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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節 暗夜雨冷(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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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胡子亂翹,「掌門被刺,怎麽還有岳中巔這種胡攪蠻纏的混賬!」他一把拉住景孟勇,大呼道:「你去制服岳中巔!」

一見場中那麽多駭人的大人物,景孟勇腿都軟了,哪裏敢當眾去找岳中巔的麻煩,一擺手臂掙脫了鳳凰刀。

林羽又去抓桂鳳,桂鳳一樣的精明,一縮縮進了人群,氣得林羽跺腳,他扭頭去看自己關門弟子左飛,還沒說話,左飛怯生生地說:「老師,您看場中都是誰啊,等他們發話也不遲。」

看著徒弟怯懦地眼神,林羽長嘆一聲,拔出佩刀,大吼一聲,直沖場中。

就算是看客,都是江湖中某個地區的大人物,說出名字來都能嚇死人,但看到林羽拔刀,所有人躲得比普通人還快,唰的一聲就閃出一條道,他們畢竟都曾是武林高手,身手敏捷嘛。

但林羽沒沖進去,他被人重重拉住了,急沖的身體因為年齡差點摔倒,在擎著刀轉圈中,林羽看到自己的弟子左飛提著刀沖了上去。

「好小子,沒看錯你!」林羽只覺胸口一口氣上來,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昆侖的掌櫃武當還沒發話,又當著這麽多武林同道的面,左飛雖然開始有些怯場,但看到老師拔刀沖上去,一口熱血上湧,還顧得上什麽?一把拉住老師,自己提刀沖向趙乾捷。

場中大嘩,千裏鴻扭頭一看,驚訝之下,馬上微笑起來,一動手指,場中的武當人物立刻給左飛讓開一條同道。

左飛沖到半截,看著岳中巔那發紅的眼睛,腦袋一陣陣發暈,只覺得手裏的刀越來越重,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難道一刀宰了岳中巔?還是一刀宰了趙乾捷?

「保護岳掌門!」千裏鴻一聲低吼,所有武當保鏢都朝岳中巔撲去,他要借著左飛沖上來的機會控制搗亂的岳中巔。

「哼!」看著如雲的高手赤手朝自己撲來,岳中巔一聲低哼,拔出了頭上的銀簪子,悠然地用簪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無數雙眼睛在這一刻同時睜大。所有高手瞬間如被孫悟空用了定身法,唰唰地落下地來,千裏鴻驚怒下一個眼神,左飛還沒靠近,就被旁邊的武當高手一個橫肘打翻在地。

「岳中巔,想想你的立場!你不是一個人,你是一個掌門!」千裏鴻咬牙切齒地說道,露出了一排森森的牙齒。

「公子,您請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華山需要您!」趙乾捷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轉過頭,嘴在地毯上劃出一條紅色直線。

岳中巔沒有走。

他用猩紅的眼珠盯著千裏鴻,直到看到他發毛避開自己眼神,他突然大笑起來,這個華山的掌門。一手用銀簪子頂著自己的喉嚨,一邊大吼起來:「去吧,把華山弟子都殺光!去吧,把我的妻妾們都賣入青樓!去吧,把我的兒子賣做奴隸!老子他媽的認了!今天老子保定趙乾捷了!我他媽的不就是一條賤命嘛!」

滿場無聲。

「這一切都因為我嗎?」章高蟬突然感到天旋地轉。他扭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左飛,又看了看遠處那一雙雙震驚而又恐懼地看客眼睛,又看了看那莫名其妙用最可恥手段謀殺自己的刺客,再看手握銀簪視死如歸大笑如哭的岳中巔,唯一的感覺就是迷惘:「是我被刺殺啊!難道被刺殺反而是我錯了?」武神在心裏大喊。

「請那邊的唐江豪公子幫忙。」千裏鴻轉過身低聲命令手下。

唐江豪是今晚唐門的代表,不知為什麽,他更尊貴的哥哥不在此地。唐江豪就站在最靠近場中的第一排,一直在磕著糖炒栗子,如同看戲一樣。身為出身高貴的江湖新手,他絲毫感覺不到場中的腥風血雨。

