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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穆百裏,我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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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事到關頭,群龍不可無首,是故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陸國安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不太相信鬼神之說,但此刻他不得不請了個和尚來試一試。

撞邪,在屋子裏做場法事應該沒事吧?

當然,這事得悄悄的。

若是教外頭的人知道,東廠提督暈厥,還得請和尚做法事,等穆百裏醒來還不得宰了他。思及此處,陸國安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會宰了他嗎?

約莫會吧!

督主若生氣,後果很嚴重。

穆百裏到底在幹什麽呢?

漆黑的世界裏,到處是昏暗。一眼望去,萬物成灰,什麽都沒有。他一襲玄袍站在那荒涼的世界裏,滿目皆蕭索。

快速環顧四周,發現這裏只有他一人。

疾步前行,除了荒涼還是荒涼。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風,沒有水,安靜得如同地獄一般。這兒也沒有人,沒有花草樹木,連一只蒼蠅都沒有。“這是哪裏?”他頓住腳步,一眼望去,皆是茫茫一片。

“陸國安?”他喊了一聲,“來人!”

那種空曠的寂寥,能把人逼瘋。當世界就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那種無邊的恐懼與孤寂,會變成殺死你的最後一把刀。

那一瞬,仿佛被天下人拋棄,被這世間摒棄。

絕望與恐懼,開始在心底蔓延。

冰冷的感覺從心臟開始,快速傳達至四肢百骸,讓人無可抗拒的產生了癲狂。你恨不能把這個世界撕開來,哪怕是用血來撕碎,也好過這灰暗的世界,沒有一點生機與鮮活。

“這到底是哪兒?”穆百裏終究是穆百裏,靜下心來突然想起,自己本來是在書房裏想事情。書房?這兒不是書房,似乎是夢境。

可是夢境卻顯得格外真實,便是掌心的掌紋都是極為清晰的。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這絕對不是一個夢境如此簡單。

夢,總有清醒的一日,可這個噩夢似乎會永久的延續。

下一刻,穆百裏好似想起了什麽。“這是我的內心世界!”

沒錯,這是他的世界。

荒涼而蕭索,從不在乎,所以在這裏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活著,所以在他的世界裏,也只有他自己。不曾被人踏足,也不願被人踏足。

深吸一口氣,穆百裏仿佛明白了什麽,這不是夢,這是陣。有人在他身上布陣,用的是最卑鄙的手段,想把他困死在這裏?這世上有這麽簡單的事兒?

他幹脆不走了,當下盤膝而坐,安然打坐。

這個時候越亂越容易出事,他必須想法子破陣。而後沖出去。否則他不知道外頭會發生什麽事,他這一躺下一閉眼,東廠很容易變天。

既然這是他的世界,那麽主宰者也該是他自己,而不是那個布陣之人。

在幽暗的世界裏,火光灼灼。

燃燒的火盆正中央,立著一個木偶,木偶的身上粘著一根頭發,幾枚銀針封住了木偶的七竅。四下燭光烈烈,以紅繩鋪設出詭異的圖案,將火盆置於正中。

浮生眸中邪火升起,瞧一眼被火焰包圍的木偶。他在笑,笑得何其詭譎,有那麽一刻,他是得意的。那種大功告成時的得意洋洋。

雲箏推門而入,浮生當即斂了容色扭頭看她。

“怎麽了?”雲箏微微一怔,這浮生的表情有些古怪。

火光裏,那張素白的臉,在夜裏泛著異樣的白,那種近乎毫無血色的白。他這種白跟趙無憂因為長年累月患病而導致的氣血兩虛之白,有很明顯的區別,但是到底區別在哪,雲箏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沒什麽,一切順遂。”浮生淡然一笑,扭頭望著火盆裏的木偶,“只要能困住穆百裏,公子就能安然無恙的出來,到時候咱們馬上回京城。”

雲箏點點頭,“素兮還沒動手。你暫且別下狠手,否則我怕公子會受牽連。還有就是,穆百裏此人武功極高,你別太自信,免得到時候功虧一簣害了公子。若是如此,別怪我不客氣。”

