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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莫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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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故自出生後未久便被抱到賈老太太房中, 雖然名義上養著他的人是賈老太太, 但實際上是孫嬤嬤看顧著他多些, 孫嬤嬤真心待他, 照顧他時也比賈源夫婦還要盡心, 是以一聽到孫嬤嬤重病, 莫故想也不想的便去瞧瞧孫嬤嬤了。

此時的孫嬤嬤早就不在榮國府裏當差, 被兒子媳婦接回家中榮養, 其子雖然不過是個京裏的普通商戶, 但背靠榮國府,這小日子也過的極為滋潤, 更難得他還是個孝順的, 自己一站穩了腳根,便迫不及待的想把孫嬤嬤接回來享福了。

只是當時莫故才剛出生, 孫嬤嬤心疼這個沒娘的孩子,又知老太太不過是個面子情,深怕自己一走,這可憐的孩子怕是會養不活,當下便就拒了,說是待莫故大了後再說。

再之後莫故出事, 她也大病了一場,雖是回到老太太身旁當了一陣子的差, 但賈老太太見她精氣神都差了, 知道她始終回轉不過來, 最後還是放她出去, 讓她兒子媳婦好好照顧她,也賞賜了不少銀錢足夠讓她安安穩穩的過下半輩子。

孫嬤嬤雖是回到了家,但這心裏總是掂記著故哥兒,好在有著兒子媳婦細心照料,小孫子也乖巧聽話,過的幾年之後,也總算回緩過來了,只是兒子媳婦再怎麽的孝順,終究是抵不過時間。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讓人慢慢衰老,然後步入死亡。

聽到榮國府傳來的消息之後,莫故便帶了林張氏連忙前去瞧孫嬤嬤。

林張氏雖然不是什麽坐堂大夫,但那一手醫術只怕也不比宮裏的禦醫差了,而且她這些年來熟讀西醫書籍,對晉江藥房裏的成藥了如指掌,可說是中西合並,說不得能幫上一幫孫嬤嬤。

孫嬤嬤的兒子──孫大福雖然做生意賺了點錢,不過在這貴人劄堆的京裏也算不得什麽,也不過就是一間二進院子,再雇了幾個仆婦罷了,雖不如榮國府富貴,但也自有一份溫馨。

當莫故踏進孫家時,孫大福那怕不認識莫故和林張氏,但見兩人衣著打扮,也知道這兩人是貴人,連忙讓人上茶,親自上前迎道:“這位公子是……?”

“我是來瞧孫嬤嬤的。”莫故嘆道:“當年孫嬤嬤曾經照顧過在下,聽聞孫嬤嬤有疾,故特意上門來看看。”

“公子有心了。”聽聞是母親舊識,孫大福不疑有他,這陣子因為母親病重之事,榮國府內也派了婆子來瞧,甚至還幫著請了大夫,可惜母親年歲己高,大夫都搖著頭讓他們辦後事了。

孫大福親自帶著他們去見孫嬤嬤,嘆道:“母親病的厲害,怕是認不出兩位了。”

母親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只怕是認不出這兩人了。

“無妨。”莫故擺擺手道。

孫家並不大,不一會兒他們便走到孫嬤嬤的房前,看得出來孫大福對孫嬤嬤頗有孝心,孫嬤嬤的房間不但坐落在最寬敞的正房之中,也布置的極為舒適,一旁還有個小丫環伺候著,另外還有一個和莫故差不多大小的年輕小夥子守著孫嬤嬤。

“這是犬子──子陽!”孫大福連忙把自個兒子喚來,讓他來拜見貴客。

他能在京裏站穩腳根,除了因為其母在榮國府裏當差,在榮國府裏有些臉面之外,也與他會做人做事脫不了關系,那怕莫故沒說明其身份,但孫大福也瞧得出他定是貴人,便特意喚了兒子來拜見了。

“嗯。”莫故微微點頭,略略瞧了瞧孫子陽的相貌,“眼神清明,是個心正的,想來是個有後福之人。”

孫大福雖不明白這貴客怎麽算起命來了,不過怎麽說莫故說的都是個好話,孫大福也喜道:“承貴客吉言。”

因著孫嬤嬤年紀己大,孫大福也不避嫌了,直接把人往內室引,見孫嬤嬤已經清醒,柔聲道:“母親,有客人來了。”

“誰啊?”孫嬤嬤望向莫故,這眼睛頓時不會轉動了,“故……故哥兒?”

雖然容貌和以往有些不同,但她還是第一眼認出眼前人便是賈故。

孫嬤嬤喜極而泣,“故哥兒,你沒死!?”

