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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若為情故,若為天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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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這天下故,老朽幫你一把也無妨。”

玄妙子一邊捏起條白花花的肉蟲子,一邊笑著直接說道,“就目前而言,他的確比你重要。”

魚非池卷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光滑的小臂,快活地笑道:“這話說得我都不知該不該高興了,我說玄妙子,假假說著我也是個游世人好吧?吶,我知道我若是為情故要換他的命,你又要說我廢物窩囊了,你的確應該跟我蘇師姐好好聊一聊,你兩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玄妙子在魚非池手臂上切了個小口,捏著蟲子放在傷口上,蟲子貪血,飲飽了魚非池的血之後,白花花的身子變得紅通通,條條血絲在它透明的皮膚下流轉,蟲身徹底變得通紅之後,玄妙子才拿開放回盒子裏,取了另一條黑色的蟲子出來。

一模一樣的方式他在石鳳岐身上又重演了一次,那條黑色的蟲子倒沒了變得通體發紅,而是發紫發烏。

他一邊忙活一邊說:“老六,你有想過,為什麽你是游世人嗎?”

“我命不好咯,倒黴咯,背時咯。”魚非池懶笑著說。

“不,是因為你貪生怕死。”玄妙子這張嘴,真是沒一句好話,他說,“你不止貪生怕死,你還想膽小懦弱,善良可欺,你雖有常人難以屹及的智慧,卻堪比愚夫。你又蠢又善,你愛太多人,正是因為你有這些讓老朽不齒的缺點,你才是游世人。”

魚非池扶一扶額:“玄妙子,看在此時此刻勉強能算個悲壯時分的情景下,你可以說我一點好話的,比如我冰雪聰明啦,心胸豁達啦,長得漂亮啦,之類的,你好歹應下景嘛,是不是?”

玄妙子沖她擡手讓她坐到石鳳岐旁邊,一手捏著一條蟲子,左左右右看了看,笑道:“老朽只是實話實說,再者,皮相重要嗎?”

“重要的,他要是長得不好看,說不定我就不會喜歡他了。”魚非池一本正經地說道,指了指石鳳岐臉上的傷口:“這個,他這臉上的傷,不會也會跟著這蟲子移到我身上吧?我還是覺得我挺好看的,我也挺喜歡我現在這張臉的。”

“會移到你臉上,所以,你要後悔嗎?”玄妙子笑看著她,還晃了晃手裏兩條蟲子,像是嚇唬她一樣。

魚非池沈重地嘆聲氣:“唉,算了,以後找阿遲要點去疤的藥吧,好端端一張臉,若是毀了,多可惜啊,你說是不?”

“老七比你有用多了。”玄妙子這是強烈地鄙視著魚非池,“嚇你的,外傷不會跟著宿主轉移,只有痛感會,傷口會消失,但是你這麽怕疼的人,怕是捱不住吧?”

“誰說的,我也是扛過三百鞭的人好嗎?”魚非池反駁道。

“那日你只受了八十九鞭,餘下二百多,是你家下奴跟老七替你受完的,你不好將此當作過往勇猛來炫耀。”玄妙子誠實地說道,“不過他那心疾是病,非傷,倒的確會挪到你身上。”

魚非池呶呶嘴,甚是無奈地看著玄妙子:“老先生,咱能不能誇點我的好啊?我這也沒得罪你不是?”

“你無一長處,老朽如何誇得下口?”玄妙子笑問。

“咱還是趕緊換蠱吧,我怕我這還沒給他把命換回來,就直接先被你氣死了。”魚非池翻一記白眼,將手臂放在石鳳岐的手臂旁邊。

一粗一細兩手臂,各有一道傷口,玄妙子將喝了魚非池血的蟲子放進石鳳岐手臂切口處,又將喝了石鳳岐血的放在魚非池那處,念了幾句古裏古怪的詞兒,兩條蟲子身子躥得筆直,蟲子皮膚破開,兩團血跡在他兩手臂上凝而不散,緩緩流進兩人各自的傷口裏。

魚非池對這情景並不熟悉,小的時候就種過一次這蠱了,不過那時候,自己體內種的是換生蠱,這會兒是舍身蠱。

石鳳岐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昏迷著呢,高燒未退,能不能醒過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種蠱的時候並不痛苦,甚至沒什麽太多感覺,那灘陌生的血在體內走啊走,轉啊轉,走到心房的位置,才能體會到對方的情況。

而且這東西不公平得很,就像只有南九能感受到魚非池的身體情況,而魚非池不能知道南九如何一樣,現在這會兒,只有魚非池可以感知石鳳岐身上的累累傷痛,而石鳳岐並不能察覺魚非池已經給他種了蠱。

魚非池默默念了一聲:“媽呀,這麽痛啊。”

玄妙子一樂,笑得臉上的皺紋都皺起:“你只要心念不動,這蠱種了也是白種,你現在依舊可以不犯錯。”

“做人嘛,要講究個有始有終,種都種了,你這一堆的人身攻擊我也受了,若是不換過來,豈不是白白被你罵了一場?”魚非池笑道。

玄妙子坐回遠處的椅子,依舊是坐得端正筆直,雙手擱在膝蓋上,笑看魚非池:“老六,你早晚會死的,不急在這一時。”

魚非池望望天,看著玄妙子:“您能不能行了,能不能說句鼓舞人心的話了?能不能有點同情心道德心了?嘴這麽惡毒,當心被雷劈啊你!”

