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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殺場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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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場遇故人,讓王天逸節省了大量的時間,所以當他沖進長樂幫位於壽州城邊緣的攻擊據點的時候,愕然發現全是對他行禮的長樂幫建康部成員,他竟然是現場地位最高的指揮官。

這個據點原來是個供馬商或者貨商放馬的小旅店,長樂幫的人看中其院子寬廣前後有門的便利,就租賃下來,當作幫派戰鬥時候集結的地點,現在這裏人跑馬嘶,亂成一團,只不過是人就身上帶傷,人人都一副遑遑不可終日的樣子,只是還沒有得到進攻或者撤退的指令,只能拿著刀劍在院裏急地團團轉。

「燕小乙和俞世北呢?怎麽回事?」王天逸拉住一個頭上綁了紗布的家夥問道。

「不知道,我們攻入風槍門大院不一會,就遇到另一撥蒙面人的突襲,損失慘重……」

但稟告還沒聽完,後門那裏就傳來一陣喧嘩,一眾驃騎簇擁著一輛馬車駛進門來,但王天逸一眼看過去,馬上就是一怔,腦袋上就像挨了一擊悶根一般,整個人身體一抖差點一跤摔在地上,呆呆楞了片刻才跑上去。

原來竟然是城外督戰的霍無痕來了!

長樂幫未來幫主在戰局失利的情況下反而來到了城裏戰場!

所有人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大車停下,高高瘦瘦的霍無痕一把推開車門,腳還沒著地,先叫了起來:「小乙和世北呢?」

王天逸就站在車門側面,恭恭敬敬地垂手弓腰,眼睛盯著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大叫著的霍無痕就在他發髻前幾寸的地方走下車梯。渾然沒有拿正眼打量他,自然也看不到這個低頭弓腰的暗組鷹領額頭上已經大汗淋漓,因為出乎意料和焦急。

他根本沒想到霍無痕會來城裏,尋常情況下戰場上的最重要人物總是在躲在陣列的最後面。被保護得好好的,遇到部下像現在這樣的潰敗,早就先掉轉馬頭跑路了。

但霍無痕這樣的公子哥卻出乎意料地迎敵而上,直直地殺入城裏,怎能不讓心懷詭測的王天逸驚恐莫名。

突襲長樂幫的蒙面人讓部下們驚恐又疑惑,但王天逸絕對不會,他很早以前就預見到今晚發生得一切了,因為長樂幫在壽州部署的所有情報都是他命令人送出去的。

送給昆侖的秦明月。

壽州幾個門派都有後臺撐腰,以慣例而言,這樣的突襲和懲戒行動一般都會交給暗組執行,易月老早就選定了由風槍門當替罪羊。但誰也沒想到,事情出了變故。

霍長風註意到了壽州本土門派實力不強的特征,考慮到壽州販賣私鹽的數量巨大和自己兒子還沒有什麽建樹的因素,竟然想讓自己兒子以及下屬的建康部負責這次行動以白撿暗組一個便宜,強令暗組交出所有的相關情報,所有事項移交建康部。

就算易月沒有監守自盜對於這樣搶功的事情恐怕也是要暴跳如雷,更何況壽州還有他埋的一條私鹽鹽道在那裏,怎能讓外人亂來。

易月認為這次必然不能讓霍無痕成功:一則,不能讓俘虜暴露一些蛛絲馬跡,二則絕不能讓霍無痕立功,他指示被挑入行動的王天逸秘密地將情報通知給昆侖派,以夜鶯的名義讓他們摧毀整個行動!

但這是基本命令,身為夜鶯核心成員的王天逸還擔負著第三項命令,前面兩項不過是銀子和扯皮的事情而已,而這項命令如果成功,將直接改變整個長樂幫!

