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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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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軼點了頭,對林驚羽道:“借一步說話。”

林驚羽環顧四周稟退左右:“解大哥跟我來。”說著大跨一步在前頭帶路,兜兜轉轉進了一間廢棄的小院,院裏空蕩蕩的一片一覽無餘饒是有心人竊聽也無處藏身。

解軼不等林驚羽開口,先發制人:“我來找你之前已探聽清楚,”城中小妖小怪皆聽令於解軼,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事無巨細都會告之解軼,“城中大概有一百餘人中了毒,第一個毒發者是在城東晏府街,現今已經嘔血身亡。中毒的路線沿著晏府經翔安過程浩至襄梵,由東到北毫無規律,唯一一個線索便是這些地方都是子規河河水蜿蜒之地。”

林驚羽一開始便猜到解軼因何而來,一聽到解軼詳詳細細地把府衙辛辛苦苦查到的結果一字不差地說出來心中已是大駭。

聽聞解軼挑眉一句:“你待作何打算?”

便明白解軼有心幫忙,這解軼身世成謎,又身懷絕技,從午子彥毒發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四日的時間便把一切前因後果理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有心幫忙林驚羽自然大喜過望:“解大哥所查半點兒不錯。實不相瞞,先皇駕崩之時國內已是外憂內患,當今聖上少年登位有心力挽狂瀾怎奈勢單力薄無力回天。更有不臣者號稱替天行道聚兵謀反。我來這鮀州表面上赴任實則是陛下派來撥亂反正的。這鮀州以南的一撥亂臣賊子的頭領乃先皇加封的異姓王祝瓊的遺孤,當年暗通外敵被先皇察覺滿門抄斬剩下個五歲孤兒先皇一時不忍放虎歸山,如今卷土重來後患無窮。那人心狠手辣,狡詐歹毒,罔顧城中百姓性命竟派人在子規河中投毒才有今日這般場景。我已經派人把城中河流所到之處圍了起來,但百密一疏讓午公子在城外喝了這水,我有心前去探望只是這城中事務繁雜久抽不出閑暇還望解大哥恕罪。畢竟故情難忘,家國更重。”

在險惡官場中跌打滾爬的熱血青年終究還是失了本來模樣,一番話半真半假說得滴水不漏,表面恭順卻話裏藏鋒,一邊禮敬有加一邊又是威脅著你知道我這城中境況我也清楚你的一切動靜,若是你有什麽風吹草動休怪我不念舊情。

解軼懶得與他玩弄文字。千年前陸時遷為了這城中百姓喪生,千年後他也不想這裏多沾血腥,更何況還加上個午子彥。他無心與林驚羽計較。

“解藥研制如何?”

林驚羽難得語塞:“這……大夫還在探索,恐怕短時間內無法制出。那祝氏叛賊又虎視眈眈,怕只怕……”

“我有友人能夠研制解藥,只是她住得遠,來回恐怕要半個月。”

林驚羽立馬回答:“我會把午公子接進府衙好生照顧保證午公子這半個月來安然無恙!”

解軼看了林驚羽一眼擡手抱拳,淡淡說了句:“有勞。”

林驚羽被解軼那一眼看得渾身僵硬,他苦笑著看著解軼遠去心中難受得緊,明知道解軼此人性格,實在不必把午子彥扣押在身旁的,只是他賭不起。他身後是一城百姓是江山社稷他不能用自己的信任去賭這後果。他也不是沒感覺到解軼的疏遠。只是人生在世總有那麽多忠義兩難全的事由不得自己。他想,大不了等這間事了還一條命給解軼便罷了。

解軼沒有直接回去,他在七拐八彎的小巷裏健步如飛直到在一處破茅屋停下,那茅屋墻上坑坑窪窪,潮濕汙黑的苔蘚遍布,破爛不堪。解軼擡手一推,柴門吱吱呀呀地作響。內裏晦暗不明,看不清布局。

有聲音傳來:“誰呀——”沙啞難聽像椅子擦過地面發出的聲響一般。

解軼沒有回答,擡起腳向裏面走去,掀起布滿油汙的簾子看到灰塵滿地的地上一個消瘦的男人衣衫襤褸地蹲在地上,一只左手呈不自然的爪狀顫顫顛顛地拿著勺子要去攪動面前掛在火堆上的一鍋湯,另一只右手手袖空蕩蕩地隨著動作蕩。

許是無力,他一個失手勺子掉在地上,沾滿了塵土,他習以為常地撈起來,正要往湯裏攪,被解軼奪了過來,在屋裏儲著水的桶裏洗了洗,一言不發的老妖怪扯了一塊破席子放在地上坐了上去幫他攪著看不出什麽材料的羹湯。

“是你呀…”那個人慢吞吞地說著話。伸出手把擋在眼前的毛發撩到耳後,露出一雙渾濁的珠子,彎了彎,對著解軼笑。

“不是自詡窺得命道天理的半仙麽?怎的把自己弄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比我還像只妖怪。”解軼嗤笑。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東西,總得付出代價。”

