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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夕顏朝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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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有春風拂面,玫瑰盛開;有溫存依偎,交頸細語;有綿綿快樂,也有無盡悲傷。他很想看清楚身邊的人究竟是誰,那張臉卻似近還遠,總是看不分明。

十一天後。

指揮官肖郊率領阿爾帝國的艦隊攻破奧丁聯邦的第一重太空防衛網,進入奧丁星域。

十個月後。

指揮官肖郊率領阿爾帝國的艦隊,步步為營、節節突破,接近小雙子星。

雖然目前的戰爭局勢對阿爾帝國有利,但所有人都知道小雙子星是奧丁聯邦的軍事要塞。

如果能攻破小雙子星,阿爾帝國就能以小雙子星為據點,建立軍事基地,實際占領奧丁星域。

到那時,阿爾帝國攻占阿麗卡塔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事關奧丁聯邦的生死,奧丁聯邦的軍隊一定會不惜生命、奮起反抗。

大戰前夕。

小角躺在床上,想要休息,卻遲遲未能入睡。

他現在不僅是林榭號的艦長,還是本次戰役的指揮官,住在林榭號最好的艙房內。

臥室雖然依舊不寬敞,床卻大了一點,可以容納兩個人。床對面是一個觀景窗,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的璀璨星空。

他翻了個身。

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他和洛蘭在逼仄的床上擁抱親吻的畫面。

他又翻了個身。

畫面揮之不去,點點滴滴的親昵細節都一一浮現出來。

小角猛地坐起來。

他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到保鮮櫃前,打開櫃門,隨

手拿起一瓶飲料,擰開瓶蓋。

剛入口就覺得不對,他急忙吐掉,舉起瓶子細看。

香檳黃的瓶子上面沒有標註,只畫著一個博物館裏才能見到的玉石枕頭,瓶底蓋著一枚古色古香的印章,裏面寫著“一枕黃粱”。

小角想起什麽,打開智腦屏幕,查看飲料酒水單。

3A級體能的特供飲料是朝顏夕顏,酒是一枕黃粱

4A級體能的特供飲料是夕顏朝顏,酒是南柯一夢。

小角打開保鮮櫃,拿起另一瓶酒。

青色的瓶身上畫著一棵郁郁蔥蔥的槐樹,瓶底有一枚古色古香的印章,裏面寫著“南柯一夢”。

一枕黃粱、南柯一夢。

小角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不是枕頭就是夢,大概寓意著能讓人心情放松,精神麻痹,做個好夢。

保鮮櫃裏還有兩打藍色的罐裝飲料,一個上面印著一輪紅日,寫著朝顏夕顏,一個上面印著一彎月牙,寫著夕顏朝顏。

雖然這些功能性飲料和酒在戰艦上一直有提供,但3A級體能和4A級體能都太紮眼,小角不想引人註意,並沒有領取購買過,喝的一直是A級體能的飲料和酒。

他詢問智腦:“保鮮櫃裏的飲料和酒是哪裏來的?”

智腦回覆:“根據記錄,女皇陛下的辦公室送來的,是女皇陛下的私人禮物,禮物各不相同,但每位艦長都有。”

小角盯著保鮮櫃裏放得整整齊齊的飲料和酒。

如果是女皇的私人禮物,軍艦上就

不會有記錄。看來洛蘭已經註意到他沒有喝過新的飲料和酒,借著給所有艦長送慰問禮盒,給他送了一箱可以隨意取用的飲料和酒。

他一口氣喝完一瓶一枕黃粱,又拿起一瓶南柯一夢,坐在床邊,一邊慢慢地啜著酒,一邊眺望著窗外的星空。

因為戰艦停泊在交戰區,時不時就會有炮彈的碎片帶著火焰從窗前墜落,像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一瓶南柯一夢喝完,小角平躺在床上,沈入了夢鄉。

夢裏有春風拂面,玫瑰盛開;有溫存依偎,交頸細語;有綿綿快樂,也有無盡悲傷。他很想看清楚身邊的人究竟是誰,那張臉卻似近還遠,總是看不分明。

奧米尼斯星。

長安宮。

洛蘭站在眾眇門上,眺望著遠處,眉頭緊蹙,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

玄之又玄,眾眇之門。

葉玠曾經站在這裏眺望過無數次風景,是不是也像她今日一樣思考著異種和人類的未來?