雖然從老太太的只字片語中猜出幾分,但實際見到故哥兒好好的站在她身前,孫嬤嬤才真正安了心。

“嬤嬤!”莫故上前一步握住孫嬤嬤的手,大大方方的認了,他的手指按在孫嬤嬤的脈博上,心下微嘆,他們做為修真者,對人類壽命再為敏感不過,孫嬤嬤面上死氣已現,壽元將盡,藥石罔效。

“少爺。”林張氏上前一步,想為孫嬤嬤把脈。

“不用了。”莫故搖搖頭,“你且下去,讓我陪陪孫嬤嬤。”

到了孫嬤嬤的這種情況,已經不是醫藥可以幫助的。

“是。”林張氏做為大夫,也瞧出了幾分,輕輕應了一聲,悄悄離去。

孫大福等人面上忍不住露出幾分擔憂之色,孫大福做為商戶,最會察言觀色,一聽莫故與林張氏之間的對話,便知孫嬤嬤的情況不好,是以這大夫連病都不看了,孫子陽還想開口求上一求,但卻被孫大福拉住了。

孫大福更是神色有幾分不定,他聽母親說的多了,便猜出母親口中的故哥兒是何人,可……記得那個孩子不是死了嗎?

孫嬤嬤亦對孫大福等人道:“你們且出去,讓我跟故哥兒好生說話。”

孫大福略略遲疑,終究還是應了,只不過提醒道:“母親如果有什麽不適,馬上喚兒子,兒子就在門外候著。”

待孫大福等人走後,莫故不由得讚道:“嬤嬤倒有個孝順兒孫。”

提到兒孫,孫嬤嬤笑的合不攏嘴,但嘴上仍是客氣道:“蠢笨的很,好在在主子的照撫下,勉強還成吧。”

孫嬤嬤再仔細瞧了瞧莫故,低聲問道:“故哥兒這些年來可好?”

“很好。”莫故笑道:“我能自己照顧自己,嬤嬤放心。”

說著,莫故不著痕跡的悄悄輸了一股靈氣進去。雖然他改不了孫嬤嬤的壽命,但也可略略緩解孫嬤嬤身體上的不舒服,讓她走的舒服一些。

孫嬤嬤低聲問了幾句,莫故都一一答了,莫故雖只報喜不報憂,但孫嬤嬤始終覺得小主子受委屈了,忍不住抹淚道:“故哥兒委屈了,好在故哥兒還活著,老奴總算也有臉面去見老太太了。”

“呃……”這話倒讓莫故不好接了,這賈老太太身體還好的很,只怕沒個一二十年還不見得下去呢,莫非孫嬤嬤又糊塗了?

莫故委婉的提醒著,“老太太想必知道故還在世的事情。”

“不是這個老太太。”孫嬤嬤一回想也忍不住失笑,她露出幾絲回憶之色,“我指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你的親曾外祖母,莫老太太。”

也就是老太太的嫡母,當年不嫌她臟汙,在乞丐中把她救回來的女人。

莫故一楞,他出生之時,莫家已經敗落,莫姨娘更是在他出生的當天身死,他倒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提及莫家之事。

孫嬤嬤嘆口氣道:“先帝登基之前,中原連年戰亂,沒一處安穩的地方,我住的小村子裏的人都沒了,要不是被莫老太太撿回莫家,我怕早就餓死了,莫老太太是個好人,樂善好施,著實照顧了不少窮苦人,可惜……”

孫嬤嬤委委將莫家往事一一道來,要不是發生了那事,好好的一個莫家又怎麽會沒了呢?可惜莫家一心為公,卻做了旁人的替死鬼。

想著莫家之事,孫嬤嬤忍不住抹淚,“故哥兒,這清官不見得是好官,當年莫家再三勸阻成大人的治水方案,但成大人不聽,一意孤行,最後黃河犯濫,不可收舍,數百裏內人畜均亡。

莫家本是前朝世家,本就富豪,竟被人說是貪汙黃河工款,最後好好一個莫家就這樣沒了。”

治水本就非一夕之功,莫家多年來努力治水,雖然花費甚多,但每一步都是莫家幾代人反覆思索,莫老爺子更是吃住都在黃河邊上了,好不容易才換得黃河幾年來的安穩,萬沒想到,竟成了旁人的替死鬼。

莫故微微一嘆,大晉朝取士遵循前朝舊制,科舉取仕,雖然保持了公平性,但科舉項目太過狹窄,懂詩書之人不見得懂得治國,清廉者不見得有能,可惜黃河邊上的老百姓盡毀於無能官吏之手。

孫嬤嬤求道:“大哥兒,莫家著實冤枉,倘若將來有機會,求你給莫家翻案。”

即使以老太太這般的地位,談到莫家之事也不敢多言,可惜莫家就這樣含冤枉死。

“孫嬤嬤……”莫故微微皺眉,一股詭異的心情油然而生,“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問他眼下的身份地位,便如此信任他有為莫家翻案的能力,莫非……孫嬤嬤也知道他身世的事?

