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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初傅逢春仗著武藝高強,將皇宮大內當成他展示輕功的絕佳場所,數次潛入,那時宮中侍衛還沒有武林中人,自然察覺不到,他就這麽來去自如,引誘得湖陽公主失身於他,還數次把湖陽公主帶出去玩耍。”

公然把公主帶出去,她身邊又不是真的全是死人,自然很快就被人察覺、報了上去。桓帝聽說,自是大怒,命人將公主另換了宮殿軟禁,在公主居所設了埋伏捉拿大膽逆賊。

“那次他仗著武藝高強,提前知覺,並沒被抓,但還是中了一箭。之後宮中加強戒備,還另遴選了信得過的武林人士入禁軍,他幾次犯禁都被察覺,雖然也並沒捉到,但再沒能潛入後宮。”

公主被軟禁起來,一開始還鬧絕食,桓帝當時氣急,欲要賜死這個丟盡了皇室顏面的女兒,卻因湖陽公主的母妃頗受桓帝寵愛,百般哀求之下,桓帝胡亂給湖陽公主選了個駙馬,打算把她嫁出去了事。

可就在這個時候,公主身邊監視的人卻發覺她竟已身懷六甲,這下桓帝忍無可忍,真的賜下一杯毒酒,要公主自盡。

湖陽公主的母妃聽說消息,知道再去求情已經無用,只能派人出宮,冒險通知了傅逢春。

夏小喬聽到這裏,對這件事的真實性很懷疑:“那個妃子怎麽知道傅逢春在哪?”

“據說是傅逢春和公主早有約定,危難之時,可以去某地找他。湖陽公主的母妃去見公主最後一面時,公主曾經把這個地點說出來,求母親傳訊,好叫傅逢春來救她。”

“那後來呢?”

後來,大內高手尾隨而至,暗器□□一同招呼,將傅逢春打得重傷垂死,要不是他一個江湖朋友及時趕到,將他救走,他就死在京城了。

夏小喬一下子想起傅一平臉上的冷笑,和他那日跟自己說要“爭霸天下、取而代之”的話,如今看來,竟不是試探她的無心之語。

“照你這麽說,湖陽公主人在宮中,又被賜了毒酒,應當一屍兩命才對,你為何又懷疑傅一平是湖陽公主生的孩子?等等,魯王也曾經懷疑過!”

謝榮民冷哼:“魯王這個亂臣賊子,果然早就窺視宮禁。”又解釋,“這本就是那位太妃為了保住女兒設下的計策,拿傅逢春來保公主的命。當時傅逢春雖然還剩一口氣,但雙手手筋都被挑斷,中的毒也極為霸道,此後都無法再運真氣,與廢人無異。”

湖陽公主被保全下來,秘密送到行宮生下一子。桓帝想把那孩子溺死免生後患,等過兩年再低調的給女兒找個駙馬,這事也就過去了。

“奉命溺斃嬰兒的正是接生婆,她當時抱著嬰兒出去,卻許久不歸,等行宮侍衛找過去時,卻發現接生婆已經溺死在河裏,那嬰兒卻不知所蹤。”

“所以你懷疑傅一平就是那個失蹤的嬰兒?”

謝榮民嘆了口氣:“最好不是。因為湖陽公主生完孩子,不知怎麽知道了真相,也自盡了。”

“……”

真是一個讓人特別不舒服、卻又說不出誰是誰非的故事,夏小喬皺著眉說:“那你多防備他吧。這個人又有心機又有本事,不定做出什麽事來呢!”