“我知道。”浮生胸有成竹,“在公子回來之前,我只會困住穆百裏,而不會動他一根毫發。”

“那就好!”雲箏對於這些東西是一竅不通,自然看不懂浮生到底在幹什麽。只不過公子願意試一試浮生的本事,雲箏也只能信他一回。

走出房間,雲箏等在外頭,回眸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略有所思。

“怎麽樣?”奚墨忙問。

雲箏搖頭。

奚墨凝眉,“你這搖頭是什麽意思?是公子出了事?他困不住穆百裏?還是——”

“我只是覺得這個浮生有問題。”雲箏盯著那扇門。

奚墨一楞。“何以見得?若是有問題,公子為何還要冒險一試?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方才我進去的時候,浮生看了我一眼,我發現他在笑。”雲箏冷了眉目,回憶起當時浮生的那個眼神,“可是他的眼神卻格外狠戾,就像是、像是野狼。對,就是野狼,充滿了野心還有寒意。那眼神特別冷,好像要吃人。”

奚墨無法想象,要吃人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畢竟自家公子永遠都是一副溫潤的模樣,實在挑不出那種冷冰冰的眼神。

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雲箏跟著公子那麽多年,耳濡目染的,對看人看物都有一定的準確性。既然雲箏懷疑浮生不懷好意,那就該好好盯著浮生,免得他壞了公子的計劃。

“那現下該如何是好?公子的計劃——”奚墨凝眸,“公子會不會有危險?”

“不好說。”雲箏輕嘆一聲,“先等等看吧!公子聰明絕頂,想必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必定經過深思熟慮。公子辦事,從來都留有一手,咱們得相信公子。”

奚墨點點頭,與雲箏一道等在院子裏。

但願素兮,不會失手。

其實素兮很少失手,因為有趙無憂計劃周全。可浮生這邊,便有些難以控制了。

眼見著雲箏出去,浮生不緊不慢的取出幾個早就紮好的小稻草人,以四方位插入火盆之中。稻草開始燃燒,漸漸的燃燒成灰燼。

“穆百裏,送你點好東西,你慢慢享用吧!”浮生笑得涼薄。

享用?

呵,到了穆百裏這裏可就不是享用了,簡直就是噩夢。這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伴隨著無數人偶的出現。出現在穆百裏平靜的世界裏,打破了他一人獨享的安寧。

穆百裏如釋重負,出現了?

出現了最好!他還怕,自己得無止境的等下去。

想必那人太過著急,卻不知他穆百裏也是這一行的內家。這夢中的陣法,最忌諱的就是操之過急,讓受困之人從夢中逃脫。要知道這夢雖然是布陣之人造就,可畢竟是在穆百裏的夢裏。若受困之人意志堅定,很容易被反轉劇情。

跟他穆百裏動手,簡直是不知死活。

這些突如其來的傀儡並不是實體,所以有種永除不盡的感覺。因為死不了,因為還會繼續往上撲。對方是要耗盡他的精氣神,讓他在夢中萎靡,漸漸的死去。

哪知他方才已經想出了這夢中之陣的破陣之法,當年師父說過,若要破此陣,首先得要將對方布在陣中的力量轉化為己用。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才是最關鍵的。

借力打力,而後將自己徹底融入陣中,那麽這個陣法就會脫離布陣之人的手心,為穆百裏所用。

浮生眉頭微蹙,火盆裏的火光在不斷升起,嗶嗶啵啵的火花在裏頭爆破開來,發出清晰的脆響。這種局面,他還從未見過。因為這種陣法太過卑劣,所以布陣之人此後會出現身體上的不適。更有甚者會折陽壽。他費盡心思給穆百裏布陣,怎麽甘心就這樣放棄。

慌忙取出剩下的幾個小稻草人丟入火盆,他在試圖增加陣中的力量。

殊不知,穆百裏將那些傀儡的精氣神徹底吸幹,你來得越多,對他越發有利。他原就出自白須老怪門下,習得一身的布陣破陣之法,這卑劣之術不過是旁門左道的邪術,豈能與他相抗衡。

火盆裏的火光愈發明亮,浮生正在極力的壓陣。

決不能讓穆百裏逃出去,絕不!

