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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 錦袍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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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幾年前就認識貴幫的王司禮,那時候他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雛兒,和丁三打得火熱。哈哈,幾年不見,王天逸已經是有禮有節。很好,長樂幫怕是很快就會成為各個門派中的禮儀典範了。」唐博誇獎著王天逸奉承著黃山石,手捧一杯美酒站起來敬道:「黃幫主教導有方,晚輩敬您一杯。」

倉廩實知禮節,人在沒錢的時候也許滿腦子想得都是一口餅,什麽道德什麽禮節什麽名聲,都去他媽的;但一旦有錢有勢了,先前那些去他媽的的東西又變成了渴望之極了,總覺得暴發戶或者野蠻強盜這名聲有點不舒服了,長樂幫無疑就是這樣。

短短幾十年,就從一群亡命之徒變成了唐門子弟口中的禮儀典範,黃山石自然很高興,接過來喝了,下面的王天逸也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這一切動作當然都逃不過天下第一的武神的眼睛,他本來就坐在兩人旁邊,突然指著劉定強道:「我倒覺得那小夥子不錯,青年人就要坦坦蕩蕩,想什麽就說什麽,要學的也當是武林的英雄好漢,何必拿那些江湖禮節來套掉自己的銳氣?」

「嘿嘿。」章高蟬這些話,黃山石和唐博等人都聽得清楚,但是嘿嘿一笑,並不搭腔,畢竟武神說話的水平在這些江湖老手面前和劉定強也沒太多區別,不過他武功實在驚人,自然有了他放炮別人卻不敢認為無禮的資格。

「江湖上論英雄好漢,就這一輩中,誰敢和章兄比啊?武藝、人品、聲望哪一條不是讓江湖晚輩們仰望?」慕容秋水當是不讓章高蟬因為無人接話尷尬,畢竟這個江湖上的萬人敵已經敗服在翠袖的萬人敵的美貌之下,慕容秋水已經在張羅著給這個武神在慕容世家地盤上建藏嬌的金屋了。如果把武神收歸自己囊中,哪怕就是武神中立,不再做武當附庸,氣勢洶洶的千裏鴻父子在武林第一公子眼裏不過是個會跳會叫的猴子而已。

「沒錯!兄長不僅武藝天下第一,其俠義也是無人能敵!」丁玉展一口悶下一杯烈酒,啪地一聲把酒杯摜在桌面上,大聲對著所有人喊了起來:「你們知道去年壽州的饑荒嗎?武神命令昆侖為災民發放口糧,活了多少人?!論你打得過我,我丁三不屑一顧,老子總有一天是武藝天下第一,但論你這份菩薩心腸,我第一個敬佩你!我這大俠望塵莫及!你才是真正的大俠。大哥,來來來,兄弟敬你一杯!」

丁玉展突然拍桌子扯著嗓子喊的這些話,讓擠滿武林高手的大廳裏一時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才猛可裏爆發出震天地叫好聲,人人都在向章高蟬遙遙舉杯。

壽州饑荒死了那麽多人,誰沒聽說過?!但他們以前聽說,在裏面為災民們殫精竭慮四處奔走募集糧食的只有丁玉展,昆侖確實也做過散糧的善事,但給了多少,江湖並不清楚,但此刻丁玉展拍著桌子說在這事上敬佩章高蟬,那說明了什麽?武神不僅出力了,而且出得可能更多,都讓丁玉展敬佩了,豈不是比丁玉展更讓人敬佩。

不管在饑荒中,這些江湖門派是屯糧惜售還是趁機低價購買災民子女作奴婢,但聽到看到有人做善事,不管心裏有沒有罵他們傻,但心裏那絲絲敬佩卻是無法避開的,畢竟都是爹生娘養有兒有女的,扯脫了生意,誰和誰有什麽區別?

