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麥哲的住處, 從麥辛被Kwee攙扶下車開始，，麥哲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 直直地盯著她，幾次想開口, 都由作罷。

無奈麥辛根本不擡頭, 麥哲只能苦笑著放棄, 進了房子先領著他們去了二樓一處房間。

他看著麥辛, 像是怕驚嚇到她一樣, 小心翼翼地說：“房間裏有浴室，先進去洗洗吧。”

麥辛沒有說話, 只是一言不發地往房間裏走, Kwee雖然放心不下, 但還是看著她獨自進去, 只好在她背後說：“我去幫你買換洗的衣服。”

“不用了！”麥哲在一旁突然開口, 猶豫了一下，才說：“櫃子裏有。”

等房門關上，麥辛終於支撐不住, 她開始渾身發顫。即便扶著墻都站不穩, 只能緩緩地蹲下, 把自己縮成一團。

明明心裏難過到極點, 臉上還殘留著雞蛋液幹涸之後黏糊糊的感覺，但眼睛幹澀澀的，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可是她必須勸自己, 看開這件事，不能就這麽被打倒。如果這個時候因為這種事情就一蹶不振了，那麽不就是那些人最樂見其成的嗎？

她不會被這件事情壓垮，更不能讓他們的計劃成功。

望著房間某處角落，發呆了很久，她才慢慢站起來。

麥辛已經想清楚，無論之後會再鬧出什麽，至少，她現在要先收拾好自己，才能去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可當她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情，推開麥哲說的衣櫃拉門，想找換洗的衣服的時候，卻一下子楞住了。

衣櫃裏，各種各樣，粉紅色的裙子，大大小小從小孩子的尺碼一直到她現在穿的大小，在三米寬的空間掛滿了。

麥辛怔怔地站在衣櫃面前。

有很多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好像漸漸地，從腦海裏慢慢浮現……

“爸爸，這個杯子的顏色，我不喜歡！”

“噢，那麥麥喜歡什麽顏色？”

“我最喜歡粉紅色！因為今天的裙子就是粉紅色的，鞋子也是粉紅色的，還有發圈！”

“好好好，爸爸下次再給你買粉紅色的杯子好嗎？”

而現在又算什麽？她早就長大了，這種粉嫩嫩的小裙子，她已經不喜歡了。

可笑的是，這些曾經應該送給她的小裙子，一件都沒有送出去，只能留在這裏，成為現在讓她不知所措的原因。

鼻子酸酸的，剛剛怎麽都流不出來的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

明明這十年裏，從來沒有來看過她，為什麽還要做出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

剛才看她的眼神也好，這一衣櫃的衣服也好，他想證明什麽？

可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立場，不得不說，他成功了。

麥辛捂著臉，眼淚從指間肆無忌憚地流出來，順著臉頰落下來。

曾經她問田夏黎，為什麽爸爸從不來看她們。

每一次，田夏黎的眼神都會沈下來，臉色極其難看地看著她，冰冷的聲音帶著恨意：“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他已經不是你的爸爸了，不要叫他爸爸！”

那樣扭曲的表情，不覆記憶裏溫聲細語，當時她還不知道，以後，自己將再也看不到田夏黎曾經那般溫婉的模樣。

漸漸地，她害怕田夏黎那麽偏激的反應，再也不敢多問。

可是……

爸爸。

這個讓她陌生的渴望的還有一點點怨恨的人，她從未忘記他的存在。

麥辛承認，她參加這個比賽，只是想告訴他，自己這個被他遺忘的女兒，已經變得非常優秀了。

可是，真的站在他面前，麥辛又覺得出於這樣目的的自己，非常可笑。

可笑又可悲。

門外，客廳裏的兩個男人已經保持了二十分鐘的沈默。

麥哲拿著杯子，看著窗外發呆，他時不時地看了眼二樓的方向，那緊閉的房門裏，是他十年未見的女兒。

過去，他沒有辦法陪著她成長，如今，他也依然沒有保護好她。

作為一個畫家，他已經拿到了讓很多羨慕的成就，可是，做不好一個合格的父親，卻註定要成為他一生的遺憾。

他很清楚，麥辛心裏有恨有怨，可他沒有辦法解釋……

打破僵局的是Kwee的手機，清脆的鈴聲在安靜的客廳裏響起，Kwee淡淡地說了一句“抱歉”，起身走開一些接聽。

“餵？”

