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章 價值

關燈
“留在京城也沒什麽不好,你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大臣,多學習治國之道,至於陛下到底信不信你,”皇後微微停頓,然後若有所指的說;“自古帝王皆多疑,你只要讓陛下看到你的價值就夠了,等你羽翼豐滿,陛下也不能完全掌控。本宮的處境你也看到了,玨兒太小,我們母子都要指望你了。”

容瑄聽了皇後的話,站起身鄭重道;“兒臣定不負母後所望。”

不錯,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向皇帝和皇後證明他的價值。來日方長,等他羽翼豐滿,一定可以擺脫帝後的掌控。

他的眸光無可避免的觸到皇後絕美的容顏,心神又是一蕩,一個念頭閃過,被他全力遏制住,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坤寧宮的主殿已經整修完成。午後,容禦靠在軟榻上,心不在焉的翻看著手中的書卷,殿內有火盆和地龍,陽光透過窗罩在身上。他想起自己搬去東宮前就住在這間宮殿裏,小時候的他也喜歡靠在窗前的軟榻上讀書。那時的他知道終有一天他會入主東宮,離開母親,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將母親抱護在羽翼下……而此時,陽光照的他昏昏欲睡,可他卻清楚的知道,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他感到自己已經無法適應這樣的明朗的陽光,心卻麻木到懶得躲避。他遲早會奪回屬於他的一切,是否能重新回到東宮並不重要,她要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寶座——這是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他必須活著,必須以最強者的姿態登上權力的峰頂!

門外響起腳步聲,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微笑沒成形,就成了苦澀。那不是母後,母後已經不在了。

門口的內侍無聲跪下,太後在崔女官的攙扶下走進來。容禦連忙下榻,正要行禮,被太後伸手扶住。

“你的傷還沒好,不必多禮。”

太後在軟榻上坐下,對崔女官道;“你看三皇子的起色如何?”

崔女官微笑說;“比前天見到的好多了。”

太後點點頭,“半個月了,你恢覆得好不錯,以這樣的恢覆力,等一個月後你動身去暉州,身子也能吃得消。”

容禦眼裏露出一絲震驚,他雖然聽崔女官說過,父皇有意派他隨大軍出征,但他畢竟受了重傷,而薄桓已經率軍出發了……

難道父皇仍打算派他去前線?

太後看出他的不安,微笑道;“派你去前線督軍,是你父皇早就安排好的,他一直對你給予厚望,你仍是大周出色的皇子,莫要讓你父皇失望。”

容禦一字字道:“孫兒定會盡忠報國,絕不讓父皇失望。”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鏗鏘,面色依然十分蒼白,黑沈的眸子裏看不出一絲喜色。太後微微搖了搖頭,這是一個歷練的好機會,不過現在容禦的處境和狀態,即使恢覆他的太子之位,他也不見得能提起絲毫興致。

“對了,你找哀家有什麽事?”

崔女官已無聲地退了出去,重新將門關上,室內只剩下祖孫兩人。

容禦上前一步,望著太後,眼裏浮著深沈的痛苦。

他緩聲道;“皇祖母,我真的不明白,外……衛徽為什麽會反?我和母親都在京城,孫兒不敢為衛氏喊冤,只是不相信他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

太後點點頭,嘆道;“是啊,一個聰明人做出這等荒唐事,必是有原因的。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

容禦見太後從身上取出一只金色的鳳簪,定定看了看,脫口道:“這是母後的鳳簪!”他從太後手中拿過那支金鳳釵,緊緊握在手裏。

“這是在衛徽身上找到的,衛徽死於亂軍之中,衛林卻被生擒,親口告訴皇帝和哀家,衛家軍在行軍途中遇到了你母親身邊的女官春蘭。”

容禦深吸一口氣,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春蘭還是母親從衛府帶入宮中的,出事前幾天,母親準她出宮探親去了。可能因為這支金簪母親不常戴,不見了也沒察覺到。”

“這樣的鳳簪,只有皇後才有。”太後面沈似水,看著容禦,一字字道;“春蘭對衛徽說,你母親觸怒皇帝,被軟禁在坤寧宮,皇帝有意廢後,你母親將金簪交給她,並買通侍衛,讓她扮成內侍離宮,找衛家軍求援。簪子裏還有一張字條,字跡也是你母親的。”

容禦搖搖頭,那個春蘭的母親關氏曾是母後身邊的人,在衛府服侍母後多年,八年前母後許關氏出宮頤養天年,又將她十二歲的小女兒春蘭接進宮。母後的本意是讓春蘭多見些世面,也好給她選一門好的婚事。

“她跟了我母親近十年,能偷到母親的金簪,模仿母親的字跡也不是難事!”他的聲音裏帶著切齒的恨,指間的關節被攥的泛白,發出“咯咯”的聲音,恨不得將那春蘭碎屍萬段。

太後有些感慨:“忠心不是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的。”

是啊,初晴的母親跟著母後的時間不過三年,卻是對母後最忠心的……容禦想到初晴的母親,繼而想到初晴,她畢竟也是無辜的,想起那天自己在悲忿下將她推倒,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便問太後:“對了皇祖母,初晴現在在哪裏,她還好嗎?”

