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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怎麽沒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就來了?萬一是銷給神風教……”

神風教雖被逐出十三州,不如前些年那麽囂張,但卻依舊如同心懷不軌的虱子,潛伏在大同的身上,時不時的咬上一口,雖不致命,卻也煩人。

“神風教不足為慮。我惦記著青雲營的這些好苗子,自然先行一步。”封明月不慌不忙,根本不把神風教放在眼裏,但見南柳緊張此事,又笑道,“涼州的事,你驕陽舅母已接手查辦,她做事一向穩妥,你就別操心了。不說這個,南柳,你倒是給舅舅說說,深更半夜不睡覺,披頭散發跑出來做什麽?”

聽他提起,南柳這才想起是因為什麽跑出來的。

她唉喲一聲,焦急道:“舅舅借我笛一用!”

封明月將笛子高高舉起,好奇道:“先給舅舅說,你要幹什麽?勾搭蒼族小狼崽子?”

南柳驚詫道:“什麽什麽?蒼族的什麽?”

“蒼族。”封明月以笛指林,又躲過一次南柳的偷襲,“你舅舅我,二十三年前曾跟蒼族的老族長交好。如今再次來到雲州,心中還有點懷念。不過……”

封明月話鋒一轉,壞笑道:“蒼族的男人可碰不得,個個都是狼崽子,會咬人的。你是沒見過他們是如何砍神風教腦袋的,簡直像利刃化狂風千裏割野草,所過之處一地人頭,他們蒼族人卻是連眼睛都不眨。蒼族男女各個彪悍,全都惹不起,你啊,還是乖乖睡覺去吧。咱大同可只有這一個公主,萬不能有什麽閃失。”

“我能有什麽閃失,舅舅放心,這個不是狼崽子,溫柔得很。”

封明月卻跟見了事情全部經過一般,故意壓低聲音,神情嚴肅地問她:“你臉上的那道擦傷哪來的?是不是招惹狼崽子留下的?”

南柳一時間難以回答,摸著早已脫落的差不多的小擦傷,訕訕笑道:“舅舅好眼力,光線這麽暗都能看見。此事不提,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咳,舅舅難道就不好奇,蒼族為何有會《大風起》的人?”

“蒼族能自由出入玉帶林也有二十多年了,我聽剛剛那首《大風起》吹的斷斷續續,想來他是在城裏聽人唱過,回來吹著玩的,不足為奇。”

“舅舅還是把笛子借我吧!”南柳拽過笛子,說道,“這次舅舅猜錯了。剛剛吹《大風起》的人,是蒼族中的異族子,他父親是異族人,這曲子是他父親教給他的。”

封明月驚異不已:“蒼族中竟然還有活著的異族子!族長的兒子?”

“他說他阿媽是巫女。”

封明月震驚道:“怪不得。沒想到是她的……我見過蒼族的那個巫女。當時我與族長談開放玉帶林一事,族長說這要看神諭,叫人去祭壇請來了巫女。那巫女年紀輕,長著一張夏天的臉。我一見她晶瑩閃爍的眼就知這事準成。果然,她說神諭同意開放玉帶林,族人們可以短暫出林做生意,蒼族人信她的話,我們這才簽了盟約。我看啊,巫女在蒼族的地位應該蠻高的。”

南柳的重點卻在他的形容上:“什麽叫長著一張夏天的臉?”

封明月笑道:“你意會一下。就是那種,夏日林間,陽關燦爛,一看到她就心情舒朗。那個巫女笑起來特好看。”

“……你當時進林,驕陽舅母跟去了嗎?”

