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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澠池相會(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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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座!雅座!最好的雅座!」

「鬼天氣,天天下雨,都沒法出去游玩!」

「要是下午天晴了,出城打獵吧。」

上午建康最好的茶樓一開門,一群前呼後擁的江湖豪客就湧了進來。

「幾年前,我武藝超群,被華山的那些人看上,非得求著我去給他們的鏢局擔任總教頭!我這個啊,別的優點很多,但是最大的長處就是戀舊,我就喜歡看咱們那裏,就算月亮也比華山圓啊!多給點銀錢就能買忠士之心嗎?別扯淡了!我當時就拒絕了,唉,那時候煩死我了,劉備不過三顧茅蘆,他們華山更狠,恨不得睡在我寢室門口,連那個華山的岳中巔都是天天找我。可是咱就是不為所動!你看我沒去,現在沒幾年,華山被滅了吧,那個岳中巔也成了人家的孫子,哈哈!」大剌剌坐在上座的劉元三得意地大笑起來。

「劉爺年輕有為啊。老夫行走江湖多年,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劉爺面相生得金貴!」一個白胡子飄飄的老者對著劉元三豎起了大拇指,馬上引來座上七八位江湖人士的齊聲呼和。

「張掌門太客氣了!太客氣!哈哈。」劉元三拍著身側的趙鏢頭肩頭笑得更開心了。

「那我們想進的關外人參,劉爺可要放在心上。」老者立刻順桿爬上。

「小意思,小意思!你們知道嗎,沈家見了我們青城的可客氣了……」說到這裏,劉元三的聲音噶然而止。

因為雅座的門打開了,進來的不是小二,卻是一群全副武裝的錦袍客魚貫而入。

「長樂幫的人怎麽來了?」看著這群不速之客,所有人立刻站了起來,略帶驚異地朝分開手下踱步進來的那個刀疤年輕人行禮──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

盡管外邊雨很小,但這些人衣服前面全部濕得精透,雨水從頭發裏順著臉往下滴,後面卻幹爽爽的,好像這群人全撲倒過在淺水窪裏一般。

老江湖們一眼就看出他們是雨中縱馬疾馳而來的。

「有什麽急事急成這樣?」一眾人心中都是這個想法。

王天逸掃了一眼周圍這些小門派的掌門幫主,微微躬下身表示了回禮。一理滿臉滾落的水滴,眼睛卻描上了劉元三:「劉兄?」

這個雅座裏連青城的老趙鏢頭都陪笑起來,唯一沒笑出來的就是青城的主使節,劉元三,他看見王天逸總是緊張加恐懼。

「劉兄,我有事相求,可否跟我走一趟。」王天逸也沒說什麽事,第一句還不說完,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劉元三看王天逸臉上絕沒半點笑容,表情陰鷙,繃緊的面皮下好像有寒氣往外冒,只感到王天逸這層面皮時刻可能被裏面膨脹的東西脹破,露出一條噬人兇獸來。

他不寒而栗,只覺汗毛倒豎,但是自己正在長樂幫的地盤上,王天逸在長樂幫裏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對方要請自己,言語裏稱「請」,實際上根本沒給半點回旋的餘地,就算自己不敢去,卻哪裏敢不去不敢去的地方。