於是乎,在大廳裏出現了罕見的場面,在「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鐵血江湖,不少威猛到極點的武林髯虬大漢卻像小姑娘一樣噙著眼淚,端著酒杯上去給章高蟬敬酒。

這條丁玉展親口說的驚人的消息,好像長了翅膀,從酒樓第三層傳到第二層,又從第二層傳到第一層,很快酒樓周圍擠滿了最低層武林中人的街道上,一聲又一聲的聲浪又撲回了三層:「武神!好樣的!」

酒樓裏真的是仰慕加敬佩或者純粹是想找機會敬酒認識大人物的豪傑要從第一層、第二層去第三層,把負責把守樓口地錦袍隊成員們左推右攔,累得滿頭大汗:不能隨便讓上啊!

不過在整個樓都熱鬧起來之後,兩個人反而驚呆了。

一個就是王天逸,丁玉展率領昆侖的人襲破壽州門派此事,他等於是參與的,但他因為秦明月和夜鶯的秘密生意往來,清楚地知道,那些用丁玉展甘冒得罪強豪風險得來的沾了血的糧食,卻沒有多少到了災民手裏,丁玉展前腳離開,後腳秦明月就把這些糧食高價賣掉,賺得缽滿盆滿。

真正為俠義為救災民出力只有丁玉展,還有半個王天逸,他還免費為大俠擦屁股。秦明月所作所為只是為了利益,章高蟬不可能不知道這事,但沒有任何情報顯示章高蟬和秦明月關於此事有沖突,他要麽和秦明月意見一致,要麽放任秦明月去做,這俠義和章高蟬有屁關系?丁玉展幹什麽把自己的名聲往章高蟬頭上戴?

「媽的,秦明月肯定告訴丁三,他把所有糧食都放出去賑災了!丁三這家夥被秦明月的甜言蜜語騙了!這個蠢蛋大俠!」在這件事上,王天逸怎麽說也算幫過丁玉展──幫別人的人比被幫的人更有感情──現在看著這名聲被戴到了別人頭上,王天逸自己比當事人丁玉展還心疼,他暗暗咬牙切齒地朝上看去。

上面是另一個楞住的人,章高蟬!

王天逸楞,還是基於情報的研究上;章高蟬楞,卻是自己心裏知道怎麽回事!

昆侖把丁玉展冒著得罪武當的風險搶來的糧食全高價賣了牟利,這件事秦明月當然稟告給他。章高蟬有過一絲的猶豫,老實說,要是自己倉廩充實,放一點給餓殍遍地的災民,這救苦救難的大善事,誰都可能會去做。

但是,昆侖永遠缺銀子。

自己的高手需要吃飯,新打下來的地盤需要安撫,武當關鍵人物需要打點……等等等等。每次談到幫派收支,秦明月都好像要哭出來。

「是為了幫派生存,是為了對朋友的一個承諾,還是災民死活?」

每當想到這個問題,章高蟬都會想:我為什麽不是孤身一個人?我如果無牽無掛沒有那麽多職責,我跟著丁三去浪跡江湖行俠仗義又能怎麽樣?

但他不是一個人。

他是一個幫派的掌門,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還身負整個江湖最高超的武藝以及自然而然隨之而來的雄心大志,那麽多的眼睛從沒離過他片刻。

說了這麽多,但這些念頭在心裏轉過只是剎那,章高蟬那個晚上只猶豫了一瞬間,只嘆了一口氣,他就揮揮手同意秦明月去做了。

不做善事只痛苦一瞬間,但做了這背信之事後卻高興了很長時間,整個昆侖都在為突然多出來的那麽多銀兩和地盤而歡呼雀躍,這其中當然包括章高蟬。

但此刻,這個兄弟,這個實心眼的大俠卻仍然認為自己信守了賑災的承諾,在整個江湖面前,在這麽多武林豪傑面前,把壽州賑災這大好事套到了自己頭上,昆侖掌門章高蟬能不楞嗎?