“自然。”封明月知她何意,自得道,“我比她從容多了。你舅母可是把眼睛都看直了,她有個臭毛病,見到漂亮人,眼珠子就僵住不動了,呆傻呆傻的,把那巫女都看笑了。”

南柳哈哈大笑。

她把笛子放在唇邊,學著拾京的斷句方式,吹了一段《大風起》。

果然沒多久,林子裏的塤聲就接上了。

南柳心中大喜,想了一想,吹出了兩聲十分像‘拾京’二字的音調來。

那調子拐著彎,南柳吹完,自己沒忍住先笑了起來。

林子那頭停了一刻,好半晌,似是猶豫的,吹出了‘南柳’兩個字的音調。

塤聲低,吹出低沈的‘南柳’聲。

南柳眉開眼笑,放下笛子,對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封明月說道:“瞧見沒,挺聰明吧。”

封明月抱胸問道:“你看上蒼族的這個雜毛小狼崽了?”

“不行嗎?”

“非也,年輕人不懂情愛時熱血上頭,順著此時的心意眉目傳情沒什麽不行的。舅舅只是想感嘆,借曲傳情一事上,你比不上你父君。”

南柳眼睛一亮:“我父君?他做什麽了?”

“卿立舟北,我立柳南,幸得佳人偶回顧,使我情思似水長。”封明月笑道,“這是你父君當初剛到京城,第一次見到你母皇時,匆匆寫下的胡言亂語,沒聽過?”

南柳驚奇:“這……我和北舟的名字?”

封明月樂道:“對啊,北舟南柳,他二人初次相遇,就是這麽來的。吃驚吧?”

“我跟北舟猜了好多種可能,還真不知道原來是這麽來的。”南柳訝然道,“當時母皇是……?”

“很早了。她中狀元那天,前朝皇帝班存賜龍舟讓她簪花游昭川。”封明月說道,“後來進了雲岫閣,行丞相職。那時你父君品階低,根本見不到她。你父君為了追人,可是一步步熬到雲岫閣去的,可惜恰恰晚了那一步。”

南柳樂道:“前朝皇帝快一步?”

封明月卻突然笑道:“現在回想起來,冥冥之中皆有定數。你母皇若不是做過前朝皇後,現在也沒有咱大同……不提了。南柳,你可知道《月夜思》這首曲子?”

“是什麽?”

“相思曲,你父君作給你母皇的,就依著他之前寫的那兩句胡言亂語譜的小曲子。”封明月吹了一遍。

卿立舟北,我立柳南。

幸得佳人偶回顧,使我情思似水長。

很簡單的旋律,卻有曲短情長的綿綿之感。

南柳驚喜道:“我好似聽過母皇哼唱過,很熟悉……原來是父君作的。”

她心中一動,要過橫笛,緩緩吹起這首曲子,心道:“此曲寄情。若是拾京回應了,我就當這是天註定的緣。”

玉帶林中,拾京站在樹叢邊緣,聽著這首曲調陌生又和緩的曲子。

旋律似是能撫平他那跳動不安的心,又似乎會在撫平之後,再次撩撥它。

是南柳。

從林外飄進來的旋律似化作一條無形綢帶,纏繞著他,拉著他朝玉帶林邊緣走去。

貝珠沒有叫住他,只靜靜地看著。

還差十步,他就能走出玉帶林。

忽然,背後有人說話。

拾京轉過頭,看到貝珠身邊站著一個腰挎彎刀的年輕男人。

拾京的目光停在他與黑發相纏的朱紅綢帶上。

蒼族無婚姻制。

蒼族的男人,若第一次與蒼族女行魚水之歡,必會在發上纏上紅綢,佩戴三個月,換四色衣,意為初婚。

族中其他人見到,都要送上祝福,收到的祝福越多,這名男子就越有福運,以後會有更多的孩子。

這個戴紅綢的年輕男人是貝珠的兒子,珠明。

“阿媽,我來換四色衣。”珠明拽過身後的辮子給貝珠看。

貝珠驚喜道:“你和誰?”