太後道:“她在慈寧宮,洛鴻明有個堂兄名叫洛啟明,現任建州知府,你離宮後,她也不能待在宮裏。你要是不願意帶著她,就派人送她去建州吧,洛啟明會收留她的。”

容禦微微搖頭,“如果她想跟著我,孫兒也願意帶她離開,母親走前希望我能好好照顧她。”

除了不放心初晴,他心裏還有另一層打算,他聽說過洛啟明擔任地方官政績頗為突出,被調入京城也是這幾年的事。洛鴻明生前與中書省丞相裴文鑒交情頗深,他希望這兩個人將來都能為他所用。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卻不知如何開口……

太後似乎看出他欲言又止,“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容禦只是平靜的說:“孫兒只盼著能早日找到幕後主使。”

太後意味深長的說:“你要明白,沒有確鑿的證據,僅憑懷疑是不能給任何人定罪,你心裏懷疑誰,以後就對那人多加防範。你好好休息吧,哀家該回去了。”

容禦躬身送太後走出大殿。

太後離開後,他一個人坐在軟榻上,內心孤獨淒涼。其實他對追查刺客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這些天陸續聽到消息,刺客全部中毒身亡,身上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正如太後所說,他明白就好,他現在不能將那幕後之人就地正法,將來也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他想問的是,春蘭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衛家軍中了埋伏,就意味著外祖父的一舉一動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那麽整件事中,父皇到底扮演者什麽角色?他是被慕氏徹底迷住了心智,還是,從始至終,他才是那個真正的布局人?

可他不敢問,越是明白,越是仿徨……

窗外鉛雲低垂,不到天黑,慈寧宮就掌起了燈。暖閣裏,初晴正在專心練字,字帖是上午容禦派人送來的。宣紙上的字蒼勁有力,初晴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地照著寫,心裏想著禦哥哥讓人送字帖來,一定已經原諒她了。她不能去嶺南找爹爹,能依靠的就只有禦哥哥了。

門口突然想起一個聲音,“初晴。”

是容玨,初晴擡起頭,喚了聲“九哥”,她放下筆,容玨已經跑到她面前,看了看案上的字帖,問;“這是誰寫的?”還寫的蠻好看的。

初晴說;“是禦哥哥寫的。”

“原來是三哥。”容玨又換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哼,我到他的年紀,會寫的比他更好。”

初晴笑了笑,容玨拉起她的手,“外面下雪了,我們去外面看雪好不好?”雖然是疑問句,卻不由分說的拉著她朝外走。

宮女忙拿起鬥篷為初晴披上,初晴跟著容玨走了出去。兩個孩子站在長廊上,初晴看著廊外簌簌落下的雪,被琉璃盞的燈光照得晶瑩剔透,又想起過去在洛府,她和趙嬤嬤一起堆雪人的情景,鼻子又有些酸酸的。

“初晴,你跟我去昭陽宮吧。”容玨突然說。

昭陽宮?初晴本想說不行,突然想起黑虎,便問;“黑虎還好嗎,它被送回禦獸園了吧?”

“沒有,它被辰風表哥帶回慕府了,辰風表哥會照顧好它的。”他的親人,比宮裏的人更讓他放心。

容玨不會忘記一個月前慈寧宮過的人氣勢洶洶闖入昭陽宮,將所有照顧黑虎的人全部帶走的情景。他知道慎刑司是審問犯人的地方,從那以後,心裏對太後和慈寧宮的人都有了陰影。

“你和我回昭陽宮吧。”他扯了扯初晴的鬥篷,繼續軟磨硬泡。

“我為什麽要去昭陽宮啊?”

這還用問嗎,容玨有些氣惱的說;“因為在昭陽宮我能照顧你,能天天和你一起玩,我們是好朋友啊。”

初晴眨了眨眼睛,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我在坤寧宮的時候你怎麽不去看我,還好朋友呢。”

容玨急得直跺腳,“我開始還以為你隨你父親去嶺南了,今天才聽到上書房的人說你現在在慈寧宮……”他也是無意聽了宮人的竊竊私語,坤寧宮失火,衛氏重傷而亡,容禦過些天將奉旨離京,以及初晴認了衛氏為義母……

他不怪母後,明白母後瞞著他也是有苦衷的,可孩子之間的友誼比不上生死與共的患難之交,卻也是深厚純真的,可以為了幫助朋友毫不猶豫的付出最大的努力。

初晴不說話,容玨當她不願意,“那你想一直待在慈寧宮裏嗎?”他不喜歡慈寧宮啊。

初晴搖搖頭,“不是啦,再過些天我要和禦哥哥一起去暉州。”

“他不是去打仗嗎?”容玨撓撓頭,“暉州有設麽好玩的,在京城我還能罩著你。”

初晴想都沒想,脫口說道:“禦哥哥也能罩著我啊,他可比你厲害多了。”

“他才沒有我厲害!”容玨漲紅了臉,藏在心裏的不安和委屈竟都被這句話勾了出來,為什麽父皇再不去昭陽宮?為什麽父皇對他的誇讚少了,似乎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歡他了?為什麽母後的笑容越來越少?為什麽連初晴都看不起他?為什麽,他的世界就像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他鼻子一酸,大聲說;“我舅舅打過的勝仗可多了,我長大一定比他更厲害!你們等著瞧吧!”

初晴有些無語,完全沒想到容玨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見他的樣子幾乎要哭出來了,她真的說錯話了嗎?她張著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而容玨突然轉身跑開了,沖入茫茫風雪中,跟著他來的內侍一聲聲“殿下”的追了過去,一主一仆很快不見了蹤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