾京拽著南柳的衣領,因為惱怒,他使出了全部的力氣,手抖著,幾乎要把南柳拉坐起來。

黑暗中,拾京只能看到她蒼白的臉部輪廓,模糊著,似乎還有一道虛影,她微微睜開了眼。

拾京在她耳邊吼道:“封南柳!封南柳你給我聽著!如果要喜歡,那就活著喜歡我!死的不算,我不要!你聽清楚了嗎?!”

他在南柳耳邊叫了三遍,直到聽到南柳像做美夢又像之前嘲他天真一般的輕輕笑聲,才滿意的放開她。

力氣耗盡,拾京人生中第一次,以及第二次第三次的怒吼,就這樣送給了大同的公主。

被吼過的公主,呼吸聲似乎比剛才有力了一些。

拾京稍稍安了心,當上方的沙石大塊大塊噗噗落下,透出一絲光亮時,他終於放心的閉上了眼,沈沈睡去。

礦地爆炸,南柳被埋的消息,和南柳被安全救出,除了擦傷之外安然無恙的消息前後腳到的昭陽宮。

礦井坍塌女兒被埋生死不明的消息傳來時,皇帝正在考慮要不要赦免暗地裏扶植神風教做兩手計劃的新朝重臣陸笑汝的罪,她本想假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破不說破,給陸笑汝個徹徹底底死心塌地效忠朝廷的機會。

然而,等傳信兵頂著泰山壓頂的巨大壓力俯首把消息報完後,皇帝立刻暴跳起來,掀翻了龍椅,放話救不回公主,雲州那破林子裏的所有活物死物統統陪葬,之後,順便讓關山秋立刻傳她口諭,抄了雲岫閣閣臣、三部之首、新朝重臣陸笑汝的府邸。

一下子狠起來的皇帝做完這些,依舊心緒難平,又一口氣寫了三道殺旨——神風教,蒼族和為官已四十年位極人臣的陸笑汝。

她恨不得現在就親自提刀砍了這些。

皇帝寫完這些後,剛煩躁地打翻硯臺,南柳獲救身體無礙的消息就送到了。

這消息比八百裏加急還要快,傳信官一口氣說完,這才顧得上大口喘氣。

皇帝內心的焦躁憤怒瞬間熄火,平順下來,她長舒一口氣,扔了筆,撕了剛寫完的諭旨,揉著額角,這才開始想細枝末節的東西。

女兒出息了。

為了個男人,竟然要搭上性命了!

真愛啊!

好啊!

好呀,都要情比金堅了,竟然還和那傻楞子同渡了生死關啊!

好極了,好極了!

“封榮,你給朕等著!”

大悲大喜之下,皇帝比之前更憤怒,她充滿怒氣卻又異常平靜地吩咐道:“來人,聽旨。”

左右趕忙上前聆聽聖旨。

“傳令九門尹和京門衛,公主一旦入京,立刻給朕捆嚴實了扔到北宮的瀚海閣,同行的那個奇裝異服的蠢蛋一並綁了給朕提過來!聽明白了嗎?!”

左右聰穎的領悟了聖意。

還不知母皇處在滔天怒火中一心要教訓她的南柳醒了。

身體康健,能吃能睡。

擦傷好的很快,急出來的高燒半天之後就消退了,睡一覺起來後,她精神百倍。

大同公主命硬,小時多病多災,大多有驚無險,因此,那時就已註定,公主封南柳此生,一定能很長壽。

南柳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揍拾京。

可到了地方,看見依然昏睡不醒,手上頭上顫著繃帶,脆的像紙糊的傻拾京,她拳頭就軟了,立刻蔫巴下來,眼淚汪汪看向她舅舅,問拾京有沒有事。

封明月提著她衣領把她提留到門外,舍不得打,也罵不出口,只好瞪著因缺覺和著急上火熬得通紅的眼,惡狠狠盯著南柳。

南柳說:“讓舅舅擔心了……”

封明月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最終,他放下南柳,長長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你知道就好,舅舅要被你嚇瘋了……南柳,你知道的……你的安危,是我們的命。”

“下次不會了。”

“沒有下次了!”封明月急道,“這輩子最後一次!不能有下次,你聽明白了嗎?!以後不要感情用事!你聽到了嗎?”

南柳輕輕嘖了一聲,指了指身後的門:“他怎麽樣了?”

“比你嚴重點。”封明月道,“手上有傷要養,後背有傷要養,腦袋也有傷要養。”

“腦袋……他頭怎麽了?!”

南柳急匆匆轉身進去看,封明月幽幽道,“被石頭砸腦袋了。他腦子太直,一根筋,傻的冒泡,我看趁著養傷給他養養腦子也成,省得他下次犯傻把你給帶溝裏去。別家的婚好和和美美過日子,不坑妻不坑夫,他這種坑貨……傻起來連命都坑。”

這話說的不算好聽,但南柳生不了氣,最終托著下巴,意味深長道:“是該給他補腦了……”

拾京睡了一天一夜,他睡覺的功夫,南柳雷厲風行的把蒼族的人該抓的抓該審的審,並大力讚揚了一下傅公子這個大功臣,之後決定,等拾京醒後,她要和拾京一起去給基本上快要自行斷氣的巫依送行。

拾京醒來後,看到眼前生龍活虎的南柳,開心的笑了起來。

南柳搬個凳子坐在床邊,問他:“來,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麽名字?”

被石頭砸到頭,有可能沒事,有可能很嚴重……關鍵是,有拾京他爹那樣的失憶‘前科’,南柳生怕拾京到了這個歲數,也忽然學他爹,砸個頭,前塵往事皆忘。

拾京慢慢眨了眨眼,乖乖回答:“我叫拾京。江士京,還叫花撿,傻子……嗯,狼崽子。”

南柳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又問:“好吧,狼崽子,那你可認識我?我是誰?”

“南柳。”拾京說道,“喜歡我的人,也是我喜歡的人,是我的家,是我活一天就喜歡一天的人,是我能將自己的心安放在她心中的人。是我以後想全心全意愛她的人。”

這些話是有溫度有重量的,南柳聽到後,淚光點點。

“就你能耐,就你會說……”

拾京靜靜笑著,望著她,眼裏都是溫柔。

似乎溫馨了那麽一陣。

但很快,南柳就記起了正事:“既然沒毛病,那我就放心了。”

她站起來,扭了扭脖子,轉了轉手腕:“這次不打,難消我心中怒火!”

拾京拉起被子裝乖,露出兩只眼,天真無邪地軟聲說道:“南柳……我知道錯了,真的……”

然而無濟於事。

生起氣來的女人,神仙難哄。

一通實打實的教訓之後,拾京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為自己的傻檢討不已,並給南柳寫了凡事動腿前先動腦,勿要被任何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以及,好好做功課,好好讀書,南柳安排什麽他就乖乖做什麽的八大張保證書,簽字畫押,俯首稱臣。

從此以後,拾京每次犯錯誤,哪怕是小錯,此事就會被翻出,施行罪行連坐,錯上加錯,加倍懲罰,幾乎每年都在提醒拾京,讓他不忘,當年蠢的還不如四歲封澤的他。

上當受騙差點被炸死還連累了南柳,以及擾亂駐兵地秩序,給礦地帶來損失這件事,成為了拾京此後人生中,穩坐第一位不動搖的最後悔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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