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出谷

關燈
白鴆回頭看了看蘇九襄,只見他神情很是淡然,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這讓白鴆有些驚訝。

畢竟這蘇少爺,從她聽聞來,理應是個嬌生慣養的貴公子。依她預料,這世公子,見到這番場景,必是被嚇得屁滾尿流,驚慌失措。

然而此刻,他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還一臉鎮靜。這著實讓白鴆刮目相看。看來這蘇九襄也還是有點膽量的人。

兩人靠的很近,白鴆能聞到他身上極其濃郁的蘭花香,肌膚觸碰間,有淡淡的溫熱。此刻,他們都靜默不語,死死盯著船外。氣氛很是緊張。

白鴆心撲通撲通直跳,緊緊抿著,一臉肅然。她雖然見過不少妖怪,但這次的妖怪卻是她第一次見。這種半人半妖的怪物,根本不知道有什麽法子可以對付。

那妖怪正撩起船簾,低下頭,一只手就直直穿了進來,準備伸手捉人。

“走!”蘇九襄在白鴆耳邊低促一聲,拉起白鴆的胳膊就往外沖。

白鴆立馬起身,兩人很有默契地從簾子那飛速穿過,帶起一陣風。一眨眼便到了船頭。

這妖怪也反應迅速,在兩人與它擦肩而過之時,一把抓住了白鴆的衣袖。

“嗤啦——”妖怪的指甲陷入白鴆的手臂,一拉,把白鴆左手上的袖子給扯掉了,還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白鴆吃痛低呼了一聲,然而也絲毫沒有猶豫地隨著蘇九襄,跑到了船頭。她不小心一個趔趄,差點兒跌下水去。好在蘇九襄急急用手扶住了她的身子,這才險險站住。白鴆對他投了個感激的眼神,回頭望向船艙。

那妖怪見撲空,臉上露出不快,眼神狠厲,它沖著他們怒吼一聲,雪白的發絲立即像活了般,齊刷刷沖他們甩來。

蘇九襄突然一個用力,瞬間拉過白鴆的手,緊接著朝船邊一倒,兩人頓時落入水中。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白鴆一個不留神,咽了一口喝水,頓時嗆得咳嗽,立馬從水中探出了頭。但她立即意識到妖怪的發絲正直直朝她竄來,於是又猛地吸了一口氣,鉆進了水中。

蘇九襄此時已經放開了她的手,他正憋著氣在水底,一雙眼睜得老大。白鴆也費勁地憋著氣,嘴裏時吐著氣泡。兩人在水中十分默契地緩緩浮沈著,盡可能保持安靜。

船上的妖怪見兩人紛紛跳入水中,氣急敗壞,長長的發絲瘋狂亂舞。這銀絲在空中四散,一把一把甩開,猛地拍打那水面。然而那銀絲在觸碰到水的一剎那,便倏爾融化,疼的那妖怪哇哇直叫。

它憤怒至極,到手的肉飛走了,它豈不火大?但是它卻無可奈何,只能在船上咆哮著,瘋狂用發絲拍打水面,試圖逼兩人出來。然而在水底的兩人,死死憋著一口氣,就是不出來。

白鴆是發現了,這妖怪怕水。在他們鉆進水中後,它聞不到他們的氣息,只能在水面亂掃一通。

妖怪在船上發洩了半天,尖銳的叫聲震徹山林,十分可怖。這船也被它大力給砸壞了,破爛的船板碎裂成一片一片。最後連妖怪自己也站身不得,只好憤憤怒吼一聲,一個飛身閃進了山林間。

許久許久,這山谷終於安靜了下來。快要憋不住氣的兩人這才猛地浮出了水面。在呼吸到空氣的一剎那,白鴆仿佛活了過來。他倆大口喘氣著,看著那破爛的船,一時間面面相覷。

然而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水中突然傳來隱隱怪聲。

白鴆一聽,臉霎時白了白。蘇九襄也是神色一變,嚴肅了起來。

水虎。

她怎麽就忘了水裏還有水虎這東西呢。上次在四皇山僥幸遇到水逆,可今日可不是十五。此刻恰逢夜晚,正是水虎出來興風作浪之時。

白鴆向著船邊游了游,聚精會神地聽著周圍的聲響,一雙眼盯著水裏,想看出什麽動靜。雖說水虎是看不見的,但聽著聲音大概也能知道它們的方向。

這船是站不得人了,兩邊都是石壁,此刻他們無處可逃。山林上還有白發妖怪等著他們,水裏又是水虎,此刻真是處境艱難。

水裏的聲音越來越響,水虎正從遠處緩緩游來。她甚至能感覺到水面的波動,一道道波紋蕩過她的手臂,陰沈的嗚嗚聲,像蛇一般纏繞上她的耳際。

白鴆面色發白,不禁打了個寒顫。入秋後本就天涼,這水在晚上更是透著一股冰冷。蘇九襄在她旁邊,默然不語,但是神情卻是自然。

白鴆以為他不明情況,提醒他道:“水裏有水虎。”