葉玠曾經是基因最純粹的人類,後來卻攜帶異種基因,站在帝國頂端。他的觀點是持之以恒,還是悄然改變?

“我是……異種。”

葉玠的聲音回響在耳畔。

洛蘭禁不住閉上眼睛,細細追尋著他的聲音。

這本應該是一句充滿痛苦和怨恨的話,但是,洛蘭感受到的只有釋然。

“我就是我!”

洛蘭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在剛開始時,葉玠肯定為基因的改變痛苦過,甚至自我厭棄地質問過自己“

我究竟是誰”,但在幾十年的歲月中,葉玠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身體內的異種基因。

他就是他,英仙葉玠!

突然,個人終端響起消息提示音。

洛蘭睜開眼睛查看,是智腦自動發送的貨品統計信息——

黃粱:-1,南柯:-1。

洛蘭禁不住笑搖搖頭:真笨!居然現在才發現!

不過,小角為什麽突然需要喝酒求醉了?

如果不是身體太疲憊,就是大腦太緊張,看來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鎮靜。

洛蘭盯著智腦自動發送的信息看了一會兒,做了決定。

她給艾米兒發信息:“關於醫院和研究院的名字,就用‘英仙葉玠’的名字命名。另外,我已經有合適的人選擔任基因醫院的院長和基因研究院的院長。”

艾米兒發來一連串驚喜的表情,最後還發了一條甜膩膩的語音信息:“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我最愛你了!”

洛蘭沒理會她。

她走到望遠鏡旁,點點控制面板,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看。

綠樹掩映中,她和葉玠曾經的家安靜地矗立著,露臺上的朝顏花開得如火如荼,像是一幅色彩濃烈的水彩畫。

把鏡頭順時針轉動,再往遠處看,是林堅的家。

邵茄公主和林堅的母親正在花園裏喝下午茶,不知道邵茄公主說了什麽,林堅的母親笑得整個人往後仰,雙手誇張地揮舞著。

洛蘭立即按了下控制面板,把這一幕拍下來,發給林堅。希望他在焦頭爛

額地應付完左丘白後能會心一笑。

一會兒後。

林堅回覆:“謝謝。”

“不要只口頭感謝,我需要實際的報答行動。”

“我已經在為陛下鞠躬盡瘁了。”

“看來左丘白不好應付。”

“肖郊在奧丁星域的戰役非常順利,八個多月就把戰線推進到小雙子星的外太空,左丘白現在像是瘋了一樣,想盡快把我幹掉後撤回奧丁星域。”

“我能為你做什麽?”

“您已經為我做了很多。別擔心,我不會讓左丘白離開。”

洛蘭想了想,說:“我讓小角加快進攻速度。”時間越久,左丘白會越瘋狂,她擔心林堅扛不住。

“尊敬的陛下,肖郊已經很快了!那是星際第一軍事強國奧丁聯邦,不是塊任人切割的豆腐!小雙子星的戰役很不好打,您別給他增加壓力!”

洛蘭想到小角喝的黃粱和南柯,沒有再吭聲。

林堅知道她不懂軍事,詳細地解釋:“這兩百多年來,小雙子星先是由辰垣管轄,後來由殷南昭管轄,再後來由辰砂管轄,這三個男人哪一個單拎出來都是最優秀的軍事家。小雙子星上的防衛是他們親手設計督造的,士兵是他們親手訓練的,就算他們已經不在了,但防衛依舊在,軍隊依舊在,這場仗是大硬仗!”