玄妙子便洗洗手,端了旁邊一杯還溫著的茶,他是說不來誇魚非池的話的,不如什麽也不要說了。

魚非池看著他:“你在這兒幹嘛?”

“看你換他的命。”玄妙子說。

“能不能出去啦,等下我痛得打滾很丟人的。”魚非池是個怕疼的,這點她從來不否認,她根本不耐揍,不抗疼。

“你痛得打滾也是自找的,老朽在此,是確保你不會死在此刻。”玄妙子……也是耿直。

魚非池見趕不走他,有些沮喪,自己怕疼就怕疼咯,還得在別人眼前丟人,實在是有點沒面子。

唉聲嘆氣一番,魚非池轉頭看著石鳳岐,笑嘆一聲:“你起來之後可別生氣啊,我這也是沒招了。”

石鳳岐差點沒氣死。

他受了多重的傷,他自己心裏有數,有多疼,他心裏也有數。

所以當他醒來看到魚非池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汗水濕透,臉色白得像是刷了三層墻粉,嘴唇都沒有血色,烏黑的發被打濕粘在她額頭上。

再看一看旁邊倒榻的桌椅,想來都是她熬不住這疼痛打翻的,手指在地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指甲裏都是血汙跟灰漬。

她真的很怕疼的,怕到不願意受傷任何傷遭任何罪,她抗疼這件事情上,她完全承認自己的無能無用,半點也不願意逞強,半點也不想做高貴堅強的奇女子。

那蠱好厲害的,魚非池輕輕嘆聲氣,閉上眼睛心念一動,石鳳岐的那些傷口慢慢消失,他的傷口淡一些,魚非池承受的痛感就強一些,他受了多少傷,魚非池承受多少痛,再加上他的高燒啦,他的心疾啦,他一身的舊傷舊病啦,什麽亂七八糟地全都往魚非池懟著。

有那麽點兒像是誰拿著條無形的鞭子在抽打著魚非池,抽打得她在地上翻滾,哀嚎,看不到流血的傷口,卻真實紮實地痛著,骨頭被砍斷的痛,皮開肉綻的痛,心疾絞碎的痛,石鳳岐怎麽受的傷,她就怎麽痛。

痛到最後暈過去,外面的人想沖進來,玄妙子手一揮,木門變鐵門,誰都撞不開。

他慢慢地喝著茶,看著魚非池在他面前痛到跌倒在地,痛到翻滾哭泣,痛到罵天罵地,而他始終只慢慢地喝著茶,無動於衷一般地看著,直到她暈過去。

其實玄妙子知道,只要魚非池願意,她隨時可以停下來,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行了,心念一動就能結束她的痛苦,後果嘛,無非是石鳳岐繼續傷著昏著,也許還有……死著。

玄妙子饒有興趣地看著魚非池痛苦哀嚎的樣子,想看她能撐到幾時,撐到幾時會停止這一切自殘般的傷害。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貪生怕死,貪快活怕痛苦的魚非池,哪怕已經快要把無為學院的祖宗十八代罵個祖墳冒青煙,也不肯動一動心念結束這痛苦。

玄妙子笑一笑:“大概,這便是她可以成為游世人的原因。”

認準了一件事,死都要做到。

石鳳岐抱著魚非池將她放倒在床榻上,他覺得他快要氣炸了,氣得完全不想看見魚非池,氣得想掐死她,氣得想一巴掌扇醒她。

他氣到心裏快淤死去,兇狠地看著躺在床上只剩下小半條命的魚非池,就算是這會兒罵她兇她她也不知道了。

他能明顯地感受到,他的身體已經覆原了,外傷連著心疾,都已經好全了,可是石鳳岐卻覺得,不如讓他死了快活,魚非池這麽做,可有想過他會心疼到何種地步?

他回頭看了看地上的血印子,那都是魚非池一道道抓出來的,又看了看坐那方安穩如尊石佛的玄妙子。

“是你種的蠱?”石鳳岐握緊拳,克制著內心升騰而起的火氣,怕自己一拳過去打死那老頭。

“是她讓老朽種的蠱。”玄妙子糾正了他的用詞。

“她叫你去死,你去嗎?”石鳳岐冷笑。

“若為天下故,有何不可?”

“出去,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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