蘇九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臉上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說他淡定吧,但總覺得哪裏不對,這也太淡定了點。說他無知吧,但是好似他又懂不少。這人真是不可輕視。白鴆心裏默默想道。

在她還在緊張不已時,水虎已經游了過來。

暗夜裏,水面噗噗冒起了水花,波浪翻滾,嗚嗚聲十分清晰。白鴆和蘇九襄正處在這中間,他們被水虎包圍了。白鴆緊張地朝蘇九襄靠近,兩人抱著木板浮在中央,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水虎好似看出了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於是紛紛縱身往他們身上撲去。

白鴆的手臂被一只水虎撲了上去,一口牙下去,頓時白鴆便疼得大叫了一聲。轉頭一看,手臂上被水虎咬下了一塊肉,傷口處正噴湧處鮮濃的血液。

看不見水虎在哪,但白鴆感覺到那水虎的重量,便奮力甩著手臂,將手上的那只水虎甩了出去。那群水虎見狀,紛紛一個接一個向他們撲來。

“嗡嗡——”正在白鴆疼得咬牙切齒之時,一道獨特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嗡嗡聲顫動著,有種莫名的詭異。聽著像是有蟲鉆進耳朵裏般,奇癢萬分,很是不舒服。

緊接著,水面出現一副更為奇怪的畫面。那群水虎紛紛在水中翻滾著,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波浪層層。一聲聲嗚嗚聲更為響亮,時而還有尖銳的撕咬聲,一陣淩亂。

白鴆一瞧,竟發現蘇九襄正拿著一個拇指大小竹管,呼呼吹著氣。這嗡嗡聲正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

那些水虎聽了這聲音,不但沒有再向他們撲過來,反而像是起了內訌般,在水中打起了架。場面十分激烈,水花潑在了白鴆臉上,讓一時間不明所以的她猛地回過神來。

她吃了一驚,本以為水虎要撲將過來,還想著該如何是好,這水虎突然打起了架。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這蘇九襄,想不到他竟懂得這些。這還是傳聞中那個見水就暈厥的蘇公子嗎?

蘇九襄轉頭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的驚訝般,淡淡一笑,卻什麽也沒說。又接著吹起了那小木塤。

兩人就在水中泡著,周圍的水虎不停地打鬥著。白鴆絲毫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不小心驚擾了那些水虎,又被咬。

她一手扶著木板,一手捂著傷口,口中雖然喊著疼,但是聲音卻是十分小的。她忍著痛,臉色發白。

這一夜,蘇九襄吹了一晚上的木塤,他們在水裏泡著,直到黎明。

當天空泛起白光,林中的鳥兒開始啼鳴時,白鴆才松了口氣。她全身冰冷,全身濕透,四肢麻木不已。

四周的水虎已經不見,倒是水面上飄著一塊塊半透明的皮。那是水虎的死皮。看得出來,昨晚,水虎之間的爭鬥十分激烈。而山林裏那白發妖怪也一夜不見,估計覺得他們死在水底了,便放棄他們尋找新獵物去了。

蘇九襄也放下了木塤,他的嘴巴已經幹裂出血了,紅腫不已。

白鴆望著他,眼裏露出一絲怪異。這蘇九襄好似懂很多。

她曾聽人說苗疆人擅長笛樂,對付水虎,只要吹一種獨特的曲調,便能使水虎不能近身。然而苗疆遠在西海邊境,與這松汴相隔十萬八千裏,他是如何學會這種曲子的?白鴆百思不得其解。

他朝她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聲音有些沙啞,說道:“這谷中的妖怪名叫雪尺,是蜘蛛精化身而來的。半人半妖,以食人精魄提升修為。家中藏書甚多,我也曾了解過。至於這曲子,也自然非一般曲調,乃是註入三分內力吹奏而成。幼時教我醫術的先生,他是苗疆人,我也便學會了。”