她一邊說一邊邁步往大門外走,謝榮民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聽她繼續說道:“我跟他打了幾天交道,一直摸不清他的想法。他一點也不把魯王放在眼裏,同樣並不瞧得起劉起俊,他自己說,那日偷你的錢袋,本來是想先跟你們朝廷搭上關系的。也許他只是想找一塊踏腳石吧。”

“別的,我也想不起什麽了。哦,對了,我這裏有點銀子,麻煩你交給叔父,替我捐出去在那石碑旁造一座廟宇吧,鎮上多有全家死絕、無人祭祀的,有了廟宇也好養和尚多多超度亡魂。”

謝榮民本來一直用心聽夏小喬說話,誰知她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捐錢造廟,不由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正要反問,對方已經直直丟過來一袋錢,他手上穩穩接住,擡頭看時,那姑娘已經施展輕功,一瞬間就去得遠了。

“我還與人有約,就不跟叔父告辭了,勞煩你轉達一聲。來日有暇,我再去京城探望叔父和嬸嬸。多謝。”

一字一句清晰如在耳邊,但那條人影卻如一陣煙一樣,轉瞬就被風吹散、消失無蹤了。

夏小喬輕功高明,謝榮民是早就知道的,但她人已走遠,話音還能遠遠傳到他耳邊不散,實在駭人,這讓他不由臉色一變,心下暗忖:她年紀輕輕,怎麽內功竟如此了得!

夏小喬一陣疾縱狂奔,不一會兒就離了德章鎮。她並不在意謝榮民怎麽想,只是對謝子澄稍有愧意,不過比起留下來聽謝子澄提起婚事的尷尬,這點兒愧意又不算什麽了。

謝家的恩情,就看謝榮民這死腦筋的勁兒,就不愁有她能還上的一天,所以這會兒就讓她自在的先過個年吧。

與回來時沈重傷感的情緒不同,現在的夏小喬已經完成了回到下界最大的心願,也從謝子澄父子那裏了解到了這個世界三大勢力的詳細情況,不再覺得迷霧重重、疑惑叢生。此時的她心境開闊、自在愉悅,連趕路都覺得輕快許多,只用了三個時辰就趕回了齊家莊。

遠遠看見豁然客棧的酒旗時,想起住在那裏的幾個不問世事、只顧自己逍遙快活的江湖人,夏小喬竟覺得很親切,且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她停下疾奔的腳步,沿路慢慢走過去,在離客棧還有十餘丈遠的時候,客棧前門忽然打開,走出一個穿黑色大氅的魁偉漢子,在他身後還有一個紅妝女子相送,正是周大娘。

寒風呼嘯,裹著漢子的話音絲絲傳來:“外面冷,別送了,回去吧。”

“你難得來一回,怎能不送?”周大娘語調少有的柔軟。

男子豪爽的笑了幾聲,又低聲問周大娘:“除夕夜要不要上山來看煙火?”

“誰沒看過煙火?稀罕大冷天的上山去看?”

男子被堵了回去,也不生氣,又笑了兩聲:“那好,到時候我留幾個好看的給你送過來,你自己放。”

夏小喬隔著客棧不遠,清楚的看到周大娘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那是一種特別純粹的歡欣,還有些女兒家的嬌態,竟讓周大娘看起來比平日要年輕好幾歲。

她正打量周大娘,那漢子已經知覺,並驀然轉身,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盯在夏小喬身上。

☆、晉江VIP

周大娘跟著看過去, 見是夏小喬遠遠走來, 不由笑道:“小妹子回來啦!”又拍拍那大漢的手臂,“是夏姑娘。”

大漢的神色一下子緩和下來, 看著年輕姑娘足不點地、輕飄飄到了跟前,就向她微微點頭,說:“夏姑娘, 久仰令名, 幸會。”

夏小喬先叫了一聲“周姐姐”,然後才對大漢說:“我猜,這一位就是關大當家吧?”

大漢笑道:“在下關慕羽。”

“久仰久仰, 幸會幸會。”夏小喬見關慕羽人雖生得粗獷,也頗有威嚴之色,卻有意收斂,並不拿腔拿調, 說話就也隨意了一些。

周大娘聽了就是一聲笑:“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麽呢?又久仰又幸會的,統共也沒聽說彼此幾天,快省了這客套吧!”