“溪清。”珠明開心道,“我已向巫依婆婆要到祝福,阿媽,祝福我。”

“太好了,阿媽給你拿四色衣!”貝珠高興地跑回屋子。

珠明側過頭看向叢林邊的拾京,神色覆雜。

林外的笛聲停歇了。

拾京回頭看了一眼,默默走了回來。

拾京問道:“你今夜不守壇?”

珠明點了點頭。

珠明是這一代的守壇人,是巫依的傳信使。巫女居祭壇,除祭典外,一般情況下不會離開祭壇見人,因而巫女的指示,皆由守壇人代為轉達。

珠明:“拾京……”

“嗯?”

珠明卻不說話了。

拾京追問:“有什麽事?”

珠明目光閃爍,卻道:“……請你祝福我。”

“啊,忘了。”拾京笑道,“願溪水祝福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巫覡,越溪,Ggsylvia 親情讚助腦洞建設。

卿立舟北這個,依然出自《鳳久安腦洞杜撰集》,瞎掰的,感覺我編小詩的水平拉低了柳帝君學富五車才華橫溢的人設可信度。所以……就當柳大學士那時只是被一見鐘情沖昏了頭腦……吧。

☆、相見

又是一天清晨。

雲淡的如風悠悠路過晴空留痕。

拾京捏起竹筐裏的小青蛇,扔了出去。

小青蛇極快地向深林逃竄,尾巴尖即將消失在草叢時,拾京聽到一聲輕輕的哨音,轉頭一看,見貝珠站在門口,吹著兩片樹葉。

小青蛇乖乖折返回來,拾京把竹筐放倒,青蛇配合地回了筐子。

貝珠:“又放我的蛇。”

拾京好奇道:“貝珠阿娘,這些蛇全都聽你的?”

貝珠笑的像個孩子,扔了樹葉走過來,挨個檢查她的蛇:“自然,阿娘可是蛇王,玉帶林一半的蛇都聽我的。”

“怎麽做到的?”

貝珠語氣雖輕快,但眼中卻流露出懷念:“從小就長在蛇堆裏,後來我們……我抓住蛇王。所以我就是新的蛇王,它們都聽我的。”

拾京卻突然笑了:“可阿娘要剝了它們的皮和肉賣錢,它們還會聽你的?”

“講道理嘛。”貝珠輕飄飄說道,“這是上天的規定,萬物都是這麽個活法。畜生們對待天道法則,可比我們人要敬仰得多。它們知道自己的命被天安排到了我的手裏,由我說的算。既然是命數安排,死時還有什麽怨言?都乖順得很。”

拾京卻說:“假的。你若當著父母的面把孩子剝皮取膽,再聽天命的蛇也會掙紮憤恨。”

貝珠一楞,好半晌說道:“阿京,我給你準備的有四色衣。”

拾京:“謝謝阿娘。”

“可我覺得,你不會穿上它的。”貝珠問道,“阿京,你告訴我,留下還是離開?”

拾京迅速收好驚訝的表情,搖頭。

“拾京,你可以跟阿娘講實話。”

貝珠指著竹筐裏的蛇:“你說得對。那些蛇,情感不如人細膩,沒有那麽多的愛與恨。但親眼見孩子被我剝皮取膽,也會亮出毒牙,至死都留著一口怨氣……當著孩子的面殺死它的父親母親,孩子也會心生怨恨,時刻準備著要將毒牙刺向我,為它的父親母親報仇。”

“阿娘,別說了……”

貝珠嘆了口氣:“阿娘覺得你會離開。”

拾京不再說話,他怕自己只要一出聲,就會被貝珠看出來。

“……其實,離開也好。”貝珠說道,“我一直信奉的是天道。萬物都有自己的情感歸屬,你在蒼族的那一半心,早已被他們打碎。現在的心,屬於你阿爸亡魂向往的家鄉。他們,巫依他們都想凈化你的另一半血,讓你成為蒼族人,可阿娘覺得,你的人生,你的明天,在林子之外。”

盡管貝珠說出這樣的話,令拾京暗暗驚訝,但他謹慎地沒有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

拾京避開了離開還是留下的問題,道:“阿娘是怕我記恨你?”