「我……我只做了很少,其實都是兄弟你……」章高蟬楞了片刻,轉頭朝丁玉展說道。

「你別客氣了!做善事還害羞啊!」丁玉展大笑著一把把武神提著站起來,撫著他的背,手朝下一攤,那手的盡頭早站滿了無數敬佩的客人,到處都是尊敬的目光和雙手端住的敬酒酒杯的波光粼粼。

是說出九成糧食都是丁玉展募集的實情,還是……陡然被丁玉展提到眾人面前,在那些爍目的眼睛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章高蟬這剎那間頭暈眼花。

但丁玉展沒給他機會,那讓人眩目的名聲在他眼裏竟然真地是一文不值一般,好似不合腳的鞋子一般急不可耐地想脫給章高蟬,他一把接過一杯敬酒遞到武神手裏,大笑道:「李家槍楊掌門的酒,大哥喝!」

丁玉展托著章高蟬的手,讓他一口喝下了那杯突然略顯苦澀的美酒。

既然喝下第一杯敬酒,和喝下第一百杯酒有什麽分別?

章高蟬默認了這名聲。

然後章高蟬已經不敢再看丁玉展了,本就對丁玉展有愧,而這被強戴上的名聲千百倍地放大了他欺騙丁玉展的罪惡感。

但過了一會後,章高蟬侃侃而談又回來了,既然有人賑災,丁玉展又不是為了名聲去的,那麽誰帶這名聲不一樣嗎?唯一的難度就是要報出賑災的數額。一盞茶的工夫之後,章高蟬成了去年那捐出八成賑災糧的天下第一大俠,而武神大俠又和丁三大俠談笑風生起來,不同的是,章高蟬看丁玉展的眼中多了一份敬重和親熱。

「……剛才長樂幫的小哥把我和慕容二公子和丁三弟平列,這個我並不敢當,他們都是豪門公子,而我的父親……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過世了,等我從山洞裏回到江湖,我一無所有,現在的一切都是憑我這雙手打下來的!老天不見得公平,但男子漢就要用自己的力量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章高蟬的祝詞又掀起一片狂熱的叫好聲,那和豪強平起平坐的榮耀以及剛剛突然找上來的好得難以置信的聲望,讓武神心情澎湃起伏,不由得講起了自己的真想法。現在的章高蟬眼裏淚光閃閃,任誰都能想見那是一個拼搏之後見得彩虹的淚花。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被章高蟬感染和激勵,秦盾暗暗地打出手勢,和俞世北一起坐在偏席上的王天逸早就一直在註意手下的信號,看到這個信號,王天逸扭轉臉,看著神采飛揚的武神,附和著叫了聲好,用筷子點了點桌子。

「我馬上讓你給老子顯原形!」一個聲音在王天逸心裏惡狠狠地響起,他的眼睛卻朝那丁大俠看去。

看到王天逸筷子的動作,黃山石微微欠身,朝同席的各位豪傑笑道:「老邁了,告退片刻。」說罷起身離席,裝作要解手的樣子而去。

黃老的背影剛閃過屏風,樓梯口的秦盾就大叫一聲:「武!當!貴!客!到!」

「武當的人來了?誰?」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都想武當擺明了最後一個到,此刻根本沒大人物到建康,現在怎地突然有武當貴客來了?會是誰?先頭使節?

所有人都朝樓梯口看去,一時間大廳靜悄悄的,只剩下樓梯上咄咄的細碎腳步傳來。

「武當的人?我怎地沒收到通告信箋?你們有誰知道?」慕容秋水低聲問其它幾人。

「不知道。」唐博丁玉展連上章高蟬都是一頭霧水,委實不知道這個武當貴客是誰。

等那人上得樓梯,所有人更是大吃一驚。

這貴客竟然是個女子!