猶豫了一下,劉元三擦了擦白裏透青的臉上滲出的汗,強笑道:「地主不必這麽客氣,我們是使節,你只管吩咐。我這就跟你走。」

說著,卻一把拉住了青城同僚老趙,笑道:「不過,我們都是使節,我們一起去。」

劉元三言辭裏拼了命強調自己是使節,還一定要拉上老趙壯膽,委實是因為怕了王天逸這種人。

但王天逸好像並沒有看出劉元三的強調身份之詞,只是毫無表情地點下頭,手往門的方向一攤:「快請。」

※ ※ ※ ※ ※

伴隨著「噝!」的一聲尖叫,廳中地上的地毯狂暴地自己裂成了兩塊,隨後響起的是旁邊觀戰者的一片驚呼。

原來剛才胡不斬全力一棍直刺武神胸腹,章高蟬卻一擡胳膊,左手空手握住鐵棍末端。

胡不斬回拉,章高蟬力扯,只可惜一個天生神力,一個天下無敵,鐵棍馬上如卡在了山縫裏,鐵鑄般紋絲不動。

但兩人較力只有瞬間,因為胡不斬的一頓,讓隱藏在他巨大身形後面的黑鷹頃刻間閃了出來,驚人的躍前速度下,右腳一腳踩在地毯上,攻擊支點眨眼成形,左手吃足了勁道,甩出來的時候,袖角都發出了極速下好似呻吟的呼嘯。江湖上罕見的左手劍被狂暴地投射了出去,反斬章高蟬握棍左手。

右手拿刀,左手握住了長棍,卻無法眨眼奪棍,章高蟬的身體左側已經成了死角。

死角中的死角。

饒是武神也沒法應付這種死角攻擊。

章高蟬只能放棄角力,運轉在體內的九明神功讓手上力道眨眼就變了方向,由拉扯變成了猛推長棍。

長棍上剛才互相拉扯的兩股反向巨大力量,陡得變成了一個方向,兩個人影猛地分了開來。

各自身體都在用腳板穩定身表,這威猛無可匹敵的力量馬上傳遞到腳下的地毯上,連上王天逸那兇猛狂暴的左手劍用作支撐的右腳力量,三股力量瞬時間就撕裂了腳下的條形地毯。

放脫了長棍,武神一縮左手,王天逸一劍斬空,武神的右手刀已經斜削長劍而來。

在武神的刀下,王天逸哪有閑暇收左手劍,接著剛才右腳撐地的力道,身體順勢一斜,右手劍就接著這身體猛轉的力道猛砍武神肩膀。

圍魏救趙。

而且不是孤軍。

那邊的胡不斬立穩腳步的第一件事就是弓步,鐵棍再度直刺。

一力降十巧。

神力帶來的是驚人的速度和巨大的破壞力,這並不需要任何花俏的招式。

章高蟬也無辦法,只能隨遇而安地用長刀蕩開了鐵棍。

「嘣!」的一聲巨響,章高蟬右手刀又發出一聲驚天巨響。只連撞了鐵棍三次,這刀卻已經崩壞卷起了所有的刀刃,與其說刀,不如說是鐵板來的貼切。

借著胡不斬的當門強攻,王天逸長劍再次又砍進章高蟬的近身。章高蟬身子一側,避開劍刃。

與胡不斬的棍棍接戰不同,戰到此刻,王天逸的兵刃卻沒有一次碰到章高蟬和他的兵器。

驚人的圍戰。

觀戰的人都看傻了眼。

慕容成早踮腳跑到了範金星和齊元豪旁邊坐下,由兩個手下替他解釋戰局。

「嘖嘖,戰法漂亮之至。如果長兵器好手利用力量主攻,劍手就游擊死角,以防武神的力量和速度讓長兵器好手落敗。此刻長兵器為主,雙劍輔助;而如果劍手利用位置主攻,長兵器高手就用強功牽制章高蟬,以防和武神相比力量上不足的劍手完蛋,此時雙劍為主,長兵器為輔。每人都是主攻,每人卻也都是游擊牽制手,聯合在一起,簡直是攻守一體。任何一個單拉出來,怕都不是武神三合之將,但竟然和武神過了十個攻守之多,厲害。」齊元豪嘆道。

