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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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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心裏不是滋味, 慕氏出事, 容玨豈會坐視不理?容禦恨之入骨的那個女人, 卻是容玨的母親。可是她又不能說這一切都是容禦的錯, 容禦何嘗不是為母報仇?皇室兄弟之間的親情本就涼薄,何況是隔著血海深仇的兩兄弟, 註定要勢不兩立, 註定要爭個你死我活。死結早在十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結下,這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錯, 只因造化弄人。

而此時,她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容禦。她對容玨是愧疚,對容禦,卻是真心希望他能夠如願。

“禦哥哥, 你在刑部有心腹嗎?縱然劉府上下的人口風一致,可到底是一面之詞,我能想到,審案的人也能想到,萬一有人挨不住酷刑將事情招出來……”

容禦一笑,摸摸她的頭,“你多慮了,對於那些人來說, 打死不說還有活路, 若供出劉申的血書是偽造就是汙蔑當朝侯爺,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我聽說監牢裏那些審訊犯人的酷刑都是極其殘忍, 可以讓人生不如死,萬一……”

容禦知道她的憂慮,不等她說完,斬釘截鐵的說;“不會有萬一。”

她還是不放心,“但你和審案的大臣到底熟不熟啊?萬一審案子的人中有依附幕氏的,很容易利用職務之便得到想要的供詞。”

容禦笑道;“父皇心中有數,負責審案的大臣都是朝中的中立派。”

“哦。”聽他這樣說,初晴意識到他的計劃真的可謂天衣無縫,而她的心情依然十分壓抑。

“對了,惠寧長公主在城郊建造的別院已經完工,苑中的建築可謂巧奪天工,又有附近的秀麗風景做陪襯,話裏有不失風雅。整個園子建了整整五年才完工。”容禦換了一個話題,聲音裏帶著一絲責備;“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長公主的請帖都敢回絕。”

惠寧長公主是當今皇帝的姐姐,不是太後親生,但因年幼喪母,在太後膝下長大。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惠寧長公主的駙馬是太後的侄子,夫妻感情極好。皇帝即位初年,大周外有突厥之患,內有汝安王叛亂,駙馬在與突厥交戰中戰死,惠寧長公主一直未再嫁,而她和薄駙馬唯一的孩子,也在幼年夭折了。薄駙馬為國捐軀,皇帝對長公主心存愧疚,這些年對她一直十分照顧。高貴的皇室血統加上皇帝和太後的格外厚愛,得罪這位長公主會惹來多麽嚴重的後果,亦是不敢想象的。

而長公主除了身份尊貴,還是初晴的長輩。初晴拒絕了她的邀請,在別人看來是不知好歹,即使在不慕名利的正人君子看來,也是十分無禮的。

初晴不喜歡參加這類應酬的宴會,卻也意識到自己真的做錯了,小聲說;“我想長公主一定請了許多客人,不差我一個。所以我不去,她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真的生氣了嗎?”若不是生氣,也沒必要讓容禦知道啊。

容禦道;“也不算生氣,只是你是第一個回絕她的人,她對你有點刮目相看。”

初晴嘆了口氣,“你就別諷刺我了。我不是對她老人家有什麽成見,只覺得這種宴會很無聊。再有,阿嫣對我說過她的一次在安樂公主府上的經歷,裴婉茵纏著她作詩,又將兩個人的詩交給駙馬鑒賞,結果弄得阿嫣很沒面子。我是怕倒時有人拉著我一起作詩,我的那點墨水還不如阿嫣呢,裴婉茵是京城頭號才女,要和阿嫣一起作詩當然是有意要她難堪。可全京城又有誰知道我不學無術呢,就算是善意邀我一起切磋,我若是太技不如人,也會被人笑話的。”

容禦聽了她的解釋,不由笑道;“惠寧長公主不會笑話你,至於別人,也不敢笑話你。”

初晴撇了撇嘴,“可是在背後還會笑話啊,還會笑話你一點都不關心我的功課。”

容禦無奈攤手,“我讓你做自己喜歡的事,倒成了錯處。”

初晴拉著他的手搖了搖,“你就代我向長公主解釋一下,她好像很通情達理的樣子,應該不會往心裏去的吧……”

容禦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頓了頓,又微笑道;“等以後你嫁給我,逢年過節以及生辰的宴會都需要你親自主持,你還要躲一輩子嗎?”