一個衣著華貴,卻著婢女打扮樣式的年輕女子,手裏高擎著一面花紋繁雜的「武當」金牌,直入大廳,朝正席大步走來。

「這是誰?」慕容、唐、丁都楞了,江湖本是男子的世界,怎地跑出來這樣一個女子,還是婢女?手裏居然還拿著武當大人物才有的「武當」通行金牌。

而章高蟬一見此人卻面如死灰,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中,手裏的酒杯「哢嚓」一聲滑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酒樓本來在長樂幫地盤之內,所有負責整個酒樓保衛和客人甄選的事情都是錦袍隊在負責,現在黃老恰好不在,慕容秋水一擺頭正想叫此處管事的王天逸,沒想到那邊王天逸早一臉急吼吼的模樣沖出去了。

「這位……大姐……請問您是何人?和武當……」王天逸唰地一聲閃到過道正中,很恭敬地攔住了那女子。

「滾開!」那女子面容還算清麗,卻根本沒正眼看王天逸,開口就是如此不給面子的辱罵,把整個酒樓的男子都驚了,都想道這女子上來就敢對長樂幫的頭目如此兇悍,簡直如訓斥家奴一般。

被人罵滾開,王天逸臉色自然也不好看。那婢女根本不看王天逸,高仰著頭,鼻孔對準了他,就看定了上面正中的章高蟬。任誰都看見這個司禮看了一眼那面金牌,深深呼了口氣,這才越過那女子肩頭大喊自己手下:「秦盾,這是誰?」

秦盾連爬帶滾地過來,一臉苦瓜模樣看了一眼那女子才說道:「這大姐不理我,金牌是武當掌門千峰翠先生的名牌……我怕是家眷,不敢攔啊……」

王天逸一臉無奈的表情,一伸手對那女子強笑道:「這裏都是男子,人多眼雜,有礙您清譽,大姐有話這邊說,我送您去那邊雅房。」

卻不料那女子根本就把王天逸當成了風,根本不理,卻突然戟指指著高高在上的武神大吼起來:「章高蟬,你這個負心郎!」

女子尖銳高昂的聲音如呼嘯的徹骨北風一般在大廳裏徹響。

靜默。

所有人都好像被凍在了那裏,杯碗因為震驚失手打碎的聲音在這裏好像冰窟裏的冰柱碎裂一般此起彼伏。

「碧環……你誤會了……你先退下……我自會解釋……」章高蟬幹巴巴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絲恐懼的尾音。

「解釋你個王八蛋啊!」碧環突然跳了起來,她那獨有的尖利嗓音不知超過章高蟬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多少倍,幾乎要把屋頂掀翻了。

「我就是要給夫人討個公道!」碧環的腳剛落地又跳了起來:「章高蟬,你狠啊!夫人剛給你添了個小公子,身體孱弱臥床不起,你卻在建康風流快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一個婢女,直呼昆侖掌門之名,並冠以「王八蛋」三字,還配以潑婦罵街的超高聲浪,杯碗立刻又碎了一地。

三樓的大人物人人呆如木雞,下面卻沸騰了:一個婢女在大庭廣眾之下騎著高頭大馬,穿街過市,用鞭子抽開街道上擁擠的江湖人士,直上大酒樓,掏出武當最高令牌,掌摑過江龍的武林高手,腳踹地頭蛇的長樂幫錦袍隊。下面的人親眼目睹這驚世駭俗的一幕,不知多少人跟著過來,三樓樓梯早擠滿了地位稍低的江湖人士,整個樓梯都吱吱呀呀的要塌了,錦袍隊在門口好像左擋右攔顧不過來,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在樓梯口擠了上來,蹲在那裏看這好戲。

「碧環,你誤會了,還不退下!」章高蟬急得臉都紅了,但腔調卻忍讓克制。

「兀那婆娘……」有對武神有好感的江湖豪傑開始省悟過來,有人大聲喝斥起來,但他還沒說完,王天逸的聲音就打斷了他。

「啊!我想起來了!您是章掌門夫人的貼身丫環碧環啊!怪不得您有武當的金牌。」王天逸大聲的解釋引起一片驚呼聲──原來果然是武當的!王天逸接著擺開了手做了一個無奈姿勢大聲說道:「章夫人可還好?聽聞章掌門泰山大人高明海高先生也要過來,您們都是一家人,這是您們的家務事,我們不好說什麽,但大庭廣眾之下有失觀瞻,可否移步?您和章掌門私聊?」

