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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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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夷則看著紙張上的字, 猜測道:“這鐲子上的字風骨遒勁, 一看便是不凡,或許是公主在哪兒見過此人的書法?”

“不止字跡眼熟,菩提二字也眼熟。”魏熙拿起紙看了半晌, 沒什麽頭緒, 便將紙放進了燈燭中。

“或許是誰的名字,也或許是因那婦人信佛的緣故。”夷則說著, 擡步去推開窗子, 免得魏熙被燒紙的煙熏到,擡頭一看,便見對面窗上映著一道嫻靜剪影, 她回身:“不過是借住一夜罷了,知道這家人沒問題便是,公主何必刨根探底。”

“我閑得慌。”魏熙說著, 拖住腮:“那婦人見了我後神情有些奇怪,話裏話外都是在問我長安的事。”

夷則隨口道:“說不準是想舊情郎呢, 天色不早了公主就睡吧。”

鄭修明聞言告退, 魏熙點頭, 掩唇打了個呵欠,擡步往床邊去,夷則扶她躺下, 卻聽魏熙低低一笑:“她統共就問了阿耶和伯父,總不能她的老情人是阿耶吧。”

夷則瞋了魏熙一眼:“這話可不興亂說的。”

“就你管得多。”魏熙說著,往上拉了拉被子:“六哥現在得正氣著吧?”

夷則矮身坐在床下:“自然是要擔心死了, 您也是,他惹您不高興了,您跑出來算什麽。”

“有張有弛,嚇他一嚇也算是樹規矩。”魏熙說著,撇了撇嘴:“和他假死脫身比起來,我這又算什麽。”

魏熙說罷,對夷則道:“好了,明天還要趕路呢,你抱床被子去那邊席上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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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雨打竹葉的聲音,一開始聽著還有些雅趣,時間長了便難免聒噪,再加上乍然換了地方,一應東西都不是自己慣用的,魏熙睡得並不安穩,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她卻一絲睡意都沒了。

魏熙索性披衣起身,天色尚早,四周還是黑蒙蒙的,對面的窗子卻有燭火之光,窗子開著,魏熙只見白日那婦人看著窗外出神,滿是令人壓抑的孤寂。

婦人聽見響動,轉頭向魏熙看來,對魏熙笑道:“怎麽起來了?”

魏熙聽著婦人的聲音,忽的想起來那字跡像是誰的了,是她的伯父雍王,那個總也愛看著遠處出神的人。

魏熙心神一動,對婦人笑道:“突然換了地方,睡不著。”

魏熙說著,對婦人笑道:“眼下雨過,外頭倒是清新舒暢,娘子要不要出來坐坐。”

“好。”婦人說罷起身,不一會就披著氅衣出來了。

走到近前,婦人看著魏熙單薄的衣衫,眉頭輕蹙:“怎麽不加件衣裳,夜裏可不比白天。”

魏熙笑道:“我不冷,這料子隔風,厚實的很。”

婦人點頭,看著魏熙在月色下顯得朦朧的眉眼,不再說話。

魏熙微微一笑,故作不覺,問道:“娘子怎麽也不睡?”

婦人溫聲道:“年紀大了,越發淺眠,也不覺得困了。”

魏熙瞥了一眼守在門邊的侍衛:“可是我的人驚擾到娘子了。”

婦人搖頭:“小娘子的人都規矩,哪有什麽驚擾之說。”

“那娘子可是有什麽心事?”魏熙說著,伸手彈了彈探進廊中的一片竹葉:“我見娘子總是出神。”

婦人擡手輕撫竹葉:“是嗎。”

魏熙點頭:“我大伯也有這個毛病。”

婦人的手一顫,仍溫聲道:“倒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你大伯是為何?”

魏熙屈指,惹得竹葉輕顫,上面的水珠紛紛濺開:“誰知道呢,一輩子風光無限,卻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許是寂寞吧。”

魏熙說著,看向婦人:“說起來我倒是沒見娘子的夫婿兒女,娘子是來田莊小住嗎?”

