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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 黑門關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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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天天亮之前,他們前往魔多的旅程又暫時告一段落。沼澤和沙漠都已經被拋在腦後,他們眼前,直達天際的黑影是魔多高聳的山脈。

在魔多西方綿延的山脈是伊菲爾杜斯,黯影山脈,在北方則是伊瑞德力蘇破碎的山頭和高原,顏色灰敗的山脈。這兩座山脈緩緩地靠近,不過,它們之間所夾的地形,都只不過是黑暗的葛哥洛斯盆地和力斯拉德平原,以及苦澀的內陸海諾南的一部分而已。在兩座山脈往北延伸的山壁之間,有一個深谷,這是被稱作西力斯葛哥,被詛咒的信道,也是進入魔王之境的入口。兩邊都是低矮的懸崖,在入口處有兩座陡峭的山丘,整座山脈都是純黑色、草木不生。在這兩座山丘上矗立著魔多之牙,兩座高聳而強大的高塔。在許久之前的過去,是剛鐸的人類在推翻了索倫之後,為了紀念自己的豐功偉業和力量所建造的,同時也用來監視這塊土地,避免索倫再逃回此地。但是,剛鐸的力量漸漸衰微,人類開始怠惰,兩座高塔閑置了許多年,然後,索倫回來了。現在這兩座年久失修的高塔,已經被再度修好,裏面日夜不休地駐守著強大的兵力。它們堅固的外墻面對著風吹雨打,在面對北方、東方和西方之處,有著無數窗戶,裏面布滿了許多永不松懈的眼睛。在經過了入口之後,黑暗魔君建造了一座從山崖的一邊延伸到另外一邊的城墻,在其中,只有一個巨大的鐵門,守衛們日夜不停地在其上巡邏。在兩旁的山丘之中,也挖掘了無數的隧道和洞穴,成群結隊的半獸人就在其中生活,隨時準備在一聲號令之下蜂擁而出應戰。除非來客是應索倫之召前來,或是知道打開黑暗之門的秘語,否則都將被這強大的兵力給團團圍住,難以脫逃。

兩名哈比人絕望地瞪著這兩座高塔,即使在這微光中,他們依舊可以看見黑衣黑甲的守衛在塔上不停地梭巡,以及門前絡繹不絕的士兵。他們趴在伊菲爾杜斯末端陰影之下的深谷中,觀察著眼前的一切變化,如果他們可以化身成烏鴉,大約只要飛行十幾尺的距離,就可以抵達其中一座黑塔。塔頂有著繚繞的黑煙,就仿佛山丘中悶燒的火焰一樣。

白日降臨,蒼白的太陽了無生氣地照在伊瑞德力蘇的邊緣。突然間,銅制的號角自高塔中響起,穿透黑暗。底下的山丘和城墻之後,以及更遙遠的巴拉多要塞,也跟著傳來震耳的鼓聲和號角聲,邪惡空洞的聲響不停地在山谷中回響。這又是魔多新的、恐怖的一天;夜間的守衛聽見訊號,乖乖地回到他們在地底的住所,而白天的守衛則是大踏步地走上崗位,城墻上閃動著鋼鐵被陽光照射的光輝。

“好啦,我們終於到了!”山姆說:“門就在這邊,在我看起來,多半就是我們能夠走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這是我的看法啦,但是如果我們家老爹看見我這樣落魄的樣子,一定又有什麽話要說。他老是說如果我不註意下一步走到哪裏,一定會有不好的下場的。不過,我想我以後應該再也沒辦法看到老家夥啦,他一定會懷念在我面前數落我的機會:山姆,老子跟你說過了吧!只要我下次和他見面的時候,他還有呼吸,他就可以一路講個沒完。不過,以我目前的長相,恐怕不洗洗臉他就認不出我來了。”

“現在如果再問‘我們要去那邊?’恐怕有點晚了吧。除非我們想要請半獸人送我們一程,否則就無路可走了。”

“不,不行!”咕魯說:“沒用的,我們不能再前進,史麥戈說過了。他說:我們可以走到門前,然後再看看。我們現在可以看看啦,喔,是的,寶貝,我們看得見。史麥戈知道哈比人不能走這邊,我們知道。呵,是的,史麥戈知道。”