夏小喬和關慕羽都被周大娘的坦率逗笑了, 她正要先進去,不妨礙兩人話別, 不料關慕羽竟先問她:“夏姑娘這次回鄉可還順利?”

她先是一楞,接著笑答:“很順利。”

“關某冒昧問一句, 夏姑娘老家可是在德章鎮?”關慕羽緊追不舍。

夏小喬再次楞了片刻,但很快就想到他應該是聽說了何茂勳人頭在德章鎮出現的消息,這事到現在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 而且也很難隱瞞,她就點點頭:“正是。”

關慕羽得到肯定的答覆,先看了周大娘一眼,對她說:“天冷,快回去吧。”然後又對夏小喬說,“夏姑娘方便借一步說話麽?”

夏小喬知道他要問什麽,就點點頭。

周大娘掃了他們兩個一眼,笑道:“好,那我先進去了。小妹子有什麽想吃的?我先叫廚下做著。”

“好啊,我想吃酸蘿蔔老鴨湯,配一碗手搟面。這幾天在外面,每頓都想吃這個,就是吃不到。”夏小喬光說著“酸蘿蔔老鴨湯”,就已經覺得口水泛濫,恨不得立刻就進去吃到。

周大娘聽得得意一笑:“那就對了,從我這兒走的客人,沒一個不想這一口。”說完轉身回去關了門。

關慕羽就往外面大路比了比,自己率先往前走,等夏小喬跟上來,才盡量壓低聲音問:“這麽說,真的是姑娘動手殺了那奸賊?”

夏小喬點點頭,關慕羽看著她的目光立刻有了變化,似乎多了些敬意,也多了審視。

“德章鎮距此不遠,按理說,姑娘早該回來了才是,怎麽耽擱到現在?”關慕羽與夏小喬對視了片刻,見這姑娘目光清明,毫不躲閃,才又問道。

夏小喬回道:“正好遇上故人敘了敘舊。”一路答到這裏,她終於開始反問,“大當家今日怎麽如此有空到客棧來?”

“出去辦事,順路路過。”

“唔,是為了上次俘虜的那幾個大內侍衛?”她願意坦誠相交,自然也要求對方如此,所以夏小喬直接就問出了口。

關慕羽目光一閃,“姑娘消息真靈通。”

“湊巧聽說罷了。因為這個,我都被當成桃園寨的同黨了。”夏小喬笑道,“大當家說我冤不冤?我可是連桃園寨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關慕羽也笑,直接答道:“朝東開。”

夏小喬先是一楞,繼而失笑:“大當家真是風趣。”

“在下說的是真話。夏姑娘若有興趣,不妨上山去走走,我們桃園寨對天下英雄從來敞開大門。”

關慕羽語氣真誠,態度坦蕩,倒果真是個名不虛傳的英雄豪傑,比傅一平那等故弄玄虛之輩更讓人心生好感,且值得結交。

夏小喬就說:“多謝大當家好意。我倒是真的對貴寨很感興趣,想去瞧一瞧,不過,大當家近來應當很忙,我怕打擾了您。”

關慕羽卻搖頭:“快過年了,沒什麽可忙的。姑娘先回客棧休息,過兩日我叫張大海來請你去做客。”

他態度很殷切,夏小喬猜著他可能有什麽話說,在這裏不方便,就點點頭,說:“好,那我就在客棧恭候,多謝大當家盛情。”

關慕羽回了句“不必客氣”,就此告辭。夏小喬則轉身回去客棧門外,剛伸手拉開門,一陣熱氣就撲鼻而來,她這才覺得鼻尖有些冷意,被那熱氣一激,竟有些發酸。

“夏姑娘回來啦!”

一個聲音熱情招呼,夏小喬看過去時,正是那位俠盜——梁上飛燕項飛。她笑著回道:“回來了,不過你見到大當家怎麽沒跑?”

