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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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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單手按住盤膝坐在馬上的狐裘青年,以徐鳳年的果決就要一瞬炸爛這顆頭顱,只不過主仆二人過於小覷了游歷草原的徐鳳年,他也一樣沒料到這名富貴子弟蘊藏著內力雄渾,雖然看似被他一招落馬,甚至被摔出五六丈,但事實上手掌與此獠額頭才觸及即被彈開,而錦袍老者更是離開馬背,圍魏救趙,雙掌推出,罡風淩冽,擊向徐鳳年腦袋,一命換一命的勾當,徐鳳年不樂意去做,只能眼睜睜看著擒賊擒王的大好時機從手心溜走,摔出狐裘青年以後,迅速側移,與錦袍扈從拉開距離。

坐在地上的年輕公子頭頂狼帽歪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輕輕伸手撫摸滾燙額頭,不忙於起身,嘖嘖稱奇,遍身氣機如龍蛇游走,暗藏玄機。徐鳳年一擊無法擊斃,並不冤枉,拓跋家族以淬煉體魄稱雄北莽,武道基石打得無比牢固,這位年輕男子自幼便被父親帶往極北之地的冰原,鑿洞潛水閉氣,常年躺冰而眠,比較道教由內而外返璞歸真的上乘養胎道法,反其道而行之,由外而內,可以說一品四境,其中金剛指玄天象,拓跋菩薩每一次踏境都堪稱當之無愧的北莽第一人,虎父無犬子,這名在北莽自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的世家子也一樣出類拔萃,否則也不會有小拓跋的稱號。

虧得他能按耐住急躁性子沒有拔劍出刀,起身以後拍了拍後背,破天荒擡手示意錦袍魔頭不要計較,嬉笑道:“不錯不錯,就憑你這手法,離一品也差不遠了。如果還留有餘力,那還得了!不論心機還是本領,都讓我大開眼界。南朝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個俊彥英才,你是哪家甲字門閥的嫡傳子弟,說來聽聽?我可不舍得剝你頭皮,假子什麽的,就當笑話,不要介意。”

北莽女帝臨朝以後,交換聽取南北兩京權臣的建議後,按照中原門閥制度,出爐了一個算是粗略胚胎的門第劃分,除去皇室兩族為一品大姓,接下來便是被譽為“膏腴”“灼然”姓氏的甲字十族,北七南三,南朝三姓皆是龍關貴族集團裏的古老豪門,這三姓人物皆是把持南朝廟堂朝政的領袖階層。狼帽狐裘的小拓跋自然而然將這名深藏不露的南朝人物,當成了被三姓豪閥傾力栽培的嫡系子弟。囊括兩朝的一品三十二人,北莽榜上有名十八位,足以讓自詡人傑地靈的離陽王朝汗顏,好在前三被王仙芝與鄧太阿占去兩席,挽回許多顏面。除了他父親、洪敬巖、洛陽和慕容寶鼎四尊神魔,以及國師麒麟真人這位聖人,提兵山棋劍樂府在內的五大宗派瓜分掉六個名額,十大魔頭中除去位置重疊的洛陽,已經斃命的謝靈,八位兇名遠播的魔道巨擘有五位上榜,再加上耶律東床和慕容龍水兩名後起之秀,共計十八人。

道德宗麒麟真人六位仙人弟子,都在一品瓶頸徘徊,道門真人往往一入一品即指玄,也往往只差一線就是畢生不得踏入一品境。不由得小拓跋不稀奇眼前佩刀的男子,比他大不了幾歲,年紀輕輕就能跨過二品門檻,二品是謂小宗師境界,不是大白菜,可以秋種冬收一割一大把。他父親曾經說起過,當今離陽王朝二品高手中積澱了太多有望登頂的天才人物,當下北莽大體占優的格局,未必能夠持久。

徐鳳年笑了笑,“小門小戶,不值一提。”