“我先前說了,我是個沒有親人福分的人。”婦人頓了頓,又道:“我沒有夫婿,自然也沒有兒女。”

魏熙面有懊惱之色:“瞧我這記性,真是惹人嫌。”

她說著,扯住婦人的衣袖,拿一雙晶亮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婦人:“我見娘子可親才一時忘了分寸,娘子別生氣。”

婦人看著魏熙,過了片刻,她伸手向著魏熙頰邊摸去,魏熙看著她的眼睛,並不曾躲避,婦人的手頓了頓,緩緩收回:“無妨,我看娘子也可親,若是……說不準我的孫兒都有娘子這般大了。”

“孫兒?”魏熙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看娘子看我時神色有異,該不會娘子有故人和我長得很像吧。”

婦人眼睫輕顫:“像,他家的人眼尾都是往上翹的,眸子也是又黑又亮,輕飄飄的一瞥,便是與生俱來的矜傲。”

魏熙聽了婦人的話,微微一嘆:“既是故人,便應是許久未見,難為娘子能記得那麽清楚。”

“是許久了。”婦人看向廊外翠竹,天將破曉,她眼中也似含了清晨的霧氣:“大半輩子了。”

“如此一說,您和我伯父真是同命相憐,他和心愛之人也分離了大半輩子。”魏熙說著,扯了一片竹葉:“世間情愛真是令人迷惑,不過是相識幾年,卻偏偏將一輩子都搭進去了,為著那虛無縹緲的東西,拋卻了一切,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不是空,只要還記著他,便不是空。”

魏熙看著眼前青絲染霜的五旬婦人,不明白都到了這個年紀為何還能執著三十年前的舊事,她問道:“你既然還記著,為什麽不去尋他?”

婦人搖頭,好似沒了力氣,說話的力道很輕:“他為著求一個可笑的兩全不惜毀了自己來逼我,可我身在絕路,卻是沒有法子兩全的。”

“所以你選了逃避,什麽都不要了?”

婦人擡眸看著魏熙:“不是我不要,是他逼我,他一廂情願的用他的前程換我,他自以為是的偉大犧牲,卻是要化作網,將我牢牢罩住,逼我放棄一切,只記得他。”

婦人眼中生了疲倦:“他成功了,可我卻不能背棄遺命,除了避開,我什麽都不能做。”

魏熙聽著婦人的話,不禁想到了李霽,該說不愧是得了雍王真傳的,放棄了皇子的身份,如今不也是要在她身邊設網嗎?

魏熙看著婦人:“你現在還那麽想嗎?”

婦人怔住,搖頭:“現在嘗了孤苦的滋味,只覺的年少時執拗的可笑。”

魏熙蹙眉道:“難道就該屈就妥協嗎?”

婦人低笑,卻不答話。

過了片刻,魏熙道:“他一直念著你,你可有想過回到他身邊?”

婦人伸手握住魏熙的手:“他如今還好嗎?”

魏熙道:“和尋常百姓比起來自然是好極了,但我覺得他如今不好,每日操心勞力的,回到府中卻只有一群下人相伴。”

婦人眼眶有些發紅,卻聽魏熙又道:“這麽多年了,既然都還念著彼此,為什麽還躲著呢?”

婦人松開了魏熙的手:“當時都沒抓住,更別說現在了,這麽多年了,我們都老了,容貌變了,心性也變了,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再相見,怕是只有尷尬二字。”

“彼此做個伴,不也是極好的嗎?”

婦人搖頭:“天都快亮了,你再去睡一覺吧,當心路上吃不消。”

魏熙見狀不再多言:“好,娘子也回去歇會吧。”

婦人點頭,目送魏熙進了屋中,侍衛在魏熙進了屋中後關了門,婦人怔怔看著那扇門,有些脫力的扶住了廊柱。

這些年她款待每一個來借住討水的行人,總是下意識的打探長安的消息,少有人知道他如何,可只要聽到細枝末節,便是真假難辨,也讓她滿足,可如今她真見了那人的親人,心中卻好似缺了一塊,空蕩蕩的,也稱不上難受,卻覺的一陣風吹進去都能聽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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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來了困意,魏熙一覺睡到天色大亮,她洗漱完,便見昨日那個引路的老媼進來了,老媼對魏熙笑道:“小娘子醒了,娘子命庖廚備下了小娘子的早膳,可要用些?”

魏熙點頭:“有勞了。”

魏熙說罷,便聽外面有車馬聲傳來,她問道:“我聽外面有車馬聲,是來客人了嗎?”

老媼往外看了一眼:“應當是有路人來討水喝。”

魏熙道:“是這樣呀,你先去忙吧,我一會去向你家娘子告辭。”

老媼道:“都快晌午了,您若是不嫌棄明日再走也是使得的。”

魏熙對老媼笑道:“這可不行,我再不回去,外祖就要生氣了。”

老媼聞言一笑,客套了兩句便出去了,等老媼出去後,魏熙將鄭修明喊進來:“來的是何人?”

魏熙說罷,便聽門外有語聲傳來:“不是何人,只是一個和娘子格外有緣的路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沒錯,就是想些老年人的愛情故事……

別打我,明天肯定要進入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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