這個命令就是:將長樂幫在陣外督戰的主將霍無痕的位置告知昆侖,讓他們的高手突襲殺掉長樂幫未來的幫主。

殺將是所有幫派都喜歡的攻擊模式。

這次昆侖在壽州玩的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把戲,端的要打偷襲風槍門的長樂幫打落門牙合血吞,他們情報精確、準備充足、調動的高手在人數和質量上相對於建康部都處於絕對優勢,不論什麽幫派處於這種優勢下,加上還知道對方主將的藏身地點,除非指揮官是個白癡,沒有人會放過殺將的這種江湖殺手鐧。

這時的「殺將」絕非出奇制勝,而是最規範戰法。

另外秦明月雖然猜到夜鶯組織和長樂幫有關,但他並不知道夜鶯的首腦就是長樂幫的大人物易月,昆侖也不知道指揮行動的首腦是霍無痕──一個以生死就可以掀起一陣席卷武林風暴的超級人物──要是秦明月知道,他未必敢下手,正因為如此,需要王天逸時刻監視霍無痕的情況,這也是王天逸急急趕回集結地點的原因,他要去確認霍無痕有沒有遇襲!遇襲後有無身亡!

這就是易月對王天逸說的最好結果:昆侖幹掉霍無痕,也讓霍長風苦苦傳嫡的基礎化為飛灰──為少幫主報覆的長樂幫屠滅昆侖,等於替夜鶯滅口──長樂幫兵不血刃的改變嫡傳模式,那麽第二任幫主之位肯定就是有能者居之了,夜鶯的首腦將按部就班地掌控長樂幫的權柄!

但當滿面急色的霍無痕出現在王天逸面前的時候,夜鶯美夢瞬間成了泡影,起碼是有一半是。

王天逸已經可以想像到一群撲了空的昆侖高手正在空空如也的城外氣極敗壞的破口大罵。

微微地擡起脖子,王天逸狠狠盯著正揮舞著袖子大呼大叫的霍無痕的背影,心裏又氣又恨地罵道:「你這個吃貨為什麽要沖進城裏來?」

正罵著,霍無痕突地轉過身來,兩人一個對視,正在心裏咒罵他的王天逸差點沒被嚇死,趕緊轉過眼神,忐忑地盯上了地面。霍無痕推開侍衛組成的人圈,幾步沖到王天逸跟前,兩手猛地揪住王天逸前襟,一下就把他拉直了:「小乙和世北呢?!有危險嗎?」

王天逸看著霍無痕那因為焦灼而變得赤紅的眼睛,楞了片刻才答道:「少幫主,屬下……屬下也是剛到……不清楚二位的行蹤……」

「你不是和他們級別一樣嗎?怎麽會不知道?!莫非你拋棄了他們自己逃了?啊!」霍無痕拽得王天逸搖搖晃晃。看著周圍那些註視的眼神,王天逸面上尷尬之極,渾然一副惶恐之極、手足無措的表情。

老實說,要論武功,在暗組高手面前,霍公子簡直說和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樣,要搖動王天逸這種高手簡直如蚍蜉撼樹一般可笑,但是此刻卻是王天逸順著霍公子的手勁自己晃著,別說晃,就是霍無痕一推,王天逸也得老老實實地自己倒在地上。

不是因為武功,而是因為他姓霍。

「公子,」王天逸地腔調都有點走樣了:「今次我是做瞭衛的,根本不參與戰鬥的……」

「我不管!他們要死了,你就去死!」霍無痕大吼著。

王天逸直覺手腳冰涼,連嘴都嚇得合不上了:自己早就稟告過這個混蛋各自的職責了。這個混蛋看來是根本沒往心裏去!就算聽,估計也是根本什麽都不懂的外行,但這個混蛋一副怒發欲狂的樣子,一腔怒火全發在自己這現場級別最高的暗組準鷹領身上了,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何況自己和他不熟,這裏又連夠資格勸他的人都沒有!要是萬一燕小乙他們不幸被打死了,他盛怒之下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劍捅過來,自己是躲還是不躲?就算躲開了,他非得把氣撒到自己身上,一定要自己死,那該怎麽辦?!

「我他媽地只負責瞭衛啊!」王天逸只能在心裏慘叫,卻不敢開口說半個字,看著盛怒的霍公子,戰戰兢兢的他只有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的份。

就在這時,前門那邊突然一陣喧嚷,墻頭上負責警戒的人回頭大喊起來:「俞統領回來了!」

「呀!」霍無痕一聲大叫,就像個聽到父親帶糖回來的孩子,一把就把手裏的玩具扔了,扭頭就往門口跑。

只不過現在他扔脫的玩具是一個暗組的高手。

但這個可以十步殺一人的高手卻真如一個玩具一般,被霍無痕一推之下,差點摔個屁股朝天,狼狽的站穩後,只有不停揮手摸汗的份,他從人堆裏渾身浴血殺出來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多冷汗過。