“那你帶我們來幹啥?”山姆沒好氣地說。

“那是主人說:帶我們到門前,所以好史麥戈就照做。主人這樣說的,聰明的主人。”

“我是這樣說過,”佛羅多說。他的表情十分的嚴肅堅定,一點也沒有後悔的樣子。他渾身又臭又臟,衣衫襤褸,眉宇之間有著疲倦的神色,但他不再彎腰駝背,雙眼也更加清澈。“我這樣說是因為我打算進入魔多,而我不知道有其它的路,因此,我只能走這條路,我並沒有請任何人和我一起來。”

“不,不是的,主人!”咕魯磨蹭著他,似乎非常著急:“走這條路沒用!沒用的!不要把寶貝帶給他!他會把我們吃掉的,如果他拿到寶貝,他會把全世界吃掉的。好主人,留下它,對史麥戈好一點。不要讓他拿到它。或者離開這裏,去找個好地方住,把這東西交給小史麥戈。是的,是的,主人:還給史麥戈好不好?史麥戈會好好保管。他會做很多好事,特別是對好哈比人。哈比人回家,不要去大門!”

“我受命要前往魔多,因此我一定得去,”佛羅多說:“如果只有這條路,那我也別無選擇,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命運吧!”

山姆一言不發,佛羅多臉上的神情就已經等於千言萬語,他知道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對這次的任務抱持任何的希望。不過,身為一名愉快的哈比人,只要絕望不在眼前,他就不需要任何的希望。現在,他們終於必須面對結局,這也是他來的真正目的,當然得要緊跟著主人。他的主人絕不會孤單前往魔多,山姆願意和他一同前往,至少可以趁機擺脫掉咕魯。

只是,咕魯暫時還不打算被擺脫,他跪在佛羅多的腳前,揉搓著雙手說。“主人,不是這個方向!”他懇求道:“還有另一個方向,喔,是的,的確還有另一個方向,另一個更黑暗、更難發現,更秘密的道路。但史麥戈知道,讓史麥戈帶你們去!”

“另一條路?”佛羅多低頭看著咕魯,臉上露出懷疑的神情。

“嘶嘶的!嘶嘶的!真的有另一條路,史麥戈找到的,我們去看看它還在不在。”

“你之前沒有提到這件事情。”

“不,因為主人沒有問,主人沒有說他想要幹什麽,他沒有告訴可憐的史麥戈。他只說:史麥戈,帶我去大門,然後說再見!史麥戈可以到任何地方。但是現在他又說:我準備從這條路進入魔多,所以史麥戈非常害怕,他不想要失去好主人。而且,他發誓,主人逼他發誓要拯救寶貝,但如果主人走這個方向,他將會把它直接交給他,直接交到黑掌上。所以史麥戈必須救他們兩個人,他想起了另一條以前曾經存在過的道路,好主人,史麥戈很乖,一直很幫忙。”

山姆皺起眉頭,如果他的眼神可以在咕魯身上打洞,那咕魯早就滿身是血了。他的心中充滿疑惑,在外表上看起來,咕魯似乎真心的感到著急,想要幫助佛羅多,但山姆想起了之前所聽到的爭辯,發現自己很難相信原先一直被壓抑的史麥戈,突然間成了強勢人格:至少,那聲音沒有敢在爭辯中說最後一句話。山姆推測史麥戈和咕魯(或者是他心理替他們取的綽號:膽小鬼和骯臟鬼)至少暫時達成了一個共識──兩個人都不希望魔王獲得魔戒,希望讓佛羅多不被抓走,或是在他們的監視下越久越好。反正,時間越久,骯臟鬼就越有機會染指他的“寶貝”。山姆很懷疑,究竟有沒有什麽通往魔多的另一條路,他心中暗自嘀咕:“幸好這臭家夥的兩半人格,都不知道主人的目地是什麽,”他想:“如果他知道佛羅多先生準備永遠地摧毀他的寶貝,這家夥一定會拼命的。反正,骯臟鬼很害怕魔王,似乎接受了他的什麽命令,他寧願檢舉我們,也不願被發現正在幫助我們,當然,更不可能讓他的寶貝被融化掉。至少,這是我的看法,我希望主人可以仔細地想一想。他比大多數人都要聰明,但心腸太軟了些。我實在猜不出來他下一步會怎麽做。”