貝珠輕輕笑道:“不,拾京,我不怕。我看著你長大,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高大的喬木不會生出矮小的枯草,溪水裏也永遠不會停留塵埃。你阿媽和阿爸都是好人,你的心自然也是好的。你的怨恨不是無緣無故的,你明白你的怨恨來源於誰,自然不會將怨恨的火苗燒到阿娘的身上。”

貝珠似是感慨又似是悲傷,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善良的心生了怨恨,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傷害他人,而是選擇遠離怨恨的源頭。所以,阿娘知道,你一定會離開蒼族。”

拾京輕聲道謝:“謝謝貝珠阿娘,那天……只有阿娘沒有同意巫依的決定。”

“不,不要謝我。”貝珠轉過頭去別開視線,“那時,我心中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全都敗給了自己的懦弱。我本應該講出道理,和巫依辯駁,阻止他們……”

“阿娘是好人。”

“懦弱的好人是邪魔的幫兇。”貝珠站了起來,“拾京,阿娘不問你何時離開,但阿娘有句話要同你說。”

“到你心安的地方生活,找到家,找到屬於你的家,安放你的心,一輩子,踏實幸福地生活,然後在那裏的藍天下凈土中長眠。”

竹筐中的蛇閑閑吐信子,窸窸窣窣。

四下安靜時,忽聽林外劈裏啪啦響起亂糟糟的槍聲。

拾京嚇了一跳,看向東邊。

青雲營的旗幟高高飄揚,外面騰起了一層煙霧。

貝珠換了口氣,笑道:“阿京走,抓蛇。”

“抓蛇?”

青雲營這動靜,只怕把蛇都驚嚇跑了吧?

貝珠眨眼,小聲說道:“我們去看看他們練兵。”

南柳酣暢淋漓地打完一圈,下馬跑到封明月旁邊:“舅舅覺得如何?”

封明月搓著下巴:“別說,有點像你舅舅我。”

南柳笑彎了眼,不知為何,眼神總想往玉帶林方向飄。

她心中壓根沒抱什麽能見到人的希望,結果卻意外地撞見了驚喜。

她遠遠地見拾京掛在樹上,正朝這邊看來。

離的太遠,連他臉上花裏胡哨的符號都是糊成一團的,可南柳莫名覺得,拾京見她望過來時,嘴角上挑,露出了笑容。

可能是自己想象,也可能是真的。

封明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小聲問道:“就是這個小狼崽子?怎麽穿一身白?我記得蒼族都是五顏六色刺眼得很……”

南柳笑著說:“異族子,應該不讓穿五顏六色的衣服。不過這樣也好,瞧著舒服。”

“小狼崽子挺膽大,還敢出來看。被族中人發現,肯定要挨罰的。不知道當初的那個像夏天巫女,現在是盛夏還是晚夏,二十多年了,肯定也滄桑了……”

封明月正感慨著,一扭臉,南柳早不在身邊了。

他嘿了一聲,背後刮來一陣馬騷味的風,帶著張揚與急切,南柳跨著駿馬化作殘影。

封明月開口喊她,聲音追不上馬的速度。

封明月無奈笑罵:“這孩子,心都收不回了。”

拾京見南柳快馬奔來,心中一慌,失了平衡,從樹上四仰八叉摔到了松軟的泥土中,白色的衣服上沾著青苔印。

拾京爬起來,下意識地想跑,回頭卻見貝珠笑嘻嘻看著他。

“是她給你的香囊?”

拾京點了點頭。

“她都過來了,你還要跑哪去?不要讓姑娘誤解你不願見她。你是不願見她嗎?”