「公子很真性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個穿黑色武士服的侍衛從後面扶住了王天逸。

王天逸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直跟在霍無痕身邊的佘展,今次燕小乙和俞世北這樣的公子親信都去參與戰鬥了,他就被暫時賦予了侍衛長的重任,領著十人之眾的護衛專門負責霍無痕安全,因為王天逸和燕小乙一眾很熟,經常一起喝酒,也認得此人。

那邊廂衣衫血跡斑駁的俞世北騎著馬領著一眾傷痕累累的手下沖了進來,身前馬鞍上還橫放著一人,他還未下馬就大叫起來:「郎中呢?!郎中!小乙受傷了!」

人群立刻圍攏上去,霍無痕沖在最前面,不顧傷者的血流如註弄臟了自己的昂貴絲綢衣衫,親自把橫放在馬鞍上的燕小乙扶了下來,只見燕小乙傷得委實不輕,一根弩箭箭矢射透了他的左肩,箭頭透出背後一寸多長,鮮血染透了整個左肩衣服。

「小乙!」霍無痕坐在地上把燕小乙斜靠在自己身上,看著隨行的郎中慌不疊用剪刀剪去箭身,做臨時處理,霍無痕已然淚流滿面。

燕小乙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嘴裏說道:「公子,敗了,我該死……」

王天逸那邊扶住了剛下馬腳步蹣跚的俞世北,光從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經歷了怎樣一場惡戰:渾身衣衫破爛不堪,身上十八條大大小小的傷口,翻開的皮肉像小孩嘴一般微微張著,連手裏堅硬的樸刀已經被砍得卷刃了,他自己更是連路都走不利索了,大腿上的一道刀傷,讓他只能一蹦一蹦地跳著前進。

「公子!您怎麽能夠來這裏?!」已經殺暈了的俞世北這才清醒過來。他把手裏地樸刀塞到一個侍衛手裏,在王天逸地攙扶下一蹦一蹦地朝霍無痕跳了過去,語氣著急得都走調了:「敵人馬上就會殺來!您您您怎麽能來這裏?!!」

這話被剛醒過來的燕小乙也聽到了耳朵裏,他渾身一震。不理霍無痕地命令,強自站起身來,對霍無痕說道:「公子,您怎麽?誰讓你來這裏的?!佘展呢?」

燕小乙最後地口氣已經極其無禮,但霍長風卻不像對王天逸那樣憤怒,他甚至有點羞傀地說道:「放心不下你們兩個啊!」

王天逸聽得燕小乙最後口氣已然不是部下的口吻,倒像是兄弟一般,他心知燕小乙此人一貫忠誠霍無痕,卻沒想到能忠到敢直令長樂幫未來幫主的地步了,而霍無痕對燕小乙他們的口氣根本無所謂,此人對自己渾然比暴君還兇狠,但對燕小乙兩人卻渾然不像個上司。

「老師說得不錯,果然是個不講公事只知私誼的混蛋。」王天逸心裏暗罵。

此時,佘展聽得燕小乙叫自己,趕緊跑了上來,燕小乙和俞世北看著他眼裏好像要冒出火來。燕小乙更是厲害,也不說話,照著佘展劈臉就是一耳光扇了過去!

但奈何燕小乙自己傷重,右手一動,還沒碰到佘展,整個人就一聲痛哼倒了下去,霍無痕和俞世北同時大叫一聲,抱住了軟軟倒下的燕小乙。

那邊佘展被嚇了一跳,大叫道:「不關我事!是公子非得要來,我勸過他了!」

「和佘展無關,是我要來的!」霍無痕抱住燕小乙急急說道:「你們知道他勸不住我地。」

王天逸心裏冷笑一聲:「這家夥對自己手下倒是關心得很,不過這樣倒是讓你逃過一劫!」

俞世北卻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我們還是布下防禦,讓公子先行撤離吧。敵人勢力強悍,追兵恐怕馬上就至!」

「沒……錯,」燕小乙搖搖晃晃地還想站起來:「老北,你跟著公子吧,別人我不放心,我留下領著他們指揮……」

「不行!」霍無痕有些無助地看著院裏那些手下,他們已經被擊潰了一次,人人有傷,士氣全無,聽見燕小乙在這種情勢下還要再戰來拖住敵人,人人都是面如土色,他斬釘截鐵地說道:「都跑!別打了!我們一起跑!」