佛羅多並沒有馬上回答咕魯。在山姆有些遲鈍,卻十分精明的腦袋中,正在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瞪著西力斯葛哥的山崖發呆。他們所躲藏的山谷,是在距離這座山脈之外一段距離的小山丘邊緣所形成的一個山谷,在這座山谷中就是西邊了望塔的地基。在晨光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魔多之門前道路會合的地方,一條往北走,另外一條鉆入纏繞在伊瑞德力蘇山腳底下的濃霧中,第三條則是朝著他;這條路繞過高塔,伸入他腳底下山谷中不遠的地方。在他的右手邊,也就是西方處,這條路轉了個彎,繞過山腳,經過伊菲爾杜斯的西邊山崖,在視線的盡頭,則是匯入大河和山脈之間的土地。

佛羅多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間意識到平原上似乎起了陣騷動,看起來似乎有支龐大的部隊正在行軍,不過,這部隊大部分的兵力,都被從荒地上飄來的粉塵和煙霧給遮蔽了。但是,他依舊可以看到有許多的長槍和頭盔在煙霧中竄動,在道路的兩旁,還可以看見騎士們和許多步兵一起前進。他想起了僅僅幾天前在阿蒙漢山上看到的景象,在回想起來卻恍如隔世。然後,他才知道,之前心中燃起的小小希望又再度幻滅:這號角聲不是警戒聲,不是剛鐸的士兵攻擊黑暗魔君的訊號,而是歡迎的號角聲。這些是其它部族的人類,他們是來自於廣大的東方大地,在君王的召喚之下前來;這些部隊之前駐紮在大門前,現在,他們在白天則是準備進入他的基地,臣服於他的麾下。佛羅多這時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離危險這麽近,於是不由自主地拉起了灰色鬥篷的兜帽,戴在頭上,退回咕魯的身邊。然後,他對著咕魯說道:“史麥戈,我願意再信任你一次,看起來我的確必須這麽做,而且似乎命中註定要接受你的協助,在我最沒想到的地方;而你的命運,則是必須協助一個之前抱持著惡意追蹤許久的對象。到目前為止,你都相當配合,並且沒有違逆你的誓言,我幾乎可以說你是相當忠誠的夥伴,”他瞄了山姆一眼後繼續道:“有兩次我們幾乎只能任你宰割,但你沒有對我們作出任何的傷害,你也不曾嘗試從我身上拿走你之前極端渴望的東西。或許第三次會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史麥戈,我必須警告你,你身處極大的危險中。”

“是的,是的,主人!”咕魯說:“非常危險。一想到這件事,史麥戈就渾身發抖,但他不能逃跑,他必須幫助好主人。”

“我指的不是我們都必須面對的危險,”佛羅多說:“我指的是只有你才會遇到的危險。你以那個你稱為寶貝的東西發誓,記住!它會確保你遵守誓言,但卻會扭曲你的誓言,讓你受到傷害。你應該受到了影響,而且還愚蠢地在我面前露出馬腳。你剛剛說,‘把它還給史麥戈’。不要再這樣說了!不要讓這個念頭在你心中滋長!你永遠不可能拿回這東西,但它所帶來的欲望將會讓你落入不幸之中。我應該戴上寶貝,而這寶貝在許久以前就已經控制了你。如果我戴上了它,並且對你下令,即使是命令你跳下懸崖或是跳入火中,你也都必須服從。史麥戈,要小心了!”

山姆欣慰地看著主人,但同時也感到些許的驚訝,他臉上的表情和聲調,都是之前山姆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以前一直以為佛羅多這麽好心腸的人,一定有些見識不清的地方(老比爾博和甘道夫或許是兩個例外)。咕魯由於和主人並沒有相處太久,因此也可能犯了相同的錯誤,將體貼和盲目混為一談。無論如何,這段說詞在他身上發揮了極大的效果,他趴在地面上,只能口齒不清地喃喃念著好主人。

佛羅多耐心地等了片刻,然後,他用比較溫柔的口吻說:“來吧,不管你是咕魯還是史麥戈,告訴我你所說的另外一條路。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你詳細地說明白,為什麽我應該要放棄這條明顯的路,轉而聽從你的計劃。快點,我趕時間!”