林堅一時糊塗,嘰裏呱啦說完,才意識到洛蘭也許對辰垣不熟,可應該對殷南昭有所了解,和辰砂更是做了十年假夫妻,不可能對小

雙子星一無所知。

他訕訕地說:“那個……我還有工作要處理,陛下有時間的話就看看小雙子星的戰役吧!”

洛蘭的目光投向遠處,眺望著天際盡頭。

無垠太空、繁星閃耀。

浩浩蕩蕩的阿爾帝國艦隊鬥志昂揚、嚴陣以待,已經做好進攻準備。只等著指揮官一聲令下,就千軍齊發。

林榭號戰艦。

指揮官肖郊站在360度全息作戰星圖中央,目光審視了一圈,最後鎖定小雙子星。

當那顆黃色的星辰落入心湖,他的眼睛中似有漣漪蕩起,卻轉瞬就恢覆平靜,毫不遲疑地下令:“進攻!”

所有戰艦火力全開,對小雙子星發起猛攻。

阿爾帝國和奧丁聯邦硬對硬地展開正面激戰。

小雙子星的防衛固若金湯,讓阿爾帝國的軍人們覺得前面橫亙著一堵看不見的銅墻鐵壁,一不小心就會撞得粉身碎骨。

但是,指揮官卻總能料敵先機,似乎永遠能看透奧丁聯邦的防禦變化,提前一步發出命令,永遠壓制著奧丁聯邦。

阿爾帝國的軍人越打越興奮,越打越士氣高漲。

在持續不斷的猛烈進攻下,小雙子星的防禦墻漸漸被撕開了一條裂縫。

指揮官沒有給奧丁聯邦修補裂縫的機會,指揮戰艦跟進。

在幾艘戰艦的火力掩護下,幾千架戰機穿過裂縫,進入小雙子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雙子星的地面防禦導彈系統擊毀。

小雙子星的防禦墻從一條裂縫變

成了一個大洞。

三艘阿爾帝國的戰艦接到指揮官的命令,立即發起突擊,全速沖向大洞。

奧丁聯邦意識到絕對不能讓阿爾帝國的戰艦通過,無數架戰機在戰艦的掩護下向阿爾帝國的戰艦發動進攻,想要把大洞封堵住。

勝敗在此一舉。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角卻依舊是一張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的面具臉,眼神平靜到冷漠。

一個個命令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出,阿爾帝國的所有軍人卻奇異地感受到了心安。

似乎那個站在星圖中間的男人已經變成了傳說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他的意志就是戰爭的結果!他就是戰爭!

三艘阿爾帝國的戰艦和奧丁聯邦的數艘戰艦正面對決。

無數的戰機盤旋疾馳,彼此攻擊。

眾所周知,阿爾帝國的單兵作戰能力遠遠不如奧丁聯邦,奧丁聯邦的戰機在戰場上經常會起到反敗為勝的決定性作用。

這一次,依舊有無數人以為奧丁聯邦的戰機會力挽狂瀾,遏制住阿爾帝國的進攻。

沒有想到,這一次阿爾帝國的戰機表現異常,居然將奧丁聯邦在戰機上的單兵作戰優勢完全壓制住了。

戰機是新式戰機,機身更加纖細,速度更加快,作戰方法也完全改變了。不是單兵作戰,而是每兩架戰機為一組迎戰,靠著訓練有素、緊密配合的高超飛行技巧,以二敵一,成功擊退了奧丁聯邦的戰機。

不僅奧丁聯邦的

將領震驚到難以置信,很多阿爾帝國的將領也震驚到難以置信,完全沒有想到個人體能處於劣勢的阿爾帝國竟然有一天會在戰機作戰中壓著奧丁聯邦打。

在戰機的護衛下,三艘阿爾帝國的戰艦勢如破竹,突破大洞,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安全區,掩護著其他戰艦跟隨前進,將突圍區一點點擴大。