「私聊個屁啊!」碧環一把推開王天逸,往章高蟬那裏又走進了幾步,手裏的馬鞭倒指著章高蟬大叫道:「我在建康幾天了?我根本找不到你!你怕什麽?躲著不敢見我?你做了什麽虧心事了?說啊!」

章高蟬用手捂住了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根本沒回話。倒是王天逸貼在碧環旁邊,大聲地替武神辯護:「武神是江湖人人敬佩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男子漢,哪裏有什麽虧心事?您還是跟我來。」

「這是男人的事情,你不懂,別說了,趕快給我走!」章高蟬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指著自己的丫鬟叫道。

章高蟬臉色青裏泛紅,手在不停地哆嗦,要是換了一個他的敵人在他面前肯定被嚇得魂不附體了:武神暴怒啊。但這個婢女卻無一絲畏懼,反而拋出一絲冷笑:「哦?男人的事啊。現在你坐在這裏風光了,值得人敬佩了,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了!你忘了你當初怎麽給我家小姐的承諾的?你說你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除了她連小妾也不娶!你說其它女子在我家面前都是土雞瓦狗一般,可是現在呢!小姐剛剛給你們章家添了一個小少爺,你就跑出來尋花問柳?還公然要金屋藏嬌?章高蟬啊章高蟬,我問你還有良心嗎?你們當年昆侖就是一幫馬上要散夥的走投無路的烏合之眾,沒有地盤,沒有生意,幾十個大老爺們所有身家加起來都買不起我家小姐身上最便宜的一朵珠花!誰給了你們昆侖地盤?誰給了你們昆侖生意?誰養活了你們昆侖?大處說是我家武當,小處說是我家小姐!當年來我家小姐門裏提親的人踏平了門檻,這裏的丁三少爺,唐六公子,還有慕容大少爺,都提過親!哪一個不如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山洞裏爬出來的孤兒?我家小姐心好,說你善良、老實、值得托付終身,整整一周天天哭泣,米水不進,這才感動了老爺,同意了你們昆侖的提親,你還記得嗎?我家小姐天性溫柔,我怕她被小的欺負,我去問你,你卻給小姐發誓說此生此世只和她一人相濡以沫,可現在你在幹什麽?!你摸摸良心,你這不叫忘恩負義叫什麽?!」

一番話,說得章高蟬臉色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白,又由白變紅,最後一片死灰,指著碧環,眼珠子都好像要突出來,嘴裏:「你你你你你……」,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不象話!來人……」慕容秋水猛地一叩桌子,這碧環擺明了要來拆自家翠袖的臺。

沒想到他還沒說下面,那碧環猛地一轉身,指著墻角裏那個身影大叫起來:「那就是翠袖賤人吧?」

說時遲那時快,手裏的鞭子沒頭沒腦地越過主席朝翠袖砸了過去。

「反了你個奴婢了!」慕容世家建康總管齊元豪一時怒吼,跳出桌子來,直朝碧環沖去。

「慢著!」王天逸唰地身體一扭,擋在了碧環和齊元豪之間:「齊總管,此事牽扯武當昆侖,莫要亂來!」

「不要礙事,滾開!」齊元豪身體不停,虎手朝碧環肩頭疾抓。

「別動女人啊。」王天逸咬牙冷笑,「喀」地一聲格開對方虎抓。

「你!」齊元豪眉頭一皺,身形不變沖勢,提膝就撞王天逸肋部要害。

「哢哢」兩聲響成一線,王天逸冷笑著飛膝對飛膝,鐵拳對鐵拳。

兩人毫無花俏的硬碰硬,卻都快得如閃電一般,王天逸自己身體不退半步,齊元豪卻不得不退了兩步。

畢竟齊元豪比王天逸級別高得多,脫身第一線廝殺的時間也長得多,於是盡管論江湖上誰更有力量,毫無疑問是齊元豪,但論單打獨鬥,一個被群星拱月的總管怎麽可能是剛從暗組出來沒一年的錦袍司禮的對手。