不過,咕魯似乎嚇得失了神,佛羅多的威脅讓他感到非常害怕,你很難從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話語中,搞清楚他到底要說些什麽,而且,他之間還會常常趴在地上,哀求著兩人要對“可憐的小史麥戈”好一點。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好不容易比較冷靜了些,佛羅多才勉強從他的自言自語中了解了個大概。如果旅客沿著在伊菲爾杜斯往西邊轉的那條路前進,他最後會來到一條位於一圈黑暗樹木之中的十字路口,在右邊有條路通往奧斯吉力亞斯以及越過安都因河的大橋;十字路口的中央,還會有一條路一直往南方延伸。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咕魯說:“我們從來沒走過那條路,但是他們說那條路有好幾百哩,到最後可以看見永恒不息的大水池。裏面有好多的魚,而且還有吃魚的大鳥,一定是很好的鳥。但是好可惜,我們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沒有機會。他們說那裏還有更多的土地,但是黃臉在那邊很熱,又沒有什麽雲,那裏的人都很兇猛,有著黑色的臉孔。我們可不想要看到那塊土地。”

佛羅多說:“當然不想!不要岔太遠了,第三個路口呢?”

“喔,是的,喔是的,還有第三個路口,”咕魯說:“那就是左邊的路口,它立刻往上爬爬爬,一直到高大的陰影裏,然後會繞過黑色大巖石,你會突然間看到它,然後想要躲起來。”

“看到它,看到它?究竟是會看到什麽?”

“古老的要塞,非常老,非常恐怖。我們以前,在史麥戈還很年輕的時候,曾經聽過南方的故事。喔,沒錯,我們曾經坐在大河岸邊,在那遍地楊柳的地方,說著很多故事,那時大河也很年輕,咕魯,咕魯。”他開始啜泣,喃喃自語,哈比人耐心地等待著。

“南方的故事,”咕魯又繼續道:“有關高大的人類擁有閃亮的眼睛,他們的房子好象巖石打造的山丘,他們的國王擁有銀色的皇冠和聖白樹,好美的故事。他們會建造非常高的塔,有一座是銀白色的,裏面有顆頭像是月亮一樣,四周還有雄偉的白墻。喔,沒錯,有很多關於月亮之塔的故事。”

“那應該就是米那斯伊希爾,伊蘭迪爾之子埃西鐸所建造的高塔,”佛羅多說:“是埃西鐸砍下了魔王的手指。”

“是的,他的黑掌上只剩下四根指頭,但這也夠了,”咕魯渾身發抖地說:“而且他也很恨埃西鐸的城市。”

“天下哪有一樣東西是他不恨的?”佛羅多說:“但月亮之塔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請稍等,主人,以前就有關系,現在也會有的,那座高塔擁有白墻和屋子,但是現在已經不再美麗了,已經不再完整了,他很久以前就征服了這裏。現在這裏變得十分的恐怖,旅客看見它就會忍不住發抖,他們會躲開這個地方,他們會躲開這裏的陰影。但是主人必須要走這邊,這是唯一的道路,因為山脈在那邊比較低矮,古老的道路在那邊往山中延伸,直到它們抵達山頂的隘口為止。然後這條路就會一直一直往下降,直到抵達葛哥洛斯為止。”他的聲音變成了低語聲,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是這要怎麽幫上我們的忙呢?”山姆問道:“魔王一定對自己的領域了若指掌,而那個隘口應該也有重兵駐守才對?高塔並不是空的吧?”

“喔,不,不是空的!”咕魯低語道:“看起來是空的,但其實不是,喔,不是!非常恐怖的東西居住在那邊,半獸人,永遠都是半獸人,而且還有更恐怖的怪物,更恐怖的怪物居住在該處。道路會在那邊越過陰影,穿過大門,沒有任何在路上移動的東西可以逃過他們的監視,裏面的東西知道一切,他們是沈默的監視者。”

“原來這就是你的建議,”山姆說:“我們可以往南再走很長的一段距離,然後發現我們被困在一個更要命的地方,前提還是我們要有可能抵達那邊才行。”

“不,當然不是,”咕魯說:“哈比人必須要看到,哈比人必須要了解,他並不預期有人會從那邊展開攻擊,他的魔眼觀察四方,但是那裏是他比較不會註意之處。他不可能一次看到所有的地方,至少目前還不行。你知道嗎?他已經征服了黯影山脈直到河邊的所有領土,大橋也在他的掌握中。他認為沒有人可以在不掀起大戰的狀況下穿過月之塔,就算他們準備用很多船渡河,數量也一定會多到讓他註意。”

“你似乎知道很多他的想法和他的作法,”山姆說:“你最近是不是有和他說過話?還是和半獸人討論過這一切?”