初晴的臉紅了紅,小聲說;“以後……到時候再說吧……”

容禦寵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也對,到時你就是皇後,誰敢拉著你和你切磋才華?”

他說得這樣輕松,仿佛那無盡的錦繡河山此時都濃縮在他深邃而明亮的眸子裏。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她心裏應該是歡喜的,不是因為他承諾她的皇後之位,而是他說她要娶她,這是一生一世的承諾。換成過去,哪怕不是鄭重許諾,只是輕輕提一句,她的心裏都會歡喜雀躍。

可是現在,真的不一樣的。他不知要踏著多少屍骨,才能抵達那個位置。她只是覺得淚,疲憊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無望。

後來她有聽說劉申的家人以及府上的下人都被帶到京城。她知道,那些人是不會供出容禦的,即便真的有人指認容禦,也沒有證據,皇帝不會輕信一面之詞。同理,如果這些人都一口咬定血書之事屬實,也不過是一面之詞,皇帝若給慕淮遠定罪,也堵不上悠悠眾口。何況幕淮遠遠在北疆,又怎會聽朝廷擺布?事態的發展充滿太多的不確定性,她的心境也是難以言語的覆雜。

一個晴朗的上午,初晴正在房間中做女紅,已經到了暮春,一些只在春季開的花都紛紛雕謝了,一陣陣暖風吹進來,不時有花瓣落在身上,昔日綻放時絢爛鮮活的色澤已經滲入枯黃,散發出微弱的香味裏彌漫著悲傷的氣息。她不時停下手中的活,拂去身上的花瓣,心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真難過。

門外腳步聲起,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公主,晉王殿下來了。”

初晴擡起頭,容玨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初晴放下手中的女紅,對他一笑;“九哥。”

十幾天不見,他似乎清瘦了許多,那雙眼睛又黑又深,仿佛裏面藏著太多難以言喻的東西。

她站起來,在心裏嘆息一聲,他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就像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天,都是煎熬。

容玨走到她身邊,拿起榻上的繡品,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笑問道;“你怎麽做起女紅來了?”

初晴道;“我怎麽不能做了,大家閨秀哪有不會女紅的?”

室內的氣氛變得輕快了許多。

容玨拿起她的繡帕反覆看,“別人都繡花草之類的,繡鳥獸也是繡孔雀或鴛鴦,你怎麽繡了只鴨子在上面?”

初晴臉一紅,從他手中奪過繡帕,“什麽鴨子,你什麽眼神啊?”

容玨點點頭,笑道;“你想繡鴛鴦吧,結果繡成了鴨子。”

初晴咬唇不語,只覺得雙頰更熱了。容玨又說;“這是不是你準備送給三哥的?”

心事被他識破,她也覺得自己繡的太不像鴛鴦,雖然禦哥哥不會嫌棄,但她也不好意思送給他。“這是我自己繡著玩的。”她小聲分辨道,將繡帕放回到榻上。

容玨重新拿起來,疊好揣入懷中,“既然是繡著玩的,就送給我吧。”

初晴有些為難了,“可我們又不是那種關系……”

容玨振振有詞;“就因為不是那種關系,我才不介意你繡的不是鴛鴦是鴨子啊。”

初晴心想,他都已經收起來了,自己也不能強要回來,便不再堅持了。反正上面繡的不是鴛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容玨背著光坐下,目光也黯了下來,“初晴,最近發生了許多事。”

“我都聽說了。”初晴安慰的拍拍他的肩。

他沈默,她突然感到口中有些微微發澀,想了想,說;“我想,陛下不會僅憑口供作出決定的。”

容玨轉過身,看了她片刻,苦笑道;“但願吧。”頓了頓,又問;“你今天有別的事嗎?”

初晴一怔,“沒事啊。”

容玨道;“我能不能留下用午膳?”

“當然可以。”初晴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她認為這並沒有什麽不妥,再說……他現在的處境已經很糟糕了,自己再拒絕他就太不近人情了。

此時已經過了巳時,初晴吩咐下人準備午膳。容玨道;“和我切磋一下武藝如何?”

