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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不論忠奸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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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次。」笑面宋影現在沒笑,所以這張總是瞇著眼的臉顯得有些喪氣,他對著那人伸出手去,伸直拇指和食指:「胸口兩下,大腿兩下,腿部兩下,背後兩下。」

那個滿身血汙的人努力笑了一下,但卻只是喉嚨裏咕嚕了一聲,臉扭曲起來,如同地獄鬼魅一般,他說道:「來吧!」

宋影縝臉一抽,那火炭裏的鐵條被他完全拉了出來,卻是一把燒得通紅的烙鐵,他擎著這嗤嗤冒煙的鐵鏟走了過來。

「慢。」鎖在刑架的人輕輕叫了一聲,宋影馬上頓在了那裏:「你給我找個嚼頭來。」

「你不是硬漢嗎?」宋影笑了一下,但馬上收起了笑容,弓腰在地上找起了什麽。

「誰說的?」刑架上的人嘶啞著笑了幾聲:「我從來都不是。」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這聲音響了八次,整個石窟裏彌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

但絕沒有任何慘叫。

靜默湧入了地窟裏,通紅的鐵鏟已經變回了黑色,上面不停彌散著黑煙,宋影抿著嘴挺著它後退了兩步,定定看著刑架上的人。

這八下把挺直了的他又烙軟了,頭再次無力地朝前趴了下去,牙關開合,被生生咬碎了木把的蛇皮鞭合著口裏的鮮血「哢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宋影靜靜楞了一會,然後上前試了試他的脈搏,伸出手去,把他嘴裏的合著血的木渣一指頭一指頭的摳了出來。

「怎麽樣?」正在自己的書房裏簽署命令的易月擡起頭來,朝躬身肅立的宋影問道。

「他向來是硬漢。」宋影恭敬地垂手回答道。

※ ※ ※ ※ ※

三個月前。

一眾驃騎風卷殘雲般沖進了華陰城。

這裏是江湖聞名的華山派總部所在,街上多得是腰帶兵刃的江湖中人和華山門徒,像他們這樣在狹窄的街道上縱馬狂奔並不是件常見的事,輕則被人一腳踹下馬狂毆一頓,重則說不定小命都會丟掉。但看清了領頭飛馳的是誰,不僅百姓,連江湖豪傑都紛紛靠墻避讓。

不僅避讓,而且平日裏那些囂張跋扈的江湖中人還遙遙地對著馬屁股高叫問好:「趙爺好啊。」

那領頭的正是岳中巔的親信──趙乾捷。

此刻的他緊繃著臉,不住地抽著早就鮮血淋漓的馬臀,多日疾馳的風塵也掩蓋不住那面上的焦急憤恨之色。

一到華山總部,趙乾捷滾鞍下馬:真的是滾鞍下馬,著急的他被馬鐙絆了一個跟頭摔下馬來。不理眾人的攙扶,他瞪著眼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就往大門裏飛奔,一邊高叫:「岳爺呢?」

「岳爺去華山上面商議要事去了。」一個手下怯怯的稟告道。

馬上轉身。

飛奔出門。

奪下下屬手裏馬鞭。

再次上馬。

繼續狂抽駿馬。

趙乾捷瘋狂地朝華山馳去。

到了山腰,口吐白沫的馬再也跑不上去了,趙乾捷下馬,用兩條腿在堅硬的石階上飛奔。

到了山頂華山道觀。

不理守衛的行禮,趙乾捷在高高的門檻前面,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一跪不起。

口裏只說一句話:「找岳爺來,我對不起他……」

眼裏卻已是眼淚長流,淚眼模糊中,幾日前那一幕幕如同刀子一般在割著他的心。

在壽州城裏,他出乎意料地見到了三年沒有音信的同門──王天逸。

這個人和他交情非比尋常,在青城學藝時候可以說是情甚手足。在他心裏,王天逸這個人永遠是那個為人靦腆、心地善良的兄弟,就算王天逸犯下那叛門殺師的彌天大罪,這種印象也沒能改觀,但他發現他犯了大錯。

王天逸在他面前跪地求饒,他能夠想象一個像他這樣只有才能卻無根無底的江湖逃犯在江湖上生存是何等艱難,於是他心軟了,在風頭浪尖上為了這義氣開出了鹽引。

在壽州饑民暴動的那夜,他還惦掛著王天逸這個兄弟,那夜他勿勿起床,和樂和帶著七八個高手去保護古日揚,沒想到古日揚包下的客棧已成廢墟。上面全部是如螻蟻般的襤褸饑民在搶奪被褥食物,在如此兵荒馬亂的時候尋找一個人實在不易。