「王天逸,你們長樂幫在幹什麽?!」齊元豪揮手阻止手下一擁而上的意圖,因為這是在長樂幫的地盤,那邊想一擁而上的虎狼比這邊多了不知多少倍。

不過王天逸身後的碧環那張利口可沒停著,現在說得話更離譜更可怕了:「你以為你是靠自己雙手打下今天這一切的嗎?我告訴你,江湖裏那麽多高手你殺得完嗎?你不會累嗎?沒有武當,你武藝再好也被輾成齏粉了,什麽銀兩什麽地盤全是我們老爺給你的,你不過是我們武當的入贅女婿!如皇帝征兵,你要第一個前去!」

入贅!

這可是男人的奇恥大辱。入贅的女婿其實可以看作和家裏的男仆沒有區別,有時候皇上和外族打仗,兵員不夠也會指名要囚犯和入贅者第一個入伍。

武神是入贅女婿?

所有人同時眼唰唰地看向臉紅得要滴出血來的章高蟬,他正把拳頭捏到啪啪響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只是這是人家家務事,我不好亂插手。二來我也不想身為一個武林高手對一個女人下手!」王天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看武神,生怕這家夥下來打碧環,要是那樣的話,什麽人也沒有用。

但幸好的是,章高蟬果然不敢動這個刁蠻丫環。

「你剛才居然和我動手,你想怎麽樣?以下犯上,你們長樂幫眼裏還有江湖規矩嗎?」齊元豪怒吼起來。

「齊總管,對不住,我一個小小的司禮,大不了任聽幫裏處置吧!」王天逸無所謂的一笑。

「你!」齊元豪大怒,卻無可奈何。

慕容秋水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椅子,那裏剛剛還坐著現場最高級別的長樂幫指揮,但現在場裏最高的人卻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司禮王天逸在頂著,剛才齊元豪以總管之尊驟然下場對低級別的王天逸動手,怕是已經吃虧了,王天逸功夫極硬,論匹夫之怒,怕是不會吃任何虧,但要說國君之怒的級別,對方又大可以把什麽罪過都推在王天逸頭上,自己慕容這邊真是收益甚小而風險甚大。

「走。」慕容秋水冷著臉,起身便走。

場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丁玉展不在乎什麽男女之防,也不怕武當,和昆侖又有交情,就跳下去連拖帶拽地把還要繼續施威的碧環拖走了,章高蟬面如死灰地低著頭也離場了。

等黃山石出恭回來的時候,一盞茶的工夫,這場風雲際會的接風洗塵宴會早已變成一出轟傳武林的大鬧劇來收場了。

看著滿臉興奮的那群事不關己的武林人士,王天逸站在大廳中間,強壓著笑的沖動,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錦袍隊清場!」

黃山石親自過來,笑瞇瞇地拍著王天逸的肩膀,小聲笑道:「幹得真過癮啊。」

原來長樂幫的大人物們本來就對昆侖有很深的敵意,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昆侖殺得灰飛煙滅以報壽州之仇。但礙於昆侖戰力不可小覷,加上武林談判,各方勢力傾向不定,不是能動刀的時機,而慕容秋水通過絕色美女拉攏昆侖的武神更讓霍長風一眾人寢食難安,於是熟悉章高蟬家裏人的王天逸獻上一計。

他找到章高蟬的寵臣,自己的弟弟祺安游說,給他擺明利害關系:章高蟬能夠走到叱咤風雲這一步,根本不是因為他自己武力強大到這一步,和他夫人是武當二號人物高明海的千金有很大關系。昆侖和武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祺安之所以得寵,是因為章夫人很喜歡他,他等於是昆侖內武當派系的人。如果章高蟬沈迷慕容世家的翠袖太深,導致章夫人失寵的話,祺安肯定跟著失去寵愛。