“好啊,”初晴爽快地答應下來,“不過我不是你的對手,你可要給我留點面子,別讓我輸得太慘。”

見她這般自謙,容玨也不和她客氣,只是微笑道;“知道了,我一定會讓你。”

兩個人走出房間,容玨隨身帶著佩劍,衛翎為初晴取來劍,然後便退到了一邊。

寶劍出鞘,閃出的光芒卻不及少女如星辰般璀璨的眸華。如玉的面容,揚起的雲袖,翩翩倩影令那片沈浸在陽光下如藍寶石般的天空都黯然失色。

兩個人不知道戰了多少回合,還未分出勝負。初晴使出十八般武藝,卻知道容玨是在有意讓她。他的嘴角帶著微笑,仿佛此時,真的全部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初晴的劍終於架在了容玨的肩上,容玨停止了動作,嘴角微微揚起,眼中依然帶著溫和笑意。笑問;“怎麽樣,我夠意思吧?”

初晴哼了一聲,“你不應該誇我嗎?”

容玨攤手道;“是,出雲公主的劍術舉世無雙。”

初晴收起劍,走到他身邊,有些不好意思,“九哥,我知道你在讓我。你要是不讓我,我最多只能撐二三十個回合。”

容玨道;“你不是說不想輸得太慘嘛。”

初晴嘟起嘴,不滿地說;“有你這麽誇人的嗎?”

“好了,如果我不讓你,你也能成五六十回合,滿意了吧。”容玨嘆了口氣,斂起微笑,看著她認真的說;“初晴,謝謝你。”

“謝我什麽?”初晴一頭霧水,為了緩和氣氛,輕輕打了他一拳,笑吟吟說道;“剛才小我的時候一點都不客氣,現在怎麽又這麽客氣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你在這個時候,還是願意把我當成朋友。”

初晴亦認真的看著他,“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容玨眼中浮出一絲自嘲,“是啊。你一直都是將我當成朋友的。”他定定看了她片刻,道;“初晴,我想和你分享一個秘密,母後知道,卻因此對我失望透頂,辰風若知道,一定也會恨我,我只能告訴你。”

什麽秘密?

初晴靜靜看著他,容玨轉過身,背著陽光望著遠處的天空,“裴家的案子已經審完了,其實,殺裴婉淑的兇手不止是裴婉茵,那些侍女的供詞其實是,她們不止是被裴婉茵收買,而是被威脅,裴婉茵給她們看了皇帝的玉印,她們都是受迫於君威。”

初晴睜大眼睛,內心的震驚無以覆加,雖然容禦之前對她提到過此事,但是犯人既然已經招供,這個案子就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啊!

她看著容玨的側臉,輕聲問;“你為何不將事實公之於眾?”

容玨轉過身,看著她苦笑道;“因為,如果公之於眾,父皇必然會宣稱是裴婉茵在他身邊安插眼線,盜用玉璽,到時一定會血洗宮闈,不知要牽連多少無辜。何況外人並不愚鈍,父皇不管找多少替死鬼,都只是掩耳盜鈴。”

初晴想到上次容玨來找她,曾對她說,他不會做任何對皇帝不利的事,原來那個時候,他什麽都知道,卻只是選擇沈默。

容玨突然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初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初晴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沒想到容玨會有這樣的行為,亦感到她現在正和他一起承受著他的悲傷……甚至是絕望。有一瞬間,她真的想用盡全力推開他,可她又想起了那日在太後壽宴上那個無助的自己,是容玨挺身而出為他解圍……想到這裏,她的身體頓時像被抽空了一樣,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來。

“我想帶母後去北疆,可是父皇不答應。他是忌憚我嗎?可他卻遲遲不立三哥為太子,難道他只是要看我們兄弟相互殘殺?”

初晴不知該說什麽,心裏有一個聲音,和容玨壓抑的低訴輕輕重疊,曾幾何時,容禦也這樣對她說過,皇帝不想立他和容玨為太子,他只想看到他們兄弟為了爭位手足相殘。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步履聲,容玨的手臂微微一松,初晴仿佛從夢中驚醒,迅速離開了容玨的懷抱。

與此同時,遠處的侍女都跪倒在地,“參見秦王殿下!”

容禦身著玄色長袍,正朝他們緩步走來,頎長的身軀撥開金色的陽光,那凜冽威勢幾乎要將整片藍天生生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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