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嘗給的羊皮書上是一條不為人知的出幽冥的小徑，前往小徑的路上哪幾處有陰兵把守哪個時辰兵力最弱哪個地方缺口最大都一一標明，諦聽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把羊皮書扔進了忘川河裏，看著魚蟲露出利齒爭相奪食直至殆盡方才施施然回到自己住處，看著解軼昏睡在榻上把平日裏的銳氣收斂只剩下平和安寧的睡顏立刻脫了腳上長靴躺了下去，腳在尾部使著勁兒，像條長蟲一樣挪了又挪直到把自己和旁邊的人並肩躺著才滿足地籲了口氣，又一把把解軼的手拉過來在自己後腦部枕著，道：“我似乎知道了很多秘密啊——”一個小小的地府女仙把陰司的部署窺探得如數家珍，甚至有一些路徑連判官都不甚了解，這就有些好玩了，“話本裏我是會被殺人滅口的，”諦聽看得眼酸也舍不得眨眼，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身邊的人，“所以，我帶著你遠走高飛吧。”

他可以肯定，孟嘗在計劃著什麽，而且還不願意把他拉扯下去，既然這樣，他也不能辜負她一番心意，反正該用到他的時候那騷婆娘絕對不會手軟就是了。

這樣想著諦聽看著解軼，慢慢闔上雙眼。

燃到盡頭了的燈芯在酥油邊緣垂死掙紮地晃了晃，引起一室明滅，終究無力地一頭紮進酥油裏，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黑暗籠罩的瞬間諦聽兀地睜開了眼，環顧了四周後咧嘴笑出一排皓齒。

他把解軼拉了起來，背在背上，重傷的男人如今不比以往偉岸，消瘦得可怕，連背上的重量也輕得很，諦聽掂了掂，笑道，“走吧解郎，我們私奔去！”把自己逗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歇了笑又確認他在背上的姿勢不會別扭得難受，這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他向來懶得去記那些可有可無的事，但一旦有心謹記便過目不忘。即使背上還有個昏睡不醒的累贅仍然健步如飛，跨過蜿蜒流水走過九曲長廊躲過步兵巡夜，孤軍作戰地在這漫漫長路中一往向前，一處一地熟悉的景色在他馬不停蹄的步下迅速拋在身後，一同被拋下的，還有所謂神者的身份，以及那些理不清說不明的，千絲萬縷的留戀和愁緒。他知道，踏出這一步，以後便是與整個冥界為敵，即使有地藏菩薩的護翼也免不得一個活罪難逃，他回頭看了幽幽陰司一眼，觸目所及只有森森霧氣陣陣哀嚎，回頭什麽也沒有，他只能往前走，至少還有背上這只妖怪。

他扭頭看了解軼一眼，抑郁的心情在觸及他眉眼的瞬間奇妙地一掃而光，他忍不住笑：“餵，你心那麽大，裝得下一個陸時遷，那再裝一個諦聽也是可以的吧？我也不求多，有塊落腳的地就好。要是你嫌我太重的話……額，我可以少吃一塊栗子糕，就一塊。”他認真地跟解軼打商量，又皺著眉反口，“其實我也不算重的。”

路很快走到盡頭，放眼望去是一片無窮無盡的蘆葦蕩，在黑幕下無風自動，浩浩蕩蕩地翻著浪。

諦聽把解軼放下來，扶著他靠在旁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自己往右走了三步，蹲下身對著地上零落的幾塊石頭擺弄起來，最後一塊石子落地的瞬間蘆葦前的一塊空地從中間現了裂痕，分開兩邊，露出一個能容下兩人的缺口，有石階逶迤向下，隱在黑暗裏。像野獸張開深深巨口，只等誘人下去，一口吞吃入腹。

諦聽正準備轉身拉解軼起來，餘光瞥見石階之下暗影浮動，有聲音從下面傳來，像是誰憋著一口氣含含糊糊道：“你們總算來了，等得我好苦。”