聽到保鏢說千裏鴻要請自己幫忙,唐江豪連頭都沒點,他伸手到懷中掏出的不再是滾燙糖炒栗子,而是袋底一枚黑乎乎的鐵丸。

瞬乎間,一枚暗器擊中了正和千裏鴻對話的岳中巔的右手,銀簪子脫手。眨眼間,滿天都是武當高手,岳中巔連嘴都來不及合上,就被人壓在了地上了。

看到被拉走的岳中巔,千裏鴻轉身對人群說道:「各位,岳中巔愛護手下心切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很佩服他的義氣。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岳中巔掌門護犢,但我們置昆侖掌門於何地?殺人償命,是天理王法,更何況是宵小無恥的暗殺呢?」

身為武當高層,他既想殺掉膽敢行刺昆侖的匪徒,也不想讓江湖對他附屬華山有不好的看法,這會加大他吞並時候其他門派地抵抗。

章高蟬被千裏鴻拉到前臺,不停作揖,仿佛不是在給人群行禮,而是在給看不見摸不著的江湖規矩致敬。

他心裏並不愉快,這次事情沒有自己半分錯,是岳中巔那花花公子無理取鬧,自己這受害者為何還要給大家見禮致意,仿佛殺了那些匪類倒是欠了他們的了。

岳中巔一被保鏢群壓在地上,就被武當武士趁亂偷偷卸了下巴,不能說話的他還在激烈掙紮。但他武功再強,也抵不過那麽多高手一起上來,激烈掙紮的他被武當高手們「擡」出了大廳好好「鎮靜」去了。

王天逸看情勢一定,走過來,彎腰捉著趙乾捷的衣領,把他提摟起來。趙乾捷本又被打到臉貼地死狗一樣趴在地毯上,再無力直腰,此刻被王天逸提直腰,他竭力扭頭朝外看去:那裏正是武神章高蟬在頻頻彎腰作揖的背影。

看著昔日同門好友的視線,王天逸並沒著急拖走他,而是停在那裏,讓趙乾捷用眼睛「殺」著武神修長寬碩的背影。

「看夠了沒?是不是變成了鬼還要記得他們?英雄。」王天逸嘲諷般地對趙乾捷低聲說著。

趙乾捷慢慢轉動脖子,緩慢地朝王天逸擡起臉來。那張臉已經看不清面目了,只剩兩個死魚一般的眼珠死盯著王天逸,已經被絕望和仇恨泡透,變成了麻木。

「恨我嗎?」王天逸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次這種眼神,多少死在他手裏的人都是這個眼神。這些往往都是是暗組「冰將」不趕時間、心情也不錯的情況下。

聽到王天逸這三個字,那死魚一樣的眼睛突地翻動了一下,那麻木消褪了片刻,露出一雙疲憊之極的眼珠來。趙乾捷努力仰著頭,看著王天逸慢慢說道:「謝謝你。」

王天逸心頭一震,他原以為回應他嘲弄地是一口血痰,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句「謝謝」。趙乾捷滿臉的血汙好像隨著這聲謝謝消去了,那不再是他王天逸的功績簿上的朱筆顏色,而回覆成一個做完一天工作疲勞想馬上睡去的年輕人臉上紅暈。昔日彼此背叛的傷痕也在這將來的死亡面前黯然褪色,大家曾經是兄弟,傷疤的痛被死亡沖淡了,剩下的只有昔日友情的溫暖,原來這溫暖從來都不曾遺忘。

這被時光仇恨腐蝕後的昔日溫暖換來地是一瞬間的猶豫和尷尬,而戰士是不能猶豫,也不會尷尬。所以王天逸楞了片刻以後,用冷得如同冰一般的口氣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換了其他人其他時刻,他並不會口氣如此冰冷,真正無情是不冷不熱的口氣,這一刻,他並不能讓自己無情,所以他的口氣加倍的寒冷。