拾京搖了搖頭,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不能躲她。

上次他們算是不歡而散,現在總要抓住機會問問她生氣沒有,跟她解釋清楚。

南柳勒住馬,發帶輕揚,笑看著他。

“摔了?剛剛是想往哪去?”

拾京見她眉眼帶笑,不由松了口氣:“……你不生我氣了?”

“為什麽生你氣?又不是你氣我。”南柳翻身下馬,走過來左右打量著他,“奇怪,感覺你又變了。每次見你,都有新發現。現在的你,像……晴朗的秋天。”

南柳受封明月影響,也開始用季節誇人了。

拾京聽不太懂,但知道她在誇他,抿嘴笑了笑,說道:“……你穿這個顏色的衣服,背著火銃,很漂亮。”

實話說,南柳打小聽到的誇讚多了去,像拾京這麽樸實的誇法,放以前,以南柳的涵養雖不會明嘲暗諷鄙之棄之,但也會動一動眉頭,略微表示不滿。

然而,現在的她笑得很開心,彎眼笑眉咧著嘴,下一秒心就能樂飛。

拾京背後背著竹筐,裏面的小青蛇拼命地想從縫隙中擠出去,拾京一根伸出指頭,把它按了進去。

南柳好不容易收了幾分笑,見他做這個動作,又忍不住了:“來捉蛇?”

拾京點了點頭。

“順便看我們青雲營的訓練?”

光點頭不太好,拾京出聲:“嗯。”

南柳逗他:“你再多說幾句話,我聽聽。”

拾京能感覺出來她有玩笑的意思,仔細想了,又覺得她可能只是要他多講話。

於是,拾京趁此機會,認真地說了長長的一段話:“上一次,溪清傷到了你,我應該讓她向你道歉。是我做錯了,最後讓你生氣離開。阿媽曾教過我,如果有人因為你起了爭執,而你又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未能依照道理幫上忙,那就是你的錯。阿爸也說過這樣的話,一定要遵守約定,且要賓客盡歡。如果讓客人不愉快的離開,是不合禮數的。”

南柳笑著點了點頭:“嗯,聽起來風寒好點了。好好照顧自己,天氣可比我喜怒無常多了,要註意保暖。”

青雲營那邊吹響集合號。

封明月招手讓雁陵過去:“把她拖回來,都看著呢,註意影響。”

雁陵撒腿朝南柳跑去。

南柳餘光瞥見雁陵過來,對拾京說:“晚上還有空嗎?小木屋你應該去不了了,吹塤給我聽怎麽樣?”

拾京回頭看了看藏在後面的貝珠。

貝珠騎在枝葉繁茂的樹上,手上玩著蛇,從葉子的遮擋中,伸出手來給他比了個手勢。

南柳收了笑,問道:“後面有人?你們族的?”

她壓低聲音:“要緊嗎?會不會罰你?”

“是貝珠阿娘,沒關系的,是她帶我來的。”拾京說道,“我現在住在她家,離這裏很近。昨晚……是你嗎?”

“是。”南柳說道,“今晚我還會來聽。”

“好……”

“不說了,人來了,我先走一步。”南柳躍上馬,又見他站在那裏,身上淡淡綠色,如林中青松,心中一動,忽然用一種她認為很‘蒼族’的話,和他約定道,“以後,月亮升上樹梢時,我們就以聲音相見。”

拾京雖覺困惑,但仍然點了點頭。

眼看雁陵就要來了,南柳心情大好,大笑著躍馬而去,經過雁陵身邊時,還朝她眨了眼。

拾京回到林子裏,擡頭看著貝珠。

貝珠滑下樹,忽然說道:“小阿京,你沒問她,月亮升到哪個樹梢時,以聲音相見啊?我們這裏這麽多樹,有高有矮,她說的是高的還是矮的?”

拾京驚駭:“阿娘……聽得懂他們的話?”

貝珠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輕聲逗他:“阿娘跟蛇學的,信嗎?”

