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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香亭北倚闌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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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的情況不算樂觀,安瑞林不願往最壞的方面想,可是一閉上眼,腦子裏全是她陰晴不定的臉,還有站在高處往下望的興奮眼神,實在讓他不放心。

家庭醫生只能建議慢慢來,一步一步解決,心病需要心藥醫,只有解開了她心中的結,她才能真正放下。可是誰又能輕而易舉地放下?

送走了家庭醫生,安瑞林趁依然在床上熟睡的時候他去浴室準備洗個澡。這兩天擔心依然,他也沒睡過覺,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身上的衣服都微微酸了,他站在花灑下面思索著家庭醫生的話。

浴室裏的霧氣很快就起來了,安瑞林突然眼前一黑,與此同時,他聽到外面一聲尖叫,他憑著本能摸了旁邊的浴巾,隨意裹在身上就往外走,因為看不見,動作又急,腿直接重重踢到旁邊的洗漱臺櫃子上。

因為這個沖力,他的眼睛居然可以看到了,視線恢覆以後,沒有耽擱,他疾步跑出去,看到依然整個人滾落在地上,正坐在地毯上瑟瑟發抖。他跑過去將她抱起來,把她輕輕放回床上,依然抱著他的脖子,她身上抖動得很厲害,聲音卻是平靜的,好像在說一件日常的事:“我夢到,我夢到我們的孩子,他叫我媽媽,他問我為什麽不要他……”

近來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太多了,殘噬著她的心志,她才22歲啊,人生的大好年華剛剛開始,怎麽好像早已歷盡了人間滄桑?

安瑞林的眉一晚上都沒有松開過。牽著依然的手也沒有放開過。

第二天早上依然很早就起來了,她在梳妝臺上化著淡妝,仔仔細細描著眉,一雙眼睛神采飛揚,好像有什麽興奮的事情。她很少化妝出去,但是一旦化了,就是妖精般迷人,眼角微微翹起,紅唇誘人。

安瑞林醒了,她正化得認真,沒註意到他坐在床上靜靜看著她。

“要出去嗎?”安瑞林看她擱下眉筆,才探究地問。

依然回頭瞧見他醒了,她走過去,抱著他朝他臉上重重輕了一口:“我今天得回學校。”

她今天穿得尤其隆重,身上是一套新的衣服,年初安瑞芹從美國帶回來送給她的,她從來沒穿過。近來生活全是壓抑的事,今天她好不容易穿了一抹亮色。

安瑞林聽她這麽說,他從床上起來穿衣服:“我送你。”

依然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她好像仍舊想著什麽令她興奮的事情,一溜煙就下了樓。

這一天安瑞林的眼皮都跳動得厲害,他坐在會議室裏,從沒有這樣心不在焉過。早上他送依然到學校,她下車的時候那種輕松,和前兩天的她簡直判若兩人。安瑞林盯著手機,依然不讓他再跟著她,他只好派小天偷偷看著她,就怕電話響起,有什麽壞消息。

然而一整天電話都沒有響起來。

下午五點的時候,安瑞林在去學校接依然的路上,小天的電話終於打進來了。他在電話那頭跟安瑞林報告,李澤遠的車接走了依然。

安瑞林的眼皮跳得更加厲害,他撥打著依然的電話,直接關機了。他又給李澤遠打電話,李澤遠說他們在去秀蘭家裏的路上。

他壓抑了幾天,終於朝李澤遠發了脾氣:“你怎麽能帶她去我媽那裏!她這段時間的樣子你又不是沒看到,還想刺激她?”

李澤遠心裏也帶著納悶,但作為依然的親生父親,他想把她捧在心尖上,拒絕的話很難說出口,更何況她的態度一反常態?他下午在辦公室接到依然給他打的電話,她語氣柔軟,好商好量的樣子,請求他帶她去秀蘭家裏,說只想去看看,說說話,再和李澤遠談談。

“先不說了,你趕緊過來吧。”李澤遠只能對安瑞林說這個。

安瑞林緊趕慢趕,結果還是晚了。他在路上腦子裏閃過很多可能性,卻沒有料到現場這麽慘烈。他的車還沒到別墅區,就看到後面的一輛救護車拉著警報一陣疾馳而過,本就提著的心,隨著這聲音更是無處安放,他只能把腳底的油門越踩越大,車子很快追上救護車,兩輛車幾乎同時聽到秀蘭的別墅大門口。

他下了車,沖在醫生護士前面先進去,大門大敞開,廳裏面很安靜,李澤遠躺在血泊裏,右邊胸部插著一把美工剪刀,他應該是從辦公室出來的,穿著西裝和白襯衫,此刻襯衫上已經血跡斑斑。