“二少，畫展鬧事的兩個人，抓到了。”

“問出什麽沒有？”

“問了，據說前兩天有個戴口罩的女人在路上找的她們，只要砸兩個雞蛋喊幾句話，就可以拿到兩萬塊錢。”

“呵……”出手還真是大方啊，Kwee冷笑一聲，“她們靠什麽聯系？”

“qq賬號，已經查到使用該賬號的手機號碼了，是美國的。”

“美國？”Kwee沈默了一下，說道：“繼續查，另外跟sina溝通一下，查背後涉及這件事的所有博主。”

“是。”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麥哲無意聽到了一些。大概能聽出是跟麥辛有關的事情，眼看著他似乎已經查出一些風吹草動，麥哲再也坐不住了。

“抱歉，有些失禮聽了你的電話，”麥哲看著他，緊張地問：“是不是和麥麥有關的？”

這還是他對Kwee說的第一句話，看得出來，這位老畫家平日裏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如果不是麥辛，兩人之間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嗯，剛才鬧事的兩個人已經被抓住了，”Kwee知道他在關心麥辛，但一想到他讓麥辛缺失了十年的父愛，就沒辦法用平常的心態看他。

“這些人太無法無天了！”麥哲氣道，他想了想，又擔心又自責道：“有可能是和我有什麽私怨，麥麥那樣的性格，不會得罪什麽人的。”

Kwee扯了下嘴角，想到剛才電話裏說的，眼底閃過一絲諷刺：“你說的沒錯，的確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你。”

麥哲正在氣頭上，沒有聽出他話裏有話。

恰好正時候房門打開，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轉過頭，一齊看向走出來的麥辛。

她換了一身簡單大方的粉色連衣裙，沒有看麥哲，在他略顯失落的眼神裏，走到Kwee身邊，拉著他說：“我想回去。”

“嗯，我帶你回去。”

他牽著麥辛，就要直接離開，麥哲一慌，瞪著眼看她頭也不轉地就要往外走。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麥麥，等一下。”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她僵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轉過身。她想笑著喊他爸爸，至少禮貌要做到位。

可是，雖然微信上可以保持著表面上的父女關系，叫他一聲爸爸，但現在真到了與他面對面的這一刻，麥辛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叫不出那個稱呼。

張了張嘴，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沈默，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已經太久沒有辦法叫出那兩個字了，因為太久沒有叫過。

麥哲也是。

他一時沖動，沒忍住叫了麥辛，原本應該有無數話要對她說，可最後，看著她半天，麥哲只覺得越來越慌，因此只冒出一句：“麥麥你，挺，挺好看的。”

“……，謝謝。”

雙方都沈默好久，她見麥哲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轉身就走。

一直到麥辛走到門口，她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猛地轉過身，麥辛深吸一口氣，蒼白著小臉問麥哲：“這十年裏，為什麽從不來看我？”

“……，對不起麥麥，我現在不能說，”麥哲只覺得無比苦澀，他看著麥辛，只怕自己現在這個回答讓她生出厭惡，趕緊急著說：“以後有時間，我一定會好好跟你解釋。”

以後？

麥辛露出了諷刺的表情，不知是自嘲，還是嘲笑他敷衍的回答。

“不用了”，她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留下麥哲無可奈何地苦笑著，站在門口，他身上的悲傷那麽明顯，讓人沒辦法無視。

Kwee在她去換洗的時候，已經讓人把車開過來，剛好現在送麥辛回家。她從上車之後就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多問。

一路到麥辛家樓下，Kwee一聲“到了”，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麥辛想到他從剛才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嘴唇輕顫，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的。

“不用，你不用勉強跟我說自己沒事什麽的，”Kwee皺著眉，擡手按住了她的唇角，長嘆一聲，“你現在回去，什麽都別想，睡一覺。我晚點再來找你。”

麥辛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謝謝你，阿蔚。”

她離開之後，Kwee才臉色陰沈地接起手機，聽到另一頭人的全部匯報，眉頭緊緊地鎖著。

“二少，接下來要怎麽辦？”

Kwee眼底的憤怒一閃而過，頓了下，最後到底還是冷靜下來，低聲說：“把這些調查結果，發給麥哲。”

接下來的事情，看他會怎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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