拾京眉頭微微一動,待想明白後,忽然驚住。

有一年他們到城中趕集換物,嵐城的藥鋪老板到過他們攤前,曾說過一句話:“瞧見這些蛇膽蛇皮,又想起我那弟弟來了。你們族的捕蛇人還是那個女人嗎?”

拾京當時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那個老板感慨道:“處理手法還是老樣子,想來還是她。唉,蒼族啊……那林子最險最致命的,並不是蛇啊!”

當時拾京並未聽懂,以為只是那位老板的自言自語。

拾京明白了些什麽,驚問:“貝珠阿娘,難道你……”

貝珠只笑,一句話沒說。

有些事,雖不涉及情與愛,可想起時,仍有懷念。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下蒼族設定。

蒼族無婚姻制,很原始。

所以他們的感情都要朝簡單的想。沒有誰是誰的丈夫誰是誰的妻子,大家相中了就睡,睡完了就完事。野草地裏滾一下,有娃是媽的,爸是誰就算知道也沒有意識要去認。

所以,溪清對拾京,包括所有蒼族人對拾京,都是一個態度:等你成為真正的蒼族人,我才把你當自己人看。

至於溪清對拾京有沒有點想滾野草地的想法,有。

很強烈嗎?

一般吧。反正不差他一個,她在乎的還是拾京什麽時候能成為真正的蒼族人。包括她開頭對南柳的敵意,也是來源於,你們這些外族人是想誘惑他棄族嗎?這種單純的排外與保護。

所以占有欲什麽的,還真不是。

蒼族的這些人,要按照本文的邏輯來思考。

吃醋玩心眼喜歡你卻假意跟別人滾草地……沒有的事。

也就是說,不管溪清看不看的上拾京,都不耽誤她跟別的小夥子自由滾草地生孩子。

跟我唱,蒼族的愛,奔放的愛……

其實拾京這個年紀,正常情況下,應該早就滾過野草地,或許孩子都好幾個了。但是他情況不正常,大家都不願生個帶異族血的孩子,所以在他成為‘真·蒼族人’之前,沒人跟這孩子滾草地。

拾京的話,爸媽都死在族人手裏,一心想離開蒼族,自然也不會有感情糾葛。善意都收下,惡意我帶走,愛意……不好意思,沒有。

所以,上章珠明看到拾京時,表情覆雜,這個覆雜中,有一部分是因為,珠明這娃一想到拾京比我大這麽多歲還沒滾過草地,唉喲,真慘,好同情。

另一部分覆雜,不久以後你們就會知道。

但跟溪清沒啥大關系。

其實當初設定蒼族時,我還設身處地的替他們想了一下233333,啊,神奇又原始的民族啊。

以及,以上這些設定和邏輯,依然出自《鳳久安腦洞杜撰集》,瞧個樂吧哈哈哈哈,終於不用在評論區一個個解釋了。

感謝舊時光與遠方,Ggsylvia,和板牙,愛的奔放~

☆、往事

月漸圓。

每晚,當南柳溜出營帳,到林邊赴約,看著漸漸圓滿起來的月亮,心中便覺歡喜。

父母輩的那首定情曲《月夜思》,南柳隔著林子教會了拾京。

可等他完整流暢地吹出《月夜思》時,南柳又覺得少了些什麽。

這晚,在又一遍曲音綿綿的《月夜思》中,南柳頓悟。

原來少的,是《月夜思》本該有的那份深情。

她與拾京的感情,就如這幾晚的月光,淡而朦朧。因而,塤是塤,笛是笛,《月夜思》是《月夜思》,並無寄情一說。

二人雖彼此心生好感,夜夜赴約,情卻是淡的。

南柳放下笛子,輕蹙眉道:“父君的《月夜思》,定是在滿月之夜寄相思。月明驚鳥,即便如此也不怕心中的情思被光擾了,情比月光明,方顯情深。哪像我現在這樣……”

南柳望了一眼玉帶林,心中一熱,沖進去,大聲喊道:“拾京,拾京你來!”

