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4章 挽回

關燈
兩個人都想著心事, 只聽著寒風索繞著枯枝, 發出沙沙聲響, 清晰而繁瑣, 一下下掛在心上。祁衡打破沈默,“初晴, 我是不是很沒用?”

初晴看著他, 她仿佛還是第一次從祁衡的眼中看到這樣無奈而蒼涼的眼神。她想起多年前,在京城秦王/府的密室裏, 那時的祁衡還是大周的人質,在回首流年的囚徒生活與面對未知的未來時,他的眼中似乎也沒流露出這樣的消沈。

她心中充斥著濃濃的苦澀,勉強一笑, 說;“你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頂天立地?”他自嘲的笑了笑,父王臨終前對他說的話依然回蕩在耳邊,父王失望的眼神,生命消逝卻還是不能合上的雙眼依稀浮現在眼前。父王已經離開了人世,他的靈魂依然在如影隨形的註視著他,一次次為他震怒,對他失望……

他合了合眼,嘴角帶著一絲絕望, “我真慶幸, 你現在還不喜歡我。即便你心裏的人是我,也還是什麽都不能改變。”他早該明白,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他要不起的。他以為他可以任性一次, 追逐他所愛的人和他向往的幸福,他以為可以擔起江山社稷的同時還能擔起她的人生,卻發現,這不但只是他的一線情緣,還是他的癡心妄想。

初晴緊握住他的手,“你別這麽悲觀,我知道你擔心祁徹。不過祁徹那邊還有顧言牽制,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們的婚約還算數,而端木楊過去為他做過的事都是見不得光的,他沒有理由不站在你這一邊。”

祁衡微微搖頭,乞求的看著她,“你千萬別為了我求他,也別為了我和他置氣。當年他為了救你與幕淮遠合作,他對你的感情不會比當年少。你真的沒有必要,也不值得為了我和他置氣。”

她的心狠狠一顫。是啊,他不會置她的性命於不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為了自己的霸業讓她受委屈啊……

她無聲地苦笑,淚水奪眶而出。這還是衛翎對她說的話,她每次對容禦失望,都會想起衛翎的這句話,心裏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安慰,只會變得越發難受。

她有自知之明,容禦只會從利弊上考慮祁衡的存在意義,他的深謀遠慮不會將她的感受納入其中。她只希望在容禦的布局中,祁衡還是一枚有利的棋子,這樣他才會對祁衡伸出援手。

而祁衡有他的自尊,這樣的話,她不能對祁衡說,只是一字字地說;“不管將來發生什麽,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

祁衡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說;“那就想點開心的事,當年在秦王/府的密室裏,你天天給我送飯送藥,陪我說話,那些日子想想也挺開心的。”當年她可憐他背井離鄉,前途未蔔。而他還沒喜歡上她,只當她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裏,那麽難熬的時間,只有在和她聊天鬥嘴的時候才會過得快一些。

而他將她請到西涼,只是看中了她在西涼沒有背景,雖然不是懷著害她的心思,卻也存了太多的私心。

這樣想來,他們的這段過往,從一開始就不完美,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初晴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好、”

谷中的平靜並持續到天亮,淩晨十分,叛軍重新發起猛烈的進攻。端木柔也知道祁衡的主力軍隊會很快趕來,她必須速戰速決。而他們利用山谷的地形暫時擋住了進攻,可雙方兵力相差懸殊。叛軍就像決堤的洪水,新補充的兵力踏著死去同伴的屍骨源源不斷地發起猛攻,他們的人卻越來越少。

還是叛軍先失去了進攻能力。石競率領的大周軍隊突然出現在叛軍後方,對叛軍發動猛烈的襲擊。谷中的守軍趁勢反守為攻,與大周軍隊對叛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戰鬥又持續了幾個時辰,最後以叛軍慘敗告終,端木柔僅率不到百名殘兵敗將逃離。

叛軍的勢力已經土崩瓦解,端木柔即將面對的,是鋪天蓋地的追捕。

戰鬥結束後,初晴和祁衡就在戰場告別,隨大周軍隊回到了煙霞關。

從煙霞關到彭州,她再也沒聽到過祁衡的消息。冬季的雪為彭州覆上一層銀裝,除此之外,彭州和她離開時完全一樣,她的營帳依然在皇帳附近。初晴回營的時候,容禦並不在營中。到了晚上,容禦主動來看她。她的心情並無波動,也沒有表現出久別重逢的驚喜。反而是容禦將她擁入懷中,眼裏的熾熱幾乎要將她熔化。

他的懷抱讓她感到很不適應,她近乎於木然的被他抱著,他手臂的力量稍微松懈,她立刻離開他的懷抱。

她看著他俊美無暇的臉,他的樣子明明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可她卻仿佛已經找不到那種熟悉的安全感。她在絕望地等待著,等著他毫無愧疚的坦白,等著他輕蔑的告訴她,她在他心中什麽都不是。

“端木楊一直為你做事,對不對?”