兩相較量,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而陸國安那頭,已然有些亂了手腳。只見穆百裏的額頭不斷滲出汗來,那張乍青乍白的臉,透著詭譎的顏色,教人心驚膽戰。

和尚已經不管用了,陸國安幹脆把和尚趕了出去。

濕潤的毛巾不斷擦拭著穆百裏的額頭,陸國安只覺得穆百裏似乎很痛苦。雙拳緊握,全身緊繃,整張臉都繃在一處,似乎正在經歷著什麽。

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報!”

陸國安一楞,疾步走向門口,“什麽事?”

番子跪在地上,“稟報千戶,趙大人——沒了。”

“你說什麽?”陸國安當下揪起那人的衣襟,“把話說清楚,什麽叫趙大人沒了?”

“咱們一直守在門外,可不知怎的。屋子裏的人憑空消失了。整個莊子都找遍了,楞是連個人影都沒發現,連那個叫素兮的女子,也一道消失了。”聲音越發孱弱,最後幾乎是聲若蚊蠅。

陸國安狠狠丟開他,“消失了?怎麽可能憑空消失?你們這幫廢物!馬上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找回來,否則督主怪罪下來,誰都別想活!”

莊子裏開始搜捕趙無憂,裏三層外三層的搜。

陸國安快速關上房門,退回穆百裏床前。

想了想,陸國安撲通跪地,“督主恕罪,趙無憂——跑了。”

床榻上沒有任何反應,陸國安抿唇,難道這都刺激不了督主?督主要抓紮木托,不是得一直留著趙無憂嗎?如今趙無憂丟了,他不著急?

陸國安繼續行禮,“卑職該死,請督主恕罪。卑職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人抓回來!”

驀地,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身來,驚得陸國安快速僵直了身子,跪在那裏沒能回過神來。

穆百裏幽幽的睜開眉眼,幽邃的眸中,泛起攝人的戾氣。他慢慢扭頭盯著跪地的陸國安,唇角突然勾勒出淺淺上揚的弧度。

“趙無憂?”他似笑非笑。

陸國安面色瞬白,不敢吭聲。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穆百裏長長吐出一口氣,而後又緩緩閉上眼睛,“果然是餵不熟的白眼狼,這狼還真夠野的。”

“卑職遵命!”陸國安行禮。

既然是餵不熟的白眼狼,自然要做到名副其實才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禮尚往來,才是趙無憂的本性。

推開房門的那一瞬,趙無憂只見火盆中火光崩裂,直接將浮生震飛出去,狠狠的彈在墻上,而後重重的落地。

沒有趙無憂的吩咐,素兮自然不會出手。

雲箏楞住,“這是怎麽回事?”

趙無憂瞧了奚墨一眼,“去把他扶起來,送上馬車。”

“是!”奚墨與素兮一道攙起暈厥的浮生,二話不說便往外走。

雲箏跟在趙無憂身後,緩步行至火盆前頭。這炸裂的火盆,火光四濺,如今到處都是火苗。紅繩被燒得所剩無幾,蠟燭也都被強大的勁道震得七倒八歪的,無一處完好。

“公子?”雲箏道,“這是怎麽回事?”

“估計是被陣法的力量反噬了。”趙無憂瞇起危險的眸子,撿起了地上的玩偶,那銀針已被悉數震開,身上的頭發絲被焚燒成灰燼。

所以,這個陣已經被穆百裏破了。

趙無憂低眉望著腳下這些零碎的殘骸,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此刻不走,怕是再也走不得了。所以,她不能在此久留。

東廠的番子,隨時都會找到這兒。

馬車快速出了金陵城,連夜趕路。

所幸在金陵城待了這些日子,趙無憂漸漸的習慣了金陵城的水土氣候。輕咳兩聲,馬車的顛簸還是讓她有些難受,然則也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