慕容成點頭後,急急問道:「這個長兵器好手是誰?怎地沒見過,能和武神角力,了不起的人材啊!」

範金星湊耳道:「胡不斬,長樂幫昨天才知會,強行洗白的暗級高手。以前是殺手,您忘了?棍術第一高手!兇僧啊!」

範金星別有意味的一個提醒,陡然讓慕容成想起這個壯漢是誰來,原來早聞其名,還曾經雇用過此人去做掉某個大人物來。

慕容成回頭看了眼後面千嬌百媚的翠袖,若有所思地頓了下,又問道:「那個王天逸為什麽戴面具?」

就在此時,高臺之上傳來一聲更大的疑問:「好好地為什麽戴面具?」

卻是長樂幫的少幫主對燕小乙的問話,只是這聲音比慕容成的低聲詢問大了不知多少倍,人人都聽得清楚。

那邊廂燕小乙趕緊上臺和自己的公子低聲講解,這邊的齊元豪一笑,也解釋開來:「大公子,您想啊,殺人搏命的時候面相什麽樣?誰能笑嘻嘻的?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讓人看了晚上會做噩夢的,以後還怎麽做親熱模樣?那長兵器好手不比司禮職位要講場面講陪笑,呵呵。」

看著齊元豪那一笑,慕容成卻臉紅了一下,因為他感到了很羞恥。

雄鷹居然和麻雀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麻雀不會感到任何不悅,但雄鷹卻會羞煞,或者說自認為是雄鷹的。

他剛才和長樂幫那個什麽都不做的紈絝子弟居然問了同樣的問題!

這能不讓雄心在胸的慕容世家大公子感到羞恥嗎?

範金星卻仰過身來,把頭從低頭不語的大公子背上露出來,低聲問齊元豪道:「小齊你剛才說他們殺人搏命,難不成長樂幫的人在玩命不成,萬一殺了武神?」

齊元豪一楞,馬上笑了起來:「長樂幫的人肯定在玩命,要是章高蟬不是武神,隨便換個普通的江湖一流高手過去一對二,必定眨眼間被砍得四分五裂,那兩個家夥沒有任何打算留情,果然是鹽販子的低下無恥作風。打個比方,一流高手當然可以對二流高手留手,但你一個二流高手怎麽可能對高手留情?全力而為都打不過呢!不過我倒想他們能宰了他,武當的人太囂張了,這樣反倒省事!但是怎麽可能。」

話的速度是用吐字來算的,那邊戰局卻是用眨眼次數來說了,上面說了不過幾句,下面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招,變化再起。

胡不斬一棍砸空正要斜拉變向橫掃章高蟬腰間,那棍只一橫,卻又重重地朝下砸了下去。嗵的一聲在地板上砸了一個大洞出來,就在這時,胡不斬身子撐在棍子上一躬,卻吐出一口血出來。

原來剛才武神那拉變一推,三人巨力撕裂腳下地毯的一擊硬拼,卻讓他受了內傷。撐到此刻,身體力道接近衰竭,再也撐不住了,這一口血現在才吐出來。

武神和王天逸同時看到,不過武神卻是一刀逼開王天逸後,面朝胡不斬一笑。而王天逸卻是身形激變中餘光掃到的。

一閉一緊,更兼二對一變成了一對一,勝負已判。

但王天逸卻沒放棄。

他在殺場上從來沒放棄過。

王天逸揉身沖上,腳下猛撐下,筆直的身體朝前傾斜到極點,如同地上射出的箭頭,朝章高蟬猛沖而出。

他要魚死網破了!

右劍做前鋒,死命地朝章高蟬身前迅疾無倫地當頭斬下,左臂朝後提起,左手擺在身後,就像搭上了弓弦的箭羽,左劍與地面擺的水平,誰看見都會認為這左劍將在右劍受到阻擊或者砍空後,閃電般地平射而出。