項飛被她問的一窘:“夏姑娘別聽他們胡說,我沒什麽好怕大當家的。”

周大娘在旁冷笑一聲,也不戳穿他,叫夏小喬到火爐旁的桌邊坐下。小夥計手腳麻利的給夏小喬上了熱茶,她就捧著暖暖的茶杯四下環顧,宣謀、項飛和那中年人又在賭錢,卻不見了上次和他們賭骰子的人,其他客人也都不在,她就問周大娘:“這是都回家過年了?”

“沒有,他們哪來的家?就是耐不住寂寞,跑到州府去逍遙快活去了。”

漂泊江湖的漢子,難免沾染些吃喝嫖賭的惡習,其中三樣在這裏都不缺,還耐不住寂寞,那自然是為著缺的那一樣了。周大娘不願細說,覺得何必汙了小姑娘的耳朵,夏小喬也沒想多問,跟那幾個人打了招呼,喝完茶就先去客房梳洗一番,又換了衣服,才出來吃飯。

宣謀、項飛三人正好也結束賭局,今天卻是項飛贏了,他出錢點菜,就叫夏小喬一起去吃,夏小喬也沒客氣,端著她的面和湯跟那三人坐了一桌。

宣謀看見她吃手搟面,就說:“周大娘最會打算盤,肯定不會叫廚子只搟這一碗的面,他們今晚必定也吃這個面條,小飛燕去給我搶一碗來!我要配酸筍雞湯。”

周大娘立刻說:“瞧你這點出息,一碗面還用得著搶?只是酸筍雞湯沒有,你要吃,就也來一碗老鴨湯。”說完宣謀,她還忍不住嘮叨,“就你最麻煩,酸蘿蔔老鴨湯和酸筍雞湯能有什麽分別?不都是酸湯配雞鴨?”

“雞跟鴨要是一樣,你怎麽標價不同?”宣謀反詰,“除非舌頭沒了,牙也掉光了,否則誰吃不出酸蘿蔔和酸筍的分別?”

周大娘哼道:“隨便你,雞湯凍著呢,一時半會化不開,你要吃酸筍雞湯,等半個時辰吧。”

項飛看熱鬧看的高興,也不叫夥計去廚房吩咐,就聽宣謀和周大娘爭辯。

夏小喬則埋頭吃她的面,老鴨湯鮮美無比,加酸蘿蔔燉正好解了油膩,面條又勁道爽口,再吃些項飛點的糟魚等小菜,簡直舒爽得不得了。

宣謀跟周大娘爭了幾句,一轉頭看夏小喬吃的小臉紅撲撲的,眼睛都發光了,忍不住嫉妒的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看你這一副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子!”

此人臉皮極厚,剛說完夏小喬,轉頭就叫小夥計也給他盛一碗湯面來,也不要酸筍雞湯了,就要酸蘿蔔老鴨湯。

夏小喬已經吃了七成飽,就停箸笑問:“我以為吃過好東西的宣公子要對老鴨湯面不屑一顧了呢!”

“我從來不跟美食置氣。”宣謀居然還自有原則。

項飛就打聽:“這麽說,老宣你還真吃過很多好東西了?”

宣謀只哼了一聲,並不回答,提著筷子專心吃菜,項飛卻不放棄,追問他都吃過什麽。

“那些你沒聽過沒見過的不提也罷。”宣謀最後還是開了金口,“就說禦廚吧,做的菜大多能看不能吃,只有幾樣確實美味,點心有蟹肉小卷,羹湯有鱖魚羹、貍肉羹,魚以乳釀魚最奇最鮮,肉以鹿雞同炒滋味最濃香可口,蒸熊掌我倒覺得沒什麽滋味。”

項飛不信:“你吹牛吧?你真能進得了禁宮,還吃到了禦廚做給皇帝吃的菜?苗長青他們可不是吃素的。”

宣謀冷笑一聲:“難道我吃素?你要是實在不信,明日咱們往京城去,我帶你去嘗嘗大內禦廚的除夕盛宴,左右徐老頭一直沒回來,這兒的飯我也吃夠了。”

周大娘不等項飛說話,先接口:“要去你自己去!別拉著小飛燕闖禍。小飛燕你可記著今日答應了大當家什麽?”