孫嬤嬤淡淡一笑,“我是老太太的陪嫁,陪著她什麽大風大雨都見過了,聖上當年寄養在賈家之時,老奴也是曾經幫著看顧幾分。”

她可不是像胡嬤嬤那般,後來才跟著老太太,沒福份服侍過聖上,這才認不出來。說句不好聽的,老太太再怎麽的有可能幫聖上換尿布嗎?這些活兒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做的,就連老太太都認出來了,她怎麽可能認不出呢。

莫故忍不住一嘆,這孩子還當真不能偷生啊,一個二個都察覺了。

“故哥兒……”孫嬤嬤畢竟是壽元將盡,既使有莫故的靈氣輸導,也清醒不了多少時候,她拉著莫故的手,遲疑再三,還是低聲求道:“故哥兒……求你……不要跟老太太計較,當年……莫家也有不是之處……怨不得老太太。”

當年老太太也不容易,好好的莫家女,卻被許配給一個兵痞子,先帝起義時也不是事事順利,賈家好幾次遭難,莫家卻視若無睹,久了之後,老太太的心也冷了,當年收留下莫姨娘,已經是極限了。

無需詢問,莫故便明白孫嬤嬤口中的老太太是何人。

“孫嬤嬤。”莫故低聲問道:“當年害死我娘的,究竟是誰?”

莫姨娘死時,他不過是個剛出生的嬰孩,莫說要招魂來問個清楚明白了,就連見鬼的能力都沒有,弄不清楚真相,等他有能力之時,莫姨娘不知是投胎了還是啥的,始終招不到魂,這真相也就不了了之了。

雖然這賈府上下都說是賈史氏下的手,但他總覺得有幾分疑惑,畢竟……他始終忘不了他出生那日的事情,那時的老太太,是真對莫姨娘動了殺意了。

“這……”孫嬤嬤猶豫了許久,才嘆道:“動手的人是太太……不過……老太太也是知瞧的,只是老太太原以為太太下的不過是讓莫姨娘虛弱的藥,她是真真沒想到太太這麽狠心,一下子便要了莫姨娘的命……”

這賈府上下都在老太太的掌握之中,賈史氏下藥之時,老太太自然是知道了,只不過老太太當時還惱著,想給莫姨娘一個教訓,萬沒想到賈史氏竟然直接要了莫姨娘的命。

孫嬤嬤至今仍有些想不通,“這事真不能怪老太太,按說太太要莫姨娘的命的話,早在懷胎的時候便該要了,何必等到莫姨娘產下孩子?”

也是因著如此,老太太這才沒把太太下藥之事當回事。

聽到此處,莫故暗暗感嘆,倒不是賈史氏沒在莫姨娘懷胎時對莫姨娘下狠手,而是他當時就在莫姨娘腹中,那些要命的毒藥都被他給化了,反倒讓賈老太太誤以為賈史氏沒下狠手,便就疏忽了。

待他出生之後,自沒有人幫莫姨娘化了那要命的毒藥,再加上當時穩婆下了暗手,莫姨娘失血過多,頓時就出事了。

孫嬤嬤又求道:“故哥兒,求求你,你別怪老太太,她當時只是太生氣了,便沒管莫姨娘了,她也不想莫姨娘出事的。”

莫故明了的一笑,嘲諷道:“因為她還沒拿到寶珠嗎。”

孫嬤嬤一驚,頓時不敢說話了。

“嬤嬤,那個寶珠究竟是什麽?”莫故忍不住問道。

他實在很好奇,賈老太太這輩子什麽好東西沒見過,為什麽會千方百計的想從莫姨娘手上得到什麽寶珠?而且瞧賈老太太平日的習慣,也不是個重銀錢的,他當真不明白賈老太太為何對那個寶珠如此執念?

孫嬤嬤眼神茫然,最後嘆道:“我不知道……”

她也是因為服侍了老太太多年,也知道一絲半點,不過再多的,她真的不知道了。

孫嬤嬤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那寶珠是什麽,長個啥樣,我也沒瞧過,不過那時候莫姨娘能夠逃出來,全是靠著寶珠之力。”

莫家男丁盡皆處斬,莫家女被罰沒入掖庭,莫姨娘這麽一個年輕女子,又生的貌美,本來斷是逃不了的,全是靠著那寶珠,方能逃了出來。

論銀錢,老太太自然不在乎,但這能夠保命的東西,才是老太太想要的。

聽到莫姨娘竟是靠著那寶珠而逃出宮禁,就連莫故也不由得佩服,只有實際在皇權當道的情況下進過紫禁城之人,才能明白這宮禁森嚴,當真是不易進出,若不是他仍是修真者,斷是不可能隨意進出紫禁城。

不過莫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那寶珠有何能力,竟然能讓莫姨娘如入無人之境?

孫嬤嬤對寶珠之事終究只是一知半解,翻來覆去的也問不出個什麽,而且她病勢沈重,她說不了幾句,便昏睡過去,嘴裏時常說著胡話,一會兒喚著老太太,一會兒喚著自個兒孫,有時也喚著故哥兒。

偶爾醒過來了,頭一回事便是找著故哥兒,想著孫嬤嬤望著他時那渴望的眼神,莫故沈吟了許久,終究是決定待孫嬤嬤陽壽盡了之後再行離去。

他這一走,怕是沒有十幾二十年便不會回京,孫嬤嬤也沒多少日子了,還不如在她最後的日子裏多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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