「不行!」俞世北愁得皺起了眉頭:「一起跑目標太大,敵人一次追擊公子就有危險!若是分開逃離,保衛公子的力量又嫌不足,那批該死的人是誰,武功太好了……」

燕小乙委頓呼呼地喘著氣,強自開口說道:「我……傷太……重了……只能拖累公子,公子……把衣服給我……換上,我進公子的馬車……駕車直沖風槍門……可引開他們一會……」

本來人人都關心下一步如何逃生,大家都豎起耳朵聽中間這幾個首腦商量,燕小乙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高手都聽得清清楚楚,聽了燕小乙這話,一時間整個大院都鴉雀無聲,人人都輕輕低下了頭。

燕小乙這是金蟬脫殼之計,他坐著霍無痕的大車穿著霍無痕的衣服,要以自己作為霍無痕的替身,敵人若是發現這如此顯眼的豪華馬車,就算懷疑是疑兵,但不可避免的會暫時吸引他們所有的註意力,給正主脫身拿下時間,而且敵人很可能不認識長樂幫首腦,殺了燕小乙也許就以為殺了某個大人物,在追擊上放松氣力,但燕小乙這是用自己的犧牲來引開敵人啊!

「絕對不行!」霍無痕一聲大吼:「我不允許!跟我一起走!」

燕小乙給了俞世北一個眼色,後者微微點頭,突然從背後一把勒住了霍無痕,猛力地朝後拉去。脫離了霍無痕的攙扶,燕小乙馬上軟軟地坐到了地上。

霍無痕先是一驚,馬上知道了俞世北的意思,他大叫放開我,腳蹬的老高。但這種掙紮對俞世北這種高手根本毫無作用,俞世北一邊抱著少幫主往後走,一邊大叫:「過來扒了少幫主衣服!準備馬匹!馬上撒離!」

燕小乙坐在地上轉了頭對著少幫主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他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畜生!放開我!」霍無痕看著燕小乙舍身前的從容,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王天逸一直在旁邊看著建康部一眾首腦地表現,心裏卻有了變化:看著燕小乙的舍身救主,少幫主的真心愛護手下,心裏難免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他在做戰士的時候,也是講救護同袍戰友的,但他成為指揮官之後,大部分普通武士的生死在他眼裏只不過是張輕飄飄的銀票而已,這種銀票要多少有多少,幫裏會付帳。他唯一要做地是花得有價值,一張銀票的代價必須要有更多的回報,除此之外,絕無半分感情,作為一個工作就是花錢的人不會在乎一張小小銀票消失與否。不會考慮銀票的父母妻子,他只在意那銀票在消散前留下的價值。

在看到霍無痕今晚表現以前,王天逸對自己這種心態並無什麽猶豫,因為他知道自己也是一只更大手中的銀票之一而已。

但現在王天逸心裏有了些感動,不過他揮揮頭把這樣的念頭趕了出去,他和一般銀票不同的是他自己想為那只手消散得有價值!

這就是忠誠。

為了忠誠他不在乎采取背叛或者犧牲的任何手段。

所以現在王天逸為了忠誠,打算使用和燕小乙對霍無痕一樣的手段!

「我替燕小乙去!」

院裏因為急於撒離而引起的喧鬧因為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又靜默下來。

閉目養神的燕小乙睜開了眼睛,俞世北停止了挾持,而竭力掙紮的霍無痕也停了下來,大家都靜靜地盯住了說這話的那個人。

暗組的王天逸。

「小乙哥受傷,於公於私我替他去好了!」王天逸對霍無痕躬身一揖:「請公子換衣服和戒指給我。」

「謝謝你!」霍無痕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卻不知要說什麽,看著王天逸楞了半天,拉住了他的胳膊只誠心說了這個:「剛才我不對!你好得很!」

「盡忠幫務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王天逸沈聲說道,眼裏是一種要奮不顧身的神情,這是真的!