這就是她對他說得的一句話,容禦眼中閃過一絲失落,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你是怎麽知道的?”

“端木楊的女兒收買太醫誣陷我懷孕,張藻德招出了端木柔,祁衡以為是她是受端木楊的指使,就什麽都查出來了。”她看他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感情,“還有,端木柔誣陷我的事,你應該早就收到了消息,可你卻沒有任何反應,不準我離開,祁邯也是你派人殺的吧?如果我不在鄴城,端木氏就沒有理由造反了,我說的對不對?”

“祁邯是我派人殺的。”容禦說得雲淡風輕,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仍然保持著平和,“我想你不會忘記這對父子兩年前是怎麽算計你的,祁邯難道不該死麽?”

“祁衡沒有算計我,他對他父親的陰謀一無所知。”

容禦冷冷一笑,“他說什麽你都相信。”

初晴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如果你確定祁邯真有這麽險惡的心思,如果他對我沒有一絲真情,你就不會將我送到鄴城了。”

容禦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強行讓她看著自己。他耐心解釋道;“祁邯是我派人殺的,端木顏也的確為我做過事。只是端木柔陷害你之事,祁衡雖是國主,西涼的實權依然掌握他父親的手裏。祁邯一直主張西涼與北疆聯合,我豈能留他?”

“你殺了他,就不怕祁衡懷疑你?即便沒有真憑實據,只要是一點捕風捉影的懷疑,他就會恨你入骨。”她諷刺的笑了笑,看著他,一字字緩聲問;“張藻德到底還是為你做事的吧?”

“你越來越放肆了!”容禦劍眉緊皺,聲音裏帶著慍怒,握著她雙肩的手狠狠用力。

他幾乎要將她的肩捏碎了,初晴痛的蹙眉,緊咬著唇,將痛呼聲鎖在口中,卻無法遏制不堪重負的淚水從眼中落下。容禦看到她的淚,瞳孔微微收縮,還是放開了她。

他不在看她,壓制著心中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初晴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他再不擇手段,也不至於卑劣到利用他母親的聲譽。

她走到他面前,聲音帶著愧疚;“對不起……”

“祁邯的仇家那麽多,只要做的不留痕跡,祁衡不會憑空懷疑到我。”容禦嘆了口氣,聲音有所緩和;“如果祁衡與我合作,我一定可以在兩年內收覆北疆,到時我會將你接回來,縱然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我也不在乎。”

她苦笑,喃喃的說;“到時祁衡也不能奈何你。”

他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初晴,你要理解我。”

她掙脫開他的懷抱,並不看他,目視前方,平靜的說;“我理解你。”

他看著她,眼中劃過一絲失落,苦笑道;“你理解我,卻不能原諒我。”

是,她真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他。

“西涼現在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祁衡對你還有價值嗎?”

容禦微微一怔,冷冷吐出兩個字;“沒有。你想讓我幫他?”

她在心裏苦澀的笑,聲音十分平靜;“我知道,我的想法並不重要。”

容禦盯著她的側臉,嘲諷的笑了笑,“你為什麽為他擔心,對我卻這麽苛刻,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她的心狠狠一顫,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只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變得十分荒誕扭曲。她轉頭看他,一字字道;“我擔心他又如何,難道我對她以身相許了麽?我不原諒你又如何,難道我要報覆你,對你喊打喊殺了?”

她只是心冷了,徹底厭倦了與他糾纏。

“初晴……”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他的聲音冷下去,“是我過去太縱容你,過去我從沒管束過你,只希望你每天都能過得開心快樂,我曾以為這是世上最簡單的事,卻不想,你對我的要求越來越高,讓你快樂竟變成了世上最困難的事。”

初晴苦澀的笑了,平靜的說;“曾經,我以為有了禦哥哥,就是有了全世界……”她搖了搖頭,步履虛浮的走到桌邊坐下,背對著他,“都過去了,記得我對你說過,你是一個好哥哥,從此以後,我只將你當成哥哥,你做什麽我都不會過問,我也不會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事。”

她自顧的說著,感到背後的那雙眼睛正失望的看著她。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不要回頭。聲音輕輕落下,就像一陣風敷過一片死水。無聲的寂靜沈甸甸的壓在心上,片刻後,她聽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門簾掀起又合上。她轉過頭,望著空蕩蕩的四周,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她用雙手捂住臉,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悲傷,終於沒有顧忌的失聲痛哭起來。

十幾天過去了,他們仍在彭州。初晴提過回京,被容禦斷然拒絕。除了不能回京,她還失去了出營的自由,如果她想出營散心,必須經過容禦的同意。所以每一次她出營,都是和容禦在一起。不過即便兩個人在一起,她也從不沒主動和容禦說過話。