章高蟬笑了一聲,用鼻子笑的。

「當!」所有人都聽見這樣一種聲音,不過卻有大區別。

沒有武功或者武功弱的聽的好像「當」這鐘鳴一般的聲音只有一聲。

而一流高手耳朵裏聽地都有兩聲。

絕對是兩聲。

因為在「當」的一聲中,兩把劍激射而出,一把朝外快箭般射出了廳門,一把朝上釘進了二層高的天花板。

場中好像飛舞的白影黑霧也隨著這一聲噶然停止,顯出三個立定不動的人來。

一個撐棍不動,一個傲然而立,而第三個卻半跪在立人面前。

一時間廳內絕無半分動靜,所有人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場切磋震得動不了分毫。

※ ※ ※ ※ ※

原來章高蟬右手那把卷成一團的刀一揮,淩空和王天逸右劍硬碰硬地一拼,王天逸右劍頓時脫手飛出。

這是兩人兵器第一次相交。

但一次就夠了,王天逸兵器拿捏不住脫手而出,朝上釘進了橫梁。

不過王天逸的左手劍已經加速從腰側沖了出來。

左劍位置很低,正對武神腰際。

但這對武神來說並非難事,右手刀擊飛王天逸右劍,瞬間回擊,又砍上了王天逸的左手劍。

但這一擊讓武神吃驚了。

這硬碰硬的一擊不是沒有他想像的那麽幹脆,相反是幹脆得過了頭,居然一點阻力也沒有,宛如那劍並不是握在人手,而是淩空飛來的一般。

確定沒有握在人手。

王天逸在遞出左劍出腰的瞬間便放脫了手,那劍憑著自己的慣性平平刺向武神腰間,真如飛箭一般。

但是飛箭對武神沒用,更何況現在在胡不斬戰力不在,一對一的情況下。

王天逸要的是擾敵。

他真正打算的殺手鐧不是手裏兩把劍,而是第三把劍。

用彈龍鞘裝備的暗殺背法此刻才真正顯示出作用。

王天逸左手放脫劍柄,一手握上背上第三把備劍劍柄,一壓之下,第三把輕劍直如彈龍一般推開劍鞘側邊開口,一躍而出,猛力上砍。

就砍進武神砍開第二把劍的刀的死角裏,朝上直沖武神那腰際。

為了這一擊的角度王天逸的身體幾乎已經撲在了空中,正對著武神的膝蓋,只要那膝蓋一擡,王天逸的臉怕是要爛成一團泥。

但王天逸認為這無關緊要,如果臉成了一團泥,那麽手裏這把劍已經刺進了武神的肉裏。因為撲出這姿勢固然和自殺無疑,但已經完成了劍的角度,王天逸認為的最有效的角度。

角度很刁,刁得宛如一條從草叢裏朝上躍出咬人的毒蛇。

可惜,對手是武神,他叫武神不是浪得虛名。

王天逸那帶著面具的臉突然停頓了下來,激撲而來的身體無可奈何地縮成了一團──確切的說是半跪在了武神面前。

不得不這樣。

那不顧一切朝上咬的彈龍劍還是慢了一點,只劃破了武神的衣服,而武神的拳頭卻靠在了王天逸的面具上。

如此之近,以至於王天逸都可以用眼珠感到這拳頭血流的熱度。

失敗了。彈龍劍無可奈何地僵立在空中,如同冬天裏凍得硬梆梆的蛇,再無剛才的兇悍生氣。

三人頓時石像般不動了。

大廳裏卻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觀戰者也隨著他們三個同時陷入停滯。

「啪。」這靜寂的大廳裏響起一聲清響。王天逸鼻子以下的面具以鼻子為圓心開始慢慢裂開了。這裏承受了武神那威猛無倫一拳的拳風,終於面具裂成了兩半,下半截面具無力地跌落在地板上,露出一張因為無可奈何而翕動的嘴。

※ ※ ※ ※ ※

「哈哈!精彩!精彩啊!太精彩了!」慕容成武藝不是特別精湛,而又不是完全不懂武藝,身份又是尊貴,所以才第一個回過神來,大聲鼓起掌來。

一聲過後,大廳立刻熱鬧起來,不管內行外行,不管真心欽佩還是湊熱鬧或者要給面子,總之人人大聲叫好。

王天逸面具下露出的那張嘴無奈又佩服地一笑,彈龍劍落在了地上,朝章高蟬伸出了手,像是尊敬又像是戰士之間的禮儀。

章高蟬非常高興,王天逸這種激鬥之後的手勢非常符合他的心境,他大笑著,左拳伸展了開來在王天逸眼前變成了一只溫暖的手掌。

王天逸順勢兩手一起握住這手腕,笑著被武神從半跪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站了起來後,卻也不放手,一直握著手腕,只是在面具後看著武神發楞,像極了崇拜之極的樣子。