一翻鐵腕,趙乾捷坐在地上,眨眼間就被往外拖去,像一堆無生命的肉塊,劃過昂貴的波斯地毯,留下的只有一路血跡。

章高蟬直起身體,轉過身,註視著;千裏鴻也轉過身,註視著;霍長風空性慕容秋水微微閃開,讓出一條路,都在註視著;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那血跡延展而伸展,所有人都默默註視著。

外面風雨轉大,而大廳裏只有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就是趙乾捷身體拖過地毯的低沈摩擦聲。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還是只是一個無關自己的看客,沒人可以對一個死士不抱尊敬。死士都是為了一個理由或者一個堅信而活著,他們相信到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如飛蛾般燃燒成灰。

這種執著這種堅信,誰可以對這化身軀為光明烈火的壯烈淒美無動於衷呢?

※ ※ ※ ※ ※

就在此刻。

「留下刺客!」一聲虎吼撕裂了這對壯烈淒美的敬意靜默,屋頂都在微微震顫。

所有人都吃驚朝廳口回過頭去。

然後所有人的頭都擰不回來了。

虎吼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災星丁家三少爺──大俠丁玉展!

他站在臺階上,手裏的長劍閃著寒光,直直地指著駭然停步的王天逸,而他的眼睛,憤怒如同裏面著了火,盯著的卻是武神章高蟬!更駭人的還是他的裝束,不是他還包裹著雨夜的腥味的全身濕透和出鞘名劍,而是他額頭上居然系著白色布條──孝裝的標志!

而這還不是震驚的全部,更震驚地是他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有一群群人,這些人表情猥瑣、穿著五花八門、手指裏還沾滿黑泥,和廳裏的大人物比起來簡直就是黃金和泥巴的區別,而人人卻都帶著相同的標志,一個比長樂幫錦袍隊錦袍、慕容世家白袍更清晰,更能讓人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組織的標志。

這標志就是人人頭上簡陋的白帶子,有的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有的是找的毛巾,還有的是青樓紅顏知己送的絲帕,但都是白色的,都系在額頭,都是孝裝!

就算大廳裏人人都是黃金,但也是碎金子,猛然間看到一個幫派般的組織橫突進來,就算他們身份和大人物比起來低得好像是泥土石塊,但這洪流也如同泥石流一般,威勢驚人。

王天逸認得清楚,那是丁三大俠和他的一群靠債主債務關系聯系起來的「大俠」江湖游民,雖然「大俠」在幫派裏也許是罵人的話,但這麽多「大俠」突然沖進來的話另當別論。他放脫了拖趙乾捷的手,一個箭步竄到自己幫主身邊,挺身擋住了他。霍長風和自己的手下識趣地朝廳側退去;而那邊齊元豪正護送著慕容秋水閃開中心。

千裏鴻沒退,他看了看怒不可遏的丁三,又看了看羞愧迷惘交加的章高蟬,低聲喝罵一聲:「媽了個巴子。」擡起頭笑道:「小三,好久不見。」

「沒找你!閉嘴吧!」丁三扭頭一句,千裏鴻搖了搖頭,那幅度好像他那最好裁縫縫制的長袍脖領子變成了如帶刺的鐵索一般。

「章高蟬!」丁三一聲大吼:「你這無恥的畜生,為什麽背信棄義!簽約後又殺人毀約!可憐我王兄弟幾人!我操你娘地畜生!」

章高蟬臉色立刻變紅,然後又急速變成了蒼白。發紅是因為他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而變白是他自出娘胎以來,還從沒有遇到過當著這麽多人被人用這種市井的下三濫語言痛罵的經歷。

街頭流氓遇到這種情況是駕輕就熟,一般會查人數,對方人多就裝著沒聽見汙言穢語,說些場面話;而對方人少就虎軀一震,嚎叫著領著小弟打過去。但章高蟬不是流氓,他幾乎還沒遇見過流氓,也從沒被人用如此下流語言罵過,更何況丁三這種大人物還是好友突然變得像流氓一樣,措不及防下,被紅了眼的丁三一通「畜生」亂罵,他腦海裏只有一片空白。他震驚得呆住了。