一天一夜後,小雙子星的防禦墻被徹底打破,再不能形成緊密的火力網,阻擋住阿爾帝國的進犯。

指揮室內禁不住爆發出雷鳴般的激動歡呼聲。

大家都崇拜地看著肖郊——從教官到指揮官,從訓練特種戰鬥兵到指揮戰役,他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

肖郊依舊平靜到冷漠,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雙子星,眼睛中隱隱流露出悲愴——

阿爾帝國的上百艘戰艦和奧丁聯邦的戰艦在高空交戰。

無數架阿爾帝國的戰機進入對流層,一顆顆能量彈射出,小雙子星上的一棟又一棟建築物轟然倒塌。

漫天火光,硝煙彌漫。

幾百年來,無數異種舍棄生命,歷經幾代人,奮鬥了數百年的心血正在炮火的襲擊下一點點化為灰燼。

奧丁聯邦太空中的第一軍事要塞已經被徹底擊潰粉碎。

奧米尼斯星。

議政廳。

全息屏幕上,正在實時播放小雙子星的戰役。

——阿爾帝國和奧丁聯邦的戰艦在高空交戰。

——阿爾帝國的戰機進入小雙子星的平流層,投下炮彈,實施無差別地

面打擊,把一棟棟建築物炸毀。

——硝煙彌漫中,無數阿爾帝國的戰機在空中盤旋飛過,像是獵鷹巡視自己的領地般翺翔在奧丁聯邦的上空。

議政廳裏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人們互相擁抱慶賀,甚至有不少老者喜極而泣,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阿爾帝國的戰機飛翔在奧丁聯邦的領空。

洛蘭坐在最前排,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

整個大廳裏都是激動喜悅、大笑大叫的人,不停地爆發出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鼓掌聲和歡呼聲。

這場戰爭由她發動,她本應該是最高興的一個人,可是她現在沒有一絲喜悅,甚至覺得寒徹心扉地悲哀,就好像她不是面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對阿爾帝國的人來說,那些建築物代表著奧丁聯邦的成就,它們的屹立象征著阿爾帝國幾百年來的恥辱。

每倒塌一座,就如同一塊恥辱被洗刷掉,他們忍不住歡呼慶賀,可是洛蘭沒有辦法把它們簡單地看成恥辱的象征。

那些建築物,她曾經親眼見過,親身從它們旁邊經過。

突然,屏幕上出現一棟兩層高的樓房。

一架阿爾帝國的戰機從樓房頂上掠過,安靜矗立的樓房轟然爆炸,硝煙滾滾,騰空而起。

洛蘭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幅畫面——

早上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射入會客廳,一室明亮。

封林和百裏蒼在吵架,兩人唇槍舌劍,劍拔弩張,似乎馬上就要打

起來。

楚墨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無奈地撫額。

紫宴懶洋洋地歪靠在單人沙發裏,笑瞇瞇地看熱鬧。

棕離一臉陰沈,不耐煩地皺眉頭。

辰砂坐在角落裏,似乎置身事外,可電光石火間,兔起鶻落,等眾人看清楚時,他已經站在百裏蒼面前,光劍插在百裏蒼下體。

…………

洛蘭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本來以為已經把過去擺脫了,卻沒想到屏幕上又出現了一棟造型別致的建築物。

猝不及防間,她像是突然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整個人都蒙了。

屋子應該很久沒有人住了,花園裏的花無人打理,長得茂密繁盛,連路都被完全遮蔽住,只有一片花海,開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藍色的小花,清幽雅致;紅色的大花,濃艷熱烈。

