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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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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年,初晴收到祁雅的信,祁雅在信中告訴初晴她即將大婚。只是,那個與她成婚的人並不是容禦,而是一個在平叛中立下顯赫戰功的將領。

初晴的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也許祁雅沒寫信給容禦,但西涼公主大婚不是小事,容禦也能從其他途徑知道。

她從侍衛口中得知容禦在書房,便帶著信去找他。

到了書房,她的腳步有些沈重,一步步走到容禦面前,看著容禦沒有多少表情的臉,小聲問:“禦哥哥,我收到祁雅姐姐的信,她說她要嫁人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容禦面色如常,表情波瀾不興,只淡淡說了句;“我知道。”

“你不要太難過,正所謂天下何處無芳草,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

原來她是好心來安慰自己,容禦笑了笑,說:“我不難過。”

“你真的不難過嗎?”初晴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他真的不難過嗎?她太知道強顏歡笑是什麽滋味,過去她在面對他和祁雅的時候,不但不能表現出一絲難過,還要用歡笑掩飾心裏的難過。

容禦又有些不耐煩了,一個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的人卻總是纏著你一定要和你談心,這是一件多麽令人頭痛的事!

他心裏真的不算難過,不能聯姻固然是一大損失,但他也從這場戰事中得到了好處。他在軍中的威望更高,並獲得了更大的權力。過去他與薄桓在軍中的官職相同,表面上是最高統帥也是因為親王的身份比薄桓高一等而已,在行軍上,薄桓若不聽從他的指揮,他便拿白玉關的軍隊毫無辦法。戰事結束後,皇帝將嵩山和白玉關的全部軍隊指揮權都交給了他,薄桓和幕淮遠都成了他的下屬。他可以任意調動幕淮遠的部將,雖說幕淮遠在軍中威望太高,他不會和幕淮遠起正面沖突,卻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潛移默化將幕淮遠的勢力逐步瓦解。

何況,是他暗中給了祁徹生路,縱容祁徹逃到突厥。他太了解祁衡的抱負,祁衡要的不止是一個王位,而是要讓西涼在他的治理下重新崛起。留著祁徹,對他和大周都有好處。而他和祁雅的婚約只是和西涼國主在暗中進行的交易,所謂求仁得仁,西涼國主若知道他做的事,當然不會履行婚約。

不過他不會將這些告訴初晴,這些覆雜的權力紛爭遠遠超過了她的理解範圍,他不會和她講她根本聽不懂的大道理。

“我和祁雅不過認識幾個月,你希望我為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人難過?”他盡量用她能夠理解的思維向她解釋。

“我當然不希望你難過。”初晴搖搖頭,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若有所思,“不過,認識幾個月就不算喜歡了嗎?”

容禦淡淡說:“婚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難道成婚不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嗎?”初晴有些困惑,卻態度堅定,“我只嫁我喜歡的人。”

見她一臉嚴肅,容禦嘴角浮出一絲笑意,“行,只要你開心就好。”

初晴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點難過的痕跡,心想也許他真的不難過吧?就算他心裏難過,她也一定能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起容禦放在案上的書,“《春秋》,這是什麽書?”

容禦道;“你喜歡就拿去看吧。”

初晴翻了幾頁,內心卻越發忐忑,手指幾乎不聽使喚,書差點從手中掉落。

容禦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你怎麽了?看臉色又不像是生病。”

初晴看著他,鼓足了勇氣說:“我沒生病啊……”她差點咬住舌頭,深吸一口氣,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禦哥哥,你能不能過幾年再娶妻啊?”

容禦勾起嘴角,饒有興趣的問:“你以前不是盼著我能和祁雅快點成婚嗎?”

初晴攥緊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忐忑的垂下眸子,聲音低如蚊吟;“你如果有了王妃,就不能想過去一樣經常帶我出去玩了,萬一你的新王妃再不像祁雅姐姐一樣喜歡我,那以後就沒有人陪我玩了……”

容禦終於笑出聲,“我明白了,只要初晴不開心,我就不娶妻。”

初晴擡起眸子,閃爍的眸光在他的臉上定格,他的笑容是那麽爽朗,他是真的看懂了她的心事,還是只是將她當成小孩敷衍?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試探著問;“那你以後出門,能不能帶上我?我已經長大了,不會給你添亂的。”

容禦微微沈吟,“這個……當然可以。”西涼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除了上戰場太危險不能帶著她,他也沒什麽特殊的事需要避諱她的。

初晴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大眼睛瞇成兩道漂亮的月牙,提出更加得寸進尺的要求;“禦哥哥,我知道你還是有點嫌我笨的,你比我聰明,以後你看什麽書,我就看什麽書,這樣就能變得和你一樣聰明了,我如果有不懂的問題就向你請教,你可別不耐煩哦,名師出高徒嘛。”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要忍受她更多幼稚的提問?容禦頭更大了,一句“你不會找夫子嗎”差點說出來,卻還是和聲答應下來;“嗯,可以。”

初晴覺得心裏仿佛有一百只小鹿在亂蹦,禦哥哥什麽都答應她了,那麽她以後可以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

禦哥哥,雖然祁雅姐姐不再屬於你,可初晴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的。

她即將到及笄之年,再過不到一年,她就不再是孩子,就可以像大人一樣,一輩子守著她的禦哥哥。

初晴拿著書開心的離開了,容禦看著她走出去,心裏嘆了口氣。

他對初晴的心態有些覆雜,過去他嫌初晴太黏人,自從祁雅出現後,她不再像過去一樣喜歡纏著他,他心裏樂得輕松,可時間久了,又覺得生活似乎缺了些什麽。這大概就是親情,他雖然會嫌她煩,可她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甜蜜的負擔。開始他照顧她只是因為責任,現在,責任成了習慣。他不是一個心軟的人,或許這世上沒有人能完全脫離感情,不管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負,內心深處都需要一份情感寄托。