章高蟬震驚了,林羽他們也震驚了,他們就站在門口,因為場中情勢變化太快,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想起到掌門身邊去,就遇到了丁三帶著那麽多佩戴兵器的人沖進來了,所以他們反而離丁三一群最近。

林羽一個跨步站到人群閃出的過道中央,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他指著丁三鼻子大喝:「丁家三少爺大俠,註意你的身份!你都說了什麽?」

「我罵人還比殺人毀約強了?」丁三歪過頭一聲對吼。

他話音未落,「打死這老匹夫!」「昆侖畜生,操你姥姥!」身邊頭纏孝裝的一群人就朝林羽撲了過去。在一片汙言穢語中間,拳頭橫飛,一片一片的人卷進了戰團,接著就有人抽兵刃。

「誰敢胡來!」王天逸看場面要變成混戰,負責今日安全的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大吼一聲,場裏一停,他接著大吼道:「敢拔兵刃者殺!錦袍隊給我上!」

那邊齊元豪和王天逸一般的處境,一樣的冷汗淋漓地沖過來,王天逸吼聲一落,趕緊吼道:「慕容男兒,給我上,打出去!外邊的人呢?」

「出兵刃者死!」錦袍隊和白袍的慕容世家高手同時操著合著刀鞘的武器朝那群「江湖大災星」帶進來的「孝裝幫」沖了過去,要把他們趕出大廳。

這群人沖進來就是靠丁玉展。在交通要道把守的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的武士只要靠身上的服飾就能讓七雄以外的江湖豪傑下馬接受命令,但遇到丁玉展這群人,卻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們都是一群江湖散人,平時就不把幫派間的規矩禮節放在眼裏,此刻又有丁玉展這大人物帶頭,人多膽壯,加上剛去收了武神殺死的幾個掌門屍體回來,群情激憤,一遇卡哨,對方話還沒說完,一群人就擁了上去,拳打腳踢,估計那幾個負責阻攔的高手八輩子都沒想到會遇到這麽群人,自己被打得爹娘都認不出來了,更別說跑回來報信了,就這樣,一群人橫沖直闖在領頭丁玉展森森劍光指引下直沖昆玉樓!

此刻在昆玉樓內,遇到長樂幫慕容世家高手廳內左右、廳外廳內前後四面夾擊,「俠客幫」的大俠狂士們一起去看領頭大哥丁玉展如何辦。誰料想他早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快如閃電,三少爺雙手操著粼波現龍劍躬身急沖,直擊向場內正中的章高蟬!

丁三真惱了,他要仗劍去殺章高蟬!

章高蟬什麽人?武神!誰一對一能活命?!

但丁玉展是什麽身份?仗著這金剛不敢碰的千金之軀帶著一批「混混」直進防守森嚴的昆玉樓,而此刻居然化身為煞星,要用劍和武神分生死?

錦袍隊舉著刀鞘卻忘了朝下面俠客腦袋上砸;俠客一把攥住一個掌門胸襟,卻忘了把右拳轟到他臉上;慕容世家高手一手一個,挾住兩個打架人的腦袋,卻忘了翻倒他們。

「要出大事了!」看著丁家粼波現龍劍劍光留下的一道白色激流,這個念頭如閃電般電到目睹此刻情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呆如木雞。

目看丁三電步仗劍急進,連一直運籌帷幄的千裏鴻都驚呆了,他怎麽能這樣做?命令武神殺丁三?還是讓丁三沖進來?得罪丁家?危害自己的左膀右臂?突如其來的變故,帶來利益得失的算計如洪流般擊碎了最長的算盤,他也忘了下達命令。

章高蟬也呆了,這雙江湖中最快的眼睛,連神機弩發射的毒箭軌跡都能抓住,能清楚看見丁三野獸一般瞳仁裏燃燒的殺意,但他的人卻凝固了:「你要殺我?你丁玉展要殺我?你這我的好朋友好兄弟要殺我?」友情撕裂後的傷痛、無法重來的後悔、對這俠義朋友的歉疚、以及身不由己的迷惘,以及被看重的人的拋棄,一切一切比神機弩的毒箭更厲害萬分,讓這武神在這一刻徹底癡了,連腳步也難以移動一分。