整個花海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交匯在一起,肆意張揚地翻湧燃燒著。

一架阿爾帝國的戰機從上空掠過,投下炸彈,轟然一聲,房子倒塌,煙塵彌漫中,所有的花被火光吞噬。

洛蘭突然胃部痙攣,連帶著五臟六腑都在抽痛。

她像是一條瀕死的魚般張著嘴,胸膛一起一伏,急劇地喘息著,卻依舊感覺到窒息般的疼痛彌漫全身。

整個大廳裏的人都在失態地大叫大笑,不知道誰激動地尖叫了一聲“洛蘭陛下”,所有人都忍不住跟著激動地歡呼起來。對女皇所有的反對,所有的質疑,所有的詰難,都在耀眼的勝利

面前變成了心悅誠服的擁戴和敬仰,他們用掌聲和歡呼聲表達著對女皇的敬愛,感謝她為阿爾帝國帶來的輝煌勝利。

“洛蘭陛下!洛蘭陛下……”

洛蘭艱難地站起,臉上掛著一個僵硬的笑,像是逃跑一樣跌跌撞撞地走出議政廳。

洛蘭暈沈沈地回到官邸。

看到紫宴一個人坐在露臺上,腳邊倒著兩個空酒瓶,手裏還拿著一瓶酒。

阿爾帝國攻陷小雙子星的新聞已經傳開,洛蘭知道他現在心情肯定很差,沒有打招呼,徑直朝樓上走去。

紫宴挑釁的聲音突然響起:“尊貴的女皇陛下,你的奴隸已經為你打下了小雙子星,你滿意了嗎?”

洛蘭身體難受,沒有理會紫宴。

紫宴突然情緒失控,站起來憤怒地大喝:“英仙洛蘭,我問你滿意了嗎,回答我!”

洛蘭不得不停住腳步,看向紫宴。

紫宴一把拽下臉上的面具,發洩般地扔到地上。

他腳步踉蹌地走到大廳裏,仰頭看著樓梯上的洛蘭,“你真是一個變態!居然讓辰砂去攻打小雙子星!讓他親手毀掉他曾經守護的一切,是不是讓你很滿意?”

洛蘭的手下意識地用力按在胃部,防止自己因為疼痛失態。她冷冷地說:“不滿意!”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因為阿爾帝國還沒有打下阿麗卡塔星,把奧丁聯邦從星際中抹除。”

紫宴猛地擡手,把手裏的酒瓶狠狠砸向洛蘭的臉。

洛蘭眼睛眨都沒眨

,身子微側就躲開了酒瓶。

砰一聲,酒瓶砸到墻上,酒液和玻璃碴飛濺得到處都是。

洛蘭淡定地看了眼自己衣服上濺到的紅色酒液,平靜地說:“所有費用從你的工資裏扣除。”

她朝著樓上走去。

紫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為什麽是這樣一個人?難道人真的可以像智腦一樣,把親身經歷過的記憶刪除得一幹二凈?”

洛蘭沒理會他。

紫宴悲怒交加,聲音嘶啞地吼著問:“英仙洛蘭,你真的不記得千旭,不記得封林,不記得辰砂,不記得你在阿麗卡塔星生活了十多年嗎?你真的把你和殷南昭的感情都忘得一幹二凈了嗎?”

洛蘭頭都沒有回,冷淡地說:“你喝醉了!最好回房睡覺,免得明天懊惱今天的失態。”

紫宴慘笑,“英仙洛蘭,我只是少了一顆心,你卻是壓根兒沒有心!一個令人惡心憎惡的怪物!”

洛蘭一言不發,回到房間。

因為劇烈的胃痛,她覺得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好像浸在冰水裏,整個人都在打冷戰,似乎馬上就要被凍得昏倒在地。

洛蘭踉踉蹌蹌,掙紮著走進浴室,連衣服都沒脫就站在蓮蓬頭下。

嘩嘩的熱水傾瀉而下,沖打在身上,卻沒有讓她覺得暖和起來。

她打著寒戰,一遍遍喃喃告訴自己:“我是英仙洛蘭!我是英仙洛蘭……”

她是英仙洛蘭,不是駱尋!