“公子沒事吧?”雲箏擔慮。

出了城,早有另一輛馬車在密林深處候著。

這是趙無憂早早準備好的,而早前這輛馬車則朝著分岔路口的另一條路繼續前行。眾人上了這輛車,馬車快速奔走。

趙無憂可坐不起穆百裏那樣的奢華馬車,她這四匹馬的已經是竭盡全力。畢竟要在金陵城內找上好的千裏馬,還得不動聲色的布置這一切,著實很困難。不能驚動劉弘毅,也不能驚動穆百裏。

這兩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趙無憂能做到安然出城,教劉弘毅以為她還在穆百裏手裏,而又讓在穆百裏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的確已經費盡心神。

只可惜趙無憂這副身子實在太過羸弱,及至天亮時分,她的身子便已經扛不住,只能停車歇息。

下車的時候,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任誰見著都覺得害怕。

坐在石頭上,趙無憂拼命的喘著氣,等到吃了藥才算稍稍舒緩。她白了一張臉,無力的靠在石頭上,氣息奄奄。

雲箏擔慮的陪在一旁,“公子,你覺得如何?”

“沒什麽事,就是有些喘不上起來,我歇一會便是。剛好,你們也歇一下,去準備點吃的。吃過之後我們再趕路不遲!”趙無憂呼吸急促。

馬車顛簸,這一路下來,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

素兮與奚墨輪換著驅車,一路不停歇,著實太累。

“我去準備吃的,你們歇一會!”素兮環顧四周,不遠處是一條小溪,剛好能給馬匹餵水吃草,讓馬兒也歇一會,“奚墨,幫忙。”

二人便牽著馬去了一旁小溪,將馬匹放養一會。

“浮生怎樣?”趙無憂問。

雲箏道,“還活著。”

趙無憂點點頭,合上了眉眼。

浮生捂著生疼的胸口從車內出來,“很抱歉,我沒能困住他。”

“困住他?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我壓根就沒想過。你能困得住他,左不過是讓你纏住他一會,吸引東廠的註意力,讓我有機會脫身罷了!”趙無憂閉著眼睛說,“浮生,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今日我已看到你的實力,過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為例。”

浮生當即一楞,“你——”

“我說過,我雖然不懂陣法,可我不是傻子。浮生,我能容忍你一次兩次違背我的命令,但事不過三,我縱然惜才愛才。可也不會縱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的底線。”趙無憂依舊閉著眼睛,雲箏輕柔的替她揉著雙肩,讓她僵硬的身子能變得舒坦一些。

聽得趙無憂這話,雲箏輕哼一聲,笑得寒涼,“聽不懂公子的話嗎?在公子面前自詡聰明,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浮生一笑,“沒想到公子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聞言,趙無憂緩緩睜開眉眼,“浮生,你的本事的確不小,可你的膽子也不小,連穆百裏都敢下黑手。今日,我有句話得說在前頭。來日他若要殺了你,我必定不會救你。”

“我明白了。”浮生俯身作揖,“多謝公子提醒。”

“記住就好!”趙無憂瞧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北疆的天氣瞬息萬變,估摸著是要下雨了。

雲箏取了披肩蓋在趙無憂的身上,“公子身子不好,切莫貪涼。”

趙無憂淡淡一笑,“有你在,真好。”

至少在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上,雲箏是無可取代的。沒有人比雲箏更了解她的喜好,更了解她的身體狀況。無微不至,讓她省了不少心。

“奴婢是公子的奴婢,不管做什麽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雲箏面色微紅,笑得有些靦腆。

“你去歇著吧。”趙無憂瞧了浮生一眼,“身上有傷,好好養著!我從不留,無用之人在身邊。懂?”

浮生行禮,“是。”

吃飽喝足之後,天空下起了小雨。

漸漸的,雨越下越大。

他們沒有走官道,抄得近路,所以這路不好走。到了下雨便泥濘難行,山路濕滑。馬匹在山路上慢慢走著,這北疆多風沙侵蝕,是故一下雨便有泥沙隨水流。

馬車的速度很慢,但好歹也沒有停下來。

趙無憂撩開車窗簾子瞧一眼外頭,“素兮,找個能避雨的地方避一避。”她料想此刻穆百裏應該還在金陵城內,掘地三尺的找她的下落,暫時還不會想到。她已經出了金陵城。

若是穆百裏沒想到,那麽劉弘毅等人自然也想不到。她在最平靜的時候,突然抽身離開,不得不說是最明智的做法。

好在這深山野林之地,有座破莊園,門楣皆已敗落。在大雨瓢潑之中,竟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感覺。