但在所有人都呆如木雞的時候,一個人影閃電般沖了上去。

他從發呆的千裏鴻身邊擦過,又擦過下意識站成人墻的武當護衛,最後從絕佳的偷襲路線從柱子般的武神背後閃過,一閃之後就是直面兇虎一般挺劍直沖的丁玉展。

就這樣對著丁玉展迎面沖了過去,他手裏並無武器,就這樣赤手對著波光粼粼的名劍劍尖沖了過去。

他不是別人,正是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

離得如此近,他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到武神所看到的一切,那雙被憤怒燒紅的瞳仁,以及長劍劍身包裹的瘋狂燃燒不顧一切的殺氣。

宛如兩個急速的流星就要迎頭相撞。

「閃開!」丁玉展眉毛挑了一挑,這句話並無時間說出,只是他頭腦中的想法,因為轉瞬間兩人就要撞到一起,他只有挺直了長劍,讓長劍直對著來者胸膛,用這威脅赤手空拳的來者讓開同道。

「我在這事是個外人!」王天逸心中一樣急速轉動:「對無罪之人,大俠手裏絕沒有劍!」緊抿著嘴唇,王天逸握緊拳頭,竟然挺起胸膛去撞丁三的長劍。

看著急劇擴大的那錦袍包裹下的胸膛,丁三咬牙大吼一聲:「操!」,劍尖蕩開,讓開那無罪之人的心臟。

長劍蕩開門戶大開下,長樂幫司禮肆無忌憚地沖進這他用賭俠義賭命賺開的破綻裏。

大俠「操」字尾音未落,「咚!」一聲沈悶的巨響,迎頭相沖的兩人就實打實地撞在了一起。粼波現龍劍無奈地閃在了兩人圈外,從剛才的煞龍龍頭無奈化作了龍尾,無力地蕩出一片壯志未酬的餘韻光影。

丁玉展剛才瞬間沖擊武神,所有人都楞了,大人物們心裏也亂了,因為他們心裏都有一架算盤,一旦遇到這種出乎意料的閃擊,利益糾纏倉促下難以做出判斷。

王天逸也楞了瞬間,他知道,丁三和武神徹底決裂,對長樂幫是好事,因為敵人少了一個朋友。但決裂到什麽程度?

丁三閃擊的可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絕對的天下第一。

一對一,如果武神發怒,沒人可以生還。但武神這個人有沒有盤算出自己地策略?對丁三是跑開是制服還是殺掉?王天逸絕對不相信武神腦子裏有這些東西,他太了解章高蟬了,也許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因為他是章高蟬的敵人。

而丁三這個人,王天逸卻是不了解,他不能了解一個大俠心裏的想法,但他卻知道自己絕不想丁三死!

這個結果絕對會讓江湖卷入腥風血雨之中,但王天逸沒有考慮到這個,他只知道章高蟬很危險,而他不想讓丁三死!

這也許只是他心中的瞬間意念,人總是這樣,有了意念就會給你找到行動的理由。

沒人能清楚區分這是意念還是僅僅一個理由。

王天逸一樣如此,心中瞬間就找到一個理由:我是錦袍隊司禮,不能讓貴客受傷!丁玉展絕對是貴客!

就靠著這簡陋的理由,在自己都不很清楚的意念驅使中,在自己的幫主面前,王天逸竄了出去!

連那些專門保衛大人物的保鏢都沒有他反應行動的迅捷。

然後他就撞到了丁三,他堅定地相信丁三的俠義,並用自己的小命作為賭註,豪擲在江湖的賭桌上,在急速沖擊的高手利刃面前,這是不折不扣的賭命。

這是他和他最大的不同,卻是他和他奇特關系的紐帶,一個江湖冷血殺手卻尊敬一個被人背後嗤笑的俠客。

他賭贏了,丁三不會殺任何無關的人。

所以大俠再次失敗。

因為幫派幹將一把撞實了他。

如此快的兩人胸對胸撞在一起,兩人哪怕都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一樣同時瞬間昏眩。但剎那間兩人的戰鬥本能和經驗幾乎同時催醒這兩個一流高手。

