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總覺得斯曼這段時間有些奇怪，他有些長高了，柔軟的小卷毛服帖了許多，看她的眼神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

幾乎每次她見到他時，他都是皺著眉，像個為兒女婚事操心的小老頭。

如果是平時她也許會去在意一些，但現在，被毒蟲咬到之後身體狀況頗為糟糕的情況下，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索他的行為。她把這都歸為——青少年的成長躁動。

比如他有時看著她，目光像是透過她看到了一個不要命地熱戀中的愛人。

西斯搖搖頭，心中為此感慨萬分——少年啊，真是最好的年紀。她轉過轉角，就撞見了斯曼：“有什麽事嗎？親愛的斯曼。”按照她少得可憐的作為長者的經驗，對於這些少年語氣應該要放得輕柔一些，他們的頭腦裏載滿了火焰般熱烈的思想，一個不好的語氣就可能將它們燃燒成灰燼。

“不。我只是路過這裏。”他看向她，目光裏清澈得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吐出話的同時無法避免地帶上了他的貴族腔調，每一個措詞、停頓都動聽無比。

西斯楞楞地看著他。

“怎麽了嗎？”他依舊是那樣回答。

西斯將目光收斂：“沒什麽。”然後擦過他的身往前走去。就在西斯要走過去的瞬間，她的肢體失控地軟了下去，斯曼順勢接住她，口中念著最後的兩個音節。

他用那種深情又帶點迷惑的眼神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頭慢慢湊過去，到了一個很近的距離驟然停下。“天吶，我究竟在幹什麽？”

他把她打橫抱起，讓她的頭倚在他的肩膀。可他的眼神裏卻有那麽多的困惑。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自己此刻居然抱著西斯·庫倫迷司·曼利羅，那個曾經嘲諷他是雜種的神族戰鬥總指揮，那個足以與他匹敵的黃金統領。

“殿下？”

斯曼擡頭看去，菲羅曼卡有些無措地站在不遠處，但是比他更加無措的是他自己。“恩，我……我只是……”他此時應該把懷中的這位天使狠狠地摔在地上，而不是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任由把她護在心口的思想在腦中拉扯得他的神經都要痛苦得滲出血來。

終於他找出了個借口：“我看見她快要摔倒了……嗯……你知道的，助人為樂……”見鬼的，斯曼你究竟在說什麽？！

菲羅曼卡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殿下急沖沖地抱著那位天使走遠，他的背影實在太驚慌，像是戰場上手無寸鐵的倉皇無措的逃兵。他想殿下的神經已經夠脆弱了，但是他必須去告訴他一些事實。是的，這個事實他越早認清越好。

畢竟將對方弄暈偷偷擁抱她，親吻她，埋在她發間沈醉，簡直太丟北寒絕地王族後裔的臉了，他已經像個小偷一樣了。而且手足無措地不知道如何去偷取屬於自己的愛情。“就算作為小偷也是十分失敗的。”菲羅曼卡很不留情面地評論，“哎，傷腦筋……”

當西斯得知斯曼遇襲的時候，她才剛剛從困頓中醒過來，她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臥室，騎兵就沖了進來。

“大人，斯曼長官在西部爾左絡的領地遇到不明人物的偷襲！”

“什麽？！”她披上長袍，拿起武器，從挑廊縱身躍起。掀起長風一片，速度快的令人驚嘆。

斯曼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的行動會遭到洩露，而且對方居然派了一個珍貴的上位神來刺殺他，外加一整支軍隊的後援。

菲羅曼卡看了下將他們徹底包圍的敵方，轉身用上古的北方語言對斯曼說：“殿下，我叫亞惠康倫護著您沖出去。”

斯曼皺著眉：“不，我們沖不出去的。”

“那……”菲羅曼卡的話還沒說出口，熾烈的火巖就籠罩了他們。

“啊！！！”幾個來不及設置防護的惡魔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

即使斯曼被護在最中間，也能感受到那種灼傷的感覺。亞惠康倫一邊支撐著防護罩，一邊沖著斯曼說道：“殿下，我帶您沖出去。”

斯曼瞪了他一眼：“你是豬嗎？我們往哪裏沖？！”

他們現在被困在千米的高空，四面八方都是對方的人，還有一個上位神在遠處拿著弓箭等待。

斯曼繼續說道：“這個陣法叫做火焰之舞，一旦被困在裏面就別想從裏面出去，除非……”

菲羅曼卡滿眼地期盼：“除非什麽？！”

“有人從外面打破……”

幾乎在下一秒，一只□□就從嚴實的陣法外掃蕩過來，他看見她身披火焰，手執□□，以一個救贖者的形象登場。那瞬間，仿若太陽神殿的大門開啟，而她光芒萬丈，搶盡了世間萬物的風頭。

