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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貓的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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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夜被影子人丟進了一間擁堵的房間,乍一睜眼覺得前方似是白雲一片,再揉揉眼睛仔細一瞧,才看清面前是一群系著花邊圍裙的綿羊。只見綿羊們有的坐在紡車轉輪邊“吱喲吱喲”地紡著絲線,有的在椅子上卷毛線球,有的在織布機前穿梭亮色的緯線,還有的將織好的綿麻布浸入室外的染缸內。

珠夜渾渾噩噩地穿梭在忙碌的羊群中,忽然有一只腋下夾著籃子的胖綿羊將她攔住,口齒不清地和她說話,珠夜傾耳一聽,居然是“洛洛”二字。她再仔細一打量,發現綿羊的左眼角有一個黑痣,頓時驚道:“你,你是洛洛?”

綿羊點點頭,珠夜急問道:“甪端伯伯和雪瀅呢?”洛洛含含糊糊道:“崖山果園,廚房。”話剛說完,洛洛被一只高大的綿羊揮舞著雞毛撣子催趕走。洛洛掙脫不得,只能流淚被迫離開,而珠夜則被一個穿著清潔工制服的麋鹿拉到屋外的場地上,麋鹿將一根笤帚和一個水盆塞到她的手裏,說她眼下是城堡的清潔隊員,然後命她按照指定的路線掃幾間庭院和屋子,將垃圾統一倒入後院的垃圾桶內,幹不完活不許吃飯。

珠夜掃完了紡織屋、洗衣房的院子,又被麋鹿帶到長耳兔食為天的機械化大廚房,清理大廚食為天和副手小豬皎月、徒弟獼猴樂樂等員工在案桌和地面上留下的食材垃圾。珠夜清掃了一大堆菜葉和皮渣,將它們裝入垃圾袋後,忽然聽到廚房後池畔傳來嗖嗖響聲,食為天解釋道:“那是放養魚兒的池子,需要捉活魚時,就讓仆人將它撈上來。”

珠夜覺得窗外捉魚的聲音如同汲水聲響,好奇地提著掃帚走到二樓的陽臺,將頭伸出一望,但見一只白天鵝正弓著身子,撲扇翅膀張開大口,將池中一條金紅色的大魚吸入口中,丟入一旁的幹桶裏。天鵝回身甩魚,珠夜正巧看見它的側臉,瞥見那一雙紫黑色的瞳仁,驚訝道:“雪瀅!”

白天鵝揚起脖子朝珠夜看去,身子猛然一震,拍動翅膀飛上窗欞,朝女孩啞聲道:“小夜,你怎麽會在這兒?”珠夜嘆道:“一言難盡。還有,我見到鴻黎了。”說完她小聲在雪瀅耳旁嘀咕了幾句話。

雪瀅目光一亮:“什麽?你說那個羽人有著和我一樣的紫黑色眼睛?”

珠夜奇道:“怎麽了?”雪瀅喃喃道:“紫黑色的眼睛,是鴻鵠一族一百歲以上靈禽的特有標志。”

她訝異道:“鴻鵠族?鴻黎的化身居然是你的族人?既然他至少一百歲,你應該知道他在族譜上的記錄。”

雪瀅訝異道:“但我的確不知道……說不定,這個名字是假的。”

這時,長耳兔食為天在裏屋叫道:“阿雪,魚弄好了沒有?”珠夜與雪瀅才不得不分開。

離開了廚房,珠夜再次聆聽麋鹿先生講述關於清掃工作的若幹要求,之後她繼續打掃城堡的屋舍,發現整個城堡濕冷多霧,陽光嚴重不足,卻很適合奇異的金蘑菇和藍莓茁壯生長。直到傍晚,她才領了一盒魚醬蓋澆飯,拖著沈重的步子回到麋鹿指定的簡陋閣樓。

收拾完亂七八糟的家當後,女孩燃起壁爐,在跳躍的光影中打開長桌上的飯盒,拿起木勺準備吃飯時,發現角落的木床附近有動靜,她掀開下擺及地的床單一看,發現一只金綠色瞳仁的波斯貓從床底躥了出來,直接蹦到了桌角,它弓著身子,綠玻璃珠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那盒香噴噴的炒飯。珠夜見這只貓兒身體瘦長,似乎餓了幾天,便在櫃子裏尋了個空碗,將一部分魚醬飯撥到小碗裏,輕輕擺到波斯貓的面前。

波斯貓豎起的尾巴在半空中輕搖了幾個圈,小心翼翼地邁出前腿,朝那碗飯嗅了嗅,發出幾下“咕嚕”聲,然後狼吞虎咽地嚼了起來,吃得格外香甜。珠夜眼下孤單一人,見有只貓兒陪伴自己共進晚餐,也很欣慰,她還從櫃子裏找出一塊舊坐墊,準備給波斯貓臥在上面曬太陽或睡覺。

“真可憐,你的主人呢?你的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呢?”珠夜抱著貓兒坐在溫熱的被子裏,喃喃道,“我忘記了路線,回不了故鄉,也找不到破解時間魔法的事物,否則一定帶你離開這兒。”