“好啦,我的周姐姐,我記著呢!”項飛有點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又低聲跟宣謀說,“眼下是不行了,你要真敢去,我就敢奉陪,咱們端午再去也不遲!”

果然俠以武犯禁,夏小喬吃飽喝足,默默放下碗筷,如此想道。

誰知宣謀忽然似笑非笑的轉頭問她:“小姑娘,你敢不敢去?”

夏小喬笑道:“不敢。”

旁邊項飛一楞,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最受不得別人問他敢不敢,明明是十分不敢的事情,只要別人問一句“你敢不敢”,他立刻就能十分肯定的說“誰不敢誰是孫子”,哪想到人家小姑娘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笑著說“不敢”啊!

“你們小孩兒真有意思,真不敢的說敢,敢的又說不敢。”宣謀微瞇眼睛,看看夏小喬,又看看項飛,自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吃起了小夥計剛送上來的面。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個月終於快過去了!

☆、晉江VIP

項飛大不服氣:“誰是小孩?”

宣謀根本不理他, 埋著頭不一會兒就把一碗面吃光了。

夏小喬覺得他剛剛的話似乎若有所指, 但宣謀不明說,她也不想深究, 就說吃飽了,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離開了前堂。

她在客棧窩了兩天, 第三天張大海果然親自來請她,說大當家請夏姑娘上去做客。

當時夏小喬正在前堂陪三個賭鬼玩骨牌,她不會玩, 三個人一邊講解一邊帶她玩,一共玩了三局,全讓她贏了……。

項飛和那中年人都說新手手氣好,正想慢慢翻本, 張大海就進來了,不但不肯跟他們玩,還一本正經的邀請新牌搭子走。

“老張你不夠意思啊!”宣謀也慢悠悠的出聲討伐, “咱們一起玩了這麽久的牌,我還幫你辦過事、請你喝過酒, 怎麽你提都不提請我去你們山寨?”

張大海有點尷尬,訕笑道:“我上次說請你上去喝酒, 你不是嫌麻煩麽?”

宣謀哼道:“那怎麽一樣?你們請這小姑娘,是大當家開口,鄭重其事;請我, 是你喝多了順口一提,看來我分量不夠啊。”

他這麽一說,項飛和那中年人也好奇起來了,這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是憑著什麽讓關慕羽如此禮遇的?功夫?不像,上次這姑娘在客棧住了那麽久,還是張大海救回來的,也沒說帶到桃園寨去。

周大娘開口解圍:“老宣你就是沒事找事吧?前兩天大當家來的時候,說沒說請你有空的時候上去坐坐?你要是想去,現在就跟著一起去,不想去就老實呆著!”

“你們見過這麽霸道的客店掌櫃沒有?”宣謀從凳子上緩緩站起來,“我正好在這裏住夠了,老張,你們寨子裏有沒有地方住?”

張大海怕他真不高興,和周大娘再鬧不愉快,忙說:“有有有,走走走,一起去!”