王天逸看出要是燕小乙去扮霍無痕,說不定真能讓霍無痕逃了呢,畢竟昆侖那幫鄉巴佬根本沒見過長樂幫的公子,看見一個護衛如雲的錦衣白面郎君在前面跑,肯定都被吸引過去了,哪有足夠兵力去搜索和追擊?所以王天逸根本沒打算跑,他想自己直沖昆侖高手雲集的風槍門,拼上自己直接被打死的可能,被俘後裝成貪生怕死之人將霍無痕面目和路線告知敵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遞給昆侖!就算還沒開口就被殺,也減少了昆侖被疑兵迷惑的時間。

保證了自己愛將的安全,霍無痕用最快的速度脫下了衣服手飾,親手背著燕小乙去馬匹那裏去了。

「天逸,多謝!」俞世北也過來道謝,雖然剛才他就想讓王天逸去做這件事,但一來王天逸職位和他平起平坐,並非一個組織的;二來幾人私交很好,涉及到這種生死大事,反而不好開口;三來,若是做替身的人意志不堅,不能撐到被敵人矚目就跑了,還不如不去!

「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王天逸把巨大的寶石戒指帶到手指上,光是這個就能讓敵人知道他的身份非常了:「還有事要你幫我。」

俞世北聽完,馬上點頭,立刻命令霍無痕的十個近衛過來,卻原來要他們跟著王天逸一起擔任誘敵之任,畢竟大人物也許沒有護衛,但有護衛的卻一般都是大人物,更何況是一群衣著整齊劃一、看來氣勢逼人的彪悍之輩。

「絕對不行!」佘展一聽就跳了起來:「我的職責就是保衛公子!來之前都定好了的!」

幾個護衛看見佘展挑頭反對,都緊跟著點頭稱是,這個任務誰也不想去!

不是所有人都忠誠到可以為了主子去死的地步。

護衛未來幫主的職位在選人的時候擠破頭,但誰也沒想到跟在未來幫主身邊也有讓你必死地時候不是?

這並非說佘展不如燕小乙忠誠不對,只是說像燕小乙那樣的人在整個江湖都是鳳毛麟角,而這樣品性的手下遇到霍無痕那樣性情的主人更是萬年難遇。

但上面要你死的時候,你不去死就不對了!尤其你拿得銀子已經補償了你死的可能。江湖本來就是刀頭舔血的世界,保鏢就是要為主子的安全用命去搏。

俞世北說了幾句,佘展根本不聽,他寧可要個大過也不想玩命。俞世北氣得轉身猛喘。背後的佘展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苦衷:「……不是我不想為少幫主去,只是您看,大部分人都有了傷,需要我們這樣的人去保護他啊……要是我擅離職守,萬一少幫主有事,我們和您回去都不好交代……」

「我不是建康部的。」王天逸和他面對面,冷冷的看著氣得面色通紅的俞世北說道。

「唔,我知道了。」俞世北回答道,然後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俞世北擡起頭,對著替他挾刀的低級武士一招手,那人立刻雙手橫捧他的樸刀來到近前。俞世北扭頭對王天逸說道:「你自己小心。」話音未落,一把握住刀柄,面目已是猙獰,大吼聲中就是一個扭腰回旋飛斬。

刀光如虹中,卷刃的樸刀平平砍進了背後佘展的臉。

血珠四濺,骨茬突起,半個鐵青刀面硬生生的從鼻骨那裏嵌進了佘展的腦袋。

佘展就那樣張著嘴立著,鮮血順著刀面劈劈啪啪地砸在地上,瞪得溜圓的眼裏眼珠下轉好像臨死前還在驚訝那眼下突兀而來的鐵片。

「呀。」俞世北全力揮出的這一刀,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他放脫了手裏的刀柄。臉上嵌著樸刀的屍體失去了牽引,嗵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王天逸冷著臉,走到屍體面前,彎腰拔出別在骨頭裏的樸刀,雙手握住長長的刀柄,高高舉起樸刀,猛地朝著佘展的臉砍下。