次日,借宿的那只波斯貓不見了,到了第三天,它也沒有出現。

珠夜想:“不會是它到處亂跑,被城主的紫牙烏抓走了吧?不會的,它在這兒待了這麽久,一直平安無事,是我多慮了。”

就這樣,珠夜開始了城堡清潔工的辛苦生活,每天與動物傭人或沒面目的灰影人一起扛著掃帚和簸箕到處掃地除塵、清理雜物。清潔工頭兒麋鹿先生不允許她靠近森林後面的懸崖禁地,還絮叨因為城主特許她保持人形做工,所以應該自我慶幸。

萬幸的是,琴珠夜的術法師靈力尚存一半。午休時,她盤膝坐在閣樓的桌旁打開風水羅盤,測算出今日的確切年月和時辰,發覺眼下已是天舞紀元1008年1月30日,不由地嚇了一大跳——原來飛島上的晝夜時長一直混亂,城堡中才短短幾個晝夜,外界歲月居然流逝了三個星期,讓她這個對時間判斷力格外敏銳的三級術法師也無所適從。

珠夜很清楚:要是沒有發生藍莓汁一事,她可以一面和夥伴們共商對策與城主周旋,一面伺機合力除掉鴻黎,以解除琴氏家族被石化的詛咒。但眼下只剩她一人保持人形,所以解除同伴身上的咒語成了當務之急,然而距離破解術法的剩餘時間不足一個月了。

與“時間”相關、可以解救被困者的特殊事物,究竟是什麽呢?

珠夜首先想到了鐘表,她曾去過鐘樓,發現裏面只有鐘表匠的石像和幾臺破舊的大座鐘。

這天晚上,波斯貓再度躥入閣樓,珠夜很高興地拿出糖果逗它玩,忽然發現貓的前爪受傷並流了血。女孩急忙奔去長耳兔食為天的住處,懇求他借自己一些創傷藥,然後回到閣樓替波斯貓塗抹藥水並包紮傷口。波斯貓似乎有些害怕,渾身戰栗,她便輕輕撫摸它毛茸茸的背部,安慰道:“乖乖,不怕不怕。”終於使它平靜了下來。

波斯貓“喵嗚”叫了一聲,嘴裏竟然吐出一枚帶血的黃銅色箭頭。珠夜急忙將箭頭拿到燈下一照,仔細一瞧居然是鐘表的指針,而且似乎是從銅鎏金琺瑯大座鐘上掉下來的時針。

女孩奇道:“它就是與‘時間’相關、可以解救被困者的特殊事物?”

波斯貓忽然一口咬住珠夜的衣角,奮力往床沿扯。見女孩茫然不動,它又蹦到床邊的風水羅盤上,仰起臉再次喵喵叫了幾聲。

珠夜怔了怔,忽然欣喜道:“你要帶我去找有關時間魔法的鐘表?”波斯貓喵嗚一聲,轉了轉長尾巴。

女孩吹滅燈燭後,立即施展隱身咒,攜帶火折子和燈臺悄然跟隨貓兒潛入閣樓後的樹林裏,一人一貓在林木溪流間繞了許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汪橢圓形的水潭,潭水幽黑如永夜。忽然間,波斯貓如一道閃電飛躍向深潭,珠夜差點驚叫出聲時,潭面下忽然射出一片明亮的銀色光芒,將貓兒的身形籠罩了進去。

波斯貓扭過身子再度輕叫了一聲,珠夜猶豫了一下,也縱身跳入深潭。

隨後,女孩和貓兒仿佛掉落在一張平整的飛毯之上,一直旋轉下落並不斷加速,最終從一個圓柱形的煙囪裏滾落地面,置身於一個泛著黴味的鐘表雜貨鋪內。皎潔的月光穿過玻璃窗,將一抹淡淡的亮色映入小屋。

波斯貓翻越各式各樣的大小座鐘,輕輕躍至墻角,靈活地鉆入一個高約兩米的方型大座鐘下,進入掛鐘擺的櫃門內,它張開四肢抱著金屬鐘擺蕩了起來,鐘面發出“當當”的沈悶鳴聲。當鐘擺撞擊七下後,座鐘立櫃後的木板“哢哢”自動上升,露出一個門洞來,波斯貓跳下鐘擺,徑直鉆了進去。

門洞後通往一個新的房間。波斯貓輕盈地奔了十幾步,落在一處落滿塵埃的畫框上抓撓,並朝身後的女孩叫了兩聲。珠夜用火折子點亮了自帶的燈臺,再慢慢走近一疊長約兩米多的畫框,將第一張畫的正面用力翻轉過來,然後拿著燈臺仔細映照畫面。

畫面的背景是奧陵城堡,不過是綠樹成蔭、鮮花怒放的春夏時節,草坪中央有三人,一位穿藍色連衣裙的端莊少婦懷抱嬰兒坐在白色長椅上,她的身旁是一位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正親密地扶著她的後背,應該是她的丈夫,長椅的後面站著一位看似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穿著白色褶皺領的襯衫。右下角寫著:“天舞紀元980年6月,榛果一周歲,家人庭院共敘天倫”,看來已經距今二十多年了。

珠夜認真觀察畫面上的人物相貌以及表情,發現少婦和嬰兒有著金綠色的眼瞳,而兩個男子的眼瞳均是棕藍色的,更令她驚訝的是,年輕男子的容貌酷似塔樓內現身的城主朝夕!