急速沖擊下的兩人在高速身體急停的力道下,如陀螺般在過道中旋轉起來。

丁三被阻止了第一波殺氣十足的攻擊,但他沒有停止的意思。

他的眼睛仍舊鎖定在場中臉色蒼白的武神,身體急擺,手腳發力,借著憤怒和殺氣,要甩開抱住自己的王天逸。

這種借力甩脫,王天逸這種老鳥見得太多了,多少人曾經想甩開他。他們因為親人朋友被殺的憤怒、因為對長樂幫長久欺壓的怒火可以激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但在殺場上王天逸永遠是冷靜的,就像他身體的肌肉和他的心一樣會思考,沒敵人能擺脫他,就算敵人殺氣和激情沖天也沒用,他就像黑白無常一樣公平一樣無情。

王天逸一樣地借力,手腳卻一樣用力,丁玉展旋轉發力的結果只是轉了一圈,一旦王天逸腳步立實,丁玉展就會被他甩得離地,他也一樣無法借力,反正你甩不脫王天逸。

但丁三今夜的怒氣怕是直沖霄漢。王天逸連續阻擊沒能阻止他擊殺武神的渴望片刻,兩人轉了兩圈之後又變成了擒拿摔跤,丁三誓要甩脫王天逸去沖擊武神,但王天逸誓死不會讓他得逞。

兩人互相揉摔片刻,就分出了結果。

丁玉展因為急怒在心,力量奇大;而王天逸以守為主,雖然當了司禮之後,事務繁忙之極,但時日不多,武功退化不多,加上丁玉展不想對王天逸用兵刃,一把劍不僅就那樣毫無用處擺在外邊,連整個右臂的力量都受到牽制,所以眨眼間,兩人就不動了。

兩人腳盤腳,身絆身,手鎖手,搞了一個和局,所以力道只能靜止發力,誰動一下都不大可能,兩人糾纏在一起,直如一盤巨大的老樹盤根盆景般立在人群和章高蟬之間。

「丁家誰到了?」因為這個長樂幫司禮擋住了丁玉展發狠的空隙,千裏鴻終於活動了起來。他異常不滿地詢問著手下,眼睛掃了一遍看客。

「好像還沒到……」一個手下稟告還沒完,門口又想起一個聲音,聲如洪鐘,人人都聽得清楚,卻並不霸道:「長樂幫的王司禮,你面對的是位大俠。」

他一出現,雖然隨從不多,但仍然帶來如丁玉展進來時候那麽多人蜂擁而出的威勢,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識趣地閃了開來。

丁家女婿楊昆大駕抵達。

他本來應該早到,但因為情報顯示他小舅子今夜就會回來,一群丁家人本來老老實實的在等這個大少爺,沒想到突然聽說,大少爺沒回來和他們匯合,直接殺奔昆玉樓去了,楊昆這才慌不疊三拍馬趕到,一到就看到自己丁家的三少爺正和一個長樂幫的人攪成一團,相持不下。

那個人,楊昆恰好認識,不就是青城王天逸嘛。身為司禮的王天逸那時候一去迎接楊昆,他就認出來了,也許是因為青城憨厚老實倒黴的王天逸給了他很深印象,也許是因為青城那時候他曾經幫了一把這個少年,給你恩惠的人總是比受他恩惠的記得對方更深,所以楊昆一眼就認出了和小弟鬥在一起的現在長樂幫司禮,所以他說了那麽一句話。

江湖公認的一句話。

所有武林大人物可以認為丁玉展是個災星,但整個江湖沒人可以否認丁玉展是個大俠。

不折不扣的大俠。

「長樂幫的王司禮,你面對的是位大俠。」

「大俠?」身體急劇戰鬥的王天逸這才想起了面前以困住為綱的丁玉展的另一個身份,大俠。

王天逸氣勢還在,但力量軟了。

丁玉展一聲低哼,一手還擎著劍,一手就把王天逸絞翻,結結實實地摁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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