馬車停在外頭,眾人推門而入。

雲箏撐著傘,與素兮一道攙著趙無憂往裏頭走。奚墨在前頭探路,這外頭看上去有些蕭索,進了門倒也還能看得過去。殘垣斷壁之內,這莊園巍巍佇立,於荒野之中顯出幾分突兀的詭異。

“公子,我總覺得這裏有些陰森森的。”雲箏環顧四周,風一吹,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莊子孤零零的坐落在這裏,看上去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早前的居所。可這麽好的宅子,怎麽說沒人就沒人了?

素兮斂眸上前,“有人嗎?有沒有人?”

沒人回答,只有風,吹開了門庭。

“公子,約莫沒有人,咱們進去吧!”素兮道。

趙無憂點點頭,這個時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是輕車簡騎出來的,為的就是把所有的影衛都留給穆百裏,混淆東廠的視聽。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有些做錯了決定。

這個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怪只怪她沒算準天氣變化。

推門而進,是偌大的院子,緊接著便是正廳。一幹人也不敢往裏頭走,只管在正廳裏待著。這莊子有冷風呼呼的吹,吹得趙無憂不斷的咳嗽,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公子,卑職去給你找個屋子,你好好歇一會。”素兮俯身。

趙無憂點點頭,這個時候就不逞強了,她又不是迂腐之人。什麽不問自取視為偷,什麽私闖民宅不好意思,在趙無憂這裏都是廢話。

素兮出了正廳,緩步走在這幽長的回廊裏。

她總覺得這莊子裏透著一股子怪異,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總覺得有東西在盯著他們。可素兮武功之高,不可能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環顧偌大的莊園,沒有一個人影。到處是雜草叢生的荒涼與蕭條。如今下了雨,更透著徹骨寒涼。

這裏倒是有一排屋子,推開門,有灰塵落下。

素兮蹙眉擺手,拂去這灰塵。

屋子裏什麽都沒有,若是打掃一下,能讓公子睡個好覺。思及此處,素兮疾步出門,轉身便沿著原來的路回到了正廳。

進門前,素兮腳下一滯,快速回頭。

身後,什麽都沒有。

她明明感覺到了,怎麽——是錯覺?是自己神經過敏?

“怎麽樣?”雲箏問。

素兮點點頭,“那邊有一排屋子,咱們去清掃一下,把馬車裏的棉被都拿下來。這雨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咱們只能歇歇腳再說。”

趙無憂不斷的咳嗽,一張臉乍青乍白得厲害。

“奚墨,你趕緊去打掃,我扶著公子過去。”雲箏道。

奚墨頷首,“好!”扭頭看了一眼浮生,“你呢?”

“不是說有一排屋子嗎?我自己去挑一間,你們不必擔心我。”浮生起身。他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原就蒼白,如今因為身上有傷,臉色比之趙無憂也好不到哪兒去。

奚墨點點頭,一行人擡步跟在素兮身後。

奚墨清掃屋子,趙無憂在外頭的欄桿處坐著,無溫的眸子慢慢的掠過周圍的景色。

“公子,你說這家人怎麽會舍得這麽好的宅子,說走就走了?”雲箏不解的問。

趙無憂瞧著這院子,亭臺樓閣算不得精致,但也絕對不是小戶人家。

不過這些事與她有什麽關系,如今說起來,也只是打發時間罷了,“你幹嘛不問,為何這大戶人家要把宅子落在這荒郊野外的,難不成是在這兒等著山精妖怪,做上門女婿嗎?”