趙乾捷撥轉馬頭就領著人朝王天逸說的住處馳去,他在擔心兄弟的安全啊。

但是兄弟這個詞就如情人一般,並不是一方一相情願就可以成立的,「兄弟」一個兄一個弟,兩個人都說兄弟才是兄弟,一個人不是兄弟。

拐進一條街道,四匹馬從黑暗的小巷裏突出,借著旁邊商店的的熊熊火光,趙乾捷看得清楚,中間一人那身形那武器像極了王天逸。

他高叫。

對方四人一起回頭看了一眼,但不理他,繼續飛馳。

趙乾捷叫著追了上去。

對方越馳越慢,眼看兩對人要追上了。

就見騎在馬上的王天逸回頭看了一眼,眼裏寒光一閃,手一撩,袍袖一張,趙乾捷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樂和早撲了過來,把他一把撲到了馬下。

三道寒光就在身邊馬鞍上空呼嘯飛過。

一匹馬被射穿,一個沒穿護甲保鏢被當胸穿死。

那王天逸手一撩就冷血地對他射出了三發神擊弩的快箭啊。

有這樣的兄弟嗎?

射出一擊三連弩,王天逸勒住了馬匹,轉過了頭,他眼圈血紅,雙目裏全是森寒的兇光,就仿佛一匹受了傷的餓狼,加倍的危險可怕,嘶啞了嗓子的他冷冷地指著趙乾捷一眾人說道:「給我滾!」

趙乾捷楞了。

這種目光這種口氣這種氣勢,這哪裏還是情同手足的同門兄弟,而是江湖尋常可見的恃強淩弱、盛氣淩人、冷血殘酷的幫派高手啊。

心裏有股血氣沖了上來,那是對兄弟背叛的痛苦和難以相信,好像肚裏挺起了一根長槍,趙乾捷一邊難以置信地質問著,一邊要往王天逸那邊沖,苦了樂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往後拖。

王天逸調轉馬頭拍馬就走,風槍門兩個高手挺著長槍沖了上去,對方一騎扭頭應戰,轉瞬間,兩個槍手一死一斷腕。清醒的樂和看出了對方絕不好惹,他一邊勒著趙乾捷的腰一邊大叫:「防禦!防禦!」剩下的幾人圍成了一圈,等著後援,但對方並不戀戰,王天逸四人揚長而去。

只剩下宛如被雷轟懵了一般的趙乾捷呆立在那裏。

天明後一查,對方並未使用鹽引取鹽,趙乾捷已經明白自己被兄弟騙了,他給和樂撂下一句:「這是我的責任,我一人擔當。」然後就日夜兼程地回華山報信。

「我知道你遲早會吃虧的!」聽完了匯報,岳中巔嘆道:「江湖上不流幾鬥血是不知道人心詭測的。」

「請岳爺處置!」趙乾捷在岳中巔腳下頭磕得山響,還混著嗚咽。

「唉,你忠厚,我才信任你。你是我的人,我……」岳中巔嘆了口氣:「吃了這一虧,以後把厚字去掉,只忠就可以了。」

派去揚州探聽長樂幫口信的人很快就傳來不好的消息:第一,長樂幫高層對信使推脫不見;第二,特使古日揚死亡,這些都讓岳中巔嗅到了極其危險的氣息。他打算保護華山的產業,但卻一籌莫展,因為情報太少,總不能帶一幫子人天天守在壽州吧。

一月後,昆侖青龍堂堂主張覺求見岳中巔。

「最近我們的朋友賈六義發現壽州有不明身份的高手出現,我想岳兄應該知道怎麽回事吧?」

「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您什麽意思?」岳中巔在試探。

不料對方並不想和他玩討價還價的游戲,張覺直接說道:「壽州離華山不近,而我們昆侖總部就在壽州旁邊,我們想也許岳先生需要一些幫手。畢竟風槍門一年的掮客的利潤可不是小數目,呵呵。」

岳中巔想了一會,笑道:「沒想到昆侖也做傭兵買賣啊。」

張覺無所謂地一笑:「我們只做一種買賣,賺錢的買賣。您不也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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