章高蟬對王天逸這種仰慕的表情見得太多了,抽了一下手沒抽動,就讓王天逸握著,臉上報以一個習慣的禮貌微笑。

臺上卻傳來一聲大叫:「你們怎麽二對一呢?」

卻是左飛,只是剛才王天逸他們來了個霸王硬上弓般的二對一,上來就鬥得激烈之極,左飛一時無暇插嘴,也怕打亂掌門心思不敢插嘴,此刻打完了越想越生氣,大怒叫了起來。

齊天豪橫眉對曰:「小哥,你行了吧?你們家掌門天下第一,你剛才也看到了,兩個也不是他的對手,一對一的話,誰能和他過三招?我們怎麽看,人家長樂幫霍少幫主怎麽畫?」

「你住嘴吧!」景孟勇和祺安此刻正陷在章高蟬大展神威的喜悅中,一起訓斥左飛。

章高蟬被王天逸握著不放,眼睛掃處看到了正在拄著鐵棍喘氣的胡不斬,問道:「這高手是誰?好厲害的力氣!」

「沒錯,真正厲害。」齊元豪和慕容成主仆走下席來,他們對胡不斬王天逸這種可以和章高蟬周旋的高手都非常感興趣。

「胡不斬,我們長樂幫的長兵器手。」王天逸此刻才放脫了手,摘下面具笑道:「章掌門莫怪,我實在不是您的三合之將,這才叫了我們的胡不斬,來幫幫忙。」

章高蟬說無妨,對王天逸笑道:「王小哥,幾年不見,你劍法真的長進的厲害。」又扭頭朝胡不斬道,「胡壯士好棍法。」

王天逸只是謙虛,卻沒想到,胡不斬順直了紊亂的內力,擡起來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瞪著章高蟬吼了起來:「直娘賊!老子一定會宰了你的!」

看著他血沫子亂飛中居然吼這個,所有人都是一窒。

「和尚,趕緊回去療傷!」王天逸趕緊推著胡不斬離開了大廳,才折回來道歉道:「章掌門千萬不要見怪,我這個兄弟是粗人。本來以為自己天下第一,沒想到天外有天,居然折到了您手下,難免不忿。」

章高蟬被一群人包圍奉承,心情非常好,王天逸這番道歉加恭維的話讓章高蟬很受用,加上胡不斬那副兇神惡煞不講理的長相,他倒沒見怪的意思,在慕容成和霍無痕的陪同下朝主席走去。

看著章高蟬的背影,燕小乙走近王天逸身邊,悄聲問道:「如願了?」

王天逸低聲笑道:「沒錯,最後我測了他脈搏,他竟然累了。他的武藝果然在退步。」

一番比鬥過後,各個大人物各歸其位,歌舞齊上,酒席再開。看戲的演戲的,人人各得其所,笑逐顏開。

霍無痕本來一直繃著臉不高興的,直到看到最後三人石像般凝立才笑了起來,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索要筆墨,就揮毫潑墨起來。

慕容成含笑領頭朝章高蟬敬酒,但他剛舉杯,滿面笑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左飛端著杯先走過來,說道:「慕容大公子,我們掌門剛才過了六十八招,按約定您要喝六十八杯。」

一聽此言,本來已經回應慕容成正在端杯的章高蟬的速度馬上變慢了,目光卻看上了慕容成,看意思很看重慕容成的約定。

目睹此情景,範金星和齊元豪心裏都有火氣:你一個二等門派,我們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就算約定,就算不喝一杯能給你約定都算給你天大的面子了,都可以出去宣揚江湖了,你卻要不折不扣地按約定來,你們的刀有那麽硬嗎?失心瘋了嗎?