所有關於小雙子星的記憶都和她無關!

但是,

她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依舊抖個不停,眼前都是火光中的紅色和藍色迷思花。

落英繽紛,有人含笑而立。

…………

洛蘭用手緊緊地捂住眼睛,身體靠著浴室墻壁,無力地軟倒在地上。

流水嘩嘩,千滴萬滴水珠,猶如點點斑斕光陰,無情地掠過肉身,帶著糾纏不清的過去和現在,匯出冥冥未來。

阿麗卡塔軍事基地。

秘密實驗室。

空曠安靜。

大型實驗儀器在忙碌地運轉,發出嗡嗡的枯燥聲音,越發凸顯出實驗室的寂靜。

楚墨戴著實驗眼鏡,穿著白色的研究服,站在實驗臺前,盯著身周的虛擬屏幕。

上面正在播放小雙子星上的戰事——

猛烈的炮火中,小雙子星失去了晝夜,整個星球都被刺眼的火光籠罩。

所有士兵明明知道小雙子星已經淪陷,卻沒有一個人撤退逃跑。

他們視死如歸,駕駛著戰機沖向敵人,卻在阿爾帝國雙人戰機的無情絞殺下,一架又一架墜毀。

奧丁聯邦最優秀、最英勇的戰士,曾經無數次捍衛了異種的家園,這一次卻沒有成功。

楚墨如同置身冰窖,全身冷颼颼。

這種雙人戰機的作戰方式完全就是針對奧丁聯邦的戰機設計的。

阿爾帝國那個隱身於暗處的指揮官非常了解奧丁聯邦的作戰方式,非常熟悉奧丁聯邦的戰機,非常清楚小雙子星的每一處軍事據點。

他指揮著阿爾帝國的軍隊,像一個巨型絞肉機,所過之

處血肉飛濺,毫不留情地把小雙子星絞成碎末。

楚墨終於體會到了左丘白說的熟悉感,現在他也覺得熟悉了。

十幾歲時,他和那個年齡比他小的啞巴少年在星網中對戰時就是這種感覺。少年的進攻猶如光劍般犀利直接,幾乎沒有任何花招,對手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的一招一式,可就是應對不了,只能被少年無情地碾壓。

這樣輕而易舉地摧毀小雙子星,林樓做不到,紫宴做不到,甚至左丘白也做不到,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辰砂,他還活著!

但是,這真的是他嗎?

五十多年過去了,楚墨對他的記憶卻依舊停留在過去——

那個男人剛毅耿直、黑白分明,只要他認定的事,就絕不會妥協,也絕不會讓步。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性格,楚墨才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爭取到他的支持,只能狠心除掉他。

在新聞裏,看到他異變時,他的痛苦不亞於自斷雙臂。

左丘白雖然和他是血緣上的親兄弟,但他知道左丘白和他的血緣關系時,早已經成年,只是理智上的接受,感情上並不親近。

反倒是辰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同桌吃飯、同床休息、一起學習、一起玩耍。兩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彼此陪伴,親如兄弟。

他是真心實意地把辰砂當弟弟,也很清楚辰砂視他為兄,把他當自己的親人。如果辰砂不是拿他當兄長,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他根本不可能得手



…………

楚墨不知道這五十多年辰砂是如何熬過來的,又如何從野獸變回了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就是促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辰砂本應該是一個誓死捍衛聯邦的戰士,現在卻變成了摧毀聯邦的兇手。

他是辰砂,又不再是辰砂!

這個指揮著阿爾帝國軍隊作戰的男人學會了隱忍不發、學會了欺騙誤導、學會了借刀殺人。

那個剛毅耿直、黑白分明的男人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

當年,楚天清利用辰垣的信任,殺死了辰垣和安蓉;後來,楚墨利用辰砂的信任,使他異變成獸,除掉了他。

現在,辰砂死而覆生,從墳墓裏爬出來找他覆仇了!