解軼從邊上摸出一個破碗把湯盛進去,心裏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

這個家夥任誰也看不出年紀只有三十多歲。解軼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羽扇綸巾英姿煥發,眉目間一派清明。因占蔔禍福、判斷吉兇很是了得被世人稱為天機先生,更是在一幹達官貴胄中炙手可熱,被奉為上賓,風光無兩的背後代價卻是極為慘痛。他妄想以自身之力避開改朝換代兵荒馬亂的時局,屢屢受創依舊死性不改,到頭來江山社稷不因他作更改,黎民百姓該死的還是活不了,他自己也難逃天譴。

這是一個瘋子!一個自以為舉世皆醉唯他獨醒的癡人。

解軼問他:“你能看見午子彥的命格麽?”

他盯著他半晌,突然發聲桀桀地笑,笑聲尖銳刺耳:“我只能看見,陸時遷不是午子彥。”他喝了口湯,被燙得面容扭曲還是咽了下去,“解軼啊解軼,你問出這個問題心裏已是明白,何苦還來多此一舉。你終究還是妥協了,你放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一口把湯飲完,被燙得唇舌麻木也不肯吐掉。

“我曾經以為放棄很難,現在想來堅持也不見得容易。”解軼往身上摸出一些銀子放在他畸形的手裏,“地府的追兵到了,我想,我束手就擒之前,至少也得把午子彥安排得妥妥當當,算是我撕他生死簿害他一生平順的命格變成如今做什麽也不成樣子的補償罷。你也別堅持以一己之力阻止王朝損落了,沒用的,”他指了指天,“我們鬥不過它。”

說著掀起簾子離開,銀子被那個人扔了出來砸在解軼身上,不痛,卻很難受,他聽見那個人聲嘶力竭地喊著:“你個半途而廢的懦夫!廢物!你以為你多通明,你不過就是給自己一個借口逃避!解軼你個廢物!我還是會堅持的!這個王朝不會滅的你給我等著!你給我看著!——”

解軼低笑:“傻子,瘋子。”天機啊天機,我傻,你瘋。這天,可清醒得很,我們只是它棋盤上的一只螻蟻,掙紮不得,逃生不能。輕輕一按,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不能去!”聽聞解軼要去螻蟻山,睡得迷迷糊糊的諦聽立刻清醒了兩只手重重拍在案上把自己疼得齜牙咧嘴。

午子彥在旁邊幫腔:“對呀對呀你去了誰來照顧我呀!”

“我不去你會死。”解軼淡淡道,又伸出手揉了揉頂著一頭亂發的午子彥:“林驚羽是我舊識,他會派人來接你進林府好生照顧。”

午子彥一個翻身起坐:“那你去啊,幹嘛不去。哎我說小白臉你巴不得我死是吧!人家是去濟世救人的你瞎嚷嚷什麽啊!”

“去什麽去!”諦聽急得團團轉,“你知道螻蟻山是什麽地方嗎?任何生靈去了都命如螻蟻,你這是去送死!”

午子彥翻了個白眼:“解軼怎麽會死?他咻咻咻幾下什麽都解決了。”

“他怎麽不會死!”諦聽一把揪起午子彥聽著他嚷嚷著大叫捂住了他的口:“老妖怪你看清楚,你他令堂地給我看清楚,他是陸勉嗎?他不是!”

午子彥終於拖下諦聽的手:“勉什麽勉啊!老子姓午!午子彥!”

“你聽清楚了嗎!自欺欺人也該夠了!人家姓午不姓陸!”諦聽正咬牙切齒著被解軼擒住了手一把丟了出去:“不管他姓午姓陸都輪不到你來多管閑事。”

諦聽正要不依不饒聽見有人敲了門,氣呼呼地轉過頭去。

是林府來接人的轎夫。

一陣忙碌之後,解軼倚著門看午子彥在車轎裏被車夫擡著晃晃悠悠地遠去。

諦聽最見不得他這幅明明在意得要死表面上還風輕雲淡的模樣,出言相諷:“還真是情深義重啊!可惜你再怎麽望斷秋水人家一個回頭都不給你,高高興興地去當人質還不明所以。真不知該可憐你還是可憐他。”刻薄得可厭。解軼卻出奇地沒有被激怒,他平日裏看著無所無謂的一旦觸及陸時遷或午子彥肯定大動幹戈,這次卻只是盯著諦聽看,諦聽被他的眼神看得好不自在,耳根慢慢地紅了起來。

便聽他道:“等我回來便隨你地府去。”

諦聽聞言有些楞忡,他想說時間不是還沒到麽?又想說可以晚點的何必這麽火急火燎地趕著受苦,到最後什麽也沒說。

這個妖怪,這個妖怪,看來已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多做掙紮了。

諦聽應該高興的,他完成了任務,可以回陰司繼續酣然大睡,可是他卻笑不出來,看著這樣的老妖怪他心裏難受,難受到想說點什麽卻沒有立場說什麽。

只能捂著心臟,連疼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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