狐裘青年略微遺憾地哦了一聲,身形暴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猛然抽刀當頭劈下,莽刀如普通騎兵無異,只是在他手中斬出就要聲勢驚人。錦袍老人雙手插袖,看似瞇眼觀戰,腳步卻隨著小拓跋的出刀而輕飄移動。徐鳳年往後撤了幾步,左掌手心拍在春雷刀柄上,短刀往後一劃,蕩出一個圓弧,堪堪躲過一刀之後,彈指一敲,閉鞘春雷離身圓轉,遠離戰場,幾乎是一瞬,徐鳳年身體後仰,欲倒不倒,避過變招橫抹的第二刀,而小拓跋也閃過回旋至背後的春雷,橫走幾步,第三刀斜撩而起,徐鳳年身體恢覆直立姿態,一指輕彈,春雷繼續輕靈旋繞,刀鞘與莽刀鏗鏘撞在一起,身世煊赫的狐裘公子獰笑,單手握刀變雙手,勁力剎那暴漲,他自幼見慣了高手過招,自然有高屋建瓴的眼力與手段,就要一舉斬斷這種古怪馭刀的氣機儀軌,讓這家夥無法繼續裝神弄鬼下去。

當他即將有信心斬斷氣機牽引時,徐鳳年欺身而進,不去管春雷莽刀,錯身而過,又是一掌推向他的額頭。狐裘青年委實不按常理過招,雙手不改出刀軌跡,更是不減力道,非但沒有躲避,反而拿腦袋往前一蕩,徐鳳年面無表情往下一抹,不去拿手心與此人額頭對碰,而是抹過他的臉龐,手腕一翹,托住他的下顎,這一臂一袖氣機鼓蕩,斜向上便是猛然發力推出,雙手仍是死死握刀的陰鷙青年倒摔出去,徐鳳年一腿高擡踹出,踢向胸膛,一腳踏出!

狐裘青年胸口一縮,卸去大半力道,落地後依然滑行出老遠,雙手所握莽刀在地面上割出一條裂痕。

嘴角滲血,擡起袖口輕輕抹去,小拓跋咧嘴笑意陰冷,方才本想硬抗全力一腿也要劈出重創對手的一刀,但常年被父親餵招的他敏銳察覺到若是果真如此,恐怕就要兩敗俱傷,該死的是即便斷其一腿,自己就要付出胸口盡碎的不可承受代價,不得已他只好作勢收刀,刀尖朝這該死家夥的襠部,只要他敢不計後果,就要他斷了命根子,賭是賭對了,不過當下還是自己吃了大虧,等於白挨了一腳,氣血翻湧,這滋味很久沒有享受到了。

有錦袍奴仆在一側策應,那名並未拔刀的年輕刀客沒有趁勝追擊,小拓跋吐出一口血水,緩緩站起身問道:“你小子如此有恃無恐,難不成入了一品?”

徐鳳年握住離手不如以往酣暢淋漓的春雷,根本無暇顧及擒察兒與百餘騎兵的精彩表情,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既要對付這名年輕惡獠,還要應對那名錦袍老人的雷霆一擊,總不能還去偷閑欣賞那些別人眼中的驚訝與敬畏。至於牧民死活,總得自己先活下來才有資格去想。

小拓跋氣勢渾然一變,不再嬉皮笑臉,“不與你玩了。”

徐鳳年這次還給他一個哦。

狐裘狼帽的年輕人沒有惱羞成怒,沈心靜氣,右手握刀變成左手。

拔刀以後,他右側腰間尚且懸有一柄好劍。慣用右手的他顯然隨時準備拔劍。

收斂了輕佻,這名年輕人還真給徐鳳年帶來不小的驚訝,認真對敵以後左手刀更勝右手,罡風透鋒,幾次挑撩,竟然帶起風沙走石,幾欲刺破海市蜃樓直達肌膚,徐鳳年皺了皺眉頭,不得不松開一部分緊鎖氣機,以在鞘春雷當劍用,劍氣滾龍壁,這一招被棋劍樂府偷學去便成為一個響當當詞牌名的開蜀式,波瀾壯闊,而徐鳳年身形如游魚,春雷雖然離手,駕馭起來,一樣天衣無縫。狐裘青年莽刀鋒芒隱約有紫氣縈繞,徐鳳年身體避其鋒芒,劍氣卻一漲再漲,同樣一招開蜀式,每過一遍,劍氣越滾越大,滾雪球一般,留下城十遍劍氣翻湧,將陶潛稚碾壓得沒有人形,此刻劍滾龍壁無數趟,這名年輕人雖有落敗跡象,總隔著一層窗紙,刀法始終不曾絮亂。