鮮血亂濺。

樸刀不停的揮起落下,飛濺的鮮血把他黑色的夜行衣幾乎染透了。

佘展是僅次於俞世北的健康部第三號人物,他不像暗組的人,死在街上都沒人認識,他交游甚廣,江湖上認識他的人很多,王天逸要砍毀屍體的臉。

等他覺得差不多了,直起腰來的時候,身體前面已經好像被血水淋過了一般,連臉上都是,濺得血從額頭一直流過蒙面巾,在黑巾尖角墜成了一個微微搖晃血滴子。

剩下幾個侍衛眼睜睜地看著俞世北一刀砍死護衛長,而這個蒙面的暗組統領又把屍體砍成一堆爛肉,面對如此殘酷的手段,都早已經面無人色,人人股栗。

「還有其他問題嗎?」俞世北沖著他們問道。

得到的回答是羊癲瘋一般地搖頭。

王天逸把那把樸刀扔了,走到幾人面前,平靜的說道:「各位盡忠,回去之後自然有厚報,當可保子孫一世衣食無憂。但若有誰臨陣不前,你們全家都會死光!」

說完脫下粘嗒嗒衣服,換上霍無痕的華麗長衫,並不理臉色慘白的護衛們,自己轉身朝那大車走去,向後舉起手指捏了個響指:「行動!」

※ ※ ※ ※ ※

狂刀、怒槍、大呼、裹住傷口,一往無前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在通向風槍門的長路上,跟著那輛奢華的大車血跡斑斑的戰士們,瘋狂的殺戮著任何敢於擋路者,他們視死如歸勇不可當:第一波七個敵人被砍做肉醬,第二波十四個敵人被硬生生地打散……大車的軲轆碾過帶出的不再是泥道,而是兩條直直的血痕,直直的指向風槍門!

人是會自己找理由地。

剛才護衛隊還對這種自殺式地行動膽怯不已,但真進入了這最可怕的必死之路,血雨腥風非但沒有讓武士變得懦弱,自知必死的決絕反而讓這些人變成了最可怕的死士!對蹲在駕手位上的王天逸眼裏不再是恐懼,而是崇拜。

對這舍生護主之人的崇拜,便是對自己地肯定!

這就是為何戰鬥的理由!

飛蛾投火走向往光明,就算不是飛蛾,在面對不得不投火的境地之時,那自己就是飛蛾!只能是飛蛾!

人人心裏燃燒起忠誠的烈火,對成為祭品感到無比的榮耀,死亡不再是恐懼,而是向往!

原本就強橫的武功加上這以死亡為榮的決斷,王天逸身邊的九個人超越了一流高手的境界,進入讓敵人為之懼的死士之列,他們瘋狂的攻擊、好像不再知道疼和害怕,他們不停的死去,但活下來的人卻好像被英勇戰死者附體,他們一步一步前進,打垮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長樂幫的每個戰士都開始熊熊燃燒,但王天逸卻絕對冷靜。

看到手下如此奮勇,他卻感到驚訝以及焦急:他沒想到這群建康部的廢物能夠打到這麽遠!他不想給任何人留下口實,他一直在等待手下的傷亡殆盡,這樣才能被俘,否則萬一有活口逃出的話,自己身為暗組將領不戰死而投降就是暗組首領易月的大過!

但他沒想到幾個護衛能夠堅持如此長時間、能夠讓這麽多敵人倒在劍下。看著身邊還剩四個渾身浴血的手下,看著他們看向自己的那堅定而狂熱的眼神,而自己非但不能領導他們走出死地,相反就是要他們死光,王天逸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畜生!

王天逸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和他們一樣,舍棄自己獻祭忠誠,忠誠對象不同就是必須要分生死的死敵!

為了老師成為畜生也無所謂!

王天逸對著前方路口出現的一群黑影,長劍直直前伸,大吼起來:「殺!」

※ ※ ※ ※ ※

雙方廝殺在一起,王天逸跳下馬車殺進人群,他聽到對方在在驚叫:「就是他!就是他!活捉!活捉!」

王天逸心頭一陣輕松,剛才那一路的廝殺,加上自己這身鶴立雞群的裝束,確實讓昆侖註意到了自己,但對方那囂張的呼聲卻激起了建康護衛的怒火,四個傷痕遍身大漢在大吼:「保護首領」聲中硬生生的把八個敵人殺退一圈,把王天逸圍在了中間,像極了王天逸的地位尊貴,值得死士們為之提頭相護。

就在這時,一桿漆得烏黑的長槍突然在昆侖眾人人縫裏刺了出來,槍勢陰狠,卻又無聲無息,如同游出洞穴一般毒蛇驟起傷人一般。

一槍就釘穿了一個長樂幫護衛的右臂,「小心!」王天逸和其他三人同時朝受傷的同僚撲了過來,但一槍得手後,又如蛇一般縮回了洞穴,前面的昆侖高手馬上又圍攻了上來,阻礙四人匯合。