珠夜翻開第二張圖畫,驚駭地發現前一幅圖上的少婦及其丈夫被一只巨鳥形狀的黑影襲擊,雙雙死在廣場的大理石地磚上,一個四五歲的男童正坐在角落裏哭叫,而一旁的年輕男子正笑著蹲身,朝男童張開手臂。

珠夜將這幾幅圖綜合以後,自言自語道:“莫非前兩幅圖暗示了城堡的原主人是被現任的城主朝夕所害?”

她望向波斯貓時,發現貓兒的玻璃眼內噙著淚水,渾身顫抖,不由地蹲身道:“這兒這麽隱秘,難道你是前任城主夫婦養的寵物嗎?”波斯貓搖搖頭。

珠夜想了想,又道:“你是那個叫榛果的小少爺養的寵物?”波斯貓繼續搖頭,以頭蹭了蹭第一幅圖上的夫妻倆,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淒涼嗚咽聲。

女孩想了片刻,驚訝地脫口道:“你,你就是榛果小少爺?”波斯貓點頭喵嗚一叫,她忙彎腰將它擁入懷內,輕輕撫摸它的後背,一邊安慰一邊恨恨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朝夕那個家夥在暗地裏搗的鬼!”她沈默了一會,又道:“可是我要如何做,才能幫助你和朋友們恢覆原樣?”

波斯貓榛果掙脫珠夜的手臂,跳到另一個角落,珠夜隨後在雜物堆裏翻出了隱蔽的兩幅裝裱畫。

第三幅圖畫很是怪異:畫面左邊是一個鐘面,上面的時針正指向9時,有一道虛線表示分針移動的軌跡,最終定在了10分的刻度,右邊是一個跨越雲山峽谷的大型吊橋,橋的右端正翹起,兩邊的橋面與鐘面指針的形狀恰好一致,其背景為明朗的藍天。題字為“歲月天輪轉,峽谷吊橋連”。

珠夜皺了皺眉頭:“我聽麋鹿先生說有個峽谷在森林後山禁地,不過吊橋在多年前已損毀,那兒成了無路的天塹。這幅圖是在暗示離開城堡的確切時間和地點嗎?”

榛果湊近圖上抽象的指針圖,用前爪在落灰的地面上塗寫,可是它的爪子一旦寫下字印,字跡就會瞬間消失,顯然是中了朝夕城主的咒術。珠夜道:“沒關系,你用簡筆畫畫出來,我來猜。”

榛果歪歪斜斜畫了多次,珠夜拿著燈燭認了好一會,居然是一個高大的長耳兔挎著菜籃子邁步在吊橋上的樣子,脖子上掛著令牌。

珠夜心想:聽麋鹿先生說,城堡內幾年才有一次物品大采購,鮮有人從城堡正門外出,原來它是順著後山吊橋走了。下回我得向雪瀅詢問一下上一次出島的時間。

第四幅圖從背景看,地點似乎是在某個果園中。右上方有一棵結滿了粉色燈籠形果子的怪樹,樹上停著一只羽毛鮮艷的極樂鳥,樹前方有幾個侍從模樣的人正跪在噴泉邊,手中托起一個雙耳水瓶。題字為“生命泉澆樹,鳥兒獻歌聲。”

她拿起這張圖,朝波斯貓道:“圖上的果園在哪裏?”

榛果再次在灰塵上反覆“作畫”,她終於猜出果園是位於峽谷吊橋的彼端山嶺。

“我要怎樣做,才能解除你和我同伴身上的魔咒?”她再度詢問貓兒。

榛果邁步朝果樹畫框走去,擡起前足碰了下大樹前的噴泉池水。珠夜試問道:“你想要我去峽谷對面的果園,得到那棵燈籠果樹前的生命泉水?”榛果點點頭又搖搖頭,發出類似嘆氣的聲音,擡起前爪畫了一棵枯木和幹涸的水池,還有一只被冰山包裹的鳥兒。珠夜吃驚道:“這些情形……又是朝夕城主弄的?”

榛果又畫了一只盛水的鵝頸瓶,用箭頭標記它藏在鐘樓裏,然後用另一個箭頭指向最後一幅圖。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貓頭鷹的淒厲叫聲,榛果渾身打了個激靈,背毛根根豎起,急忙咬住珠夜的衣角拽了拽,似乎是催她趕緊離開。珠夜匆匆尾隨榛果返回屋外,從一個被茂盛草叢掩蓋的地道一路鉆了過去,女孩再度念起隱身咒從密林回到了自己夜宿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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