楚墨悲笑。

辰砂擊毀了阿麗卡塔星的屏障小雙子星,下一步就是進攻阿麗卡塔星,和他正面對決。

冥冥之中,一飲一啄,皆有前緣,可是他的因緣結果呢?

他舍棄了最愛的女人,舍棄了最親的兄弟,並不是因為一己私欲,只是想為異種爭取一條出路,命運卻好像總是不肯幫他。

難道他錯了嗎?

不!不可能!

他已經反覆研究論證過,奧丁聯邦看似如日中天,實際卻是一座牢籠。這座牢籠越強大,異種走向滅亡的速度就越快。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基因病,爆發頻率越來越高的突發性異變,都在暗示異種的命運,奧丁聯邦即使能打敗所有人類星國,最終也會滅亡於自己的基因。

如果異種不想滅絕,就必

須繼續進化!

楚墨收斂心神、清除雜念,繼續專註地做實驗。

超A級的強大體能沒有用於廝殺搏鬥,而是用於了實驗。

眼更明、手更快。

他在和時間賽跑,必須快!快!快!

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成功!

從屏幕裏依舊不停地傳來小雙子星的炮火聲。

在他的身周,一架架戰機墜毀,一艘艘戰艦炸毀,他卻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一場戰爭的輸贏並不能決定異種的未來,決定異種未來的是異種自身的基因。

楚墨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耳畔只有藥劑發生反應時的神奇聲音,他的眼裏只有元素相遇時的分子變化,他的腦裏全都是方程式。

各種元素排列、組合、變化。

各種方程式拆解、重組。

…………

一秒秒、一分分、一刻刻。

外面已經翻天覆地、驚濤駭浪,實驗室裏卻一片寂靜。

楚墨一直全神貫註地做著實驗。

七天的空中激戰。

阿爾帝國攻陷小雙子星。

一個月的地面作戰。

阿爾帝國占領小雙子星。

在所有將軍列席的會議上,奧丁星域戰場的指揮官肖郊向元帥和女皇匯報戰況。

雖然大家早已經知道戰況,但當肖郊親口說出時,所有人依舊十分激動。會議室裏響起劈裏啪啦的鼓掌聲。

林堅向小角祝賀:“這場戰役打得非常漂亮,不管是空中作戰,還是地面作戰,都是教科書級別的指揮。”

小角不卑不亢地說:“謝謝元帥的讚

許。”

林樓將軍詢問:“不知道諸位對下一步的作戰計劃有什麽想法?”

洛蘭毫不遲疑地說:“一鼓作氣,立即進攻阿麗卡塔星。”

“左丘白肯定想盡快撤回奧丁聯邦,支援阿麗卡塔,現在對我發起了總攻,我會盡力拖住他。”林堅的眼睛裏滿是紅血絲,顯然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

大家都期待地看著肖郊。

明明他的軍銜最低,在一堆將軍裏不值一提,根本沒有他發言的機會,但奧丁星域的戰役讓所有人看到了他的實力。尤其這一次的小雙子星戰役,立下大功的雙人戰機不但證明了他敏銳的洞察力,還證明了他在訓練士兵上的卓越能力。

所有將軍都下意識地唯他馬首是瞻,等待著他做決定。

肖郊言簡意賅地說:“一場大戰剛結束,軍隊很疲憊。我想休整一下後,再率軍進攻阿麗卡塔星。”

所有人都點頭,顯然沒有絲毫異議。

洛蘭看向林堅。

林堅肅容,堅定地說:“無論如何,就算豁出性命,我也會拖住左丘白,絕不讓他幹擾奧丁星域的戰爭。”

在座的將軍想到林榭將軍,眼裏閃過哀戚。

如果林堅再有個意外,他們都沒有臉去見林榭將軍的夫人,但是,對軍人而言,一旦上了戰場,就只有國沒有家。

他們只是默默站起,對林堅敬軍禮。

林堅的身子晃了晃,估計是母艦又被炮彈擊中了。他對各位將軍回禮,目光梭巡一圈

,最後落在肖郊身上。

“必須攻下阿麗卡塔!”