「我家公子不善飲酒。」範金星一抱拳對章高蟬說道,語氣很生硬。

「公子,你就沾唇飲一杯吧,遠的貴客咱們做地主的一定要講足禮儀。」齊元豪說得很婉轉,卻讓左飛氣炸了肺。

「慕容大公子,我們掌門下場比試前您怎麽說的?現在沾唇飲一杯倒成了禮儀了?」左飛看著端杯猶豫的慕容成叫道。

「你他媽的怎麽說話的?!」齊元豪拍了桌子,額角青筋脈動,臟話都出來了。

「阿飛!」王天逸也一聲怒叱:「你怎麽這樣說話?還有武林尊卑沒有?」

王天逸雖然既不打算幫昆侖也不打算幫慕容,但他私下裏不想左飛去捅這天大的麻煩,自己遭來橫禍。

他心裏清楚:章高蟬是武神,大家忌憚,但左飛是一個昆侖二流角色,這裏有資格坐下的人每人都能讓他明天橫死建康街頭。

章高蟬臉色也不好看了,他半端著酒放也不是,擡起也不是,楞了半天,說道:「大公子不喝就算了吧。」

一直盯著左飛發楞的慕容成好像此刻才大夢初醒,大笑起來:「算什麽算?!六十八杯,馬都要趴下!我慕容成實在喝不下,喝了現鉆桌子的。但是武神啊武神,誰叫你武功這麽好?看了你一番表現,醉死又何妨?!看在我這武功酒量雙庸手的份上,給我減半吧,我喝三十杯!」

一言既出,滿座震驚。

章高蟬泛青的臉上猛地透出紅來:就算他心比天高,也知道面前這個人說出這番話來,對一個江湖中人而言是何等榮耀!

震驚興奮之下,章高蟬竟然結巴起來:「不……唉……你不能喝就……天下第一……小第實在不……」]其既想慕容成喝來成就自己榮耀又想拒絕慕容成喝來給慕容成世家面子的矛盾全在結巴中的口不擇言中坦露無疑。

慕容成沒聽他說,一張口,連手下都沒反過神來,他飲下第一杯,接著拿過左飛手裏的酒喝下第二杯,然後拿起酒壺來自斟。左飛楞了一下,搶過酒壺替他斟滿。

「大公子您真喝啊?!」範金星和齊元豪這對同床異夢的慕容幹將今天又是異口同聲。

「你們閉嘴,這是命令。」慕容成笑了,連倒連幹。

三十杯!三十杯酒!

慕容成真地連喝了三十杯酒。

所有人都合不上嘴了,絕大部分是吃驚,昆侖眾人則是因為興奮。

慕容成從第一杯到第十五杯越喝越慢,但從第十六杯到第三十杯卻越喝越快,最後一杯,慕容成一把把酒杯擲了出去,隨後就往後倒,驚得兩個手下兔子似地竄了上去勉強扶住,他已經烈酒上頭,無故發笑了。

其實慕容成倒下的時候,左飛離得最近,他也想去扶慕容成,但齊元豪狠狠地推開了他:「閃邊去!」

看著慕容成倒下,強忍心頭得意的章高蟬卻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只能扭頭訓斥開了左飛:「都是你!你知道不知道禮節?這裏的事情有你插嘴的地方嗎?還不坐回去?!」

「我?!」左飛傻了,他心裏還在為自己的勇氣和職責高興呢,卻怎麽也想不到會被自己不顧一切捍衛的人訓斥。

「還不快回來?你丟人現眼還不夠嗎?」後面坐的景孟勇大吼起來。

左飛既羞又無可奈何地身體轉了個圈,坐了回去。

那邊霍無痕已經畫就。大家都湊過去看:卻是畫中一人傲然獨立,一人半跪拱手。

畫得極好,雖然寥寥數筆,但人物的神韻表露無疑。站立之人英雄之氣勃發,好似睥睨天下,又摻雜了獨立峰頂的寂寞之情;而半跪之人則表情服膺,畫得栩栩如生,兩人宛如要破紙而出。