受傷的護衛在大呼「成仁我願!」中瞬間就被亂刀砍死。

就聽圈外那使槍的人卻氣極敗壞的大叫起來:「不要砍衣服!王八蛋!」

聽他口吻和他那高強的武功,長樂幫幾個人都判定此人就是這隊敵人的首腦,幾個人紅了眼睛同時朝那人方向砍殺過去。

那人卻狡猾,看兩撥人絞殺一起,腳步輕轉,斜斜騰空而起,直朝暫時無人護衛的王天逸一槍刺來!

王天逸早就在盯著這個敵將,一個斜身,一劍砸開槍身,腳步一進,另一劍揮劍朝那人身在空中小腿削去。

但敵人人多,王天逸一發動就有一把劍直刺而來,王天逸不得不揮劍格擋,那槍手一聲冷笑中飄然落地,卻不急於進攻,挺槍在戰圈看著,委實像一頭狡猾的狼在游移,等待著被圍住的羊露出破綻,然後一擊得手。

「這家夥!」王天逸心頭暗罵,他遇上這種人真是頭疼,敵人擺明了是想讓他和手下糾纏,然後趁隙偷襲得手,要是在平常,王天逸必然纏上這種毒蛇一般的家夥,先殺了他才能安心對付別人,畢竟長槍易躲,暗箭難防!但現在不同,王天逸並不能死鬥,他並不是抱著殺場死士的心來和昆侖搏命的,他是死士,不過卻是遙遠地方一人在背後對長樂幫未來幫主射出的毒箭,這才是夜鶯戰士王天逸的殺場!

就在這時,空中同時傳來一聲刺耳的長嘯,人人耳朵都是一震,人人都是一楞,整個戰圈為之陡地一停。

王天逸呲牙咧嘴的抵消耳朵的不適,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個黑影如一只大鶴一般飄然落在了戰圈最中間,正好是長樂幫兩個護衛中間。

兩個護衛同時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扭身揮刀,但手還只是一動,對方已經一手一個捏住了他們的頭,接著就是用力往中間一合。

「啪嚓!」一聲脆響,兩個護衛腦袋撞在一起,同時碎裂,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倒地而死。

「保護首領!」另一個護衛急急地護到王天逸身前,擋開了那黑影。

「都閃開。」黑影說道,昆侖眾人唰地一聲分了開去,王天逸自覺心頭一熱,同時卻腳底冰涼,他知道武神章高蟬來了。

章高蟬看著對他怒目而視的那護衛,笑了聲:「你倒忠心。」腳下輕輕朝王天逸兩人邁了過來。

「殺!」兩人一前一後對著章高蟬沖了過去!

飛蛾撲火!

王天逸看著最後一個護衛沖了上去,他本來不該跟著上去,但看著那同袍聲音嘶啞著朝武神舉刀而去,盡管面對武神,但那刀拿得真有力,絕無半分顫抖,他不知怎麽的,腦中突然一瞬間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同袍沖了上去,手裏的長劍捏得咯咯響,他覺得自己都要把劍柄握碎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劍同樣一點也不顫抖,盡管對手是武神。

只過了三招。

王天逸就被同袍的屍體硬生生地撞飛了。

他看著緩緩逼近的武神,背靠著墻慢慢站起來,長劍從虎口迸裂鮮血直流的手裏落到了地上,顫抖著手去拉自己的蒙面巾,他突然覺的投降很艱難。

在同袍盡忠而死的屍體前,他們的屍體還未冷,在這些做出真正值得敬佩得事情的死亡者面前,盡管他忠於別人,在盡忠而死的屍體前投降這褻瀆的做法仍然讓他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你無路可逃了,武功不錯,你是誰?他們叫你首領。」章高蟬微笑著繼續逼近。

終於到了王天逸面前,看著王天逸那抖動的手死死捏住蒙面巾下角,但那輕薄的絲巾卻仿佛長在他臉上一般,好像沒法拉下來。

章高蟬伸出手去,去拉那面巾。

替王天逸拉下那面巾。

但就在這時,宛如無常的尖嘯,三支神擊弩弩箭刺破血腥的夜風,呼嘯著直射章高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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