習慣了跟劍氣磅礴的短刀糾纏不休,正當小拓跋自認抓住一絲竅門,徐鳳年在野牛群中悟出的游魚式,不再一味退縮,而是游滑到了小拓跋身前,一指彈開春雷,左手抓住莽刀刀背,正要有所動作,清晰可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目露驚駭,但徐鳳年沒有痛打落水狗,絲毫不拖泥帶水地不近反退,果然,演技與武力一樣出眾的小拓跋終於拔出那柄北莽名劍,在徐鳳年胸口劃出一道狠辣的弧月形,徐鳳年悄然呼出一氣,身形輕輕點地,往後飄去。

地面轟然炸開,當真是平地起驚雷了。

一只頭頂生彩冠的巨蟒沖出泥土,咬向徐鳳年落地右腳。

錦袍老者沒有出手,竟然是這頭潛行破土而來的畜生展開了偷襲。

徐鳳年沒有依照本能縮腳躍起,給狐裘青年和錦袍扈從露出破綻,而是一腳朝巨蟒布滿利齒的嘴中一踏而下!

利齒劃破海市蜃樓,在小腿兩側滑出兩條血槽,而徐鳳年也順勢將這顆頭顱踩回地下。

徐鳳年一踏功成,壓下小腿上劇烈的刺痛酥麻,只是望向那名前行一步又退回的錦袍老者,丹鳳眼眸細細瞇起,終於不掩飾殺意勃發,知道這陰險老頭子是誰了,北莽十大魔頭排在第七的彩蟒錦袖郎!

此人年幼被棄於山野,不知被何物養大,不知是天賦異稟還是如何,自幼能知曉禽獸言語,年輕時候下山,便以豢養珍禽異獸著稱於世,不過壯年時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去道德宗禁地偷竊一頭幼年麒麟,被北莽國師一指擊碎脊柱,功力盡失,竟然仍是被他東山再起,再入金剛境,若說武道前途,已然不可能晉升指玄,但因為飼養猛獸眾多,與人對敵搏殺,幾乎不需要親自出手,駕馭兇物,讓人防不勝防,尤其是當年一條蛇冠七彩的母蟒化龍之際,不知為何尚未騰雲駕霧就死去,被他剖腹挖出三卵,三條幼蟒餵食無數丹藥與百種血肉,經過二十年有違天理的催熟,最終體型只比成年母蟒差了一線,這才讓他成為十大魔頭裏排名猶在謝靈等人之前的梟雄。

錦袍老人輕聲笑道:“大局已定。”

小拓跋瞥了一眼徐鳳年被彩蟒牙齒咬破肌膚的小腿,將吹毛斷發的名劍緩緩歸鞘,重新玩世不恭起來,一臉惋惜道:“可惜了,便是金剛境高手被咬上一口,興許能活,但幾個時辰內也會迅速變成動彈不得的傀儡,看來你運氣不太好,還是要被我埋沙剝皮澆灌頭顱,好在不幸中的萬幸,全身麻痹,也不知道頭顱內被澆灌水銀的痛苦。”

徐鳳年問道:“既然這老不死的東西是彩蟒錦繡郎,那你想必就是拓跋菩薩的小兒子了?”

小拓跋揮了揮莽刀,點頭道:“拓跋春隼。”

徐鳳年再次不鹹不淡哦了一聲,繼續說道:“春筍?不如冬筍好吃啊。”

拓跋春隼捧腹大笑,心情大好。

他挺喜歡這類不好笑的笑話,殺人前聽上一聽,就像沒胃口的時候,碰上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上好菜肴,最是能下飯。

只不過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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