章高蟬一見就又合不上嘴了,今天的驚喜實在太多了。

而王天逸則面如死灰,那半跪之人畫的原形可是他啊,畫的沒有面具,眉目依稀就是自己。

自己有命在身,還帶著面具,為了和武神這一戰花費無數心血,在戰鬥中搏命死戰不退,絕沒有對武神半點畏懼之心,最後那個姿勢是為了套取測武神脈搏的機會。本來是為了幫派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的一個無畏戰士,可怎麽能被少幫主想像成一個心悅誠服的敗軍之將呢,自己可是代表長樂幫啊!

要是這畫像傳了開來,自己以後可怎麽在幫裏混?!在江湖上怎麽混?成了襯托章高蟬英雄的踮腳肉墊?

丟人現眼丟得也太大了吧。

王天逸這個夜鶯把霍無痕祖宗十八代都咒罵了一頓,但這沒用,他拉了燕小乙一把,湊耳說道:「小乙哥,我怎麽能在畫上,委實丟人,你可要幫忙。」

燕小乙本來見畫也皺眉頭,此刻笑道:「我原也不喜這樣畫你,但放寬心無妨。我只要對公子說神韻有問題,或是說半跪之人畫蛇添足,公子必定自疑,必然裁掉。公子對畫就如你對武功一樣。」

王天逸這才放心。

那邊眾人已經開始對霍無痕恭維了。

範金星扶著走路搖晃的慕容成去後面出恭了,剩下的齊元豪不懂畫,隨便敷衍了幾句,又把話題轉回武藝上來,對霍無痕說道:「你們長樂幫的這個司禮劍法好得很,我從他戰法中最少看出三種門派的運氣方式和走勢來,端的是好手,千錘百煉的好手,有機會和我們慕容世家的劍法高手切磋一下。大家一起研究,集思廣益,武林中的劍法才能愈來愈強。」

眾人紛紛稱是,王天逸更是心頭喜悅,暗想自己這次可說是做得漂亮。

對他這樣的指揮官來說,可不是憑著武功和武神周旋幾招就算得意的,事情發展的各種可能被自己預測到並做了相應充分的準備才是漂亮。

對齊元豪的誇獎,霍無痕卻「咦」了一聲,看著王天逸疑惑地說道:「他劍法好嗎?我怎麽覺得就是跳來跳去,毫無章法和韻味?」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誰也說話了,誰都知道霍無痕在武藝方面最多算三流,雖然他是七雄的公子。

沒人能把不感興趣的事情做好。

武藝更是這樣。

霍無痕也不能例外。

「小乙,這人劍法好嗎?」霍無痕指著王天逸問燕小乙。

王天逸只感到心寒,自己費盡心血,對方居然不記得他,是誰在壽州替你背了無能的罵名?──王天逸心中大罵。

「公子,他劍法好得很啊,是一流的高手,就是我一直提的王天逸啊!就是……就是壽……就是那個王天逸啊!」燕小乙不敢在外人面前肆無忌憚地談壽州大敗,只好對王天逸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仿佛在說:公子就是這個模樣,我也沒法子。

「你提過嗎?你師出哪個門派?」霍無痕打量了躬身侍立的王天逸。

「我……」

「青城的!哈哈!」插話的竟然是去而覆回的慕容成,他走路已經發飄了,有時像踩在棉花堆裏,有時又像滑行在冰面,說話的時候,手上大開大闔,看人都是眼珠轉著看的──醉得很厲害。