「你想啊,弟弟,你武藝不高,而且說實話,你不是昆侖的老人,你只是後來才進去昆侖派,你得罪不少昆侖裏那群老人,如果你們掌門不愛你了,我怕你會有危險。」王天逸這樣對祺安說,心裏沒有不安,因為他說得全是實話。

果然祺安恍然大悟,王天逸就給他出招,讓他去當回報昆侖壽州總部的信使,王天逸又找了個武當派在建康定居的高手,讓他用給武當師傅寫信的口吻,狠狠的揭了章高蟬在建康被翠袖迷得顛三倒四的醜事。果然,章夫人性格溫婉,只是垂淚,但脾氣火爆又愛主心切的丫環碧環一見信差點沒被氣死,不理病床上小姐阻攔,殺氣騰騰地就奔建康而來。

王天逸又讓祺安做好人,預先通報掌門,說:不好了,那個人見人怕的瘋丫環來建康了。

章高蟬果然嚇得不敢見碧環,畢竟昆侖靠武當維持生計,見了碧環那樣的,和章夫人名為主仆其實從小在一起長大,以姐妹相處,如此後臺,章高蟬本來就有愧於高柳若章夫人,此時能不害怕嗎?怎麽敢見。

祺安此刻自告奮勇安頓碧環,說她過了兩天氣消了再好好勸勸,熟不料碧環由祺安安頓在長樂幫控制的旅館,王天逸可找了不少各式各樣的人在碧環耳朵裏無意似的說章高蟬的醜事,碧環火爆脾氣又見不著章高蟬,差點被氣炸了肺。

這不,果然一切按照計劃,在江湖眾人面前,長樂幫這只黑手精心策劃的「瘋狂丫環大戰武神」,生生的讓武神在建康把一切臉面都丟個精光光,還背上了入贅女婿忘恩負義好色之徒的惡名。

市井之徒本就多事,恨不得無中生有,「寡婦門前是非多」就是寫照。現在來了無數人親眼目睹親眼聽到的,武林人雖然都自稱好漢,但舌頭不比不是好漢的短,有了這等口頭好嚼的,一個個恨不得長八條舌頭到處去說。

看到這家夥如此丟人現眼,什麽威名都被砸了個精光,而且這麽一鬧,武當不會不知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第一號刀居然和慕容秋水的美女有染,不氣死也要嚇死,自然要找入贅女婿章高蟬算帳,這樣一來,就算章高蟬有八個膽子,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再和慕容秋水有牽連了,慕容秋水想用釜底抽薪拉攏昆侖架空武當的計策自然無用!

而長樂幫人幾乎都要樂死了。

錦袍隊第一次出手就搞爛了章高蟬幾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和慕容秋水的計劃。

所用的不過是個罵街的「潑婦」。

※ ※ ※ ※ ※

「這肯定是長樂幫搞得鬼!看那個王天逸的作為,都是精心策劃好了的!」齊元豪出了酒樓後門,滿臉都是怒氣:「居然從人家的家務事設局,太卑鄙了!」

走在前面的慕容秋水陡地停下身體,他轉過身來問道:「卑鄙是卑鄙,但有效。你想到過沒有?」

「啊?」看著慕容秋水那深色的眼睛,齊元豪突然結巴起來:「我……屬下……屬下……」

「沒想到是吧?情報這次輸給長樂幫了,沒有研究透章高蟬身邊家眷。」慕容秋水一聲嘆氣,他擡起頭看著這座酒樓,慢慢地說道:「這座樓不知要用多少瓦多少梁才建得起來,難免有幾片瓦是殘缺的,幾根梁是有些傾斜的,但並不影響這座樓矗立在這裏。但如果所有瓦在窯裏就燒壞了,所有梁心就不直,這座樓建起來就要塌了。」

「屬下知錯。」齊元豪滿頭大汗地俯身低頭:「我馬上調集所有下屬會議。」

「嗯,你去吧。」慕容秋水微笑了一下,自顧自上了馬車,他並不關心屬下要商議什麽,他要地是「用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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