塤聲歇了。

好半晌,前方草叢窸窸窣窣,拾京撥開枝葉,走了過來,卻又停在了十步開外。

見到他那雙眼,南柳心中瞬間騰起一片熾熱,燒的眼底亮晶晶的,待開口時,又平息下去,笑眼似是又蒙上了夜霧,掩住了心底的那縷火苗。

“月亮要圓了。”南柳說道,“明日是祈願節,你們蒼族過節嗎?”

拾京略感迷惑,回想起往年遙遙見到的千燈浮空,詢問道:“天燈?”

“你是說祈願燈。”南柳點了點頭,“三月十三祈願節,是蕭成年間流傳下來的一個節日。原本只是有情人過的節,後來,成了百姓們人人都能過的祈願節。祈願節那晚,天上有千盞祈願燈,碧湖上也浮動著千盞祈願燈。天水融為一體,燈影浮動,空中一輪月,湖中一輪月,美極了!”

她看著拾京表情的變化,瞧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向往,連忙問他:“拾京,你要來看嗎?”

拾京搖了搖頭,臉上的拒絕卻不堅定,似還在猶豫。

南柳熱切道:“一起吧,真的很漂亮。你的那個阿娘又不會告發你。來吧,就像這幾天一樣,你悄悄出林,我帶你去看。”

拾京仍是下意識的搖頭。

“拾京,你總要走出這片林子。你離碧湖這麽近,卻從未見過那晚的盛況,不遺憾嗎?祈願節之後就是你們族的祭典,那天過後,你就可以帶著你阿爸離開這裏。這一走,恐怕再也見不到雲州祈願節的夜景了。明晚,就明晚,回京之前,先去替你阿爸看看雲州最後的美景,如何?”

拾京費力的聽懂了她的話,沈思了會兒,輕輕點了頭:“明天……什麽時候?”

南柳愉快道:“明晚我來接你,聽到我的笛聲你就出來。”

林子深處傳來一聲哨音。

拾京朝後看了一眼,對南柳笑了笑:“是貝珠阿娘,我離開的有些久,她擔心。我回去和她說一聲。”

“明天一定要讓我看到你!”南柳怕他變了主意,“你剛剛點了頭的,這就是約定,千萬不要違約。”

拾京認真回答“好。”

南柳回營帳時,見總將營帳還亮著燈,腳下不由地轉了方向,躡手躡腳過去,手執竹笛,欲要從後方偷襲封明月。

封明月清了清嗓子,嘆道:“進來吧,我看到影子了。”

被發現後,南柳哈哈笑著進了帳。

封明月滿臉憂愁,許是接到了什麽急件,正在批示,顧不上擡頭,說道:“又不是暗衛,要進就正大光明進,一國公主,偷偷摸摸不像樣子。”

“舅舅真是上年紀了,瞧瞧這話說的,像個老頑固。”南柳撩衣坐下,見封明月眉頭緊鎖,詢問道,“可是哪裏送來的急件?舅舅看起來愁雲滿面。”

“涼州火銃制造處的。可我愁的不是它。”封明月放下筆,嘆了口氣,“是原定後天與蒼族商量遷出玉帶林的事。”

南柳驚道:“舅舅打算後天去談?太倉促了吧……”

封明月眉毛快擰成疙瘩,眉間川字尤為深:“並不倉促。我來就是抱著持久戰的準備,可再持久也要在入秋之前把此事做完。礦產工期以及雲州火銃制造處的籌辦刻不容緩,所以,我想祭典前就和族長聊聊,先行探明他們對待遷族一事的態度。可現在……恐怕要擱置一段時間,等朝中派傅大人來了。”

“傅尚書?”