夏小喬也是有點搞不清狀況,要不是那天她親眼看到周大娘跟大當家之間有些不同於常人的情愫,她都要以為周大娘和宣謀才有什麽了,這兩人天天唇槍舌劍的,確實不像客店掌櫃和客人間應有的分寸。

周大娘見她瞪大了眼睛看來看去,還以為她嚇著了,笑著走上前,說:“去吧,妹子,沒事。老宣就是毛病多,不刺他幾句,他更難伺候,放心,他不敢打我。”

夏小喬:“……”

宣謀此時已經走到大門口了,聽見這話,回頭冷笑一聲:“我是懶得跟你這樣三腳貓功夫的人動手,但惹急了我,打你們那大當家一頓當松快筋骨也不是不行。”

張大海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又轉頭招呼夏小喬:“快走吧,夏姑娘。”

夏小喬忙跟了出去,三人一同出了齊家莊,順著小路上山,先還有些踩實了雪的小徑,等進了山林裏面,就只剩沒了小腿的積雪了。

好在三人都會輕功,提起真氣來疾行飛掠,也就不在意積雪了。張大海在最前面帶路,夏小喬看到他專挑樹幹借力,雖然沒在雪上留下足跡,卻碰掉了不少樹上積雪。

跟在他後面的宣謀卻是真正的踏雪無痕。夏小喬留心細看,眼見他是真的把雙腳落在了雪上,但他輕飄飄過去後,雪面上卻什麽痕跡都沒有,而宣謀整個姿態就跟尋常人走路一樣,不見特殊步法,好像雪上剛剛只是經過了一個毫無重量的普通人。

“宣公子好漂亮的輕身功夫。”夏小喬跟上去與宣謀並肩而行,“上次倉促之間,竟沒留意到宣公子能踏雪無痕。”

她一開口說話,把前面的張大海嚇了一跳,停在樹樁上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年輕公子輕裘緩帶、挺拔從容,身旁少女身披白狐裘飄飄若仙,再看兩人經過之處,絲毫不見痕跡,不由嘆道:“二位真是神仙人物,這般全力奔行、真氣急轉之時,竟還能開口說話。”

宣謀道:“你是全力,小姑娘可未必。”

張大海一笑,也不生氣,繼續前面引路,就聽後面宣謀又對夏小喬說:“你剛剛是誇我,還是誇你自己?”

夏小喬笑道:“我可比不上公子功力高深,這樣趕路,要不了一個時辰,我就跟不上公子了。”

宣謀不答,夏小喬就另問道:“宣公子是哪裏人?怎麽到的豁然客棧?”

宣謀只答了四個字:“循香而來。”

“那你去宮中,也是循香而去?”夏小喬又問。

宣謀道:“那是特意去的。人都說皇帝享盡富貴、吃盡美味,我就去嘗嘗是不是真的。”

“……”這話要是讓謝榮民聽見得氣死!

夏小喬停了停,開玩笑道:“原來如此,宣公子這習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饕餮轉世。”

宣謀勾起嘴角:“人生在世,只有吃到肚子裏的才是自己的,別的都是虛妄。”

“是嗎?那看到的美景不算麽?聽到的妙音呢?學來的道理呢?”

夏小喬只是無事跟宣謀擡杠,卻不料她這話剛問完,前面忽然有個陌生蒼老的聲音接著問:“聞過的花香也不算麽?”

她忙往前面看去,只見一個身子佝僂的灰衣老者坐在一株矮松粗壯的枝椏上,正探頭看著他們。

張大海此時已經到了矮松旁邊,語氣頗有些無奈的說:“花爺爺,您怎麽又自個跑出來了?一會兒迷了路怎麽辦?天這麽冷。”

夏小喬和宣謀對視一眼,忍不住聚氣傳音問他:“你剛剛發覺這有個老人麽?”直到老者開口之前,她一點兒都沒發覺此處有人!

宣謀看見她眼裏都是震驚,只搖搖頭,就幾步跟到了張大海身後,問:“這是你們寨子裏的老人?”

張大海正伸手扶那老者下來,聞言答道:“對。花爺爺愛花成癡,喜歡漫山遍野的去找各種野花,可這時節也沒有花開,您老出來做什麽啊?您還不認路。”

花爺爺微微喘著粗氣,答道:“誰說這時節沒有花?我在裏面發現一株蠟梅,就要開了,這兩天我得留在這兒好好照顧。”

張大海快給他跪下了:“這怎麽行?冰天雪地的,您去照顧蠟梅,別把自己照顧個好歹的,這樣吧,您告訴我怎麽照顧,我每天按時來看著蠟梅還不行麽?”