“不好的哈比人,不講理!”咕魯生氣地瞪了山姆一眼,轉過身對佛羅多說:“當然,史麥戈和半獸人談過話,是在他遇到主人之前,而且他也和許多人說過話。他曾經旅行過很遠的距離,他所說的話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他最大的危險是在北方,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有一天他將會走出黑色大門,這天很快就會到來。這是唯一大軍可以到來的路,但是他並不害怕敵人往西方走,因為那邊有沈默的監視者。”

“果然是這樣!”山姆可不願意被人家忽視:“所以我們就可以走上前去,敲敲門,問問看我們是不是走到正確的道路上?還是他們沈默到不能夠回答?這一點道理都沒有。我們或許待在這裏不要走,搞不好還可以省下長途跋涉的力氣。”

“別拿這個來開玩笑,”咕魯嘶嘶地說:“這不好笑,喔,一點都不好笑。要闖進魔多本來就一點道理也沒有。但是如果主人說他要去,或是他一定得去,他就得要找道路才行。這也是史麥戈幫上忙的地方,好史麥戈,雖然大家都不跟他說到底要幹什麽,他還是願意幫忙。這是他找到的,他知道這條路。”

“你找到什麽?”佛羅多問。咕魯趴在地上,聲音再度變得十分低微:“一條小路穿過山脈,然後是很多階樓梯,狹窄的樓梯。呵,沒錯,又長又窄,然後是更多的階梯。然後……”

他的聲音變得更低不可聞:“是條隧道,黑暗的隧道,最後是一條裂縫,就在大路的上方。這就是史麥戈逃出黑暗的方法。但那已經是好幾年以前了,那條路可能已經消失了,但也可能還沒有。”

“我不喜歡這個樣子,”山姆說:“聽他說起來太簡單了。如果那條路還在,現在一定也有兵力把守了。咕魯,有人看守那邊,對不對?”當他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看見咕魯的眼中綠光一閃,但咕魯依舊嘟噥著沒有回答。

“到底有沒有人看守?”佛羅多嚴厲質問:“史麥戈,你是從那邊逃出黑暗的嗎?還是他準許你離開,去執行任務?至少這是亞拉岡在死亡沼澤中找到你的時候的想法。”

“他說謊!”咕魯說,他一聽見亞拉岡,眼中就閃起邪惡的光芒,“他對我說謊,沒錯,他說謊。我真的逃了出來,全靠我可憐的一個人。他的確告訴我要去找尋寶貝,而且我也真的找了又找,找了又找,但不是為了黑暗王。寶貝是我們的,我告訴你它是我們的,我真的逃了出來。”

佛羅多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次咕魯並沒有像其它人推測的那樣口是心非;他的確找到了一條離開魔多的路,至少他相信自己是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找到的。因為,他註意到,咕魯用了我這個字。這是在極少的狀況下,當他說實話、比較誠懇的時候才會使用的。但是,即使咕魯說的話是真的,佛羅多也不敢忘記魔王的狡詐,這趟“逃亡”或許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是邪黑塔精心策劃的一個戲碼。無論如何,他看得出來咕魯隱藏了許多事實。

“我再問你一次,”他說:“這條密道沒有人看守嗎?”