京中主管火銃制造的工部尚書傅起,籍貫雲州嵐城。他研究蒼族近三十年,熟知蒼族語言。

南柳不解:“是找不到向導譯者了嗎?舅舅昨日還說,嵐城東的那家藥鋪裏的采藥人會說蒼族話。你還說過,二十年前你們進林和蒼族族長談開林一事,就是他做的譯。怎麽,他人找不到了嗎?”

封明月長長嘆息一聲,道:“人皆有命,壽長壽短全憑天,他已去世多年。”

“死了?”

封明月點頭:“並且,恐怕蒼族的事,阻力更大了。”

“為何這麽說?”

封明月道:“那位會蒼族話的采藥人是現任藥鋪老板的弟弟,今日我向藥鋪老板詢問他弟弟的死因。藥鋪老板給我講了一件事,令我憂心不已。”

南柳著急:“舅舅倒是說說何事啊?”

封明月站起來,負手在案幾後走來走去,講道:“建元元年,我們與那位采藥人,代表嵐城百姓進林子和蒼族的族長巫女談開林一事,族長答應林子南端向嵐城開放,往後采藥捕蛇也不用偷偷入林。可今日,藥鋪老板告訴我,建元十三年,他弟弟和往常一樣入林采藥,三日不歸,老板便去玉帶林尋他,見他弟弟躺在林邊,尋去時,旁邊林中樹上有一蒼族姑娘偷偷跟他說……”

建元十三年,夏。

嵐城藥鋪李老板的胞弟秦弗和往常一樣,到玉帶林南捕蛇采藥。

三日未歸。

自家弟弟一直喜歡在玉帶林中過夜,聽說還和蒼族的一位捕蛇的姑娘成了至交好友,一起捕蛇采藥,因而他三日不歸,李老板雖感奇怪,卻並不擔憂。

直到嵐城官衙尋來,言說蒼族人趕走了林中外來的采藥捕蛇人,還起了沖突,有熟識見林邊臉色泛青重傷昏迷的人似是他弟弟,讓他前去辨認,李老板這才慌張尋去,見到了躺在林邊的胞弟。

“弗兒,阿弗啊!”李老板奔至胞弟身邊,伸指探鼻息,發現弟弟只呼氣不進氣,茫然落淚:“這是怎麽了啊!這到底是怎麽了啊?好好的人……”

林內樹上,傳來兩聲輕輕地呼喚。

李老板怔然好久,擡頭望去,枝椏間,寬大茂密的樹葉遮著一人,見不到臉,只見兩只白生生的腳。

是個女孩子,她藏在樹葉後,似乎怕被人瞧見,聲音很輕:“你是秦弗的家人?”

聽她說的是官話,李老板猜到了她是誰。

李老板連忙擦了眼淚:“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叫貝珠?是阿弗的朋友對不對?你、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帶他走。”那姑娘小聲說道,“我們族裏出事了。族長和巫女都死了,現在的巫女是巫依,她和新族長都不歡迎你們到玉帶林來,你快帶他走吧!我們玉帶林不會再讓你們進來了。”

“可是……可是姑娘總要告訴我,我弟弟怎麽了?他渾身都是傷……”

“前天,秦弗他瞧見了我們族內的事,到祭壇來說巫依不對,和我們的人打了架,巫依把他關了起來……我把他偷了出來,你快帶他離開,好好醫治。不要讓他再來玉帶林了,走吧,她們不歡迎外族人。”

李老板背起弟弟,語無倫次道:“玉帶林是大家的……官府發了公文允許的,你們怎麽能……”

那個姑娘輕聲說道:“官府的人一早就被趕走了。他們管不了我們族的事。以前我們族開林,現在可能要閉林了。溪水的方向不會改變,但風卻會不斷地改變它的方向,這本就是無常的事。你快走吧,不要來了……”

李老板抹了眼淚,背著弟弟回家。

走了兩步,衣角忽然被人拽住,一轉頭,是個眼睛如黑珍珠一樣的姑娘,身上五彩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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