“那也行,我這就帶你去看。”花爺爺說著仰起脖子看了看宣謀和此時也跟到旁邊的夏小喬,“這兩個娃娃哪裏來的?長得可好。”誇人的語氣跟誇花兒一樣。

離得近了,能看到老者戴的氈帽下面白發稀疏,臉上也是溝壑縱橫,還長了幾塊老人斑,且氣息粗重,根本不像是習武之人。

夏小喬心下納罕,面上仍是笑道:“花爺爺好,我叫夏小喬,是德章鎮人。”

花爺爺顫巍巍的點頭:“好好好。那咱們看花去吧。”像是完全忘了他插的那一句話。

他忘了,宣謀卻沒忘,就在張大海左右為難的時候,開口說:“我是個貪口腹之欲的人,自然就只認吃到肚子裏的才算是真味。假若小姑娘志向是看遍天下風景,或是聽盡天下妙音,只怕就會覺得美食無味,也是虛妄;老爺子愛花成癡,想必也不在意吃什麽。各有所好,各有所欲,如是而已。”

花爺爺聽得頻頻點頭,嚇得張大海牢牢扶住他,就怕他一頭栽進雪裏。

“這娃兒想事情真明白。可惜啊,要是我也能早想這麽明白就好了。”花爺爺嘆了一聲,還是要帶張大海去看蠟梅。

夏小喬就說一起去,宣謀也沒有異議,張大海只得背起花爺爺,在他指點之下找到一株山坳裏含苞待放的蠟梅樹,然後才又往桃園寨走。

路上他們再沒交談,因為花爺爺一直在給張大海講要怎麽去照顧蠟梅樹,讓它順利開花。

“萬物皆有靈,花樹也一樣。且花兒有一樣好處,你只要盡心盡力照顧,它自然就開放了來報答你呵護之情。”

張大海前面一直爽快答應,到這裏卻忍不住問:“那您老養的那株牡丹怎麽到現在還不開?是不是您搞錯了,那根本不是牡丹,是棵野草啊?”

花爺爺本來一直絮絮說話,看起來也很溫和,聽了張大海這句問話,卻忽然惱怒:“胡說!那是我從雒陽帶出來的名種姚黃!只是不好培育,伏牛山的土也不好,才一直沒結花苞!”

張大海嘿嘿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夏小喬跟在後面,心裏有一百一千個問題,只不好當著花爺爺詢問,一直忍耐著,直到見到關慕羽,分賓主坐下敘話後,她才迫不及待的問:“大當家,那位花爺爺是哪一派的高人?”

關慕羽一楞:“高人?”接著失笑,“姑娘誤會了,花爺爺就是個普通老人,桃園寨初建之時,我們兄弟幾個下山辦事,無意間遇到他們幾位老人躲在一個無人的村莊裏,就把他們帶回來了。他們都不懂武功。”

不懂武功?這怎麽可能?夏小喬自認在下界除非是絕頂高手,不然不可能有人躲在她附近樹上,她卻全無察覺!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望向宣謀,希望他也和自己有一樣的疑問。

宣謀並沒看她,而是好奇的問:“幾位老人一起安然無恙的躲在一個村子裏?大當家,我可以去看看這幾位老人麽?”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

☆、晉江VIP

關慕羽本來就想和夏小喬單獨談談, 聽了宣謀的話是正中下懷, 當即就叫張大海陪他去,誰知夏小喬也跟著站了起來, 說:“一起去吧。”

宣謀就看了關慕羽一眼,然後似笑非笑道:“大當家請你來,必有正事, 我是不速之客, 自己找事做是不想打擾你們,你還湊什麽熱鬧?”

