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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之六十九 白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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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一直存在著一種慣性思維,認為大明海軍要攻打馬六甲,先得到達新加坡,要到達新加坡,先得收覆婆羅,要收覆婆羅,就要先打敗聚集在馬尼拉灣一帶的歐洲聯軍。

現在馬尼拉灣的戰況既然還處於膠著狀態,那麽婆羅就不會有事,婆羅沒事,新加坡就安全,新加坡安全,馬六甲自然就更加不會有事了。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的這種想法並非個別,而是普遍存在於東來的歐洲人腦中,乃至於前幾天開始有消息傳來說李彥直已出現在暹羅一帶,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托萊多也都還認為就算明軍來了,首先遭到攻擊的應該是新加坡,而不是馬六甲,因此托斯坎諾才會準備寫信讓托萊多帶貨物到馬六甲來。

誰知道李彥直卻全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他人到飛龍之後,就召見暹羅、占城、真臘、老撾諸國國王,以及飛龍府的張璉、張希孟這兩個實權派,二張聽說李彥直到自然是趕緊跑到邊境相迎,占城的國王也真的來了,但暹羅、真臘、老撾卻都只是派來使者,代表國王覲見。

李彥直也不發作,只是對他們說:“佛郎機番奴膽大妄為,竟敢出兵犯我南海疆域,朝廷如今派了我來征討攻伐,要將這幫番鬼驅逐出去。你們都是我大明屬國,這次大戰又是為了我東方諸國的長治久安,朝廷地意思,是希望各國能出兵相助,鼎力支持。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張璉和張希孟聽了一起叫道:“這正是我等本分!”

占城國王也道:“小國願唯上邦馬首是瞻。”

暹羅的使者也道:“我國也願出兵出糧,只是今天是第一次聽見這事,還得先回去準備準備。”

老撾、真臘的使者聽了也都說:“不錯。請侯爺給我們一點時間。”

李彥直在安南花了一個多月,那是因為繞不開它。而且安南阮敬對大明深懷敵意,就是繞開了它也怕它在背後搗鬼。但到了這裏,便是兵求神速,哪裏還肯等那些使者回去搬兵運糧?就笑了笑說:“諸位有心,那就行了,不過佛郎機人的主力還沒回來,對付區區滿剌加和新加坡的留守軍馬。也還用不了多少人。我打算明日就南下討伐這些番鬼,諸位就隨我去看熱鬧吧。”

明軍戰艦精良而充足,幾萬大軍也能就率領大軍也能登上,那些使者望見,無不敬畏。

李彥直的大軍就從湄公河三角洲最末端的金甌角出發,但他卻不前往新加坡,而是直接在馬來半島地北岸登陸,在那裏早有沈門接著。引了他們從陸路直撲滿剌加。

他進兵是如此迅疾,以至於關於大明軍隊到達暹羅的傳聞,也只比他地軍隊早登陸兩天而已,由於傳聞不詳不盡又“不合常理”,馬六甲和新加坡的葡萄牙守軍就沒有將之當做一件確切的威脅來防範,直到李彥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占了這座港城。佛郎機人才開始驚怕後悔。

滿剌加城內,華人空前振奮,佛郎機人卻都朝不保夕。

全城華人舉派代表到總督府參見李彥直,李彥直和容悅色對他們說道:“咱們的大軍這次來到滿剌加以後,就會一直駐留了,你們盡管放心放膽,對內,還是得守我們大明的律令,但對外嘛,呵呵。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為你們作主撐腰的。”

李彥直守信之名播四海,就是他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地信用甚佳。話一出口便是金子!本地華人多是海商,沒一個未曾聽說過李彥直的大名,聽到這句承諾以後,那就像在前後千裏都沒有陸地的大海上靠上了一艘心裏都覺得踏實無比。

當天晚上,李彥直就下達了“監鄰令”,動員所有華人防範城內的歐洲居民,監視他們的佛郎機鄰居。由於大部分歐洲水手都出征呂宋,留守滿剌加的佛郎機人竟只有華人的四分之一,四戶盯一戶,便沒一個佛郎機家庭能夠逃脫監視。

跟著李彥直又下了繳兵令,要城內所有佛郎機人交出武器,否則就以謀亂的罪名論處——最高是可以執行死刑地!

命令既下,卻只有一小半的佛郎機人交出了武器,另外有一小部分人拒不繳納,剩下的大部分人則表面繳納,其實還暗中藏了一點。

不想到第二天,李彥直又下了第三道命令:“搜兵令”!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昨日也上交了兩把佩刀,一支短銃,卻還是留下了部分刀槍以備不測,但第二天早上他就聽到有人拍門。

“砰砰砰,砰砰砰……”

“幹什麽?”

馬來仆人在門上的小窗口看見是華商黃鴻基——那也是他們的鄰居,這時滿城的族群裏頭,華人最大,這馬來仆人哪裏還敢得罪?就開了門,卻見黃鴻基帶了一幫士兵闖了進來,拿著一紙委命,說:“都督有令,要搜查這屋子,看看有沒有未上繳地武器!”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叫道:“這算什麽!我們歐洲的規矩,每個人都有權力擁有武器的!”

他這句話一被翻譯過來,滿屋子的華人士兵就都笑了:“歐洲?可惜這裏是大明了!”