「青城的?好啊!」霍無痕竟然撫掌大笑起來,「我打算畫的八仙,對呂洞賓把握不好,恰好你竟然是使雙劍的,而且我一直聽說青城劍法好看,竟然不知道身邊早有你這樣的人。」

說著霍無痕盯著王天逸看,仿佛小孩子在路邊無意間發現了好玩的螞蟻。

「你不是劍法好嗎?下去演練幾招劍法,用雙劍的。」霍無痕一指場子下。

旁觀眾人一起叫好,尤其是懂行的,都想再看看這個司禮的兇悍的怕人的劍法。

王天逸哪裏敢不從,二話不說提了雙劍又下到場下。呼出一口氣,穩穩了心神正要打自己一套劍法。

上面又傳來霍無痕的聲音:「呂洞賓我想是很飄逸的劍法,你要打出飄逸來,最好打出仙氣來。」

「我去你媽的仙氣,老子在屍體堆裏練出的劍法,哪裏能打出仙氣來?」王天逸心裏恨得咬牙,但霍無痕就算是說屁話,王天逸也得當麝香聞著,而且還得擺出一副陶醉的表情來。

少幫主就是少幫主。

王天逸倒抽一口涼氣,打算盡量把劍法往「飄逸」裏打。

但是除了敵人頸裏飈出的血沖到空中劃得軌跡比較飄逸外,他不知道什麽叫飄逸。

他只知道劍要插進敵人肉裏砍到敵人骨頭裏才能保自己的命,而這一切都和飄逸不搭邊。

沒有人能飄逸地殺人。

整個江湖裏也沒有這樣的人。

王天逸開始舞劍了,但眼前沒有敵人,只有穿堂風。

王天逸只好想像出一個敵人,他的劍如附骨之蛆般追著敵人跳躍的身形。

「好劍法!」齊元豪暗暗稱讚,王天逸每個動作看似支離破碎毫不連貫,但都帶著引而不發的後力,足可以讓雙劍在瞬間突然變化幾個角度擊出。

但霍無痕卻怒吼了起來:「你東跳一下西跳一下地在幹什麽?驅鬼嗎?你沒有連貫的套路嗎?」

王天逸委屈又無奈地停了下來,齊元豪卻哈哈大笑起來:沒有什麽比用五子棋規則指責下圍棋的人更可笑的了,再加上這個下圍棋的還不能反駁。

「少幫主,我一直都是這麽練的……練套路其實也是為了每一姿勢的攻擊,這還不如……這和我這種打法沒區別……」王天逸在霍無痕面前像個認錯的孩子。

但沒用。

「青城劍法!打青城劍法!打鼎鼎大名飄逸的青城劍法!」霍無痕大吼起來。

一瞬間,在青城受教官訓斥的那場景又回來了,沒有憤怒,只有壓抑,黑暗的壓抑,這個場景本不該出現在光天化日下,偶爾幾次被長樂幫的暗夜飛鷹想起,也是在他的噩夢中。沒人喜歡自己折磨自己,所以王天逸都快忘了青城,更別提他的劍法了。

但是他必須打,因為長樂幫的少幫主讓他必須回憶他不願回憶的,所以他必須回憶。

「我看別打了,王天逸和武神切磋,估計身體疲憊,更何況他一直練雙劍劍法,而青城劍法是單劍啊。」燕小藝說道。

「用這個劍。」霍無痕扔過一把劍來,「你的劍都光禿禿的,哪裏可能飄逸,用這個。」霍無痕笑道。王天逸跑過去撿起來,臉上已經比哭都難看了。那把劍不僅是把長劍而且居然尾巴系著一條巨大的黃色劍穗。

劍穗是絲編的,說實話它很飄飄的很好看,但是這樣的劍都是舞女劍舞或者用劍健身的外行才用的,誰能想像一個一流高手會帶著一把有長尾巴的劍去赴生死賭局。

究竟是要漂亮還是要命?

王天逸苦笑著抽劍起舞,果然沒舞幾下,霍無痕的臉色就難看起來。

「你這是青城劍法嗎?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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