夏小喬光想著那花爺爺的事情了,被他一提醒, 頓時覺得對關慕羽有些不好意思,就說:“那你們先去吧。”

“哈哈,老宣兄弟不必多心,其實這些俗事並沒什麽見不得人要瞞著的, 只是我聽大海說,你不愛沾惹這些,這才沒請你來談。”關慕羽哈哈一笑, 話說的非常光明磊落。

宣謀也就沒再多說,擺擺手, 跟張大海出去了。

議事廳中很快就只剩下了關慕羽和夏小喬二人,他們各自坐回去, 夏小喬先開口:“大當家找我來,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

關慕羽笑道:“不敢當‘吩咐’二字,只是有些事想與姑娘當面細談, 客棧中實在不方便,不若到我們寨中來的踏實安心。”

這倒是,夏小喬他們方才從寨子東面大門進來,看到整座寨子建造得如一座小城。城墻高且厚,墻外有深溝環繞,內中還有瞭望角樓,往來巡邏的人身穿勁裝、腳步輕捷,顯然都正經習練過武藝。難怪朝廷地方官一直奈何不了他們。

而且關慕羽很有頭腦,整個寨子只有東邊這一個門可供外出。其餘三面,北面臨著高崖,南面據說是挨著深澗,還依著澗邊又建了連亙不絕的城墻,西面開墾了大片農田,農田外同樣建了高墻。

不僅如此,高墻之內還分內寨外寨,就跟京城分內外城一樣,與京城內城都是達官顯貴不同的是,桃園寨外寨住的寨中高手,內寨是普通百姓,這樣內外分隔,為的是更好的保護老弱婦孺。

關慕羽的居所和議事廳都在東外寨中;他手下有一位三當家常駐西外寨,主要處理寨中日常事務,統籌耕種畜牧等一應事宜;南外寨地界最小,面也最窄,但卻機關遍布,據說那是二當家的住所,二當家擅長機關暗器,整個桃園寨外面城墻的深溝裏布滿他的傑作。

這樣一個看起來固若金湯的桃園寨,自然要比小客棧中說話更放心更安全。

“大當家有什麽想說的,只管直說,貴寨上次施以援手,我還沒有好好謝過,若大當家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也請不必顧慮,說出來聽聽,看我能不能辦到。”夏小喬直接說道。

人家小姑娘都如此爽快了,關慕羽一個大漢更沒什麽好拐彎抹角的,他直接就問:“姑娘在德章鎮耽擱了幾日,說是遇到了故人,那位故人可是姓謝?”

這本是她的私事,夏小喬並不想多說,但關慕羽會問起,肯定是為了謝榮民的身份,所以她就反問道:“大當家想結識謝指揮使?”

關慕羽一楞,就聽小姑娘繼續說:“我聽說大當家拿了幾個大內侍衛,以此與朝廷談條件,似乎談得不順利,才有此猜測。”

“謝榮民這麽說?”關慕羽搖頭苦笑,“也不知他們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我,我關慕羽雖身在草莽,也沒讀過幾天書,卻也知道區區幾個大內侍衛實在不夠分量去談條件。我抓了他們,根本不是為了談條件,也沒有扣住人不放、以為籌碼,而是第二天就放了他們回去,只請他們傳信給屈丞相。”

夏小喬一楞,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就問:“那麽屈丞相回信了麽?”

關慕羽濃眉緊鎖:“我們現在懷疑,屈丞相根本就沒見到這封信。大內侍衛帶了信回去,很可能已經被他們的上司扣下了。”

“他們有這樣大的膽子?不管大當家信中寫了什麽,都該由屈丞相親自看過再做決定吧?”

關慕羽道:“按理說是該如此。不然我們也不必費那些力氣活捉兩個大內侍衛回來,我們就是希望能直接與屈丞相說話,免得有人從中作梗,壞了事。卻沒想到……”

夏小喬問:“大當家是怎麽確定信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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