但是,亞拉岡的名字讓咕魯變得悶悶不樂,他感覺起來像是一名極少說實話的騙子,竟然因為說了一次實話而被懷疑一樣的不高興。他沒有回答。

“有沒有人看守?”佛羅多重覆道。

“有的,或許有吧,這裏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咕魯語帶保留地說:“沒有安全的地方。但是主人如果不試,就只能回家,沒有別的路了。”他們再也無法從他口中逼出進一步的線索,那條密道和那個隘口的名字他不能說,或是不願意說。

那個名字是西力斯昂哥,一個擁有可怕傳說的地方,亞拉岡或許可以告訴他們這個地方的著名之處,而甘道夫則會警告他們千萬別去。但他們此時別無依靠,亞拉岡人在遠方,甘道夫正在艾辛格的廢墟中和薩魯曼周旋。但是,即使在他對薩魯曼發出最後通牒,真知晶球如同火球一般地落在階梯上的時候,他的思緒念波依舊落在佛羅多和山姆身上,他的意志越過漫漫長路,依舊關照著他們。

或許佛羅多感覺到了,卻不自知,正如同他在阿蒙漢山上的遭遇;當時他以為甘道夫已經去世了,已經永遠被埋葬在摩瑞亞的陰影中。他坐在地上沈思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低下頭,試圖回憶起甘道夫對他們說過的所有教誨。但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想不起任何有關系的事情。甘道夫的指引太早就被奪走,那時他們距離黑暗大地還有很遠的距離,甘道夫並沒有說他們最後要怎麽進入魔多,或許他也不知道。他曾經單身冒險進入魔王在北方的要塞,多爾哥多,但是在魔王再度轉生,重新進入巴拉多要塞之後,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嗎?佛羅多並不這麽認為。而他,只是一個夏爾來的小半身人,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哈比人,適合居住在寧靜的鄉間。現在,他竟然必須要從偉人們不敢、或是不能找到道路的地方挖掘出希望,這機會真是太過渺茫!但是,這責任是他在去年春天,在遠方的一個小小客廳裏面義無反顧接下的重擔。在他現在看起來,那似乎是遠古時代所發生的歷史了,這是個錯誤的抉擇。現在,他又該選擇什麽道路?如果兩條路都同樣地通往死亡和毀滅,幹嘛又要費心選擇?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們所躲藏的灰色坑洞中,被一種深沈的寂靜所籠罩著,在如此靠近恐懼之境的地方,他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種萬物皆不敢出聲的沈默壓力,仿佛是層面紗將眾人和整個世界隔開。擡頭望去,他們可以看見頭頂上是一個被成束黑煙切割開來的藍天,但是,看起來卻是在極為遙遠的千裏之外,中間仿佛隔著許多層透明的廉幕。

即使是在太陽之下飛翔的蒼鷹,也無法發現這兩名背負著末日的壓力,一言不發地披著灰色鬥篷坐在山谷中的哈比人;或許,它可能會停下來仔細觀察咕魯,一個趴在地上的小生物;或許那是某種人類小孩的骨骸,身上依舊掛著殘破的衣物,細長的手臂和腳幾乎是白色的,看來一點肉也沒有,不值得啄食。佛羅多的頭靠在膝蓋上,山姆則是雙手交疊在背後,躺了回去,茫然瞪著空曠的天空,至少,暫時是空曠的。然後,山姆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一個黑色的鳥形生物飛進他的視線,翺翔了片刻,然後又飛向另外一個方向;接著是另外兩只,然後又有第四只……它們看起來都非常小,但是,他依舊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體型其實是相當龐大的,擁有極寬的翼展,飛翔在極高的穹蒼下。他遮住眼睛,彎身向前,這是和他們感到黑騎士存在時同樣的壓迫感和恐懼感,和風中傳來嘶吼聲、以及月亮被陰影所遮蔽時是一樣的感覺,只不過,這次的威脅感更遙遠了些,但這依舊是種威脅,佛羅多也感覺到了。他的思緒被打斷了,他扭動著身體,忍不住發抖,但並沒有擡頭;咕魯縮成一團,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蜘蛛一樣。那些長著翅膀的生物盤旋著,接著一陣俯沖,飛快地回到魔多去。

山姆深吸一口氣。“騎士們又在空中盤旋了!”他聲音沙啞地說。“我看見他們了,你認為他們看的見我們嗎?他們的高度很高,如果他們是之前的黑騎士,至少在白天應該看不到什麽吧?”