雲箏噗嗤笑出聲來,“公子又取笑奴婢。”

“罷了,不說這些,橫豎這裏的人都已經走了,咱們也只是暫住一下。等雨停了就繼續上路,無謂想太多有的沒的。”趙無憂揉著眉心。

這風啊雨的,吹得她腦仁疼。

“穆百裏,我頭疼。”她頓了頓,陡然凝眉。一擡頭,雲箏愕然盯著她。

“公子?”雲箏定定的望著她。

趙無憂顧自嗤笑,“沒想到那死太監真有本事,能把人慣出毛病來。”語罷,她瞧了一眼雲箏,“我沒事,只是覺得被伺候慣了,他那手法確實極好。”

雲箏點點頭,“奴婢幫你揉揉。”

“好!”趙無憂合上眉眼,裹緊身上的披肩,想著小憩片刻。

可也奇怪,分明都是摁揉,為何此刻卻睡不著呢?早前穆百裏伺候她的時候,怎麽稍瞬便有困意。而如今卻是睡意全無了?

這死太監該不會什麽巫術吧?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罷了罷了,果然人的習慣是會被改變的,逐漸被某人滲透,而後漸漸的隨之改變。

“公子好些了嗎?”雲箏低低的問。

趙無憂睜開眼睛,有些無奈的輕嘆一聲,“沒事,忍忍便好。”

等著清掃完畢,趙無憂便去床上躺會,素兮在屋子裏候著,雲箏去燒點熱水,奚墨則幫著浮生去收拾屋子。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問題。

可趙無憂就是睡不著,反反覆覆,輾轉難眠。

這馬車上顛簸,難以入眠倒也是情理之中,可這床榻柔軟,屋子裏又有火盆,暖和到了極點,怎麽也睡不著呢?

“公子這是怎麽了?”素兮看著趙無憂又坐了起身,當即上前攙她。

趙無憂的臉色不好看,“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裏堵得慌。”

雲箏拎著熱水進門,倒上一杯熱水遞給趙無憂,“公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趙無憂搖頭,她不想喝水。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眉心,這頭一直疼,也實在不是個事兒。

“這宅子空蕩蕩的,奴婢總覺得心裏瘆的慌,別是不幹凈吧?”雲箏咽了一口口水。

素兮笑了。“這世間何來鬼怪之說?我自問殺了不少人,迄今為止都算不清楚。若真的有鬼神,何以午夜夢回不來尋我追魂索命呢?我便在這裏等著,若真有這些東西,只管來找我便是。”

音落,窗戶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驚得雲箏身子一顫,什麽聲音?

素兮疾步走到窗口,將窗戶關好,“沒什麽事,方才忘記關窗了。”

“若是夜裏覺得害怕,便守在這兒。”趙無憂輕咳。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這般的虛弱,怕是沒辦法繼續趕路了,所以還是歇一歇再走吧!她的探子和影衛,會盡量的把後面的人。引到各處去,所以騰出一兩日時間還是沒問題的。

“多謝公子!”雲箏靦腆輕笑。

外頭的雨,還在不停的下著。

雨夜幽暗,房間裏的燭光,在房外之人看來,就成了鬼火一般的詭異突兀。嘩然雨聲裏,一片死寂。雨水沖刷著院子裏的塵土,那荒草漫天之中,有森森白骨淒厲冷笑。

奚墨關上窗,扭頭望著面色發白的浮生,他看上去情況並不太好,有點氣息奄奄的感覺。方才雲箏過來與奚墨交代了幾句,奚墨也覺得這宅子有些慌兮兮的。說不上害怕,但就是讓人有種未知的慌亂。心裏隱隱有些擔慮,卻不知到底在擔慮什麽。

“你沒事吧?”奚墨上前。

浮生搖搖頭,“我沒什麽事,只不過莫名覺得心慌意亂。”

奚墨垂眸,“你也感覺到了?”

“呵,我自身成日與死亡為伍,做的便是你們口中故弄玄虛的詭事,我豈能沒有感覺。”浮生無力的靠在床柱上,“只可惜我與穆百裏對陣之時,被他反噬。”他吐出一口氣,面色更白了幾分,“否則這地方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我必定能看出來。”

奚墨眸色微沈,也不多說什麽,只不過這話聽上去似乎有些異樣。這話,似乎是刻意說給他聽的,換句話說,是想說給公子聽的。

浮生受了傷是事實,可他城府太深也是事實。

他的話,到底能不能相信?

宅子,依舊詭異。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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