“斯曼！！”她左手張開，冰藍色的法陣瞬間形成，冰盾出現在斯曼的身後，沖上來的火焰將其映襯得發紅。然而一只骨箭在下一秒穿破了冰盾……

“斯曼——閃開！！”利維坦與骨箭相對，將骨箭一寸一寸擊碎。

西斯扯過斯曼，將他護在身後，對著周圍重新形成陣型的軍隊不屑一顧，她高聲沖遠處的狙擊者喊道：“閣下何不速速退去，今日之事就當雲煙！”

對方沒有回應，重重的軍隊卻統一地拿出弓箭，成千上萬的骨箭從八方襲來，大有將他們射成刺猬的想法。

西斯甩過一個十分漂亮的槍花，將利維坦向下一擊，槍上機關連動，無數冰藍的飛刃形成一個球形，將他們護在其中，那些來勢洶洶的箭雨無一能夠沖破這道防禦。

西斯轉身說道：“斯曼，這是來尋仇的？”

少年看著她，那種眼神，像是看著一個從未認識的人。陌生得讓西斯都起疑，她轉向菲羅曼卡：“他怎麽……”

“是。”斯曼打斷了她的話。

說話間西斯再次加強了力量輸出：“那麽……沒什麽好談得了。”她眼眸擡起，神眼穿過無數障礙，無比準確地鎖定了那個架著弓箭的狙擊者。

“張開！”她不知從哪掏出一張卷軸，二話不說地丟給斯曼。下一秒她翅膀展開，騰空而起，如一只勢不可擋的箭，在空中濺起一路血雨。千軍萬馬又如何，誰都阻擋不了她的□□——如果她沒有身中烏拉諾斯的蟲毒。

暈眩是在她將利維坦刺中對方的時候來的，下一刻，一把長刀穿過了她的胸膛，對方的冷笑是她腦海最後的畫面。

“殿下，您不去看一下曼利羅嗎？”

彌撒的黃昏還是一如既往的灰暗，像是天空下了一萬年的灰雪，亦如一位重傷垂死的病人，永遠睜不開明亮的雙眼。斯曼就站在挑廊邊，沒有礙事的柵欄，縱身就可以跳下去。他近來長高了一點，柔軟的卷毛被疏剪到耳畔，穿著身休閑的袍服，腰部掛著螺旋形的流蘇，半□□的胸前掛著三兩串項鏈。整個人唯一不整潔的地方，就是他沒有修理的胡須。

見他完全沒有反應，菲羅曼卡再次出聲：“殿下？”

斯曼像是被人從夢裏叫醒一樣，他好一會才側過小半張臉來。

菲羅曼卡繼續問道：“您不去看一下曼利羅嗎？”

讓菲羅曼卡想不到的是，斯曼像是受到驚嚇似得擡高了聲音：“什麽？我為什麽要去看她？！”

菲羅曼卡饒饒頭：“畢竟……她是為了救您……嗯……我們而受傷的。”

“我已經為她請來了人族最好的醫生！！”他看上去不只是激動那麽簡單。

菲羅曼卡挑眉，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

斯曼倏地轉過身來，他幾乎整張臉都是皺的，吼道：“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好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斯曼死死地盯著菲羅曼卡，又一次猛然轉回身去：“讓我靜靜！”

“殿下這句話你五天前就說過了。”

斯曼又猛地轉過身來沖他吼：“我要安靜多久也需要你的允許嗎！？”

菲羅曼卡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陰郁的戾氣，因而放棄了繼續刺激他的想法。只是他轉身走了幾步還是覺得不妥當，終覺還是輕聲說了一句：“殿下，您不覺得您愛上她了嗎？”說完菲羅曼卡就飛似得跑了。

您不覺得您愛上她了嗎？

斯曼完全僵硬住了，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的雲層，眼睛卻是無神的。

您不覺得您愛上她了嗎？

當然不。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道。我當然沒有愛上她。我當然沒有愛上她。

那麽為什麽呢？當她身受重傷躺在你懷裏的時候，你整個人都快要瘋掉了呢？

“見鬼的！你給我閉嘴！！”他自顧自地在那裏罵道。明明是她，如果不是她，他怎麽會從侖靈殺回彌撒，怎麽會帶著自己的千軍萬馬走進墳墓之中？！都是她！都是她！！她欠他那麽多！！

對啊，她欠他那麽多。所以重來一次，她應該是他的。多麽合理。

斯曼，幫我塗下指甲。

斯曼，你不覺得金色很美麗嗎？

斯曼，幫我看看這見鬼的書。

斯曼，奇正是什麽意思？

斯曼，你真是個可愛的家夥。

斯曼，你統領千軍時候很迷人。

斯曼，要我為你做一首曲子嗎？

斯曼？

斯曼。

斯曼！

斯曼……

她曾經欠他那麽多，現在就應該只關心他一個，只愛他一個，她應該戳上他的標簽，以此來償還他。多麽合理。

（第一卷真的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道卡文不銷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