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日子，天空竟然飄了雪，不知是不是在映襯此時悲痛之光景。

秦伊人來到醫院的時候，奶奶面上的白單已經被蓋上有些時辰了。劉阿姨跪在病床旁，哭的不能自已，看到他們來，泣不成聲的說：“是...是你奶奶不讓我告訴你們。其實昨天，你奶奶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回到醫院後更是吐了好幾次血。淩晨四點，我本想給你們打電話，你奶奶卻堅決不許，怕耽誤你們休息，最後，最後...”

劉阿姨伏在地上慟哭，周圍醫生護士靜默，有幾個忍不住也暗暗掉了幾滴眼淚。

從始至終秦伊人都很平靜，可怕的平靜，不哭不鬧，目光緊緊鎖著距離幾米外的奶奶，一步一步走上前。緩緩掀開遮蓋的白單探了探鼻息，又不死心的摸向脖子手腕胸口...每一處都試了試，在感受不到一切生命跡象後才終於認定，奶奶真的走了。

“伊人...”

還是沒有哭，哪怕真的認定奶奶已經走了，她卻依舊平靜的可怕。目光死死鎖著病床上的奶奶，不移不動，似乎是要等奶奶醒過來一樣。

傅柏生擔心的走到秦伊人身邊，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卻驚覺，她的手竟然比冰還要冷，“伊人，別這樣，難過就哭出來吧。”

不回不理，仿佛沈浸在另一個世界，根本聽不見一般。

劉阿姨也嚇壞了，抓著她的雙肩喚她：“伊人？伊人啊！你...你別嚇劉姨！你這樣，我怎麽跟你剛走的奶奶交代？我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你的。伊人那，你跟劉姨說說話，你理理劉姨，你別這樣嚇劉姨啊！”

還是沒有反應，仿佛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任由劉阿姨將她搖的一前一後。哪怕抓著她的手指甲陷進她肉中大半，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目光死死的盯著奶奶，等待著奶奶醒過來，同她回家。

言清匆忙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疾步過去將近乎癲狂的劉阿姨拉開，撫摸著秦伊人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伊人，哥來了。沒事的，有哥在，哥會一直陪著你的。不要這樣，看看哥，看看我！”

凝滯的眼終於有了反應，緩緩移動轉向面前人的臉，在看到來人是言清後，張開口，費力的發出一個字：“哥...”

“是我，是我！沒事的，哥來了，想哭，就趴在哥懷裏哭。”

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撫著她的背，希望她能釋放出自己，不要再壓抑。

秦伊人靜靜躺在言清懷中，臉頰枕在他肩頭，眼睛圓圓的睜著，不濕不紅，沒有絲毫要哭的意思，整個人像是個安靜乖巧的娃娃。言清趁機，對醫生護士指使：“把奶奶推走吧。”

人已逝，自然不能再留在醫院，作為哥哥，他要為奶奶準備隆重的葬禮送她最後一程。

“等等！”

傅柏生攔住行動的醫生護士，質疑言清：“伊人現在情況不穩定，此時把奶奶帶走，可能會讓她崩潰的。”

“讓她崩潰，也比此時不死不活的好——推！”

一聲令下，醫生和護士將人用白單裹著小心翼翼放在推車上，推著推車，離開了病房。

秦伊人目不轉睛的盯著，直到人即將消失在門口，才從緩緩言清懷裏站起，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那僵硬的步伐，無神的眼睛，恍若真如行屍走肉，讓人害怕心驚。

之後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言清一家帶著奶奶的遺體去火化，以兒女的身份為奶奶舉辦了隆重的喪禮。期間，秦伊人只是默默地跟隨，不哭不鬧，穿著孝服，在傅柏生的攙扶下走完了一切流程。

言清意識到這並不是個好現象，而且怕是嚴重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因為這兩天，伊人不僅沒有情緒，不會哭不會笑，似乎連疼痛感都沒有，膝蓋撞到桌子上別說吭聲，眉都不皺，仿佛真的變成了只剩軀殼的喪屍。

經過商量，言清和傅柏生決定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卻在第四天一早，發現秦伊人竟然不見了！

“人呢？不是讓你們看好少夫人嗎？少夫人人呢！”

一切禮教修養都在此刻蕩然無存。傅柏生發瘋的質問照看秦伊人的下人，金絲鏡片下的瞳孔蔓延著道道血絲，猙獰恐怖。

小女生被自家少爺嚇傻了，眼淚流個不停，“少爺，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去了下衛生間，回來就...”

言清雖然同樣心急如焚，但知道為難這些傭人也沒用，出聲勸慰：“好了，別為難她了，咱們還是趕緊出去找找，說不定伊人還走不遠。”

說完便號召大家一起出去尋找伊人，唯獨傅柏生沒有走。他站在原地，冷靜下來後，憑借對伊人的了解思考她會去什麽地方。

奶奶逝世，還有什麽對於她來說是同奶奶一樣重要的？

突然——傅柏生想到了半年前從朋友那裏得知的一個小道消息，不再猶豫，拿起車鑰匙瘋狂朝外跑去。

上午十點十五分，被窗簾遮住的房間寂靜昏暗。傅柏生輕輕推開門，沒在床上找到人，四下巡視，最終，目光停留在了書桌旁的一處角落。秦伊人抱著自己蜷縮在那，棕色卷發淩亂披散，遮住她的臉和大半個身子，顯得她那般嬌小脆弱。

不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幅模樣，可是這一次，傅柏生不僅心痛更多的是害怕。

奶奶已經走了，如果連這僅存回憶的地方也要被拆，他真的不敢想，伊人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半年前，他從一個開發商的朋友那裏得知有幾處居民樓由於太過老舊要拆遷重蓋。朋友隨口說了幾個，直至今日他才想起，其中就有伊人家裏這一處。

找到了伊人，傅柏生給了言清消息，告訴他們不用擔心，自己會把伊人照顧好。

小樓的暖氣很足，即使睡在地上都不會覺得冷。傅柏生不敢太過靠近伊人，怕她出現逆反心理，就站在距離兩米外的地方，身體被櫃子遮住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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