不好！

諦聽第一反應便是追兵趕來，不容分說長鞭現手在空中舞出烈烈勁風直擊在地，鞭風中一條白犬敞著利齒急奔而去。

諦聽想著即有埋伏怕是無法輕易脫身，一急之下使盡渾身解數只盼著能先下手為強拖延時間來贏得一點逃竄的機會。

這邊鞭勢未收硬生生在半空調了頭纏在解軼腰間用力一抖把解軼接入懷裏轉身就要跑。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容不得半點喘息。

只是諦聽腳剛離地便被一只手抓住腳踝，再也動彈不得。

那個含含糊糊的聲音從地上響起，一邊哎哎喲喲地喊著疼一邊攀著諦聽的腳爬了起來。甫一站定就跟諦聽來了個面貼面臉對臉。

沒等諦聽開口對方紅著一張臉醉醺醺地打了個嗝，酸臭的酒氣熏得諦聽白眼一翻只想暈過去。

醉鬼頂著一個酒糟鼻大半張臉被胡子蓋住，一身的紅袍子臟兮兮的系得松松垮垮，一擡手便露出滿是胸毛的胸膛，他拍了拍諦聽，又去摸他懷裏的解軼，掐起蘭花指羞答答地笑：“壞小狗，一見面就欺負人家，討厭！”

諦聽都要哭了。

“沒有腦子還學人私奔，該打！”手一擡狠狠拍了諦聽屁股嫌不過癮又揉了一把。

諦聽毛都要炸了。

好在這個醉鬼見好就收，從身上摸了半晌摸出一條腰封來，套在諦聽脖子上，諦聽的腳就不聽使喚，摟著解軼輕飄飄地跟著下了石階。

頭上的土地又合了起來，一片漆黑裏，藍幽幽的鬼火照亮了腳下的路。

一路走著，那醉鬼嘴也不帶停，一邊喝著酒一邊絮絮叨叨：“你剛剛那鞭子使得真好，我正癢癢著呢被你一鞭子甩過來，這叫一個舒坦……”他滿足地嘆息，看著諦聽憤恨的眼神，一巴掌把諦聽的臉按到一邊，臉還湊了過來對著諦聽噴酒氣，“嘿，你小子還不服！”

他手忙腳亂地撈起垂在地上的長袍往自己腰帶裏塞，不知從哪裏拎出一把大刀兇神惡煞地喊道：“來！爺爺跟你比劃比劃！”定神一看眼前一個人都沒有，又晃晃悠悠地轉過身，“嗬，你小子在這裏啊！”把大刀塞進諦聽手裏，“來來來，比比！”

諦聽連話都不想跟他說，白眼翻得眼快抽過去了。

醉鬼雙手扶住他：“你他娘的別晃，晃晃，晃得我頭都疼了。”

拐過一個轉角，石階蜿蜒向上。

那醉鬼背著路倒退著走，背後有眼睛似的往上移，害得諦聽一心看他摔得臉朝地的願望被掐死繈褓。

“你就跟賴你懷裏的那條蛇私奔呀？”他哈哈大笑，“一只狗和一條蛇也是有意思！有意思！”

諦聽有點羨慕暈睡的解軼了。什麽也聽不見真好，求聽不見。

“嘖嘖嘖，肉體凡胎能撐過十八地獄，也是不易！是條漢子！我喜歡！”

“你喜歡個屁！”

醉鬼瞥了諦聽一眼：“配你可惜了。”

諦聽握緊手裏的大刀往前就是一砍，還停留在自己又能動的詫異中眼前隨著大刀揮過的軌跡亮光一閃，刺得他閉上了眼，等再睜開時已到了凡間，手裏沒有大刀眼前也沒有什麽紅衣醉漢，只有左手緊抓著的，靠在自己懷裏的解軼。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想到哪寫到哪的，所以可能會有很多bug，如果看到的話麻煩提醒一下，我會改的！本來想再更一章的，然而……我上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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