第二天晚上,初晴拿著那本《春秋》找到容禦,提了一大堆容禦認為十分幼稚的問題。容禦敷衍的解答了幾句,按下心中的不耐煩,耐心說;“你根本沒認真看,不喜歡讀就別勉強了。”他看得出來,與其說她對書感興趣,不如說她想借此多接近自己。

初晴心虛的眨眨眼睛,“不是的禦哥哥,我認真讀了啊……”

容禦嘆了口氣,道;“你又不去考科舉,看這些書也沒什麽用處。你不是還喜歡出門嗎,明天我帶你出城狩獵。”

“太好了。”初晴又驚又喜,開心地跳了起來。

容禦嘴角揚起,“你都十四歲了,能不能有點淑女的樣子?”

“噢。”初晴臉頰滾熱,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

初晴激動得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她猜容禦今天不是完全沒有公事,大概不可能上午帶她出門。

雖然容禦以前也帶她出城玩過,不過時隔一年多,那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自從祁雅出現,他和祁雅的婚事一直都是壓在頭上的陰影。她現在可以說是守得雲開,禦哥哥還是她一個人的,她可以像從前一樣親近他,甚至比從前更加依賴他了。

上午,容禦的侍衛莫遠來傳話,請她到王府正廳一趟。

正廳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路上莫遠告訴她,王府上來了一位客人,那人姓洛,是戶部侍郎洛啟明之子。

初晴聽說來人是她的堂兄,心裏狠狠一震,只有一個念頭,洛家的人一定知道她父親的近況,這樣想著,她加快了腳步,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廳堂。

進入廳堂,她沒看到容禦,只看到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青年站起來,猜想這個隨侍衛走進來的少女就是他要見的人。

“洛公子,這就是初晴小姐。”莫遠通報完就退了下去。

洛熙走到初晴面前,喚了一聲;“初晴妹妹,我們的父親是堂兄弟,我是你的堂兄洛熙,在家中排行第二,你就叫我二哥吧。”

“哦。”初晴對他禮貌的笑了笑。

洛熙垂眸看著少女如四月陽光般明媚的容顏,心下有些不忍,低聲說;“再過幾個月就是你十五歲生辰,父親派我來接你回京行及笄禮。”

初晴迫切想知道父親的消息,“二哥,你一定有我父親的消息吧,他好不好,現在還在嶺南嗎?”

洛熙怔了怔,她難道還不知道?

見他不說話,初晴鼻子一酸,心裏更加焦急,“你到底知道什麽,快說啊!”

如果可以選擇,洛熙什麽都不想告訴她。可他來到嵩山就是要接她回京,她一定會知道的。即使她不跟他走,三皇子也要回京的,她能一輩子留在嵩山嗎?

“初晴,”他避開她含淚的註視,有些艱澀地說;“堂叔早就不在人世了。”

頭頂仿佛炸開一道霹靂,初晴的身子晃了晃,她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你說什麽?”

洛熙心裏也不是滋味,反手握住她的手臂,“初晴,你真的不知道嗎,堂叔早在八年前就在獄中去世了。”

初晴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用力攥住他的衣領,厲聲說:“不許你胡說!我父親在嶺南做知州,他們親口對我說的……”夫人,禦哥哥,還有慕皇後都是這樣告訴她的,“我被送到坤寧宮當晚父親就啟程了,他們都說他去了嶺南……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死在京城的大牢裏?”

洛熙不忍看她的眼睛,合了合眼,艱難的說:“我也聽說了,陛下的確已經下旨將堂叔調到嶺南,只是堂叔啟程的前一晚暴病而亡,後來漸漸有了傳聞,說堂叔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慕皇後以鴆酒賜死的……”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初晴沖他大聲喊道。手,慢慢松開,又緊握成拳頭,仿佛在用全身力氣否定,眼中的淚卻不堪負重的成串落下。她怎麽相信……所有人都對她說她的父親去了嶺南,這些年一直沒有消息也是有原因的。可現在又有人對她說他死了,“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怎麽可能突然暴病,慕皇後和他又沒有過節,為什麽殺他啊……”難道他們都在騙她?她的父親到底在哪裏啊……

洛熙的眼睛也紅了,慕皇後和洛家……真的算沒有過節嗎?他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些,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只是不住的安慰她;“初晴,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長姐還……”他想告訴她,他們的長姐現在是宮裏的賢妃,就在兩個月前剛生下十一皇子,父親的根基在京城逐漸穩固。他們會照顧她,保護她一生的。

然而,不等他說完,初晴已經跑了出去。“初晴!”他喊了一聲,疾步追了出去。

初晴一把抓住莫遠的手臂,“禦哥哥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莫遠一直守在門外,隱隱聽到從裏面傳來的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此時見她淚流滿面,心中更加不忍,亦不多言,將她領到容禦的書房。

初晴來到書房的時候,容禦靜靜站在書閣外的廊下。她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聲淚俱下,“禦哥哥……”

容禦擡起另一只手,為她拭著臉上的淚。

她一定都知道了,他想到了八年前的自己也只有十四歲,就是在她現在的年紀,在母親去世後,他一個人在坤寧宮裏,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禦哥哥……是真的嗎,都是真的嗎……”初晴仰起臉,隔著淚光,她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心裏只是害怕,希望他告訴她這些都不是真的,又怕他說出別的……

“洛熙告訴你的,都是真的。”容禦有些艱難地說。

他的話,又是重重一擊,初晴後退一步,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水,她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

容禦伸出手臂,將她哭的顫抖的身子拉入懷中。

“初晴,你還有親人……還有我……”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偉岸的身軀與結實而溫暖的臂彎,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與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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