不僅僅是因為阿爾帝國要打敗奧丁聯邦,還因為楚墨的基因實驗室就在阿麗卡塔星上,為了人類還能有明天,他會不惜生命拖住左丘白,也請肖郊務必盡力。

肖郊敬禮,“是!”

“諸位,再會!”林堅的身影在消失前,又晃了晃。

連會議室裏的人都聽到了炮火聲,可以想象那邊的戰爭現在有多麽激烈。

洛蘭說:“散會!”

所有人的全息虛擬身影陸陸續續散去,最後只剩下小角和洛蘭。

小角看著洛蘭,洛蘭也看著小角,似乎都有話說,卻又都沒有開口。

洛蘭看到小角的樣子,忍不住故意沈默不語,想看看小角怎麽辦。

要麽開口說話,要麽關閉視頻,只能二選一吧!

沒想到小角竟然既不開口說話,也不關閉視頻,就是沈默地看著洛蘭,像是能看到地老天荒。

洛蘭促狹心起,想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

洛蘭暗罵自己白癡,又不是沒有和小角較勁過,上一次吃野莓子吃得胃裏直冒酸水,竟然還不吸取教訓?

洛蘭主動認輸,說:“我有事找你,待會兒見。”

洛蘭切斷信號,用自己的私人號碼連線小角。

軍艦上通信受管制,即使是艦長,也沒有權力私自和外界聯系,但小角是奧丁星域戰場的指揮官,有特別權限,可以使用自己的個人終端直接聯系女皇

陛下,方便危急情況下匯報和請示。

嘟嘟的蜂鳴音剛響了幾下,小角就接通了視頻。

洛蘭看他已經離開辦公室,在自己的私人艙房。

“累嗎?”

“不累。”

“我看智腦記錄,你喝了好幾次酒和功能性飲料,壓力很大?”

小角沈默地點了下頭。

洛蘭突然往前走了幾步,展臂虛抱住小角的身影。

小角身體發僵。

洛蘭問:“我第一次主動抱你,嚇著你了?”

小角搖搖頭,側頭在洛蘭臉頰上親了下。

洛蘭低聲說:“有兩件事拜托你。”

“什麽?”

“如果你攻陷了阿麗卡塔,不要讓戰機轟炸阿麗卡塔。如果有將領想亂來,必須制止。阿麗卡塔星和小雙子星不一樣,上面有手無寸鐵的平民。我不想被人起綽號叫血腥女皇。”

“好。”

“楚墨手裏有一個叫紫姍的人質,邵逸心希望她活著。如果條件允許,把她救出來。”

“好。”

“除了說好你還會說什麽?”

“難道你希望我說不好?”

“哎喲,會我了!”洛蘭仰頭看著他,“有沒有想過我?”

雪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猶如蕩漾的秋水,映著他的身影,小角猛地轉過頭。

洛蘭眼睛微瞇,研判地盯著他。

小角的目光落在房間某處,硬邦邦地說:“想過。”

洛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一張床,霎時間明白了小角的異樣,竟然有點羞窘,急忙移開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我會再給你送一箱

飲料過去,你註意身體。”

“好。”

又是一個好!洛蘭笑說:“曲雲星上快要進入盛夏了。”

“嗯。”小角沒明白她的意思,虛應了一聲。

“我第一次到曲雲星時是盛夏,那時候你還是一只臟兮兮的野獸。”

小角有些恍惚,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

破舊臟亂的房子,野草叢生的院子,沒精打采的阿晟。

伴隨著枯燥高亢的蟬鳴聲,一個又一個漫長炎熱的夏季悄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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