“是的,或許什麽都看不到,”佛羅多說:“但他們的座騎卻可能被看見,而且這些長著翅膀的生物,多半比世界上其它生物看得都要遠。他們就像是吃腐肉的大型鳥類一樣,他們在尋找著某些東西,我猜魔王已經提高了警覺。”

恐懼的感覺消退了,但那籠罩的沈寂卻被打破了。他們之前似乎與世隔絕,身處在孤絕的海島上,但現在他們再度暴露在敵人眼前,危機又再度出現。但佛羅多依舊不和咕魯說話,也不明說他的抉擇。他閉著眼,仿佛在作夢,或是仔細地回顧過去的所有回憶。最後,他站了起來,似乎已經作出選擇,準備開口了。但是剎那間,“什麽!”他說:“那是什麽?”

新的恐懼降臨。他們聽見歌聲和粗魯的吼叫聲。一開始看起來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但那聲音越來越近,正朝著他們走來。他們心中浮起的念頭是:那些黑色的巨鳥看見了他們,派出武裝的士兵來搜捕他們,索倫的恐怖仆人向來是以速度著稱。他們躲了起來,傾聽著一切,人聲和武器的撞擊聲以及馬蹄聲都十分靠近。佛羅多和山姆將武器微微出鞘,這次已經無路可逃了。

咕魯緩緩地爬起來,像是只昆蟲一樣地爬到坑洞邊,他小心地一寸一寸伸出脖子,直到他可以透過兩塊巖石間的空隙往外看。他保持不動,一聲不出地看了一陣子,目前,那聲音已經開始消退了,慢慢地變弱。遠處魔多大門之上又傳來了號角聲,然後,咕魯悄悄地溜回坑洞中。

“更多人類去魔多,”他壓低聲音說:“黑面孔,我們之前沒看過這種人類,沒有,史麥戈沒看過。他們很兇狠,有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頭發,耳朵帶著金環,是的,很多很多漂亮的黃金。有些在臉上還有紅色的塗料、紅色的鬥篷,旗子和長矛都是紅色的,他們還有黑色和黃色的圓盾牌,上面有大尖刺。不好,他們看起來是很殘酷的人類,幾乎和半獸人一樣壞,而且還高大多了。史麥戈認為他們是從大河的盡頭來的,他們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他們已經走進了黑門,但還會有更多人跟來。一直都會有更多人進入魔多,有一天,或許所有的人都會走進去。”

“有沒有猛?”山姆一聽見這種未知的種族,就立刻感到十分興奮,把之前的恐懼拋到九霄雲外。

“沒有,沒有猛。猛是什麽?”咕魯問道。

山姆站起來,雙手交疊在背後(他每次“念詩”的時候就會這樣),開口道:像是老鼠般灰,如同屋子般魁偉,鼻子像條蛇,

我會讓大地打嗝,

當我跨越草地;

樹木也會跟著倒地。

我嘴裏吹著號角,

在南方四處行腳,

煽著大耳朵,

歷經年月許多。

我大踏步地散步,

絕不躺在地上閉目,

連死也不躺下啊。

我就是猛,

世上生物屬我最大,

蒼老、高壯、龐大。

如果你曾看過我,

絕對不會忘記我。

如果你從沒看過我,

一定不會相信我。

但我就是那古老的猛,

絕不躺下的猛。

“那,”山姆在念完詩之後說:“那是我們在夏爾念的一首詩。或許只是亂掰的,或許不是,不過,我們自古就有關於南方的傳說和故事喔。在古代,哈比人經常四處游歷,沒有多少人回來,也沒有多少人相信他們說的話:所謂的‘夏爾之談’和‘布理的消息’就是這麽來的。但是我曾經聽說過有關那些在日之地的大家夥的傳說。我們在故事中叫他們做史臥丁人,當他們作戰的時候他們會騎猛,據說他們會把屋子和高塔放在猛的背上,而那些猛會對彼此丟擲石塊和大樹。所以當你提到‘南方人,穿著紅色衣服戴著黃金’的時候,我自然會問‘有沒有猛?’因為如果真有的話,我一定要冒險看一看。唉,現在看來,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機會看見猛了,或許這世界上沒有這種動物。”他嘆氣道。

“沒有,沒有猛,”咕魯又再說道:“史麥戈沒有聽過猛,他不想要見到它們,他不想要這些家夥存在,史麥戈想要離開這裏,躲在比較安全的地方。史麥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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