黃鴻基是一個長者,在華商裏頭威望頗高,哪怕是對著佛郎機人他也還不失儒雅,出示了命令以後就朝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說:“托當家。這是都督的命令,你可別讓我難做。我們這位都督行事公正嚴明,只要你們不犯律法,他一定不會為難你們地。”這句話是勸告他了。他用華人的習慣,常稱呼托斯坎諾作“托某某”。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心裏並不堅信,可也沒辦法,他是到過上海的人。知悉李彥直的威嚴,看看那幾十個士兵。知道若起沖突一定有敗無勝,便不敢動手,卡梅隆來到南洋以後卻是橫行慣了,哪裏忍耐得住?

那邊華人士兵的隊長掃了一眼,瞥見卡梅隆在摸褲頭,就叫道:“捉住他!”

幾個士兵撲了過去將卡梅隆擒住,果然在他地後腰搜出了一支短銃、一把匕首。那隊長冷笑道:“都督已經下達了繳兵令,你們居然還私藏武器,是何居心?”手一揮:“給我搜!”

這一搜可不得了,不但搜出了二十多支火槍,三十多副冷兵器,而且還搜到了無數地生絲陶瓷。

歐洲人見了絲綢陶瓷,眼睛都要變成錢幣形狀地,中國人卻只當是尋常貨物。那隊長搜不到多少金銀,忍不住罵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幾聲,他卻不知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是把寶都押在中國貨與香料在歐洲會升值這上面了,手裏地金銀都進了貨,自然就沒有多少剩餘了。

這時城內忽然響起了槍聲,卻是士兵進入佛郎機人屋裏搜繳武器時遇到了抵抗。但這些抵抗零零星星,有如大雨中地火苗,才竄出一點兒便被撲滅了。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深知這時要是抵抗,錢財和性命都保不住,但看著那一倉倉的貨物被搜繳出去,蒸發得比歐洲市場貨物貶值還快,心裏暗暗叫苦,忍不住爭辯起來:“你們只是搜繳武器,為什麽要帶走我的貨物?”

這次能來搜繳武器的將士都是立過功勞的,李彥直派下這差使來。其實就是有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發財。當做是一種犒勞,但字面上當然不能這麽說。黃鴻基拿出了那道命令來,好聲好氣地給他的鄰居解釋說:“托當家啊,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違法啊。昨日都督已經下令要上交武器了,你怎麽不交?昨天要是交了,今天不就沒事了?你和你的家人也就不用受苦了。”

托斯坎諾一聽驚道:“什麽苦?”

黃鴻基嘆息著說:“你不認得字嗎?都督這命令已經說了,凡未搜出武器者,以後就都當普通百姓看待,但那些沒上交武器,就是蔑視王法,除了抄家之外,還要流放地。”

其實這些不繳武器就要抄家流放的律法,托斯坎諾心中並不認,可誰叫人家是戰勝國呢,想怎麽搓你就怎麽搓你,李彥直說是律法那就是律法。

當天他就被押解了出去,帶到一個牢房門口,托斯坎諾心想這一進去以後多半就出不來了,看看黃鴻基還沒走遠,趕緊用他不很流利的漢語大叫:“黃翁,黃翁!快幫幫我!替我傳個話,我要見李都督,我要見李元帥!我有東西要賣給他!”

可黃鴻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倒黴的佛郎機人就被推進了小黑屋,等待著他的竟是一整套的奇奇怪怪的刑具,黃鴻基看得心裏發毛,就旁邊一個光著上身的胖子問:“這位老爺,這些是幹什麽地?”

那胖子瞄了他一眼:“呀!居然還有個會說我們話的番鬼啊。”他拿著皮鞭在掌心敲了敲,說:“這裏啊,是訓練白奴的地方。”

“白……白奴?”

“是啊,白奴。”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聽得呆了,哪怕那個胖子重覆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白奴?白奴?這……我不是奴隸!我……”

“你以為你們不是啊,所以得訓啊!”那胖子拿著鞭子逼近,“聽說京城那邊,有不少人出了大價錢,等著買白奴好炫耀呢,不過京師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你們這些白奴不經調教得老實了,可不好往那裏送。”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大叫:“別過來!別打我!”

那胖子嘻嘻笑道:“放心,我不喜歡打人的,只要你聽話,我才懶得動手呢。我又不是竹竿。”

“竹竿是誰?”

“竹竿是一個瘦子,是我的同僚,他啊,就喜歡打人,不聽話的打,聽話地也打。不過你放心,竹竿今天應該不會回來的。”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這時口裏已不敢說什麽,只是心裏大叫:“野蠻!野蠻!這些中國人都是野蠻人!居然拿我們做奴隸、做買賣!我們葡萄牙人是世界上最高貴的民族,怎麽可以做奴隸!”他本來對基督的信仰也只是可有可無,這時一害怕,卻連劃十字架,默默祝禱:“神啊!賜光明與我吧!我不想去做奴隸——就算是破產也不願意,請你賜光明與我吧!讓我知道你沒有放棄我!”

門呀的一聲,透出一道光亮來,弗蘭西斯可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心想不會這麽靈驗吧,就在他的滿心期待中,那胖子說:“咦,竹竿,你怎麽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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