白鴆了然,雖然不是特別相信他所說的話,但她也不想深究了。畢竟是別人的事,過問太多不好。

眼下,他們又面臨著更糟糕的環境。

這船已經是破爛不堪了,行駛是無法的,就連這山谷也都是山壁連綿,並無落腳之處。他們泡在水中也不是個辦法,總該上岸才是。

正當他們發愁時,遠遠傳來一聲歌聲。

“船兒行,浪兒翻……”

他們回頭望去,什麽也沒看見。倒是歌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水花聲。應是有船來。

白鴆心下一喜,但立馬又警惕起來。昨日上了賊船,險些丟了性命。現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突然又來一條船,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蘇九襄突然輕輕說了句:“是人。”

白鴆轉頭望去,卻見山谷拐彎處悠悠轉出一箋竹筏來。那竹筏只用繩子拴住一整排竹筒,看起來不是特別牢固。船上站著一人,一身褐色短褂,黑色長褲,光著腳。他頭上綁著方巾,一張圓臉,滿嘴絡腮胡子,濃眉細眼,初看甚至覺得好似山中強盜。

“餵——”蘇九襄朝遠處的竹筏喊了聲。

竹筏上那人聽見叫聲,定睛一看,看見抱著木板浸在水中的兩人,嚇了一跳,吃驚地張大了嘴:“呀咧,這咋地還有活人呢?”

白鴆無語望了望他,正欲開口,身邊蘇九襄倒是先說話了。

“這位大哥,能否載我倆一程。這是我妹妹,我倆本欲往汴州去,卻不想途中遇事故,陷在此地。幸好大哥你出現,否則……”蘇九襄面不紅心不跳,聲音懇切,說得好似真的有這番事。

那大漢又看了看他倆,見他們全身濕透,怪可憐的,二話不說便伸手拉他們上船。

“來,抓住我的手。”蘇九襄先站上了竹筏,彎下腰將手遞給白鴆,道。

白鴆看著伸過來的一雙手,猶豫了一會兒,雖則腦子裏閃過一句‘男女授受不親’,但她可從不是能不被這些所約束的人。於是便將手放在蘇九襄手上,借著他的力氣,也爬上了竹筏。這竹筏搖搖晃晃了半晌,最後平穩了下來。

這時,白鴆才發現,這竹筏還真是異常牢固。細細看了看,發現原來這竹筏有雙層,面上一層淡青色竹片,底下一管管沈青竹筒,用鉚釘釘住了,還用繩子拴好。怪不得如此牢固,竟能承受三個人的重量。

那大漢看著兩人泡腫的身子,不禁嘖嘖同情道:“你倆怪可憐嘛!”

白鴆和蘇九襄只是笑了笑,不以為然。這算的什麽,比起昨晚的兇險來說,死裏逃生算是極其幸運了。

“小郎兒,扶你家妹妹坐穩了,俺帶你倆去俺家歇會兒。”大漢吆喝一聲,拽過手中的竹篙,用力撐了起來。船緩緩向前,水波四散。

兩人在竹筏上坐了下來。白鴆是絲毫沒有力氣了,她全身虛脫,用雙臂撐在竹板上,不停地喘氣。蘇九襄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張素白的臉,此刻更是慘白。雙唇皸裂,艷紅無比,顯得他十分落魄。發絲零亂,一身袍子也濕噠噠流著水。

大漢見兩人如此,問起他倆發生了什麽。

白鴆隨口瞎編起來。說著,他倆昨日乘的船與另一艘船相撞了,他們的船被撞翻了,另一艘船則趁著夜色劃走了。現在他倆身無分文,本來要去汴州投靠親戚的,現在他們無法到達,真是可氣的緊。

大漢聽這麽一說,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此刻更是同情起他倆來。

他豪壯一拍胸脯道:“你倆要是不嫌棄,來俺家住一段日子吧!俺家窮是窮,飯還是管飽的。”

蘇九襄聽了,只看著白鴆笑了笑,眼裏滿是了然。這白鴆說起謊話來和他不相上下。

白鴆勉強擠出一絲極其真誠的笑容,向大漢道了謝。

蘇九襄也問了問大漢家住哪,他毫不保留說著自己是杜家村的人。這時兩人才知,原來這囚谷山腳邊還有個杜姓村莊。這村莊就在囚谷出口處,是個小漁村,人口不過百來人,常常往來於松汴兩地,算是個小小的驛站。

而杜老哥前幾日前往松州賣魚,帶了些水貨過去。恰好今日回家之時途經這裏,遇見了他倆。

這船駛了許久,最後才緩緩出了囚谷。看來這囚谷真是極大的。

白鴆和蘇九襄在船上歇息了一會兒,回過了些神。

一出囚谷,這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