這日的下午,沒有陽光。他們來到一片林中。自入冬以來,彭州也下了幾場雪,遍地的枯葉被湮沒在皚皚白雪中。樹枝上承載著白色的積雪,從遠處看,猶如被冰雪砌成。起風時,白茫茫的雪漫天飛舞,枯枝輕輕搖曳,形成一片如雲霧版的蒼茫。初晴凝視著虛無的遠方,所有的心事都被風吹得不知去向,心被掏空了,說不出有多輕松,卻也感覺不到沈重。

她還想朝樹林深處走,容禦策馬行到她前面,對她說;“時辰不早了,回去吧。”

初晴沒說話,沈默的調轉馬頭,沿著返回的路,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還沒走出樹林,他們遇到了一場刺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數不清的黑衣人迅速將他們包圍,與護衛殺成一片。

殺手的人數超過了他們的護衛——因為初晴說過有太多人跟著,不管哪裏心情都會壓抑,容禦便將大部分護衛都在林外,他們身邊只有而是幾名隨從。

容禦和初晴的坐騎都中了暗器,容禦迅速拉起初晴,擁著她躍入空中,然後穩穩落地。幾個殺手先後死在了容禦的劍下,卻還有人不要命的進攻著容禦身邊的初晴。初晴看著容禦奮不顧身的保護自己,心中湧出悔意與愧疚。她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裏遇到殺手,她不想拖累他,亦不想欠他任何恩情。

就在這時,三個黑衣人揮刀砍向她,其中兩個殺手被侍衛擋住,另一個殺手的動作又準又狠,她吃力的抵擋著,只覺得手掌一陣生疼,手中的劍竟被殺手的刀震落。

順價,她失去了防身的武器,殺手再次舉刀撲向她,這一刻,她感到了死亡的迫近,而與此同時,一個身影閃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

哧!

刀刃刺穿骨肉的聲音是那麽清晰,刀刃從肩胛穿過,他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裳,她怔怔看著他蒼白的臉,眼淚奪眶而出。

仿佛有利刃穿心而過,她的手微微顫抖,劃過面頰的淚水融入嘴角,她的口中滿是苦澀,聲音艱澀而沙啞;“對不起……”

而那個刺殺容禦的殺手,又被莫遠一劍刺穿。莫遠守在容禦和初晴身邊,又連續殺了仕途靠近他們的殺手,

“你放心,我死不了……”容禦皺著眉,忍著肩上的劇痛,給初晴一個安慰的微笑,擡手撫上她沾滿淚水的面頰。

而她的眼淚更加洶湧,這一刻,周圍的聲音都離她遠去了,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那種萬念俱灰的絕望,鋪天蓋地的後悔如潮水般湧入她的心,她突然意識到,她的禦哥哥一直都在,將她捧在手心裏的禦哥哥,義無反顧將她從危險中救出的禦哥哥,從不曾離開過。

好在大批護衛很快趕來,而殺手只剩下寥寥幾人,再無接近容禦和初晴。初晴和莫遠將容禦扶上馬車後,馬車迅速離開樹林。

雖然沒有太醫隨行,但護衛身上都帶著止血藥和繃帶以備不時之需。馬車裏,初晴為容禦上完藥,又包紮好傷口。然後,她握住容禦的手,見容禦雙目微闔,她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住地對容禦說;“禦哥哥,我們快到了,再堅持一會,你別說,千萬別說……”

容禦反將她的手包在掌中,對她虛弱的笑了笑,輕聲說;“我沒事……”

“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我不該和你說那些話,你別生我的氣……”她真的害怕,如果她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有機會對他說了。

“我知道。”容禦垂首吻去她臉上的淚,嘴角浮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太醫說,容禦的傷口雖深,但不再要害。而回營不久,容禦就睡了過去。太醫再三向初晴保證容禦沒有性命危險,初晴方才放下心,寸步不離的守在榻邊,目不轉睛的看著躺在榻上沈睡的容禦。

時間慢慢流過,莫遠進入皇帳,天色已經黑透了,而容禦還沒醒來。他向初晴行了一禮,初晴知道容禦沒有生命危險,反而希望他能睡得久些,充足的休息能加速傷口的痊愈。她想到莫遠一定是有事稟報,示意莫遠別出聲,起身朝門口走去。

走出皇帳,初晴問;“是不是查出了幕後主使?”

“暫時還沒有線索。”莫遠搖了搖頭,嘴角浮出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這本是陛下安排的,真正的線索自然是不存在的。

他看著初晴紅腫的雙眼,焦慮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陛下的苦肉計還是值得的,這件事後,公主對陛下不會再有嫌隙了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