秀玉跪在他腳邊,臉色竟然比李澤遠還蒼白,她嘴唇輕輕動著,喃喃地叫著李澤遠名字。

安瑞林的目光很快略過李澤遠和秀玉,很快就看到在李澤遠身後呆楞著的依然,她也半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樣子,目光在李澤遠身上,悠遠而深長。安瑞林一雙眼睛在依然身上上下搜尋,直至確認她真的完好無事,他才加快腳步走過去。

依然身形不穩,如果不是坐著的,她可能也沒有力氣讓自己好好站著。安瑞林蹲到她面前,將她抱著,她嚇壞了,眼睛還在李澤遠身上,雙手冰涼。目光茫然地看了一眼安瑞林,嘴角微微一撇,眼裏的淚隨著這微微的顫動而綿延不絕,落在臉上,落入地毯。

這裏面唯一站著的人就是秀蘭了。她的右手被劃了一道很深的傷痕,手掌根部血肉模糊,血流不止,能料到裏面傷口很深,她靠在沙發一邊的墻上,兩眼發直,看著前面坐著的這三人。

醫生護士很快也跟著進來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性很強,顧不上說太多,直接實施急救。李澤遠意識還是清醒的,他想回頭安慰依然,但是稍微有點費勁,讓他的表情看上去痛苦不已,最後也只是叫了一聲依然的名字,才說:“別怕……”

秀玉早就哭成淚人兒了,千錯萬錯,她對李澤遠的愛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就是因為太純粹,反而顯得十分自私。醫生護士擡著李澤遠上了擔架,傷口止住了血,可是剪刀還沒有拔出來,需要火速送往醫院。

秀玉跟著李澤遠的擔架走了。在擔架上李澤遠的眼睛還是看著依然的,他知道沒有意義,但是他害怕,害怕從此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他要仔細記住她的眉眼,像極了錢如歌的眉眼,他的女兒。

救護車要走的時候,李憶如和秦子恒也來了。李憶如遠遠就看到救護車裏李澤遠躺著血流的樣子,她尖叫一聲,連聲高喊著“爸爸——爸爸——”,跟著就要撲倒在救護車上,想一路跟著。此時救護車已經關上了門,時間緊急,只好先開路,失血過多不是小事,而且還沒有進一步檢查,不清楚傷口內部的情況,如若傷及大動脈或者肺葉,後果也是嚴重的。

秦子恒摟住李憶如,說帶著她開車跟在後面。安瑞林半抱半拖著依然站到了門口,看救護車又拉著警報飛般的走了,安瑞林才問:“你有沒有受傷?”

依然還望著救護車的方向,茫然無措,她搖搖頭,想起剛剛李澤遠擋在她前面,那把鋒利的剪刀直插進他的胸膛,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無助地問:“他會死嗎?”

安瑞林看著她的眼睛:“你想去醫院看看他嗎?”

這回依然沒說話,有一種感情沖撞著她的身體,矛盾重重,她看到李憶如和秦子恒站在不遠處的大門口,才意識到是安瑞林抱著她。就在剛才,她跟著李澤遠的車來了這裏,秀蘭和秀玉早就等在了這裏,她們讓依然說,她要什麽,她們盡量給。

秀玉自然是對依然恨之入骨,她咬牙切齒看著李澤遠和依然一起走進來。而秀蘭卻很冷靜,她冷靜而端莊地坐在沙發上,只說:“當著你親生父親的面,我只想說,你要什麽都可以,但是你必須離開瑞林。既然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家,有什麽仇和怨都來找我一個人,不要折磨我的孩子。”

依然從沒有聽過比這樣的話還要好笑的話,像是一個國際玩笑,怎麽離不離開,在他們眼裏就是那麽容易。她腦子很亂,想起她母親總是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想起她父親總是深情又無奈地站在她母親身後,而這罪魁禍首說,不讓她待在安瑞林身邊?

她笑起來,她生氣時的笑卻是那麽惹人註目,她涼涼地說:“你以為我想待在安瑞林身邊?對我來說,他不過就是一個惡魔,一個把我帶進你們這群變態至極的人身邊的惡魔!我恨他還來不及,怎麽會舍不得他?”

她看到秀蘭冷靜的表情終於被激起一絲波瀾,她覺得有趣起來:“自從我知道你騙了我母親以來,我就在想,我怎麽會生下安瑞林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沒了,還真是活該呢……”

這句話讓李澤遠和秀蘭都變了臉色,這也是他們心裏的痛。尤其是李澤遠,他在這件事上的內疚和心痛,久久沒有愈合,是他導致依然失去了孩子的。李澤遠看著依然倔強的表情,他心中那道傷口又撕裂泛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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